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前这少年有多能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先前自己救了他,少年的耐性就让他大为惊讶,再加上这近一个月来罚他去马场刷马,他更是没有一句抱怨,那双白玉般的手上布满了冻疮口子,有时鲜血流个不停连自己看着都不忍,可他却生生的忍了下来,实在是让人想不到他会是大燕的皇子。
白朗眼睛垂下来,身上盖着他脱给自己的羊羔皮袄子,脑子虽然昏的厉害,但心里却十分透亮,这次若不是他,恐怕自己早死在了那些人的刀下,他轻笑一声,“没想到最后我竟然会跟大燕的皇子结盟……若是被我父亲得知,恐怕他在地底下也要爬起来用鞭子抽我吧……”
他最后那句话,轻的像是自言自语,楚少渊却清楚的感觉到了他的无奈。
也是,老汗王跟大燕打了一辈子的仗,结果自己的儿子反而要依靠大燕的皇子才能够保住汗位,实在是讽刺到了极点。
气氛沉默起来,楚少渊抱着腿缩在篝火旁边,头枕着胳膊,像是睡着了,月白的中衣显得他整个人十分单薄,左臂上被划开的伤口此刻凝结起来,将月白的中衣染红,有几分羸弱的美。
白朗看着看着,眼皮子发沉,又昏睡过去。
天色渐渐发白,篝火因无人照料,逐渐的熄灭了,山洞外头风声渐弱,霜露凝重,山洞里面的温度开始变得冰冷起来。
楚少渊在睡梦中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猛地醒了过来,琥珀般的眸子里蕴含着淡淡的华光,手掌紧贴胸口,那枚小巧的玉蝉带着他的体温嵌进他的肌肤,这才松了口气。
转头看了白朗一眼,见他犹在沉睡,伸手推了他一把:“白朗,快起来,天亮了,我们走。”
手指刚接触到他的皮肤,就被他那可怕的温度吓到,这么烧下去,只怕他坚持不了多久。
楚少渊连忙起身,将白朗抱到战马上,牵着战马正要往出走,耳朵一动,忽然听到山洞外头有响动声,随后是塔塔尔语传了进来,他忍不住浑身一震。
☆、336.公主
336.公主
天光大亮,萧清洗漱好之后,伸了个懒腰,将帐子挑起迈出帐篷。
清早的空气很清新,只是有些冷,萧清刚从温暖的帐子里出来,乍被冷风一吹,忍不住一激灵打了个冷颤,关外的天气像是要冻死人,都已经三月份了,还这样冷。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想着雁门关的情况,照理说秦风跟赵勇按照她的吩咐回雁门关报信,大哥就会安排人过来搭救他们,可都等了一个多月了,连个消息也没传过来,难不成是大哥那边遇见了什么麻烦?
她转过一排整齐的帐篷,看到最中间那个大大的圆顶帐子,皱了皱眉,帐子两旁多了一排守卫守着,像是防着什么似得。
她大步上前,想进帐子找萧沛,就被守卫拦了下来。
“任何人不许进入!”
萧清瞪着眼睛:“为什么?”
那守卫是新来的,并不知萧清是谁,又听萧清说的是塔塔尔语,以为她是塔塔尔人,随口道:“主子的吩咐,不许任何人接近这几个燕狗的帐子,要好好的看守起来,你还是回去吧,别自讨苦吃。”
萧清跟阿勒赤部的公主赫尔古丽混久了,塔塔尔语说的流利不少,听到守卫说“燕狗”二字时,面色一青,就要发作,忽然看到赫尔古丽走了过来。
萧清扬了扬眉,不客气的问道:“喂!你过来干什么?”
赫尔古丽在阿勒赤部是数一数二的美人,眉毛乌黑,头发浓密,眼睛又大又圆,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涡旋,长得十分娇艳,是一种关外人特有的美丽,热情又活泼,身姿丰润,一身蓝色胡服穿在身上,勾勒的腰身更显细长,扎了一头的小辫子,最后归拢在一起,发辫的尾部缀着一只鸽子蛋大小的蓝宝石。
听到萧清毫不客气的话,赫尔古丽冷哼一声,“你过来干什么我就过来干什么。”
“呵,”萧清斜眼瞥她一眼,冷笑一声,“我过来见我未婚夫,你也过来见你未婚夫么?”
楚少渊怕白朗打萧清的鬼主意,便干脆将萧清说成了自己的未婚妻。
赫尔古丽脸色一变,指着她嚷道:“都说你们燕人女子含蓄内敛,怎么在你身上一点儿没看出来?”
“都说你们鞑子女子热情大方,我也没看出来你什么地方热情什么地方大方了。”一般而言,萧清是懒得与人做口舌之争的,只是她日日被圈在帐子里,心情差到了极点,而这个塔塔尔公主又总喜欢来挑衅嘲笑她,所以她面对这个公主自然不会和颜悦色。
“你!你有什么好得意的?”赫尔古丽怒视着她,美丽的脸上充满了对萧清的轻视:“等我哥哥回来,我就让他把你送给我做侍女!看你怎么跟你的心上人在一起!”
“切,”萧清不屑的撇嘴,“只会依靠你哥哥,我心上人就是瞎了眼也不会看上你!”
赫尔古丽喜欢楚少渊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只不过没有人会像萧清这么直白的挑明了讲,赫尔古丽听她这般口无遮拦的话,怒气更甚:“他看上你才是瞎了眼,你这前头后头一样平的身子,哪里有一点看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燕人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一定是你使了什么奸计才让意舒的父母帮他强订下的亲事,不然他一开始也不会说你是他的侍女!”
萧清看赫尔古丽这般恼火,忍不住笑了,既然是假冒楚少渊的未婚妻,那她实在不好做出一副对楚少渊不感兴趣的样子,她点点头:“你既然知道我们燕人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力气,反正他最后娶的人绝对不会是你!”
赫尔古丽被萧清这副嘲讽的口吻彻底激怒,腰间的鞭子一把抽出,正对着萧清的面颊甩出,嘴里恶狠狠的道:“我虽不能让他娶我,但我可以让你嫁不成!”
赫尔古丽的功夫极好,一手鞭子甩的尤为漂亮,萧清险些被她伤到脸面,侧身躲闪的时候,感觉到鞭子上头带着的迎面而来的那股子霸道的力道,忍不住眉头蹙紧,赫尔古丽是真的想要毁了她的容!
萧清皱眉,虽然她平日不太喜欢打扮,但终究是个女子,也会对自己的面容着紧,见赫尔古丽每一鞭子都是直接冲着自己的脸甩过来,终于忍不住大打出手。
二人正打的火热,忽然听见部落里头骚|动起来,混杂着塔塔尔语的厉喝声响彻耳畔。
“让开,都给我让开!”
乌金马鞭凌空响起,挡路的人都被鞭子抽到了一旁,狂奔的马蹄声渐渐由远而近的传过来。
打的正欢的二人皆不由的停了手,齐齐看着声音的来处。
骑着战马的高壮青年手持乌金马鞭在前头开路,他身后的一匹战马上坐着的是一个同样高壮的青年,身前揽着一个处于昏迷状态、满脸血污的少年郎,而他旁边的战马上却是个面容昳丽的少年人,唇红齿白,乌黑的鸦发在风中四散,眼角下的朱砂痣在阳光下十分耀眼。
赫尔古丽吃惊的睁大眼睛看着他们。
……
乾元殿,文帝轻轻敲击着书桌,“这么说来,老三真的是被鞑子劫走了?”
“是不是被劫走的,臣并不知道,不过……”萧睿抬眼瞧了瞧文帝,发觉文帝的脸上不见喜怒,心中有些七上八下继续道:“小女的性子臣最清楚,她既然派人传消息回来,那必然是确定过的。”
“难为你了,两个儿女为了老三都陷在关外,”文帝轻叹一声,叮嘱道,“此事不要外泄,至于雁门关那边,朕自有安排!”
前一句话是说三皇子的事,后头那句却是在说秦风口中关于雁门关此刻的不同寻常之处。
“皇上放心,臣必会守口如瓶不让此事泄露出去,只是三皇子陷在关外,恐怕是凶多吉少。”萧睿本就没打算搀和雁门关的事,便将雁门关的事情按下不提,只拿三皇子的安危来说。
文帝挑眉,清冷的眼神扫过书桌上堆积很高的奏折,沉声道:“老三是朕的儿子,若他连这点自保能力都没有,朕便是出手救他出来,往后他也难有建树。”
萧睿眼睑微垂,心中一片清明,恐怕皇上早就知道三皇子身陷关外了,否则不会是现在这么个安然自若的神情,他跟随文帝多年,对文帝的脾气虽说不算摸得十分清楚,但文帝的一些秉性他还是知道的,面儿上越不在意的东西,往往越是重视。
他点了点头,声音轻缓:“三皇子毕竟是年纪尚轻,又突然遇见这种事,一时失察也是难免……”
“你不必为他说好话,”文帝面容一肃,神色越发的冷峻,“他若是有些思量,如今也不会落到敌寇的手中,更不会被囚禁到现在,连个消息都递不出来,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往后如何堪当大用?”
萧睿心头一震,文帝不是个易怒的人,就连太子都很少被文帝责骂,而此刻居然在自己这样一个外臣面前轻易的表露出对三皇子的不满。
这种感觉就好比别人夸赞自己长子的时候,他会说几句‘犬子尚年轻,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这样谦让的话。
他心中一紧,这样看来,皇上只怕是对三皇子的期望很高,如今才会这般失态。
萧睿轻声细语的劝解道:“玉不琢不成器,想来三皇子经此一劫,日后行事会更加沉稳。”
文帝肃然的面容渐渐舒缓,意舒长到这么大,委实算的上是多灾多难了,只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意舒自己亲自经历过才行,这是谁也替不了的,往后他不能时时刻刻将意舒护在羽翼之下,最终还是要靠意舒自己。
他在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挥手让萧睿退下,肃立在殿中的美人像前。
并非所有的事都有反悔的余地,有些事情一旦错了,就是终生的遗憾,就像现在,他时时刻刻不在后悔,当初怎么会做了那样的决定。
……
金帐中一片吵杂,纷乱的声音听在耳朵里让人忍不住想皱眉。
白朗只觉得自己热的快要死了,身子十分沉,像是被架在火上烤,汗湿衣襟,整个人像是染上了霍乱,不停的打着摆子,耳边不绝于耳的杂乱声音,像是巫师在吟唱咒文。
“都给我闭嘴!”他忍不住大喊一声,可惜因为身子太虚弱,在他感觉是大喊,出口的却是微弱的呼声。
楚少渊一直盯着白朗,看到他嘴唇动了动,连忙凑过去听,可惜帐子里头太吵,白朗声音又太低,他听不清楚,忙问道:“你说什么?”
“…吵死了……”白朗喃喃,闭合的眼皮动了动,慢慢的睁开。
神巫们披着艳丽的彩衣围着白朗起舞,嘴里唱着咒文,见到白朗醒过来,脸上露出笑容来,手举着铜刀对着空中砍下,嘴里的咒文快速的变着腔调。
“汗王,您醒了!”围坐在白朗身旁的阿梨急忙道。
白朗皱眉,抬了抬手,示意神巫们都下去。
金帐中渐渐的安静下来。
“怎么回事?”白朗低声问,只觉得嗓子又干又痛。
楚少渊在一旁眉头紧蹙,“你都睡了三天了,再不醒,只怕你的属下就要拿我问罪了。”
☆、337.出兵
337.出兵
白朗挣扎着要坐起来,发觉自己身上半点力气也没有,身旁侍候的随从连忙上前将他扶起来。
“怎么了?”他的声音嘶哑,不解的看着楚少渊。
楚少渊将壶里温着的水倒了一碗,端给白朗,轻声道:“九王已经带兵出征了。”
白朗喝水喝到一半儿,忽而听得这么一句,水还未曾全咽下去,就呛在嗓子眼里,他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着,好不容易才将那口水咳出来。
他急声道:“什么?那其他四部呢?”
“其他四部也都派了兵支援,只有阿勒赤部,因为你一直在昏迷,所以……”
楚少渊的话虽没有说完,但白朗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白朗胸口剧烈的起伏,面色煞白,眼睛里闪烁着愤怒的光芒,咬牙切齿道:“居然敢擅自做这样的决定,那狗崽子想干什么?在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汗王!”
他虽震怒,但因为身体极度虚弱,气喘吁吁的模样看上去气势全无,反而让人对他怜悯起来。
“主子,不止如此,九王还从部落里强自征收了三成的牛羊,说是作为军粮,”阿梨腰间的伤口虽伤的深,好在没有伤到脏器,只是行走之间牵动伤口会有些吃力,他拖着小步靠近白朗,语气悲愤,“九王临走之前说若是主子醒来了,想通了,带着军粮到雁门关,到时候……”
“做梦!”白朗目露凶光,“当我是死的么?还敢强自征收我部落里的牛羊,是不是我再躺几天,部落里头的主子都换了人?”
阿梨垂下头,再不做声。
楚少渊叹了口气,眼神落在白朗身上,“你不该责怪他,他们已经尽力了,九王原本是要征收部落里一半的牛羊粮食的,陈文舒硬是拼着一条性命,将这一半的牛羊减到三成,如今他人还在帐子里头躺着养伤,还有扎巴……”
“他怎么了?”白朗急声问道。
楚少渊眉心蹙起,薄唇微抿,有些不忍心,“他的右臂算是彻底废了,身上腿上都受了伤,情况比你还凶险数倍。”
白朗一双手死死的握紧,脸上布满了悲愤,似乎又回到从前那般无依无靠的时候,天地苍苍,哥哥们揪着他发黄的发辫嘲笑他是个杂种,阿妈胆怯的缩在帘子后头,老汗王经过他的时候,看都不曾看他一眼。他身边只有扎巴会对他笑,会将偷来的烤麂子腿分给他吃,会安慰他说,老汗王总有看见他的一天。
他狠狠的一拳砸在身侧铺着厚厚羊毡的床榻上,眼睛犀利如刀。
“那狗崽子行军很快,他走了三天,想必已经逼近雁门关了……”白朗抬头看着楚少渊,坚定道:“我将我最好的战马给你,你现在就走,让罕达木带你从小路走,一定要赶在他前头到达雁门关!”
楚少渊点头,琥珀般的眼睛里转动着淡淡的光华,轻声安抚道:“别急,他就算此刻到了雁门关,也注定无功而返。”
白朗一怔,眼前的少年似乎瞬间变得光彩夺目了起来,如墨一般的鸦发垂在身侧,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眼神中的光锐利若同松间悬挂的冰凌,就连眼角下的朱砂痣都耀眼万分。
……
雁门关,城墙上的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遥远的天际渐渐暗了下来。
萧洌站在城墙往远处望过去,远远的看不到边的天际似乎有乌云在逼近,他不由的皱了皱眉。
“还是没有消息么?”他轻声问着身边的人。
“属下查过了,方圆百里之内都没有可疑的人出现。”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中那股莫名的不祥之感,让他有些不安,“再派几个斥候去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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