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茂庭忽而移开身子,神色不明的道:“明日,我等你求嫁。”
舒知茵清楚的提醒道:“不是求嫁,是要嫁。”
景茂庭凝视着她美丽高贵的容颜,慢慢的笑了笑。
无论她是求嫁还是要嫁,她终会当众说出嫁给他,任凭他做出选择。然而,在富丽欢快的冬至宴席上,还没有等舒知茵宣布嫁给景茂庭,沈皇后竟然在开宴时,当众请皇帝赐婚,请愿将金谷嫁给景茂庭为妻。
第33章 愿嫁愿娶
冬至,皇宫里一片祥和。
白雪皑皑,舒泽帝在大统殿设宴,与中秋佳节一样,冬至之日亦是皇室家族的盛宴。舒国子孙昌盛,足有百余席,席案摆得很有深意,方形在外,圆形在内,以示规矩方圆。
围坐在内部中心圆形席案者,更有讲究。舒泽帝为首坐在上座,皇族中辈份最高者在舒泽帝左侧依次而坐,沈皇后及嫡子嫡女嫡孙在舒泽帝右侧依次而坐。即使是太子的正妻太子妃,也只能坐在外侧的方形席案。舒知茵自幼起就享受着皇妃所生之女本享受不到的荣耀,位于圆形席案。
此次家宴,齐老和齐家人都赴宴,齐老和景茂庭在舒泽帝的授意下,同坐圆形席案。有多人隐隐觉得,景茂庭今日格外的神清气爽。
由于预示舒家枝繁叶茂,圆形席案常常故意多设九位空着。
午时将近,所有人都已到齐,有序的各坐各位。
殿外天寒地冻,偌大的殿内虽然摆着四十缸炭火供暖,但依旧寒意阵阵,许多人不由得的裹紧外袍,暗暗搓手。
安静的殿内响起了沈皇后的语声:“李嬷嬷。”
负责操办盛宴的李嬷嬷应声上前,恭敬的道:“奴婢在。”
沈皇后道:“今年比往年更寒冷,再多备四十缸炭火。”
李嬷嬷回道:“宫中没有多余的祥炭。”
沈皇后不解的问:“祥炭月月上贡,依往年而论,本月所贡的祥炭将留用于冬至盛宴,今年并非如此?”
李嬷嬷自然的道:“本月所贡的祥炭多被福国公主府取去,福国公主畏寒,余下的祥炭皆在此。”
顿时,大批的目光齐聚在福国公主舒知茵身上,舒知茵只是神色如常,证明李嬷嬷所言为真。
沈皇后端庄大方的道:“派人去我宫中把全部的祥炭拿来供暖。”
太子殿下舒知行接道:“李嬷嬷,也派人去我府上去拿全部的祥炭。”
金谷公主同样表态道:“李嬷嬷,有劳。”
众人在等着,在沈皇后和金谷公主的感召下,福国公主是不是也识趣的表表态,拿出些祥炭?福国公主的奢靡众所周知,因福国公主畏黑,上贡的灯油半数入福国公主府,江南、西域、温郡的贡果先入福国公主府供挑选,华丽的布料先入福国公主府挑选,尤其是艳红色的布料……。福国公主因倍受圣宠,享受的特权颇多,众人已习以为常。
福国公主的态度是?
于诸多复杂的注目下,舒知茵开口了,她瞧着与她相距数个席位的景茂庭,微笑道:“景大人,请移位坐我旁边?”
闻言,整座大殿充满了惊愕,福国公主对祥炭一事置若罔闻,竟然当众邀请被她当众拒绝求娶的景大人与她坐在一起!
景大人如何回应?
在惊愕等待的氛围中,景茂庭不语,神色如常的起身,身姿挺拔抖擞,阔步走至舒知茵的身边,泰然自若的坐在她旁边的空位,果断而坚定。
顿时,众人瞠目,满殿的震愕。
舒知茵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而心跳得怦动欢快,难以控制的喜悦。与她近在咫尺的景茂庭神态一如既往的冷俊,气质一如既往的傲然高洁,而她却感受到他带来的脉脉温情,源源不断的温存。他接受了,毫不犹豫的接受,她的呼吸渐渐不稳,身子略有轻颤。
舒知行和金谷默默的相视一眼,尽是恼愤的不悦。只见舒泽帝神色深沉,不动声色。
午时,准时开宴。
耳畔听着舒泽帝举杯说着吉利之话,舒知茵垂目,准备等父皇宣布开宴时,她就当众宣布要嫁给景茂庭。她深深的吸气,一手隐于席案下悄悄的捏揉着袍角,一手漫不经心的抚过无比慌乱的胸口,还是会紧张。
席案下,她的手忽然被温凉之感触碰,她一怔,是旁边的景茂庭以衣袖掩饰,手持景家的传家玉镯仔细的摩挲她的手,在安抚她的紧张并加以鼓励。
舒知茵不禁一笑,偏头看了看他,他面容沉静,俨然与平时一样是座冰雕,他真是有着难以想象的细致体贴,她的心放松了许多。
舒泽帝的吉利话说完了,轮到沈皇后说些庆祝的话。
在确认舒知茵明白他的心思后,景茂庭默默的收起了玉镯,只要她提出嫁给他,无论是求嫁还是要嫁,他都会当即接受,他只想着娶她为妻,不计后果代价。
沈皇后的话将要说完了,舒知茵抬起首,目光坚定的等着,她整个人散发着因内心笃定而自信愉快的耀眼光芒。
不曾想,沈皇后话音一落,在舒泽帝宣布开宴时,沈皇后便就说道:“皇上,正好齐老在,臣妾有一喜事请愿。”
舒泽帝道:“皇后请说。”
沈皇后端庄大方的道:“臣妾有心要金谷嫁给景茂庭,请皇上为金谷和景茂庭赐婚。”
皇后当众请皇上赐婚金谷和景茂庭!
舒知茵身心一震,周身散发的光芒在瞬间破碎,无数碎片涌向心头,刺痛得她无所适从,血液骤然凝结,几欲昏厥。
父皇曾向沈皇后和金谷承诺,只要她们选定谁人为驸马,父皇就一定会同意。父皇是最重规律体统的,自然注重对皇后的承诺。
舒知茵扫视舒知行和金谷,舒知行神色赞同,金谷满面娇羞笑意,可见当众请愿赐婚是他们母子仨人早已商量定下的事,并非临时起意。
察觉到舒知茵的目光,金谷轻轻的回视,冲着她的惊讶露出诡异的胜利的笑。
舒知茵的身心透骨的冰冷,金谷的胜利笑容并不是虚张声势,依父皇最讲究原则的秉性,一定会践诺沈皇后的请愿。而景茂庭身为朝臣,依他谨慎深沉的性格,自知当众拒绝皇上意味着什么,他应该会顾及皇上和沈皇后的颜面。她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惊慌,仿佛十六年之余积攒的惊慌全在此刻倾巢宣泄。
下一刻,舒知茵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只大手握住了,紧紧的握住,温暖而有力。是景茂庭的手,他紧紧的握住她的手,是在告诉她别怕不要担心。
与中秋佳宴上景茂庭当众求娶的哗然不同,沈皇后的当众请愿赐婚得到了很多认同,皇室中辈尊者纷纷点头支持,像景茂庭这样能力出众的栋梁之才很般配温婉贤淑的嫡公主金谷,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舒泽帝意味深长的看向齐老,齐老态度不明的看向景茂庭,舒泽帝顺势看向景茂庭,发现景茂庭沉默如磐石的端坐,事不关己般,有山崩在眼前也冷静如常的气势。
这时,沈皇后低语提醒道:“皇上,臣妾和金谷都钟意景茂庭是附马,不知您意下如何?”
君子理应言出必行,舒泽帝记得他向沈皇后和金谷的承诺,但凡皇后和金谷遇到钟意的驸马人选,无论是谁,他都会做主赐婚,他知道舒知茵当时也在场。
与此同时,舒知茵已调稳心绪,清脆语声划破了喜气渐起的殿宇,她从容不迫的说道:“好巧,茵儿正打算此时此地宣布要嫁给景茂庭为妻。”
一片惊骇!
福国公主是在公然的跟沈皇后和金谷公主抢景茂庭?
舒知茵神情平静的道:“中秋佳宴上,茵儿在那时那地那刻不愿意嫁给景茂庭,并留下话,‘当我嫁给你时,我自然会告诉你我要嫁给你’,今日此时此刻此地,我愿意接受景茂庭的求娶,要嫁给他。”
福国公主给自己留了余地,可是,却偏偏在沈皇后请愿赐婚时宣布愿意接受,这任谁都会觉得福国公主有故意挑衅之嫌。
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望向景茂庭,他始终冷峻,窥不出他半分情绪和态度,亦不知他的一只手在席案下一直紧握着舒知茵的手。
舒知茵发现舒知行欲开口说话,不知他要说什么,她便立刻冷静的堵住,绝不能被动的应对,她处于主动之势的说道:“父皇,茵儿非景茂庭不嫁。”
一片震惊!
当众拒绝景大人的是她,当众宣布非景大人不嫁的也是她,福国公主是要干什么?而福国公主岂非一直这样随心所欲,简直是惊世骇俗。
舒知行被堵的哑口失言,她说出这种话可真是胆大不顾矜持。
金谷适时的流露出委屈软弱的样子,众人看在眼里颇为疼惜。
舒知茵下巴微扬,感受着被他大手包握住的紧实,她的心窝一股暖流涌入,莫名的增添许多力量,她迎刃而上,凛然的道:“景茂庭景大人是天之骄子,同时被两位公主钟意,不过,他有资格得到这份殊荣。”她目光一转,扬声征求道:“父皇,皇后娘娘,茵儿提议由景大人挑选娶何人为妻。”
自古以来,都是公主挑选驸马,从没有驸马挑选公主,更何况,一位是嫡公主,一位是最得圣宠的公主。然而,凭景大人的德能,众人都心服,不觉不妥。只是不知福国公主何来的底气,竟然提出这种请求。景大人肯定会选金谷公主啊,金谷公主唯容貌逊色于福国公主,优势远超过福国公主!虽然景大人说过爱慕福国公主,但有金谷公主可以选择,景大人不会轻率盲目。
舒知行暗暗兴奋,依景茂庭的忠诚和与齐家的姻亲,他无疑会选金谷。但他同意坐在舒知茵身边的举动颇为费解,无法完全确定,便不希望母后同意提议。
金谷也不希望母后同意提议,因为前几日她偶遇了景茂庭,暗示有心嫁给他,而景茂庭明确的拒绝了她,她羞愤异常,难以启齿告诉母后和皇兄。就应该坚持让父皇按照父皇的承诺赐婚。
舒泽帝不动声色,询问沈皇后道:“依皇后之意?”
沈皇后保持着凤仪天下的风度,道:“福国公主的提议合情合理。”
舒泽帝尊重沈皇后的决定,沉声道:“景茂庭,朕今日准你从两位公主中选出一位为妻。”
至高无上的荣耀,同时是义无反顾没有退路的抉择,景大人选择谁?
翘首期盼景茂庭选择金谷公主的人占多数,舒知茵不以为意,镇定的宣布道:“如果景大人愿意娶我为妻,我将改公主府为景府,在府内府外以景夫人自居,生同衾为景夫人,死同椁亦为景夫人。”
一片异样的眼光涌向舒知茵,如洪涛骇浪,疯狂的吞噬着她。
自古以来,娶公主者应该终生以驸马自居,而福国公主甘愿降身份以景夫人自居并当众宣布,这需要极大魄力和胆量,也是对景大人莫大的尊重敬重。异样的眼光探究着福国公主的神态,只见她宠辱不惊,带着与生俱来的薄凉空灵,宁宁静静,不是高攀,不是屈就,只是随心平等的告知宣布。
探究的眼神齐涌向景茂庭,他面色如往常一样冷沉,波澜不惊。他的内心是触动,还是无动于衷?
金谷公主坐立不安,皱眉想着对策,也要以示诚意。
舒知茵旁若无人的凝视着景茂庭,眸色柔软,闲适的一笑,不给金谷开口争取的机会,问道:“景大人,你愿意娶我为妻吗?”
“愿意。”景茂庭迅速回应,极力隐藏着内心澎湃的狂喜,沉静说道:“婚期定于明年的十月十日。”
他说罢,坚定的执起她的手,将景家的传家玉镯当众为她戴上。
第34章 坚定
整个大殿里出奇的寂静,众人尚在屏息等着景茂庭的回应时,景茂庭已经说出愿意,并在瞬间把定亲信物交予了福国公主。
见状,一张张惊的面孔远多于喜,唏嘘声微妙的响起,不可思议景大人的选择。
舒知茵凝视皓腕戴着的玉镯,玉镯温润的贴着肌肤,灿然的笑容纵情绽放在她的眉角眼梢,她毫不掩饰愉快的心情。
舒泽帝沉深的目光扫过舒知茵的愉快、景茂庭的沉静、舒知行的震愕、金谷的抑郁,和满席的惊与喜,唤道:“李嬷嬷。”
李嬷嬷趋步上前:“奴婢在。”
“传朕口谕,命礼部即刻召告天下,福国公主许配给景茂庭,正月初一举行定婚,十月十日举行大婚。”
“是。”
“传朕口谕,即日起,开始筹备福国公主和景茂庭的定婚礼和大婚礼,由你负责协助礼部,凡事可自决,酌情与齐夫人商议。”
“是。”
福国公主的定婚礼和大婚礼不由沈皇后过问,直接交由李嬷嬷,依李嬷嬷对福国公主的殷勤,那排场必定是极其的盛大风光,肯定会像李嬷嬷负责的福国公主的及笄礼一样,比嫡公主的风头更盛。距离大婚十个月之余,李嬷嬷可恣意的为公主准备丰盛嫁妆排场。
舒知行心中大为不悦,却要表现出太子应有的风度的礼仪,诚心诚意状的举杯邀敬:“恭贺福国公主和景大人喜结连理。”
在座的诸位连忙跟着响应,纷纷举杯邀敬:“恭贺福国公主和景大人喜结连理。”
景茂庭和舒知茵相视一眼,她眸盈春风,他眼底脉脉,执起酒杯相互一敬,环视默谢诸位,无所谓言不由衷的敬贺。
宴席上,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多是在揣测着景大人的奇怪选择。
散席后,众人陆续走出大统殿。在殿外拜辞时,沈皇后捕捉到金谷公主眼里的憎恨,难以置信,连忙把金谷公主带至居处永宁宫。
殿门一关,正殿中只有她们二人,沈皇后诧声唤:“金谷?”
平日里温淑的金谷公主将心中的憎恨全呈现在了脸上,愤愤的道:“你的女儿被当众羞辱了!颜面尽失!因为你!”
“金谷?”沈皇后更为诧异。
金谷公主早已忍无可忍,不顾礼数的恼道:“你很无辜?明明可以让父皇遵守约定,赐婚景茂庭娶我为妻,恰好舒知茵今日当众求娶,而景茂庭只能接受父皇的赐婚娶我,我就能挫败她的威风,让她在众人面前输给我,让她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是你,都是你害的,害我被羞辱,害我在众人面前丢尽颜面!”
沈皇后耐心的道:“你何来的被羞辱?景茂庭凭一己喜好选择娶她为妻,并不是你不如她,你没有输,也没有被挫败,只是景茂庭愿意娶她而已。我同意景茂庭自己选择,是因为如果景茂庭不愿意娶你而强迫他娶,你余生会很不幸,我是为了你好。”
“不要再说为了我好!不要再说!”金谷公主把压在心底多年的不满发泄了出来,“你只顾做你的端庄贤后,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是嫡公主,却处处被一个皇妃所生的皇妃欺着压着!”
沈皇后闻言大惊失色,道:“何来的欺着压着?即使她倍受圣宠,身份也永不及你嫡公主,你何必与她一般见识,何必与她比较。今日宴席上,皇室中多数人认可你的品德与身份比她般配景茂庭,足以证实你温婉贤淑的名声远胜于她。”
金谷公主瞠目,绝望的望着永不开窍的母后,“好名声有什么用?死后带进棺椁里?我是嫡公主,理应得到最好的,可是什么最好的都被她抢去了,她的风头一直比我盛,她用的东西一直比我的好,我这嫡公主的身份有什么用?我不能忍受她得到的比我的好!我不能忍受她可以为所欲为,而因为我是嫡公主,就要宽容大方贤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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