于是德伊道:“我的命也算是你给的,这次也就舍命陪君子了,大小姐,你说吧,需要我帮你什么?”
明朔便将需要他做的事情都说了。
在明朔忙着翻盘的日子里,凡勃仑也没有闲着。
他在送完明朔归家,回到自己在威斯敏特区的宅子时,刚推开门,便瞧见了自己的合作伙伴。
女爵身着骑装,腰侧陪着一把纯金的□□。
她面容算不上美艳,但却有着一般女性是身上绝不存在的狠厉与血味,这让她显得耀目,显得尤其独一无二,备受追捧。
女爵坐在凡勃仑的办公桌后,双腿交叠。她的膝盖上放着一把镶嵌宝石的西洋剑。
凡勃仑见了她,略挑眉道:“你来找我?”
女爵瞧着他这幅漫不经心的模样,心中的嫉恨便如燎原之火,难以遏制。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才使得自己对凡勃仑的开口不像是吵架。
她质问道:“尤金,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尤金将衣服挂上了衣架,解开了自己的袖口,漫不经心:“你在质问我吗?”
女爵漫天的怒火迎上了这句话,便像是被兜头淋下一盆冰水,她怔怔道:“不,我只是——”
她回过神,低低道:“我只是不明白你到底想做什么。”
尤金道:“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女爵抬头,目光如刺:“不,你不知道。你背离了我们的计划。”
“按照计划,那一枪该打在亚当斯的肩上,她重病卧床,你作为‘凡勃仑’自然便顺理成章接手亚当斯的产业,接手之后,以你的能力很快便能查到设计图纸和军火线。”
“但你在宴会上推开了她,使得死去的人变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糟老头子。”
尤金道:“在宴会上开枪的果然是你。”
女爵冷漠:“是你在执行这个计划,旁人动手,我不放心。不过你大可放心,没有人会发现是我。”
女爵盯着尤金:“而且我在试图帮你补救,今天白天你为什么要带着她离开。只要她上了二楼,到了我们手里,我甚至可以无声息的仿造出一位亚当斯来。你知道亨利医生改容换貌的本事,我们做的到。”
尤金看向了女爵,她作为黑鸦帮的干部行动时,总会穿着男装。所以众人只能从她的行为举止中猜测到她是名贵族,却没法知道她到底是谁。
女爵有着一头黑发,她的眼睛是明亮的褐色。黑发褐眼,这是凡勃仑家族的特征。
菲安娜·凡勃仑,女爵真正的名字。莱安特·凡勃仑的出生低下的姐姐,女仆的私生子,凡勃仑家族养在深闺见不得光的污点。老凡勃仑叱咤风云了一辈子,年迈的时候甚至还能娶到亚当斯,更是和亚当斯夫人联手控制了地下世界这么多年,平生唯一的污点,便是一次醉后失德,强迫了一名女仆。
女仆自然是死了,但她留下了女爵,让她活在那栋冰冷的大宅里饱受冷眼。而这点冷眼,在那朵玫瑰到来后尤甚。即使那位亚当斯生下莱安特后便郁郁而终。但她却得到了凡勃仑所有的爱——女爵甚至没有得到过来自父亲的一句话。
她留下的莱安特自然也受凡勃仑喜爱,即是那是个病秧子,注定一无所成。
菲安娜与莱安特不同,她几乎继承了所有凡勃仑的优点。她强势,聪慧,隐忍,也足够残酷。所以当尤金找上她时,她作为贵族毫不犹豫答应了眼前这名少年的邀请。
在暗世界抛弃了凡勃仑的身份,成为女爵。
尤金给了她足够多的权利,而她也回以了足够的报酬。两人的合作有点类似于当年的凡勃仑与亚当斯夫人,但与当年两人不同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女爵倾慕尤金。
她倾慕这名来历不明的青年。
只可惜尤金的心是钢铁打造的,女爵无法融化,但她并不觉得失落。
这世上有谁能融化钢铁呢?
但那个家族却好像一直都是上帝眷顾着的意外。
女爵对上尤金的视线,面无表情的回应:“你救她,是因为她的脸吗?你该知道,那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当年你也曾经见过亚当斯家族真正的玫瑰,比起她,安娜·亚当斯只能算是朵郁金香。”
容貌当然算不上什么。
时间残忍,再娇嫩的花朵都终有凋谢的那一天。
尤金并不在乎这些,否则也不会得到钢铁之心的调侃。
但他却觉得明朔不一样。
旁的花朵再独特,再娇美——那都是朵美丽的花而已。
当他的马车经过伦敦大桥,停在河岸街散步时。他仰头看着雾都如他的内里一般阴沉黑暗的夜空,却看见了铂金色的月亮。
河岸街的少女不知为何深夜未眠,她打开了窗户,瞧着街道出神。间或她似乎察觉了什么,微微低下头,见到了街边裹着风衣,瞧不清面容的自己。
她朝着自己笑了笑,像雾都之外的悬着的月亮。
尤金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手足无措”。
第二日,他以凡勃仑的身份拜访亚当斯,眼神不经意间见到了窗边浅眠的伯爵。她微微睁开了眼,露出一片湛蓝色的天空。她坐在那儿,像一幅画,触手可及。
是尤金想要拥有的画。
☆、枪与玫瑰09
在那一晚的交流后, 尤金对待明朔的态度便越发暧昧。甚至连莱娜都看出来尤金如今并非是在以“表兄凡勃仑”的身份与明朔相处,但明朔并未表现出任何不妥, 莱娜便也只能将所有的话都咽回去。
……话说回来, 若是尤金对明朔心怀倾慕,那对于明朔而言, 确实是有利吧?
莱娜瞧着容姿出众, 举止优雅的“凡勃仑”,心中的声音却充满了不确定。
——“黑鸦”的倾慕, 当真是件好事吗?
这几日,明朔通过德伊, 不仅重启了亚当斯的军火线, 并且从街头巷尾中得知了与黑鸦帮并不对付的那些帮派。既然“仲裁者”已经名存实亡, 那明朔不介意借用亚当斯夫人的名头来行使“仲裁者”的权利。
她开始给尤金的敌人提供军火,明目张胆。
一时间,已经被黑鸦帮牢牢掌控的暗世界竟然隐隐又出现了动荡, 大有要重新归于平衡的势头。
在明朔的刻意行径下,原本那些被调教好的帮派竟然当真生出了点别样的心思。昔年亚当斯夫人与凡勃仑至少在表面上做的十分成功, 而“女王的代表”噱头又足够大——明朔的这种行径,竟然真的重新搅动了已经沉寂下去的黑水。
黑鸦帮垄断的“生意”开始出现意外——甚至有人竟然胆敢抢劫了黑鸦帮的码头。
尤金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他正在陪着明朔吃早餐。
他桌子对面的伯爵捧着陶瓷杯喝着牛奶, 连嘴边都印上了一圈白印。尤金听到了这个消息,似笑非笑的瞧了目光澄澈又平静的明朔一眼。
然而他接下来的举动不仅不是质问,相反,他微微探过身去, 伸手替她抿了嘴角的奶渍,温声问:“吃完了吗?吃完了我们便走吧,今天的音乐剧可是值得提前去等待开场的。”
明朔眨了眨眼,显然没有明白为什么尤金会是这种反应。事实上,这次的码头事件,已经不是第一次明朔给尤金添堵,但他每一次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若不是明朔可以通过罗浮来肯定对方是尤金——她大概都要认为眼前的人真的和黑鸦帮没有半点干系了。
可尤金真的不在乎吗?
他当然在乎。可他并不介意。
在他看来,明朔的行径就像是一只还未长大的小兽在悄悄的对着他的尾巴磨爪子,有点痛,但更多的却是欣慰,期许,甚至有些好奇。
好奇到她能做到哪一步,好奇她敢做到哪一步。
尤金看着明朔,只觉得他可能中了亚当斯的魔咒。他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感觉,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引走,而他以前在乎的、看重的东西,在这近乎吸引了他全部的人面前,都成为了可以让步的东西。
中了诅咒的感觉当然不好,可尤金却又忍不住想要更多——不如让我中毒中的更深一些。
明朔察觉不到尤金日以继日的沦陷,她满心都是“这也能忍?不愧是当大佬的”,并且对自己浅薄的忍耐力进行了检讨,势要以后更戒骄戒躁一些。
出了门,尤金扶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使出河岸街,向着皇家剧院而去。
今日在皇家剧院进行演出的是极为有名的剧团,这次演出担任女主的歌唱家更是曾饱受女王赞誉,进入过王宫为女王演出的着名艺术家。当这次演出的消息刚放出,票便被哄抢一空。
若非尤金提前买票,明朔也是打算花大价钱去收的。
皇家剧院有五层高,一层是宴会大厅,从二层起设立雅间与围廊供顾客欣赏演出。螺旋式的楼梯自左右各自蜿蜒而上,扶手是乳白色的、雕花却是纯金的。
皇家剧院的配色有些像亚当斯所尊崇的颜色,是金与红的海洋。
明朔与亚当斯到的时候,距离演出还有半个小时,但这时的剧场已经人声鼎沸——显然这场演出对雾都而言,是一场盛世。明朔不做声的扫视了四周,四周视野开阔,穿着制服的女仆端着水壶来来往往。二楼和三楼已经聚满了华裳的贵族,他们或羽毛遮面,或交耳轻谈,与楼下喧闹的场景形成比对,却又奇异的融为了一体。
尤金对明朔道:“想不想去后台看看?”
他这时候像极了一个准备了惊喜,希望能够博得佳人欢心的小伙子。明朔虽然对歌剧没什么特别爱好,但见着尤金的模样,便也不好意思拒绝。
她点头:“好呀。”
尤金便捏着她的手,带着她进了后台。
演出将近,后台乱糟糟的。但是明朔跟在尤金身后,如走在康庄大道上,尤金领着她避开了所有急匆匆的演艺人员,甚至躲开了不少乱七八糟抛来抛去的服装。
尤金就像是一座稳稳的山,站在她面前便是风霜不侵。
明朔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
她瞧着尤金,总觉得这场面有些熟悉,这熟悉的场面引起她心底里的却不是悸动,而是忍不住的微笑。
——是忍不住便翘起的嘴角。
【“我领着你,绝不让你有半点儿闪失。”黑袍的少年牵着红衣女子的手,眼睛盯着昆嵛山近乎快要消失的下山路径,语气铿锵有力,“我不会让你摔倒了。”
陵光瞧着他,很想说这条路她还是只幼鸟不会飞的时候,不知走过几遭。怕是他摔了自己也不会绊上一块石头。但她瞧着罗浮那认真严肃的模样,便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心底里温暖的情愫如同温泉脉脉铺开,柔了她的四肢百骸,令她瞧着尚且年轻的幽冥之主,便笑着道:“好。”】
尤金回头,瞧见了明朔翘着的嘴角,眼中便也忍不住染上笑。
他对明朔道:“很快就到了。”
明朔点点头回应:“嗯!”
这位女高音有着自己独立的休息室,就在后台的右后侧,尤金带着明朔到了地方,伸手敲了敲门。
屋内传来了不耐烦的声音:“是谁?”
尤金道:“莱安特·凡勃仑,尊贵的女士。”
这位女高音原本有些不悦的声音在听见了尤金低沉的回答后忽得一滞,片刻后,她便开了门。
门后的她已经换上了演出的服装,眼角贴着闪亮的金箔。
她站在那儿,声音如出谷黄鹂,她微微笑了笑,明朔便忍不住联想起春日。
这着实是一位极为美丽的演员,更何况她具备着常人完全不具备的天赋。
她瞧见了凡勃仑,眉眼弯起,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金箔熠熠生辉,显得她更美了。
她对凡勃仑道:“伯爵,感谢您来捧我的场。”
尤金道:“您的声明远播,我是当不起捧场这句话的。”
这位女高音闻言,正欲再说什么,尤金看向了明朔,对她介绍道:“这一位是亚当斯伯爵,她听闻了您的名声,一直想要见一见您。”
女高音见到了明朔。
她的笑容微微淡了下去。
这世上大概不会有年轻的女人在见到明朔站在尤金身边后还能报以微笑,尤其是在自认比她还要美的女人面前。
这位女高音神色淡了些,但记着了明朔的身份。她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自然一眼就认出了明朔身价不菲。一名身价不菲的伯爵,自然不是她能够对得罪的,所以她仍然向明朔打了招呼。
只是——
女高音道:“演出即将开始,还恕我不能久陪。”
尤金听到这句话,眉梢忍不住微促,然而明朔却像是得救一般立刻道:“好的,那么就不打扰啦,期待您的登台。”
说罢,她便扯了扯尤金的袖子——这样的动作在女高音看来显然是极为不雅且幼稚,但在尤金眼里,只觉得可爱的要命。他顿时便软了声音,对明朔道:“好,我们先走。”
明明是被下了逐客令,到了他这儿却成了他们先走。
女高音欲言又止,她本想留下尤金,但尤金握着亚当斯的手,显然没有要留下的意思。
——男人啊,说着喜爱你的才华容姿,到最后却仍是为权势而陶醉。
女高音瞧着尤金的背影,忽然对着室内道:“您说的事,我答应了。”
女爵道:“哦?真的吗?你不是刚才还说,除了尤金,你不用听从任何的命令?”
女高音冷漠道:“这是出自我个人意愿,而非您的命令。您说的对,他被蛊惑了。”
尤金领着明朔回了二楼的雅间,从这里能清晰的将舞台一览无遗。
尤金瞧着明朔有些急促的步伐,忍不住问:“不高兴?”
明朔:“唉?没有啊。”
尤金道:“你不是很喜欢她吗?你以前很喜欢看她的演出。”
明说立刻明白尤金说的是真正的“安娜·亚当斯”,他在调查之后,很可能发现安娜·亚当斯是这位女高音的粉丝,所以才领着她来看这场音乐会,甚至准备了这场见面。
但明朔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即使她有安娜的记忆,她毕竟不是安娜·亚当斯,哪里会记得那么清楚。
可人的喜好不会在一夕间改变,明朔觉得自己得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于是明朔道:“现在不喜欢了。”
尤金果然问:“为什么。”
明朔便面无表情的回答:“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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