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很好。那我们就看看,谁欺负谁。
若是在一年前,金老太君是不比对我行跪礼,也不会对我行如此的大礼的。因为凤太后特赦她可以只跪天地玄皇。意味着,金府老太君在祭天和各项祭礼的时候才需要跪,见鬼神才需要跪,见皇帝才需要跪。
金老太君进门的时候心底还拿捏不准,可如今见了我巍巍端坐并不虚扶她起身,便心底暗自觉出了不妙。
我木着脸,好似什么表情也没有,双眼空乏幽幽地看着金老太君。许久之后,冷冰冰地惜字如金道:“请坐。”
金老太君被她带来的老仆人扶在了大厅中央离主座最近的八仙椅上,等她坐得了之后,她挥了挥手,示意老仆人退出大厅。而我也是一个眼神,便让大厅里的婢女都鱼贯穿梭的退了出去。(前院多是婢女,后院基本都是男的仆从,这是规矩。)
“瑾王殿下——”金老太君双眼发红,满脸褶皱蕴晗着满面的沧桑,她声色愈泣地哀戚道:“瑾王殿下缘何要赶尽杀绝?”
我原本为今天这一面脑海中预先想过很多遍,我预想过我正义凌然,言之凿凿的样子;也预想过我阴鸷邪佞,咄咄逼人的样子;更预想过我鹰视狼顾,恣睢孑立的样子;可真的到了这一刻,我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然而我还是险些笑出了眼泪。
金老太君不怒自威地绷着脸面,虎目圆睁地看向我,说道:“锦绣坊一事,那是泰州金家不懂事,老妇已经严惩不贷,甚至把泰州六分的资产全部送到了瑾王殿下手中,为何殿下还要剩勇强逼?难道瑾王殿下读了这许多兵书竟不知道穷寇勿迫,哀兵必胜的道理么?”
我知道金府根基盘错,甚至大月氏一半境内的粮食金家都有插手,我暗中让楚瑰明里暗里的对金家这些产业出手,一部分是让楚瑰以实际打压来消除有关金玲用了妖术占了曲宸萱的甚份这种流言。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其实就是报复。
金老太君见我眸似枯井深不见底,心下忽然莫名生出了一丝惧怕。我阴晴不定地问了句:“金老太君侃侃而谈,好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便是心中毫无愧疚么?”
我见金老太君唇齿瑟瑟,言不出腔,继续说道:“金玲怕是到死为止,都不知道金老太君的抬爱,不过是镜花水月,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护着泰州嫡孙金娥罢了吧?”
金老太君面色惨雪僵蜡,我继续嗤笑道:“幸而本王让金玲走的痛快,并给她一个明白,不然也不知她心底究竟到底有多么愚蠢又甘心。”
我见金老太君想要赫然起身,却最终起来三寸,又颓然落座,睥睨一觑,淡淡说道:“既然金老太君今日专程到瑾王府,向本王贺年,那本王便也痛快地就此打住好了。一切权做新岁回礼。”
我起身道:“送客!”
我径自离开,却在台阶下的假山旁看见了等候多时的独孤染珂。我垂眸暗想,以这里到大厅的距离,独孤染珂怕是听到了我和金老太君的对话,那又如何呢?我自从兮取了郝氏兄妹的镜元,便想起了独孤染珂对我动的手脚。他早在我娶了唐越做侧君的时候,就找准了一次机会问我:“你还记得欠我的三个问题么?”
独孤染珂用的是瞳术,顾名思义,这是一种催眠。我不知道这种催眠是什么原理,只是他这样一问,我便喃喃地回答道:“记得。”
第一百五十八章 昔饶在否罢家桑
身为金玲的时候,我曾经去风语阁求秦楚笑的住址时,对独孤染珂许诺过,允他三句实话。那次他便用了两个。曲宸萱的私人记录簿上并未提及欠独孤染珂这样的承诺。也并未提及独孤染珂会使用这样的瞳术,所以我竟无从知晓独孤染珂这一秘辛技艺的原理:究竟是对谁都可以使用呢?还是只针对答应他的人,而且不拘于这个人易容还是魂魄转移?这个技巧是不是还是挺厉害的!
独孤染珂当时问的两个问题,一个是:你究竟是谁,一个是:你爱过我么?
我也是前几日运功的时候慢慢想起来的这件事,只是想起来这件事之后,我不得不更加防范独孤染珂了。
在娶了唐越之后,我出征之前,独孤染珂便已经知道我是谁。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隐瞒我那么多事。(详情请回顾一百二十三和一百二十四章)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都和塞巴斯酱、南宫虹夕是一样的,出卖我的时候可以毫不眨眼。我这人自私,我要的爱,必须像柳书君那样,义无反顾毫无保留。
想到这里,我心坎就有些隐隐酸痛,这死麋鹿,竟敢一直对我避而不见!小小一个瑾王府,他还能躲得让我死活见不上他几眼!今天晚上,我要吃鹿肉!
我对自己的心猿意马有些赧然,不好意思的握拳在唇边咳嗽了几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独孤染珂把方才塞巴斯酱咳血和百里凌风与他的对话都如实禀告之后,我却陷入了沉思。鬼医,是那么好请的么?为何独孤染珂去请之后,她竟然就愿意去给塞巴斯酱看病了?仅仅是因为偿还曾经的屠杀之罪?我总觉得有些别的疑点,却又说不清是什么。
然而我见独孤染珂的神情,貌似他也有几分疑惑有它。呵呵,有点儿意思。
我本想回书房,可是脚踝一转,便说道:“去储华苑看看吧。”
独孤染珂眉心微蹙,却并不反对,只是我感觉他想说什么,却又终是没有说出口。
我快步到了储华苑,却给了塞巴斯酱无限的遐想希冀。可我从头至尾也没有将目光躲在他甚上停留,又是生生将他心头萌发的那些个绮丽幻想铩羽了个纷纷碎。
鬼医见我凉薄的墨眸浩瀚深邃又静如死水,一瞬不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便垂下耷拉着几层褶皮的眼帘,低声说道:“塞公子……”
“这里没有姓塞的公子。”我波澜不惊地打断了鬼医的话,就好似只是好心的纠正着别人不小心的口误一般。
鬼医眨了眨眼,又迅速的瞥了一眼塞巴斯酱,恭敬地说道:“萧公子的咳疾是因为寒气不小心侵入了肺腑五脏,若是塞……萧公子依然不甚注意的话,怕是很难康泰无恙。”
“那也就是说,过几天本王若是想带萧公子远行,也是不可以了?”我淡然地说道。这下又好似无意间点燃了塞巴斯酱满目的枯槁之色。
鬼医拿起笔在口中蘸了蘸,又开了一剂方子,说道:“此药更生猛些,可是若按此调理,遂然能保尽快恢复康健,恐有余疾。”
“这个年纪,忽然用猛药的话,怕是以后难有后嗣了吧?”我淡淡地问道,鬼医却面露一丝欣赏地点点头。
独孤染珂却微有焦虑地说道:“殿下!”
“害人不能生育这种事情本王可不愿造这个孽。”我伸手把鬼医开的那剂方子撕了个片儿碎。继续说道:“开些将养的补药吧,三五个月之内能缓缓养好的就行。”
鬼医将手中的房子递给了伺候塞巴斯酱的一等仆从,说道:“那按这个方子去抓药煎熬就可以了。”
我若有所思地再度打量了一番鬼医,便背着手走出了储华苑。
“唐医生,你让我尽快这几日就能康复,你与萧氏一族的恩怨便一笔勾销!”塞巴斯酱从创上爬起,趔趄地跪在了地上说道。
鬼医掉着脸,嘴角下垂,绿豆大的眼睛微微一眯,更是看不见了神色。她声音平静的听不出任何起伏:“你就这么想跟在殿下身边?”
“殿下要是知道塞某再不能孕了,说不定就会愿意给塞某一个名分。”塞巴斯酱也许是过久的幽闭,已经在心底滋生出了一些荒唐,却无法自拔自知。
“萧烬!”独孤染珂怒目虎瞪的看着跪在地上拽着鬼医裙摆的弟弟,气的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鬼医叹了口气,道:“老朽自有办法让殿下给萧公子个名分,可萧公子要想清楚,跟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在一起,每一刻都如同人间炼狱,倒不如跟个有情人在一起潇洒自在。”
“这世上早已没有了萧烬,我叫塞巴斯酱,我只愿跟在殿下身旁就好,旁的我便再无所求了。”塞巴斯酱被鬼医搀扶着坐回榻上,淡淡地问道:“妹妹她如今好么?”
鬼医和独孤染珂皆是一愣,鬼医却还是梗着脖子回答了:“还好,就是太过调皮,总是不见人影。”
“谢谢鬼医曾经给塞某吃的抑制生长的药,加上妹妹已被你抚养成人,鬼医自是再不欠萧氏一族任何了。”塞巴斯酱淡淡地说道,仿佛只是闲聊,不再有曾经的暴戾怨憎。
金玲当初买下塞巴斯酱的时候,金玲十二岁,塞巴斯酱那时候看起来也不过是十一、二岁。可是金玲十二岁的时候南宫紫晨和南宫虹夕已经十四岁半,将近十五岁了。曲宸萱比南宫家两兄弟大了约莫一岁半的样子。雍信山庄灭门惨案的时候,是襄贵君已经掉包了曲宸萱,或者准备着手掉包曲宸萱的时候。而塞巴斯酱那时候已经记事了,少说也有三、四岁。所以如此推算,塞巴斯酱初次遇见金玲的时候就已经十五、六岁了。
若不是鬼医曾给他下了药,怕是他要遭遇魔掌鞣令还要更久的时间。而他当初能趁机落跑,怕是也有鬼医的暗中相助。如此说来,一切就渐渐明朗了。
“唐某不敢罪人居功,唐某的罪过,自己最是清楚。”唐洋低垂眼帘,一脸褶子如雕刻一般不被她的任何表情而牵动,自然是体现不出她究竟有多愧疚或者多无意。
“塞某只是还有一事不明。”塞巴斯酱嘴角扯了扯,似是不太容易启齿。
鬼医大约也是猜到了塞巴斯酱所谓的不明是为何事,却还是带着淡淡的歉意说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公子旦问便是。”
“当初的千血丸,究竟炼出了几颗。”塞巴斯酱鼓起勇气,遏制住了自身难以自控的悲恸和憎怒禅抖着嘴唇问道。
鬼医浑然不觉独孤染珂忽然爆发的深重杀气,只是淡然地说道:“确实不止三颗。总共九颗。有三颗在襄贵君手中,还有三颗在令妹手上。”
独孤染珂倒兮一口冷气。他从来不曾想到父亲家的灭门惨案背后竟然是这样一个惊天大阴谋。怪不得当时正邪两道都不敢插手雍信山庄灭门事情,并且草草的将此事收案,成为了一桩悬案。直至后来铁帽子王徐静,也就是曾经的铁面判官偶然间暗访时才重提旧案,这才迫使郝氏一族弃家奔命,这才让塞巴斯酱得以从人间地狱脱身。
如今想想,也许这徐静也并非就那么碰巧。莫非女皇早就有了疑虑?那瑾王殿下她究竟猜到了几分?独孤染珂先是骇然揪心,接着,突然就觉得很是愤怒!独孤染珂襟襟的攥着拳头,她,她定是猜到了什么的!不然,她断断不会忽然间不再提起盘查堂妹的下落这件事……她!她怎么能这样对我!!独孤染珂心底声嘶力竭的咆哮起来。
然而他丝毫不觉得自己曾经的背叛有什么错处,甚至觉得既然那个人说爱自己就应该会体谅自己的苦楚。人有时,就是这样有持,所以觉得理所应当。
独孤染珂此事只觉得自己心绞如裂,他恨不得就这样冲过去质问她。
“哥,你说她知道么?”塞巴斯酱若有所思地问道。但他看见独孤染珂满面的怒气之后,便淡淡地说道:“若是她只是猜到,而不确定细节的话,你一定要告诉她,以免生出不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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