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警觉道:“四小姐,这点心来路不明,咱们还是当心一些的好。 ”
娴衣立即不高兴了起来,夏府的规矩,早上要先去夏老夫人那边晨昏定省完后,才能回房用早膳,而她一大早就被婵衣拉到了大佛寺,此刻肚子正饿的咕咕打鼓,恰好有人送来点心,正如雪中送炭,她想着几个丫鬟也没吃,才会分了给她们,没想到知道锦屏会说这样的话。
她冷哼一声,眼睛轻瞟过锦屏,声音中满是冷意:“呵,当真是二姐身边的大丫鬟,眼光高心气儿大,我赏你吃块点心也要被你这般数落,你不吃就我放回来!”
锦屏抿嘴,知道四小姐一直被自家小姐打压,心中不满已久,此刻小姐不在厢房,便是四小姐最大,当即也不再劝,只将手里那块点心放回盘中,恭敬的立在一旁。
娴衣却恼了起来,眼睛里像是淬了毒,瞪着锦屏骂道:“还真是个心气儿高的,主子的赏赐,奴才都敢拂了去,可见二姐姐平常有多宽待你们,不过是块点心,我都吃了,你还怕被毒死么?”
锦屏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恭敬道:“奴婢是见四小姐吃的香,怕四小姐不够吃,才……”
“哼,”娴衣冷冷一笑,看着锦屏道:“我够吃了,剩下的两块点心都赏你了,你自个儿看着办吧,吃不吃都随你。”
话虽这么说,但娴衣语气中的阴森却透过眼神传了过来,让锦屏心中一跳,垂着头谢过赏,小心翼翼的拈起点心送进嘴里。
锦屏吃一口,娴衣就问一句:“可有毒?毒死你了?”
让锦屏不敢再多说,一鼓作气的将点心都吃完了,这才算罢。
又有小沙弥过来送茶水,锦屏接过茶水来,放在桌上,侍候娴衣用茶。
娴衣喝过茶之后,只觉得眼皮有些沉,用手肘支着下颔昏昏欲睡。
因那些点心太过甜腻,在厢房里头侍候的丫鬟都觉得嘴里干渴的很,见娴衣趴伏在桌上睡着了,将大氅披到她身上,这才取了茶杯来饮茶,可待饮过茶之后,又都觉得困的很。
琉月跟秋月便小声的跟锦屏商议,让锦屏先看娴衣一会儿,她们在后罩房眯一会。
锦屏想想也不算什么大事,便应了,她坐在小杌子上守着娴衣,不由的也有些发困,忙打起精神来。
忽然听到门外有响动,她连忙站起来,刚要去开门,就听门外有男人压着嗓门说话的声音,声音中略微带着些暗哑。
“你去看看里面的人都倒了没?”
随后是个嗓音发尖的男声,嘻嘻笑道:“常公子下的药,哪儿还能有漏网之鱼?咱们直接进去不就得了。”
先前那男人却道:“你招子放亮一些,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若被人发觉了……”
“知道知道,公子放心吧,那药我下了大剂量的,点心故意做的甜了些,就是为了让她多喝茶水,等两种药一融和,就是外头打雷她们都没反应的!”
锦屏听到这里心头大震,怪不得屋子里头但凡喝了茶吃了点心的都睡了,竟然是被下了药,还好她没喝茶,她刚想到这里,心中又立刻慌乱起来,外头的那些人究竟想要干什么?难不成是跟上一回在广安寺一样,要杀二小姐灭口的?
她,她要怎么办?
她急的在屋子里团团转,就听门外头响起敲门声。
然后是那个嗓音发尖的男子故意捏着嗓子,装作小沙弥的声音般问道:“小姐可还需要些点心?”
锦屏吓得要尖叫出声,连忙稳住声音,大声回道:“不,不需要了,辛苦小师傅了!”
外头的人似乎没想到里面还有没睡着的人,静默一瞬,才回道:“是这样,那就不打扰了。”
锦屏耳朵贴在门口,听着外头的人似乎是走远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忙去摇晃娴衣。
“四小姐,四小姐您醒醒!四小姐!”她声音急促,见娴衣没反应,忍不住提高了些音量,在娴衣耳边叫道:“四小姐!您醒一醒!”
忽然就听到门“哐当”一声被人推开,锦屏浑身一抖,抬头看向门口,就看到三个高矮不一的男子踱步进来,其中那个声音尖锐的男子哈哈笑道:“我就说不可能没中。”
他边笑边往过走,吓得锦屏尖声道:“你们是谁?想要做什么?别胡来,我们可是大理寺少卿夏老爷家的……”
那男子看着锦屏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猎物,眼中带着些戏谑:“不是夏家人,我们还不屑动手呢。”
锦屏听得这话,瞬间浑身发麻,像是被雷电劈中了一般,果然是他们,果然是上元节小姐曾经遇见过不测的那些人,如今又来了!
她后退了几步,尖声喊道:“你们别过来!”
那个瘦高的男子皱了皱眉头,给那个嗓音发尖的男子一个眼神,“何老五,你还不把这小丫头的嘴给堵住,等什么?这当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猫抓老鼠般的戏耍她!”
那个何老五立即往锦屏的方向扑过去,吓得锦屏尖叫一声,都惊动了旁边厢房的人,瘦高的男人立即一个手刀砍向锦屏后脖颈,锦屏只觉得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简安杰跟几个同窗刚刚说完话,沿着大佛寺清幽的小路往自家母亲歇脚的厢房走,忽的看见两个小丫鬟打扮的女孩儿在探头探脑的往一个厢房里望去。
他忍不住皱眉,也不知是谁家的婢女这般没有礼数,正要上前呵斥,就听其中一个婢女小声的说着话。
“怎么这么慢?我们都等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了,里头到底成没成事?”
旁边的婢女轻声道:“再等等,九九八十一步都已经到了八十步了,常公子总不会诓骗小姐。”
“你怎么这么笨?若当着这般容易,常公子就不会要小姐加银子了,我看那夏小姐机灵的很,这次不知又会不会被她逃过……”
简安杰瞬时愣住,她们嘴里说“夏小姐”莫非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个?
他几步上前,大声道:“你们是谁家的?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做什么?”
那两个丫鬟顿时吓了老大的一跳,一回头见到是个十三四岁大的少年,眼睛瞪起,其中一个婢女大声道:“你,你又是谁?怎么在女眷厢房这边?”
另外一个却拉了那婢女往回退,边退边指着简安杰道:“登徒子!你还不赶紧出去,不然我们就去喊大佛寺的武僧来,看不给你一顿好打!”
简安杰冷冷一笑,“你们刚刚说什么夏家小姐,难道这厢房里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龌龊?”
他一边说,一边用脚去踹门,可门从里头被反锁了,根本踹不开。
他急了起来,看着两个婢女已经要退到月亮门了,他沉声吩咐身边小厮道:“你去喊外头的家丁过来把那两个婢女抓起来,我看她们不是什么好人。”
那两个婢女见到那小厮来追,吓得撒腿就跑起来,小厮急忙去追。
简安杰用力撞门,大声道:“开门!别在里头装神弄鬼!这里是大佛寺,由不得你们在这里放肆!”
他边说边撞,门终于被他撞开,就见厢房的暖炕上躺着一个衣衫敞开半裸的女孩儿,发髻也散开来,覆了半张脸,看不清容貌,厢房当中侍候的丫鬟有一个倒在一旁,看上去像是晕倒似得,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他急忙将门带上,一个跨步上前,将女孩儿的衣裳给她套起来,不当心触到女孩儿滑腻的皮肤时,脸上泛红,却在下一刻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在大佛寺行凶,还敢对她这般的……他握着女孩儿的肩,心中一抽一抽的疼,只觉得像是自己的心爱之物被人毁掉一般,心中又愤怒又伤心。
他见女孩儿的脸被头发遮住,伸手轻轻拨开她的头发,猛然间就愣住了,没有了头发的遮挡,那张精致的脸便跃入眼底,小巧的鼻子长长的眼睫,嫣红的唇瓣,虽然闭着眼睛,却自有一股妩媚天成的气质,五官是十分的精美,这点他承认,可是,可是,这张脸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
简安杰像是瞬间松了一口气似得,那颗即将灭顶的心,在胸腔之中嘭嘭嘭的,又恢复跳动。
他就说以她那样的灵敏,怎么会这样轻易就着了这些人的道。
这般想着,就听门轻轻被人推开,然后是女子说话的声音传进来。
“…锦心,你去跟车夫说一声,让他备车,我们回去。”
“是,小姐。”
杏色的绣花鞋轻盈的踏进来,然后是那个魂牵梦绕的女孩儿,秀雅的面庞,娇美的容颜,只微微一抬眼,就看进了他的眼底。
婵衣刚求完平安符回来,正一边吩咐锦心去备车,一边打算喊了娴衣回去,就看到厢房的暖炕上,简安杰怀里抱着娴衣,而娴衣衣衫凌乱,双眼紧闭。
她心中狠狠一跳,像是死之前的那一幕划过眼前。
“简安杰,你!”
☆、302.失落
302.失落
简安杰见婵衣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浓浓的憎恶之色,这才惊觉自己还揽着刚刚在房里的女孩儿,他慌得一把将女孩儿松开。
“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他几步跨到她身边,解释道,“我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衣衫凌乱四个字没出口,就被他咽了下去,绝不能让她知道他刚刚帮那女孩儿穿衣,否则就真的说不清了!他顿了一顿才道:“我刚刚在厢房外见到两个形迹可疑的婢女……”
而他那一停顿,在婵衣眼里分明是在找借口,她眼中立即泛起不屑,冷冷呵斥道:“住口!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简安杰慌的上前一步,想去拉她的手,好好解释,就见婵衣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转头看了眼娴衣,房中这般吵闹,娴衣却还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这与娴衣一贯的做法不太相符,她立即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转眼看了看厢房,发觉锦屏倒在地上,而厢房之中原本侍候的琉月跟秋月却不见人影。
她连忙走到锦屏身边,手指发颤的去探锦屏的鼻息,心中充满了后悔,她真不应该把锦屏留下的!
直到手指上感觉到了温热的呼吸,婵衣这才松了一口气,将锦屏搀扶到暖炕上。
她不禁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跟简安杰无关么?
可简安杰却一直在耳边喋喋不休,她实在是忍无可忍,开口呵斥他道:“你难道不知这里是女眷的厢房么?这样堂而皇之的进来,还抱着我四妹妹,你即便是喜欢她,也该为她想想!”
既然上一世你们最后走到一起,说明你也是珍爱她,怎么这个时候反倒不管不顾了起来?
婵衣自觉有些看不懂眼前人的心思,眉头皱的紧紧的,不想再看他一眼。
简安杰心里却慌乱了起来,她果然是误会了!他急忙辩解道:“我是来寻我母亲的,经过这里的时候看到两个丫鬟趴在窗上鬼鬼祟祟的,又听她们说什么夏家小姐,我一时担心才会这般没有分寸,方才我进来的时候,屋子里头一个人也没有,我刚才……”
婵衣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我若是不进来,你刚才就要对我四妹妹做什么下流龌龊的事情了吧?真是看不出,诚伯候府的七爷竟然会是这样的性情,可怜我妹妹年纪小小就要被你毁了名节!”
婵衣这番话中带着浓浓的厌恶,嘲讽,不屑,轻视,甚至是有些污蔑。
简安杰耳朵里听到她这番话,心下如同炸了一道惊雷,她就这般厌恶他么?连他的解释都不听,直接就定了他的罪名,从她进来就没有给过自己一个好脸色,而刚刚那句话,更像是在用刀子割他心口的肉,每一个字都让他生疼。
“我没有!”他睁大眼睛看着婵衣,俊美的脸上满是委屈之色。
此时的简安杰尚未弱冠,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人,玉树兰芝的俊美容貌,谦谦有礼的世家公子之风,面上带着的那抹浓浓委屈,就显得有些让人不忍。
若是前一世的她看到他的脸上出现这般神色,定然会好好的安抚他,轻声细语脉脉含情,可是现在,她只是将头偏了过去,觉得自己就连看他一眼都嫌多余。
简安杰看婵衣眉头蹙的紧紧的,不理会自己,反而伸手去拉暖炕上女孩儿的肩膀,他心中掺杂着淡淡的苦涩,让他忍不住就想要上前握住她的手,想让她只看着自己。
婵衣立即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冷声道:“你自重!”
她一边将娴衣一把拽起来,用力摇晃着,一边在娴衣耳边大声唤道:“四妹妹,四妹妹!你快醒醒!”可她这般大的力度下去,娴衣却丝毫不见转醒,她不由的心中大惊。
简安杰失落的在一旁轻声道:“我刚才进来也是这般,她不知是……”
“你够了!”婵衣冷冰冰的看着他,眼神锐利得像是一把刚刚开过刃的刀,目光之中的愤恨,似乎能够将简安杰生吞活剥了一般,她刚刚进来就一直在忍,直到现在终于忍不住,看着他大声指责道:“简安杰,你现在哪里像个男人,一点儿担当也没有,你若是喜欢她何必对我解释这么多,被你轻薄的人不是我!你该想想如何娶她过门才对,跟我说这么多,我能左右你们的婚事么?”
简安杰被她的话激的胸腔之中绞痛起来,他担心她被人算计,才会这般不管不顾的冲进来,才把炕上衣衫凌乱的人当成了她,一心想法子想要帮她遮掩,谁会知道他竟然认错了人,被她这般误会。
眼瞧着她越说越过分,他气急的低吼道:“我根本就不喜欢她,我,我…”
我喜欢你!
这话绕在嘴边,却死活说不出口,简安杰只觉得胸口闷的他快喘不上气来。
婵衣冷冷的看着简安杰,一点都不信他说的,什么不喜欢娴衣,无论哪个男子见到娴衣那般相貌,都会忍不住愣一愣神的,他简安杰前一世不也是如此么?又何必在她面前装模作样,令人作呕!
“你这样假惺惺的真让我觉得恶心!”婵衣冷声道:“你说你对她没有半分想法,那为何刚才却一直抱着她不撒手?直到我进来看到了,你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你当我眼睛瞎了么?她到底被你怎么了?你今天必须给我个交代,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婵衣自从重生之后就憋着一股气,她当年嫁给他的时候,他不过是诚伯候的嫡子罢了,任何建树都没有,诚伯候在朝中一直是个闲散勋贵,面儿上看着花团锦绣的,可连同世子在内都是大手大脚有出无进的人,她跟他的那桩婚事,说到底她也只是得了一个面子上的便宜,实际上却是大大的吃亏,她不止要掌管中馈,还要时不时的应对楚少渊给诚伯候府下的绊子,她为了诚伯候府简直是心力交瘁了,可他却在中得进士之后,反而投到了楚少渊名下,给了自己跟两位兄长一个狠狠的耳光,她一直想问他,究竟她哪里做的不好,要他这样对她?
简安杰听着这样的话,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她死死的践踏到了脚底下,一下两下还不够,还要多踩好几下才肯罢休,可偏偏他就是无法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移开,像是什么东西失而复得,生怕一转眼,就又将人弄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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