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昨日记起这事来总觉得古怪,想要去她房里看看,只是邓嬷嬷的屋子都被人守着,我也进不得。”
长乐宫管事的公公就在一旁听着,闻言忙叫两个小太监将那一匣子金饰取来了,先去查了分量最大的金锭子。
因为这些东西是邓嬷嬷沾过手的,生怕上头还染着鼠疫。管事公公拿帕子裹住了手,拿金锭凑到眼跟前仔仔细细地看,竟见元宝中间有条头发丝儿粗细的缝隙。
掌事公公心里一咯噔,小心拔开,里头竟是空心的,还滚出了三颗小小的白皮药丸子。
“这……”管事公公大惊,想也知道这药丸不是好东西,一时冷汗涔涔。
晏回神情一凛,问他:“当时可有查过?”
管事公公脸色白惨惨的,摇摇头答:“是奴才大意了,当时只查了锦绸中没有夹带东西,匣子也没有夹层,这便放了进来。里头的首饰和金锭只略略扫了一眼,毕竟是人家得的赏,奴才没好意思多看,更没有亲自拿起来摸摸。”
“邓嬷嬷当时还笑盈盈地拿起个金锭说是要孝敬奴才,面上一派自在,哪里像是要做坏事的?奴才摆摆手让她走了,谁成想……”
两个金锭子中都藏着三颗药丸,管事公公要唤小太监请太医来查验的当口,晏回又指了指另外几样问:“簪子上可动了手脚?”
“簪子?”管事公公一怔:“簪子上能动什么手脚?”
晏氏皇族子嗣稀薄,从晏回往上倒五代都是一脉单传的,宫里头好多年没有过阴私之事,谁的床底下藏个针人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事了,是以连管事的公公都不清楚一根小小的簪子上能动什么手脚。
这还是晏回当年读史书时知道前朝哀帝就是被侍寝的妃子用一根毒簪刺入喉,当场暴毙的。想到这点,他就寻思着这簪尖上会不会沾着毒血一类的东西。
管事忙叫人取了个碗来,碗里盛了些清水,将簪子横放了进去。这两根簪子份量挺足,顶上最粗的地方足有小指尖那么粗,到时候把这碗水给太医查验,便能知道簪尖上有没有沾着毒。
谁知两根簪子一齐齐入水,却一根沉了下去,一根浮在了水面,还有一丝丝血迹沿着顶上团花的边缝渗了出来,晕开在水里了。
晏回眉锋一厉,忙说:“捞出来!里头有机关。”
份量这么足的金簪入水该沉才对,管事公公捞起浮在水面的那根簪子擦净了水,小心捏着顶上的团花拔了拔,纹丝不动。他又左右拧了一下,往右侧时拧动了,里头又是个中空的,竟是一圈圈的螺纹旋在一起的,还有一股子难闻的血锈味。
又去查了金镯和珥珰,这两样都没有问题,就金锭和簪子是中空的。
等到太医一验看,面色沉沉:“金锭里藏着的药丸子是一种奇毒,叫鬼招命,这毒无色无味,混在水里或饭食里服下,少则一个时辰,多则半日就要毙命,只要中了招,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晏回心口一阵扑腾,又一次地感慨宛宛真是有大福的。毒丸都已经带入了宫,若是那嬷嬷每日近身伺候,想要找个下手的机会怕是不难。万幸宛宛因为嫌她们三人唠叨,装着头疼把人调离了跟前。
他又问:“那簪子里藏着的毒血是何用?”
太医摇摇头:“毒血只剩一点了,没法验看。若是老臣所料不错,这应该是病鼠身上的毒血,拿簪尖蘸着毒血刺破体肤,便能患上鼠疫。”
总算挖出了一条线索,实在是不容易。鼠疫和谋害皇嗣的消息不能传出去,抓人便不能大张旗鼓地去,于是晏回趁夜去平定侯府抓人去了。
平定侯的宅子不大,甚至连京城几个富商之家都比不过,只因为这不是个正经的爵位。
当年靖南事变之时,太上皇正是年轻气盛,率兵亲自平叛去了,谁曾想中途被敌军围困,还中了箭伤,得亏一个小将率八百兵赶来救了他一命。太上皇感念其恩,回京之后给封了个侯爵,就是这个平定侯了。
羽林卫悄无声息地把整个府邸给围了,正在逗孙子的平定侯大惊失色,把陛下请去正厅的一路上趔趄了好几下,被家丁扶着才能走稳。听陛下略略提了两句,还当是儿媳送进宫的东西有什么不合适的,忙让下人把儿子儿媳唤来了。
他家的少夫人没见过这等阵仗,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求陛下明鉴,民妇从来没有往宫里送过东西。我记得清清楚楚,今年中秋节前后民妇只给娘家人和几个妯娌送了礼。”
“没有别的?”
少夫人咬了咬下唇,又说:“素闻陛下最忌讳结党营私,给相公几个同僚家里送的都是月饼,在通宝斋买的,再没有别的了。”
晏回听得皱眉:“可长乐宫管事手中还有你随礼递进宫的帖子,这又怎么说?”
少夫人连连摇头:“去年两位嬷嬷给我安完胎,民妇感激不尽,生下致儿时便给了厚礼,她们劳心劳力,我给了银子,这就算是两清了。说句不好听的,今年中秋时我连亲眷之间走动尚且顾不迭,哪能记得给两个奴才送礼?何况一个金锭为五两,四个金锭就是二十两金,另有金簪金镯金珥珰等物,这更是不可能的啊!民妇尚未掌家,哪里能不经老夫人拿得出这么些东西?”
晏回心下恍然,先前他只顾着这条线索就直奔平定侯府来拿人了,还没顾得上往细里想。这会儿想想确实如此,二十两金为二百两银,不是普通的官家妇人能拿出来的。
“会不会……是被别人冒名顶替了?”少夫人念及此处,眼前一黑,颤着声说:“民妇一向深居简出,顶多跟几个妯娌起些口角,却从没与别人结过仇,这是谁要害我?”
平定侯抬眼瞧了瞧,只见陛下脸色难看得能滴出水来,虽不知这回送入宫的礼到底惹出了什么麻烦,却也知道自家是摊上事了。平定侯磕了个头沉声道:“臣一向安分守己,这背后之人狼子野心,竟冒名顶替我家送礼入宫,这栽赃陷害的手段实在高明,求陛下明鉴!”
晏回听得心里发寒:这根本不是为了栽赃陷害他家,而是要借这个名义害宛宛和孩子。事已至此又断了线索,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晏回只得起身告辞。
平定侯送着他出了门,有些好奇送进宫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只是陛下表情难看,他终究没敢开口。
晏回坐上回宫的马车,思绪沉沉,当日送礼入宫的奴才拿着平定侯家少夫人的拜帖,把礼物及拜帖交给了顺贞门的侍卫,等到长乐宫的管事去宫门口接到手,这便离去了。宫门的侍卫把两份礼查一遍,看里头没有刀剑利器就放了行;长乐宫的管事又查了一遍,也没瞧出其中蹊跷,害人的东西轻轻巧巧就进了长乐宫。
以少夫人的名义捏造一张帖子,就能扮作平定侯府的人,谁也不知道送礼的究竟是谁。
晏回深深吸了口气,背后之人心细如发,竟连后招都准备好了。
费了一晚上心神,连晚膳都没顾上吃,还以为抓到了幕后真凶,谁知只得了这么个结果。晏回心累得很,进寝宫时还在门前站了片刻功夫,待满脸惫倦消下去,笑着进了屋。
谁知这刚进门就听到俩孩子的哭声,声音比刚生下那会儿响亮多了,站在外屋就听得清清楚楚的。晏回还没从先前的事里缓过劲来,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以为贼人还有后招,忙抬脚入了内室。
唐宛宛看见他好像看见了救星似的,手里拿着个拨浪鼓就急急上前了,“陛下可算是回来了!他俩不喝奶,还一个劲儿地哭,你快哄哄,我是没法子了。”
“你……是不是欺负他俩了?”晏回狐疑问。
“我没有啊!”唐宛宛无力地辩解:“我是亲娘啊,怎么会欺负孩子呢?”
她要是被冤枉了,绝对不会是这个反应,应该是气鼓鼓瞪他一眼,或者拿手里的拨浪鼓砸他一下。晏回笑了两声,又问:“真没有?”
“其实,也不算是欺负……”唐宛宛吞吞吐吐说完这句,又红着脸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今天……咳……胸口涨,我娘说得给孩子喂喂奶才能好,晌午时好好地喂完了,有点疼,还能忍。可晚上再喂奶的时候他俩可使劲了,疼死我了!”
“医女说是不下奶,要想喂孩子得多喝点补汤才行,我就让嬷嬷抱开了。可他俩不知道怎么的,死活不让嬷嬷喂,就一直哭一直哭,这个停了那个接上,怎么哄都哄不好!一定要我喂才行!”唐宛宛作崩溃状:“可我就是疼呀!”
听了宛宛的话,晏回下腹微紧,一股子燥热窜遍了全身,勉强抑制了两分,才说:“可见孩子是跟你亲。”
他既心疼宛宛又心疼孩子,可两相比起来,晏回看重哪个自不必说,怎么也舍不得让宛宛疼。
于是晏回很没良心地笑了笑:“不喝奶说明不饿,饿一会儿就行了。让嬷嬷一人一个抱走,别俩孩子聚在一块儿哭。”
第80章 乳名
俩孩子被奶嬷嬷抱出内室, 在外屋哄得不哭了,又洗净了脸才抱回住处去。唐宛宛竖着耳朵仔细听着, 乐了:“真的不哭了哎, 合着他俩专门折腾我的,还是陛下有法子。”
晏回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心思早跑到了别处去。他将人仔仔细细打量过一遍, 宛宛坐月子时下床少,吃喝上头又可劲地补, 这些天把气色养回来了,身段也比以前丰腴了, 当真是甚妙。
晏回拥着她走到床边坐下, 低声问:“现在还涨得厉害?”
说话间, 抬手就要往她胸前碰,被唐宛宛先一步抓住了手,又羞又恼地摇摇头:“不涨了, 一点都不涨了。”
防他防得跟什么似的,晏回扯唇笑了笑:“那你下回再觉得胸口涨, 就等朕回来,朕帮你分忧。”
“陛下怎么帮我分忧?”唐宛宛震惊脸:“你……不会是要做坏事吧?”
晏回笑得埋在她肩头上直不起腰来,沉甸甸的, 压得唐宛宛气儿都喘不匀了。只听陛下慢悠悠说:“从六月十七至今,你自己算算这都多少天了?医女说产后一个半月不能同房,你一胎生俩亏了气血,得养更久, 朕估摸着还得两个月。”
晏回垂眸看着她,眼白里冒出的几根血丝深刻表明了这段时日的难捱,他笑了笑:“朕怜惜你,你也不能太没良心不是?先前欠下七十四回,这会儿也没法讨债,总得容我做些别的缓缓。”
“陛下浑说什么呢!”唐宛宛抬着胳膊去捂他的嘴,嘴没捂住,反倒一不小心在晏回唇畔挠了一下。好在这些时候为了跟孩子亲热,指甲留得很短,没在晏回脸上留下爪子印。
“嗤。”晏回低笑一声,轻轻巧巧压下她的挣扎,慢悠悠地解她衣裳,一边微微笑着说:“原本还想着等你下回难受了,朕再为你分忧。可宛宛既然这么着急,那咱们趁着这回先练练手。”
“天还没黑呢!外屋的门还没有关!还没吩咐守门的丫鬟不能进来!马上就要用晚膳了嘤嘤嘤……”唐宛宛扭着腰左躲右躲,却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唐宛宛又被啃了一遍。一刻钟以后,晏回压在她肩头低低地喘,笑得微微发苦:“不过杯水车薪而已。”
唐宛宛后背胖了,手也比以前笨了,背过手去却怎么也系不好兜儿的带子,只能背过身去寻求帮忙,一边不满地嘀咕:“陛下在人前一向规行矩步的,看起来就是个正经人;在我面前却总是没个正形,要是被朝中大臣知道陛下私底下是这个样子,肯定要参折子上来批评你沉湎女色的。”
“不说朕,”晏回给她系带的手顿了顿,低声问:“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想?”
还没从方才的余韵中缓过来,唐宛宛一听这话唰得红了脸,把他凑得极近的脸推得远远的,一骨碌躺倒在床上拿被子蒙住自己,在被子里摸黑穿衣裳,还瞪着他说:“我是正经人,才不想呢!”
等到两人腻腻歪歪下了床,又是一刻钟过去了。唐宛宛刚绕过屏风便见晚膳早已经摆在了桌上,门却关得严严实实的,定是丫鬟呈膳后又轻手轻脚地退下去了。
唐宛宛叹口气,又摸摸自己的脸皮,总觉得自己脸皮也跟陛下一样变厚了似的。这要是放在以前,她起码羞得一天不想见人。这会儿却觉得:听到了就听到了吧,反正已经丢过很多次脸了。
前几天被那鼠疫闹的,唐宛宛每天都要喝两碗药,唐夫人说是补身子用的,宛宛就一点也不怀疑。这两天刚刚停了药,吃食上以滋补的汤羹和好克化的吃食为主,红枣银耳鱼汤骨头汤小米粥轮着上,怀孕后期被克扣吃食的苦闷总算是消解了。
然而直接的结果就是,唐宛宛胸口愈发涨得厉害了。她每天喂一回孩子,剩下的五六回都得靠奶嬷嬷,也不知俩孩子是跟她亲还是怎么的,只要她当天喂过了,剩下几回奶嬷嬷喂的时候总要哭闹不休,想要找亲娘。
自己喂吧跟不上,每天喂一回吧,孩子又要哭闹,反倒给两个奶嬷嬷添麻烦。
唐宛宛不敢再喂了,胸口涨闷时只能自己忍着,实在难受才找陛下帮忙。晏回一向是十足的好耐心,放在她身上时十分的耐心也成了百分,每每极尽温柔之能事,自己反倒憋得厉害。
唐宛宛抓着被单嘤嘤嘤,总算熬过了这艰难的半刻钟。可听着陛下努力抑制的低喘声,她都分不清陛下这是在欺负她还是在难为自己了。
等到次日的红枣银耳鱼汤骨头汤小米粥又来一遍,得,还得想办法。
如此这般的过了几天,唐宛宛就开始怀疑这是陛下的诡计了,这天晚上一脸狐疑地看着他:“陛下是故意让小厨房给我这么补的吧!”
“没有,食单是医女开出来的,朕可从来没沾过手。”晏回抬起头,好笑地说:“银耳是滋阴补益的,红枣是养血安神的,鱼汤骨头汤小米汤是补身子的。生孩子大失元气,你自己也清楚,前些天气色多差啊,你看这几天气色又养回来了。”
“那倒是。”唐宛宛喜滋滋地摸了摸自己重新变光滑的脸,丝毫没有察觉到陛下的险恶用心。
这几日晏回忙得很,连午膳都挤不出时间来,在御书房随便吃些。宛宛生产后的这大半月积压了不少政事,这会儿都得他拿个主意;再加上鼠疫一事也没有眉目,晏回身心俱疲,把脑袋深埋她颈窝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唐宛宛被他鼻间热气呼得痒,却也没有推开,陛下每回这样的时候就说明是累得狠了,她有些心疼。
可过了没一会儿,唐宛宛红着脸推推他:“陛下你不要亲我呀,我都快要馊了。”
馊了?晏回不明所以:“什么?”
唐宛宛把他的脑袋推开,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上回洗澡是生孩子前一天,这都已经十来天没洗过了,只能擦擦身。医女见我难受得厉害,说起码得等半月,到时候寝宫有了地热,屋子里暖暖和和的才能洗澡。”
晏回总算明白“馊了”是何意了,笑着以唇描摹她的唇瓣,低声说:“没馊,朕闻着只有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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