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母亲看呆了。男孩趁机一口一个梅子,吃的开心,发出欢快的笑声。
秦机稍稍侧头瞥一眼,对俞明枝说道:“你挺会哄孩子的。”
俞明枝道:“我也曾用这个哄过哭闹不休的妹妹。”
秦机道:“真好,以后我们的孩子只会笑,没有哭的时候了。”
“……”俞明枝瞪他,但大概白纱垂下来,隔了一层,目光的力量不足以显现出来,秦机像是丝毫没有觉察到,继续牵着缰绳悠哉悠哉的往前走。
还没走出几步,前方路口出现一辆由两匹雪白的骏马所拉的华贵马车,车子擦得一尘不染,帘子是上好的团花缎子,车顶上则装饰着这个时节所盛放的花朵,随着清脆的铃铛声,直直的像他们这边走来。
秦机垂下眼,打算装作不认识,但马车上的人开口叫住他。
“秦舍人,好雅兴。”帘子掀开,露出一张白脸,相貌堂堂,胡须修剪整齐,更使得气质儒雅温和,只是随后嘴角扬起的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令默默观察的俞明枝感到不舒服。
秦机两手抱拳,弯腰行礼,“下官见过沂王。”
他就是沂王?!俞明枝眯起眼睛,看到沂王身后的车厢里有两个衣衫不整的美貌女子在嬉笑,不由地蹙起眉头。
“下官不敢打扰殿下的雅兴,这就告退。”秦机语气冰冷,但礼数周到,后退两步就要带着俞明枝离开。
可沂王显然不想他这么快离开,高声唤道:“想不到本王如此幸运,能看到秦舍人施善于平民百姓。看来要成亲的人就是不一样了,知道如何疼爱人。”
秦机垂在身前的双手相握,一手轻而慢的捏着腕上佛珠,面带笑意说道:“下官身在朝堂,为皇帝分忧,自然也该爱护百姓。殿下深居简出,不理俗事,自然不懂下官的苦心。”
“哈哈哈——”沂王摸着胡须,目光转向马上之人,“不知本王是否再幸运一次,得见秦舍人未婚妻一面?如今民风开放,戴着帏帽上街的小姐已不多见了,该是怎样的花容月貌啊?”
就算隔着白纱,俞明枝也不敢轻举妄动,被袖子遮住地手紧紧地攥着马鞍。
秦机直接回绝道:“街上,不方便。”
沂王没有生气,反而继续笑眯眯的捋着胡须,“秦舍人可真宝贝自己的未婚妻。”
坐在车辕上的一名蓝衣青年小心的对沂王说道:“王爷,时候不早了,得在天黑之前赶到才行。”
“谭泰啊谭泰,你怎不早点来接本王,害得我此时此刻不能与秦舍人多聊几句。要晓得碰上秦舍人一面的机会,可是非常非常的难。”沂王遗憾无比,回头叫车内美人倒上两杯酒,其中一杯由谭泰交给秦机。
秦机接酒杯的时候,对谭泰微微一笑。
谭泰脸上出现短暂的惊讶,搞不懂秦机为何要对自己笑,而且笑的叫人毛骨悚然。
沂王举起酒杯,“本王在此先祝贺秦舍人成亲之喜。”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秦机手腕一转,杯中酒尽数撒在地上。
沂王一愣。
谭泰狐假虎威,叫道:“秦舍人,您怎能这样对待王爷的一番美意?”
秦机道:“多谢王爷,可惜下官近来不喝酒,所以这杯就敬给我在黄泉的爹娘。”
这算什么理由?谭泰又有表示不满,被沂王按住肩膀,“秦舍人不忘爹娘,一片孝心感天动地。那么本王也不耽误你们小夫妻花前月下了,有缘再见。”
说罢,他退回车厢内,谭泰催促车夫赶车。
秦机随手丢掉酒杯,继续往杨家去。
俞明枝叹道:“你很是胆大,拒绝方法很有很多种,你却选了最不给面子的。”
秦机道:“反正也是要斗个你死我活,何必接受他的祝福。他是枝枝的杀父仇人,也是我的敌人,能做到礼数周全、不让他挑刺的问好,是我唯一能做的。”
俞明枝没有再说什么,目视前方,但秦机的背影总能在她的视野中占有一席之地。
来到杨家门口,秦机道:“踏雪先由你牵回去,成亲前一日我再带走。”
“嗯。”俞明枝今天骑马骑得尽兴,此时感到了疲累,而且见到了真正的仇人,心里多少有些气血翻涌,想一个人静静。
秦机抬手拂去她额角的一缕碎发,“明日谭泰落到我手上,会有更多有意思的事。枝枝若是有兴趣,可以来衙门旁观。”
疲累之色瞬时消散,俞明枝咬牙道:“我一定去。”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抓人
刚吃过早饭还没多久,璟儿带回一则消息:谭泰被抓了。
昨日他陪沂王出城去某个名妓的别苑饮酒作乐。一大早,丫鬟发现名妓死在床上,谭泰手拿一把匕首在旁边呼呼大睡。因为他们是匿名而来,丫鬟不晓得身份,当即跑去报官。
秦机早有准备,一群捕快涌到别苑抓人,而沂王怕沾染晦气,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谭泰被扭送到衙门,酒还没醒,撒了一顿泼,结果被京兆尹赏了一顿板子。
璟儿道:“秦舍人吩咐了,马车就在外面候着,若是小姐想去看,即刻可以启程,想着谭泰这一会儿也该清醒了。”
俞明枝放下书,“走,现在就走。”
郭珑不在家,所以省去解释的麻烦。亓妈妈以为她又和秦舍人出去,已经不劝了,只感叹“姑爷爱护小姐就好”。
她换上一身轻便利落的银色团花纹深蓝胡服,束起长发,显得英姿飒爽。胡服在十年前左右由西北方流传进中原,一直以来深受男女老少的喜爱,到如今也有不少人爱穿。去牢狱里观刑,自然不能穿着花枝招展的长裙了。
她刚一出门,就看到杨润拉着晋蔚的手,急急忙忙的从马车上跳下来。
“宝芝姐姐!”杨润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但抑制不住脸上展露出的笑意,“听说谭泰被抓了,可有此事?”
晋蔚也紧张兮兮的瞪着俞明枝,不敢说话。
俞明枝轻轻地抚着杨润的后背,给她顺顺气,微笑道:“确有此事,因杀人嫌弃。”
杨润和晋蔚齐齐欢呼一声,然后抱作一团庆祝,“太好太好了,不用嫁给谭泰那个混小子了!”
杨润又道:“一大早就听人说,捕快押着谭泰从街上走过,那小子身上沾着血呢,我就立刻带着晋蔚来找你打听消息了。这回可能松口气了,谢谢你宝芝姐姐。”
俞明枝道:“谢我做什么,我也只是传个话而已,真正做事的是秦舍人。”
“秦舍人是大好人呢!”杨润扑上去抱住俞明枝。
俞明枝心想秦机要是听到有人真心实意的夸赞他是好人,会有何感想呢?
晋蔚道:“还是得谢谢宝芝姐姐。”说着,她翩翩行礼,“我爹和娘说,若谭泰真的杀了人,这门婚事就此作罢。”
“好好好,”俞明枝捏着她的手,“以后你可要开开心心的过日子,有困难的地方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可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也要学会为自己争取知道吗?我听秦舍人说,如果不是你试探谭泰,他也想不到好办法来对付他呢。”
晋蔚眨眨眼,隐约泛起泪光,“我记着了,宝芝姐姐。”
“嗯。”俞明枝微笑着点头,想到谭泰掌握的诸多秘密,无心和杨润、晋蔚庆祝这一大喜事,“我另有事情要做,改日再和两位妹妹相聚。”
杨润不舍的拉着她的胳膊,“姐姐有何事?”
“秦舍人那边的,我也不大清楚呢。”
晋蔚拉了一把杨润,道:“许是有什么消息呢?快别耽搁宝芝姐姐了。”
杨润点一下她的鼻尖,笑道:“好。”
俞明枝向她们点点头,登上秦机派来的马车,不多时带着她来到府衙后门,再有等候多时的捕快带她绕过重重院落和花园,来到府衙最阴森可怖的大牢。
一进门左侧的小屋已经打扫干净了,只摆了一副桌椅,阳光透过细小的窗子投进来,散去了这里的阴冷。秦机此时坐在桌边,向她微笑着挥挥手,放下茶盏。
“枝枝来的有点慢。”他道。
俞明枝道:“看来谭泰被抓闹得大,杨润和晋蔚也都晓得了,来杨家找我打听消息。”
秦机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道:“故意的。”他打量着俞明枝的打扮,称赞道:“枝枝这一身胡服,好看,非常好看。”
俞明枝有意揶揄他:“杨润说你是大好人呢。”
“哈。”秦机摇头笑着,“谬赞谬赞。”
俞明枝张望外面,大牢深处光线不大好,黑黢黢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而且隐隐有臭气和血腥味传来。她问道:“谭泰关在何处,何时审问他。还有……万宝杨呢?!”
“都在底下呢。”秦机踩了踩铺着干草的地面,“等京兆尹来了,我们再过去。不过,下面气味不大好闻,枝枝若是有不适,及早和我说。”
俞明枝转身回到大牢门口,深深的呼吸一口还算清新的空气,然后再回到那间小屋,“我不怕。”
“不愧是俞刺史的女儿。”一名身着红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拍着手,大步走来。
“京兆尹。”俞明枝欠身行礼,这位在父亲回京述职时见过两面,所以认得。
京兆尹道:“贤侄女不必多礼。秦舍人,这就下去审问谭泰?”
“对,事不宜迟。”秦机起身,神情淡然,但如墨的眸子闪现着亮光。
“二位,请吧。”京兆尹说完,带路。
俞明枝看着狱卒吃力的抬起通往地牢的暗门,心中如波涛汹涌,咬紧牙关。
秦机瞥一眼,伸手过去牵住她的手,握在掌心里。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旁观
地牢里,一丝阳光都到达不了的地方,唯有墙上的火把照亮一方天地,却更显得地牢阴森恐怖。
恶臭、血腥味、哭喊,弥漫整个空间。
俞明枝踏出第一步,第一间牢房门上狭小的洞口出现一张人脸。
她硬生生的将惊呼压制在口中。
那张脸上满是伤痕,连男女都难以辨认,原是眼睛的地方被暗红色的疤痕覆盖,而完好的眼睛在火光下折射出慑人的光亮,像极了一匹饿狼看到了美味的猎物。并且在看到俞明枝之后,发出“咯咯咯”的可怕笑声。
“他们伤害不到你。”秦机攥紧俞明枝的手,淡然沉稳的走过狭长的通道。
他的手温暖干燥,有种稳定人心的力量。
俞明枝垂下目光,忍着萦绕在鼻尖的臭味。
当初在大理寺的牢狱,她们一家并没有遭遇到刑囚。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状如地狱的场景,不可以表现的害怕也不能。
因为一旦秦机觉察到她有异样,一定会立刻带她离开。
而她,要亲眼看一看那些谋害父亲的人,遭受到比他痛苦百倍的酷刑。
很快,他们在其中一间牢房门口停下,俞明枝看到昨日还光鲜无比的做着沂王门下走狗的谭泰,被吊在屋子中央,铁链已经在他的手腕上勒出血痕,衣衫上不仅有血迹还有灰尘泥土,狼狈的不成样子。
他已经从醉酒中清醒过来,要求狱卒放自己离开,否则有他们好看的,大喊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人回应。
直到现在,嘴唇干裂,他还是断断续续的发出虚弱的声音,“你们……你们这些狗东西等,等死吧……等我回去……一定会把,把你们碎尸,万段……”
这样的威胁诅咒,狱卒们早已听到耳朵生茧,无动于衷的继续准备刑具。
谭泰看到进来的人是秦机,奋力地扭动几下,锁链哗啦作响,他手腕上的伤口磨的更深。
“狗贼……秦机,是不是,是不是你设圈套害我!”
秦机不置可否,和俞明枝坐在靠近门口的干净圈椅上,然后对京兆尹点点头。
他带着几分担心对俞明枝说道:“你确定要看?也可以到旁边屋子听他说了什么,都打扰干净了。”
一路走来,俞明枝到底年轻,并不能完完全全的隐藏好,所以他看得出她紧张害怕。
俞明枝坚定的摇头,“就在这里。”
京兆尹上前,厉声问道:“谭泰,半年前你前往襄州所为何事?都见过什么人?老实交代,否则这些刑具会一一用在你身上。”
谭泰冷哼,“我去……游玩还不行吗?我没犯法,出去走走也要问过府衙可不可以?”
京兆尹没有说话,眼神示意旁边狱卒。
狱卒从盘子里取出十根粗而长的银针,放在火上反复烘烤,直至尖头烫的不能碰触,然后再上来一名狱卒,两人分头将银针一根根的戳进谭泰的脚趾甲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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