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什么时辰了?”程巧问道。
翠茹抬头望天:“看这日头,大概是未时吧。”
“难怪这么热!”夏季的午后应该是一天最热时候。
天空蔚蓝无云,太阳火辣辣地照在江面上。江水泛起凌凌波光,迎面吹来的江风都带着一丝热气。
吹了会儿江风,总算没有再流汗了。只是沿途的风景再美看久了也会腻,程巧站累了便选择回到内舱里,坐在窗边,百无聊奈地望着窗外问翠茹:“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翠茹想了想答道:“恐怕明天早上才能到渡口。等我们下船,还得坐两个多时辰的马车才能到桃坞镇。”
“天啊……”程巧抱住头痛苦地叫了一声。
“姑娘,再忍一天吧。这毕竟是货船,装满了货速度毕竟不能和客船比。”翠茹安慰她。
黄昏时分,落日的余晖将江水染成一片红色,程巧透过小窗看到江心一片绿洲。她已经坐了大半天船憋得难受,遇到水流急得时候船身还晃得厉害,和现代的轮渡完全无法比。好不容易看到一片陆地,她便让翠茹去找船主问一下能不能让她们在沙洲上去休息一下,不会耽误很多时间。
东家有要求,船主自然乐意行个方便,还特意嘱咐她们天黑之前一定要返回船上,等月亮出来江水上涨会将整个沙洲淹没掉。
程巧踩在沙地和碎石上总算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入目的是连片的青色芦苇,几乎都有一人多高了。江风吹过,摇摆着发出沙沙的声音,时不时有江鸥低空飞过。可惜来得不是时候,程巧在心中说道,在现代,省城的江滩上就有十里芦苇,一到深秋,芦苇褪去绿色的外衣,白色的芦苇花盛开,微风拂过摇曳生姿,吸引了无数游客和摄影爱好者前往,甚至还开辟出专门的芦花游船线路。
“啊啊啊……”翠茹突然发出一声惊叫打断了程巧对现代的怀念之情。
“怎么了?”她诧异地问道。
翠茹瑟缩地指着一块芦苇地显然吓得不轻,连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来了:“姑……姑……“
“我不是你姑姑,你也不是过儿!”
翠茹没看过金大侠的经典之作,自然不会明白程巧的打趣,身体抖得厉害只能断断续续地提醒她:”姑娘……那里……那里有个死人!“
程巧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一脸莫名其妙:“哪有啊?肯定是你眼花了……”话音刚落,一阵江风吹过,芦苇丛晃了几下,露出一片深紫色的衣角。
她张大嘴,顿时也吓得说不出话来,心道:这是什么狗屎运啊……不过欣赏风景个风景也能遇到死人!要是在现代,她肯定立马掏出手机拨打一一零,但是在交通通讯都不发达的古代,谁能告诉她该怎么做啊?等上岸到衙门去报案?万一人家说这片江心洲是荒郊野外,不属于他们的管辖范围怎么办?
不过刹那功夫,她脑中快速地闪过各种念头,最后决定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拉上翠茹赶紧离开这里,都这样了哪里还有看风景的心情。
芦苇丛又动了一下,露出一只沾满血污的手向着她们所在的方向伸了过来。那只血淋淋的手伸到半空中,突然咚的一声落到地上,在沙地上画出几条深浅不一刺目的血痕。
程巧和翠茹对望一眼,异口同声地尖叫起来:“鬼啊!”随即同时转身,手牵着手撒腿飞快地往停在沙洲边的船跑去。
跑到半路,程巧察觉出不对,停了下来。
翠茹以为她累了跑不动,急忙问道:“姑娘,怎么了?你要是跑不动了,我扶着你走吧……”
程巧冲她摇摇手:“等一下……”
翠茹哭丧着脸:“姑娘,这里太吓人了还等个什么?我们赶紧走吧!”
程巧摇摇头,虽然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仍是壮着胆子说道:“这天还没黑呢,闹什么鬼。我想明白了……或许……或许是那里有个人受了伤在向我们求救?”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又穿啦~
这次讲的是女主上辈子少女时代发生的故事。
☆、第六十章 救人
“姑娘, 你是说那个不是鬼啊?”翠茹问道,抓着她手臂的手还微微有些发抖。
“我觉得不是……”程巧答道。思索了一下,想出个折中的办法,“要不这样吧,你赶紧跑回船上,让船主找几个人下来帮忙看看是不是有人受伤了, 至于我呢……就在这儿等你回来。”
翠茹听了她的话, 立即摇晃着脑袋反对道:“姑娘, 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个鬼地方?我们一起回去吧!”
“总不能见死不救吧……程巧拒绝道, “你快去快回,就这一会儿工夫我还能出什么事吗?”
翠茹这才依言放开手,一步三回头的跑向货船那边。没让程巧等多久, 她就带着五、六个壮汉返回来。似乎有人在身边,翠茹胆子也变大了, 主动在前面指路, 程巧则缀在后面, 一行人来到那处芦苇丛边。
翠茹指着留在沙地上的几道血痕:“就是这里!”话一说完, 似乎全身勇气也跟着用完了,一脸心有余悸的拍着胸脯迅速地跳回程巧身旁安静地待着。
打头的两个船工上前将绿色的芦苇扒开,往地里瞅了一眼, 果然发现一个满身血污的人趴在地上,肩上和背心两处各插着一支箭。
其中一人回头冲程巧喊道:“姑娘,有人中箭受伤了。”
“死了吗?”翠茹站在芦苇地外面问道。她又是好奇又是害怕,伸着脑袋直往里瞅。
“没, 还有口气。”那人答道。
翠茹便望向程巧,让她拿主意。
“就当日行一善吧。把人带回船上去。”程巧想了想说道。
过了会儿,就见两名船工架着个伤员走了出来。只见那人满身狼藉,深紫色的衣袍上又是血迹又是泥土,蓬头垢面遮住了面容也看不清楚长成啥样。
等回到船上,程巧才想起来问船主:“船上可有大夫?”
船主姓乌,四十来岁的样子,给程家跑了多年的货。因为长年跑船的缘故,皮肤黝黑,满是皱纹,模样看起来倒是老实巴交的不善言辞,见程巧问起,立刻答道:“有的。”
“……就是平时船工都是腹泻啊、伤寒啊、磕伤碰伤之类的小毛病,伤得这般重的只怕……”乌船主欲言又止。
程巧瞄了一眼躺在船舱里昏迷不醒的伤员,道:“都这样了……哪还管得了这么多,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货船上的大夫是个白胡子小老头,听说有人受伤拎着个竹编的药箱就屁颠屁颠得跑过来了,不早不晚的正好将乌船主的话听了个正着,当即不满地嚷了起来:“谁说我治不得大病?姓乌的,你别忘了,要是没我一心一意给你们好生调养,你们一个个能像现在这样没病没痛身强力壮吗?”嚷完之后,又冲程巧讨好的一笑,“这位是东家的姑娘吧!”
程巧这会儿也是病急乱投医,对小老头说道:“您对自己的医术这么自信,就替他好好瞧瞧吧。”
“既然姑娘亲口说了,小老儿自然愿效犬马之劳!”小老头冲她一拱手,还特意绕到乌老板跟前得意地望了他一眼,这才走到铺板边。等瞅见铺板上那人的伤势,脸色顿时凝重起来,轻轻摸了摸下巴上的白胡子,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乌船主见他半天没个动作便催促道:“怎么样?你能治不?不能治就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谁说我不能治了?”小老头气势汹汹地回头瞪着他,“治是能治,就是啊……我还缺个帮手!”
乌船主立即接道:“那敢情好,我这船上最不缺的就是人手!”
“去、去、去!谁要你那些笨手笨脚的糙汉子!小老头嫌弃地说了一句,伸手指着翠茹,“让这丫头给我搭把手!”
无缘无故地怎么扯到我头上了?翠茹一脸莫名其妙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
乌船主摇头晃脑的说道:“这……我可做不了翠茹姑娘的主。”
船舱里立刻安静下来,三人一同望向程巧。
程巧坐在矮凳上,手里握着把团扇,随意地摇了几下,不紧不慢地道:“人是我让救的。既然救都救了干脆就送佛送到西吧。”说着,手里的团扇往桌面上敲了几下,作下决定,“翠茹,你就按大夫说的做吧。”
“姑娘果然是个爽快人!”得了东家的首肯,小老头大喜,拿着鸡毛当令箭,毫不客气地使唤起人来。
“先去烧水,再给我拿壶烈酒过来!”
“去,去,别傻站在这里,多准备些干净的白布!”
“……”
船上的人被他操持得一阵手忙脚乱,好不容将他要的东西都准备好,小老头立马过河拆桥大手一挥往外赶人:“闲杂人等都出去、出去!”
乌船主被他的举动气得不轻,顶着张比锅底还黑的脸回到自己的舱房,临走前还放下狠话,让小老头有本事以后别再找他。
程巧才不想欣赏血腥的手术现场,早就主动到外面透气去了,只剩下翠茹在里面帮忙打下手。过了片刻,端出一盆黄色的泥水,上面还飘着一圈深红。翠茹又端了盆热水进入舱房,这次过了许久之后,才端出一盆鲜红的血水。
天黑下来了,程巧站在外面,透过小窗能看到舱房里昏黄的灯火。又过了半晌,小老头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
程巧上前问道:“怎么样了?”
小老头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答道:“箭头取出来了。伤口较深,有一处快到心口了。还好他年轻,身体底子好,硬是挺过来了。”又嘱咐她一句,“上过药了……只要今晚不发热就没事,就怕万一烧起来了……”
程巧明白,手术后就怕伤口感染发炎,引发并发症什么的,只是古代没有抗生素,一般只能靠病患自身的抵抗力了。送走小老头,她心里默默念着老天保佑,进了舱房去瞧自己执意救回来的伤员。
那人仍是趴在铺板上,原本脏烂的深紫色外袍被随意地扔在地板上,白色的里衣也脱去大半,肩膀和背上都裹着白色的布条。
翠茹站在铺板旁边,脸色有些难看,不知是太过疲倦还是受到惊吓的缘故。见她进来,便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喊道:“姑娘,吓死我了!你知道吗?大夫把烈酒喷在烧红的小刀上,就这么在他身上划了一刀……”翠茹说着,松开手,冲她比划着,“然后,他用力一拔,箭头是出来了,那血啊也跟着喷了出来,止都止不住,我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多血呢……”
程巧知道她家小丫鬟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一定吓坏了,伸手抱住她安慰道:“好翠茹,今天辛苦你了。你要是累了,就去休息吧!我来守夜。”
翠茹安安静静地靠在她怀里,忽然想起什么,挥着手叫道:“大夫还让我给他清理干净呢……”
“我来做吧。”程巧说着,放开翠茹,“你啊,就在那边桌子在上趴着眯会儿。”舱房里唯一的铺板床被伤患占据了,她们主仆二人今晚都得打地铺,好在是盛夏季节,天气炎热,睡地板也不冷。
“这种粗活怎么能让姑娘来做!”翠茹摇摇头,拿起一块干净的帕子在水盆里浸湿,“我差不多做完了,还剩脸没擦……一下就好,我再去休息不迟。”说完,轻轻扒开那人搭下来的凌乱的长发,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用帕子轻擦拭起来。
擦着擦着,她的眼神变得奇怪起来:咦,姑娘,你看,他是不是看起来怪眼熟的……”
程巧闻言,将头凑近瞅了昏迷不醒的那人一眼,差点失声叫出来:“贺衍!”准确的来说,是少年版的贺衍,最多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就算失血过多,脸上看起来惨白惨白的,但她也不会认错,眼前这张脸确实和贺衍长得差不多。
主仆俩人大眼瞪小眼,翠茹一走神,托着伤员脑袋的手就松开了,噗通一声砸在铺板上。带该是碰到肩上的伤口,那人的脸上出现痛苦的神色,身体不由自主的蜷缩起来,这一动又拉扯了背上的伤口,简直是痛上加痛。
程巧怕他继续乱动下去,伤口要是破了再出血就糟了,急忙对翠茹喊道:“快!帮我压住他,别让他乱动!”
俩人合力压住他的四肢,却引起了铺板上少年更加激烈地反弹。边挣扎着,那双紧闭的眼睛还隐约睁开了一条狭窄的缝。
程巧俯身压着他的双手不让他乱动,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别怕!你已经安全了,这里没人会害你……”
那人侧着脸,朦朦胧胧之中望见少女稚嫩却熟悉的脸庞,听到她安抚的声音,突然奇迹般地安静下来。
程巧刚刚舒了一口气,准备起身,那人不知何时竟然抬起能动的那只手一把握住她的手,拉到自己的脸旁,还撒娇地往上蹭了几下。
面对这般轻薄的举动,程巧原本是该生气,然而手背贴着那张脆弱而熟悉的脸,还有和贺衍相似的小举动,她却心软了,没法发怒,只能坐在铺板边上,任对方拉住自己的手。
翠茹一脸担忧,小声说道:“姑娘……这样怕是不好吧。”
程巧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吩咐道:“翠茹,你去一旁休息吧,这里我来照看。”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古代篇继续ing
☆、第六十一章 治疗
翠茹心里虽觉得这样不妥, 到底还是依着程巧的话走到桌子边坐下。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托着下巴,两只乌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铺的方向。大概白天还是累得狠了,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支持不住,大眼睛眯变成了一条细缝儿,脑袋瓜子往下点了几次终于趴子桌子上呼呼睡了过去。
程巧默默地望着少年的面庞心中感概良多, 见他睡的安稳就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不料仅仅是动了一下, 睡梦中的少年就皱起眉头反而将她的手当做救命稻草抓得更牢了。
她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声继续安静地守在铺板边上, 心里却在琢磨着和贺衍长得这么像的人,她见过的只有那个小朱兴了。想到当年那个一本正经装大人模样的小鲜肉,程巧不由会心一笑, 又记起自己一把年纪还和小屁孩打架,老脸顿时又红了。算算年纪, 过了五、六年, 可不是和眼前这个少年差不多大吗?再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 朱兴是兴王世子, 不在广元府的兴王府待着跑到这荒郊野外前不着边后不着地的江心洲来干嘛?总不至于也和她一样坐船坐腻了觉得船上闷得慌跑下来透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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