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悠差点朝天翻一个白眼,要不要这么假?
凌阙言已经笑吟吟地递过月华乘风衣,眨了眨眼道:“我可不喜欢送人的东西再被退回来。”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抒悠无语,难怪他会选择这样一个方式试探她,他是存心毁了她的衣物,好让她不得不接受月华乘风衣。
这可是三品宝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什么垃圾呢,非要赌气塞出去,还是塞给她这么一个凡人小姑娘。她前世怎么没发现凌阙言这么幼稚任性?
无语归无语,抒悠当然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笑着向凌阙言道过谢,接过月华乘风衣披在身上,这才开口道:“公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她起身披衣,凌阙言就像没骨头一般斜倚在座位上,桃花眼慵懒地半合半开,闻言,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下,随意问道:“什么问题?”
抒悠望着被他满满占据的座位,眉头微蹙,索性站着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其他人呢?为什么只有我一个在这里?”
凌阙言对她招了招手,见她一动不动,也不在意,笑道:“其他人我已经传送他们去赴宴了,至于你……”他目光在她身上溜了一圈,笑意更盛,“故友相逢,岂能不请来好好叙叙旧?”
☆、第24章 赴夜宴
暮色四合,满天星月争辉。
浅淡的月光照在对面青年皎若白玉的脸庞上,愈衬得对方一对妖娆眼眸灿若晨星,涟漪荡漾。
抒悠却只从其中感受到大大的“可恶”两字。
谁是他的故友?谁要和他叙旧!
她目光瞄向月华乘风衣下破烂的衣物,那是叶先生精心帮她准备的,却还没来得及出场就毁了,心中一口气怎么也顺不过来,不由小脸一板,硬邦邦地问:“公子可曾跟我娘亲打招呼?”
“这……”凌阙言摸了摸鼻子,他自幼在浩天宗长大,何曾管过这些世俗规矩。
“公子是否想过,娘亲要发现我莫名其妙不见了,不知该有多着急?”
凌阙言目光闪烁,他还真没想过。浩天宗内,纵是幼童,也都是修仙之人,低阶外门弟子自是无人关心;精英内门弟子,如姜师叔新收的那个天灵根的弟子晏思柔,师门自有手段,就算没有向长辈报备,也自有方式联系。
说起来,晏思柔和眼前这个小姑娘年龄相当,连容貌都有三四分相似,可惜命运天差地别,一个是天灵根、前途无量的天才弟子;另一个完全没有灵根,又被送来参加仙童选……
他看向女孩板着小脸气鼓鼓的模样,有点可惜,又莫名觉得有点喜感,忍不住“噗嗤”一笑:“好啦,我知道了,我会设法通知你娘亲的。”
抒悠瞪了他一眼:“我不用你去通知,你把我送回我娘身边就好了。”
还敢瞪他?凌阙言觉得有点意思,这小姑娘似乎一点都没有对修仙者的畏惧之心啊。他不以为杵,正想再逗逗她,忽然察觉到什么,眉头微微一挑,随即又舒展开,含笑看向一个方向。
笑容却不像是抒悠刚刚看到的,如果说刚刚看到的笑容是轻松的甚至带点促狭的,现在则懒洋洋的带上一种说不出的意味,眉目处,无限风流,叫人一看忍不住心跳加速。
这样的凌阙言,她前世无数次耳闻,却不曾亲眼见过。
抒悠看着新鲜,正想是他哪个红颜知己来了,眼角余光瞥到一道遁光从夜空划过。瞬间,异香漫天,一人飘飘而至。
来人凌空立在一柄宝剑上,广袖罗裙,身材高挑,细细的腰间松松系着一根丝带,愈显得身姿婀娜;如云的鬓发下,面如满月,眸似秋水,朱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仿佛水一般温柔。
这个美人好生面熟!抒悠惊讶地看向来人,蓦地想起,她是……
“卿卿,你怎么来了?”凌阙言一副没骨头的样子斜倚在座位上,那一声“卿卿”叫得千回百转,柔软缱绻,桃花眼中仿佛含了一汪春水,望向来人,缠缠绵绵,亲昵入骨。
来人脸上染上淡淡的红晕,眼波流转,欲说还休:“晚宴已经开始一会儿了,我见你迟迟不来,有点担心。”
抒悠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是在唱哪一出?如果她没弄错的话,眼前这个“卿卿”分明和山主祠的神像一模一样,就是这怀春少女的神情……没有搞错吧,众人传颂、慈悲为怀、活人无数的横岭山主,他们分析下来怀疑暗藏祸心,心狠手辣的横岭山主,居然是这个样的?
抒悠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肃然起敬地看向凌阙言,这个人,还真是色胆包天,荤素不忌,居然连横岭山主都敢勾搭?居然还勾搭上了!
横岭山主自然早就注意到了抒悠,见她直愣愣地看看自己,又看看凌阙言,满脸震惊,不由轻轻皱了一下眉,随即唇边又带上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柔声问:“凌郎,这小姑娘是?”
“从前有过一面之缘,”凌阙言漫不经心地解释道,“没想到她这回也会来参加你的仙童选,就留她下来问几句话。”
一面之缘?横岭山主不动声色地瞥了抒悠身上的月华乘风衣一眼,垂下眸来:“怎么把月华乘风衣给了她?”
“哦,是我的疏忽,”凌阙言还是懒洋洋的样子,“忘了她是凡人,经不起罡风,没有及时开启保护禁制,结果把人家小姑娘的衣服损坏了。这是赔给她的。”
随便一赔就是三品宝器?饶是横岭山主已修到金丹,身家颇丰,一时也不由哽住了。许久,才再次开口道:“这小姑娘不是修道之人,你虽是好意,只怕反而会害了她。”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三品宝器是何等珍贵之物,连她这个金丹修士都看得眼热,其他人又岂会不眼馋?拥有者又是这样一个什么能力都没有的小姑娘,可以想见,只要被任何一个修道之人发现,她会落得何等下场。
凌阙言不以为意:“让她跟在我身边好了,护她一个小丫头周全,总还不是难事。”说到这里,他笑嘻嘻地看向横岭山主,桃花眼中仿佛有光芒闪耀,“卿卿,我就向你讨个情,待会儿你把她选下,送给我怎么样?这小丫头我看着顺眼,就让她服侍我吧。”
横岭山主闻言一愣,转向抒悠认真打量了一番,眉头微微皱起:“这小姑娘确实够资格选上仙童,凌郎既然开口了,我自然不能推辞。但……”
凌阙言挑眉笑问:“卿卿莫非有什么难处?”
横岭山主正色道:“这个过程总要走一走的,哪有你这样,还没开始就把人先留在身边的,人家父母闹起来怎么办?”
凌阙言一怔,讪讪然地摸了摸鼻子,不得不承认:“卿卿言之有理。”
全程没有发言权的抒悠:“……”
因横岭山主一席话,凌阙言总算心不甘情不愿地先放抒悠回去参加晚宴了。
*
九曜幡一翻一卷间,眼前场景陡变。
这是一片比原先山谷大上数倍的山底平地,四周群山合抱,树木葱茏,平地上则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地、大片大片的花丛。仿佛有一只妙手将春天搬到了山谷中,姹紫嫣红的鲜花争奇斗艳,芳香馥郁,美不胜收。
空地上,无数篝火点燃,将整个山谷照得亮如白昼。
百余张古朴的檀木矮几呈不规则的半圆形散落在花丛中,中心位置是一张巨大的,雕刻繁复、描金画彩的长桌,桌下是整坛整坛的酒,桌上堆满了新鲜的瓜果与丰盛的佳肴。
漂亮的宫装侍女们脚步轻盈地来往于长桌与坐有人的矮几之间,很快,矮几上就堆满各种美味,奇怪的是,长桌上的食物却不见减少。
赴宴的客人大多已陆续就坐,一边赏花,一边喝酒。抒悠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边,皱眉看天的清涟夫人。
“娘。”她露出笑颜,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清涟夫人身边,甜甜喊了一声。
“哎呀,姚姑娘,你总算出现了。”刚刚还急得团团转的吴老爹见到她大喜过望,在一旁道,“你刚才去哪儿了?咦,怎么衣服都换了?”
抒悠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刚刚不小心勾破了衣服,我怕出丑,找了一个侍女姐姐,求她送我回去重新换了身衣服,所以落在了后面。”
“那你也应该跟你娘说一声,”吴老爹不赞同地摇摇头,“可把你娘急坏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当时一慌张就忘了。”抒悠赧然道。
小丫头生得好,这样做出羞愧的样子,倒叫吴老爹不忍心再责怪了。他张了张嘴,正想宽慰小丫头几句。
“入席吧。”清涟夫人突兀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吴老爹是有些怵清涟夫人的,闻言,连连应是,往自己的位置而去。
抒悠本想跟着去,清涟夫人看她一眼,又开口了:“阿喆,你坐我旁边。”抒悠的话哄哄吴老爹也就罢了,她可不信,吴老爹看不出,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抒悠身上衣服灵气内蕴,华光溢彩,分明是一件宝器。
抒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抒悠也知道瞒不过清涟夫人,心中暗恨凌阙言害人不浅,乖巧地跟着清涟夫人入了席,很快有侍女流水般送来丰盛的食物。
还未来得及享用,空中忽然传来一阵长笑声,有人朗声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笑声未止,长桌后主人席处骤然一道遁光闪过,多了一人,蓬头垢面,道袍破烂,人刚至,恶臭已熏人欲呕。
山主祠出面招待众人的赫然是邋遢道人。
四周却无一人掩鼻,反而惊喜欢呼声阵阵响起,还有人大声答道:“承蒙山主和道长招待,荣幸之至。”
“是啊,是啊。”众人纷纷附和。
邋遢道人畅怀大笑:“多谢诸位抬爱,老道是粗人,也不喜欢整那些虚的,诸位是山主的客人,也就是老道的佳宾,不需客气,吃好喝好,尽欢才是。”
下面纷纷叫好,晚宴的气氛立刻轻松热烈起来,觥筹交错,热闹不已。
酒到半酣,邋遢道人拍了拍手,矮几围绕中心处缓缓升起一个高台,高空中衣袂飘飘,纷纷落下七八个人,男子高冠博带,女子衣裙飘逸,个个容貌出色,风姿动人,或拿琵琶、或执箫、或吹笛、或抚琴、或击鼓……各自见了礼,悠悠扬扬演奏起来。
下面一阵沸腾。
“是仙人,仙人奏曲,想不到我老吴……竟有这等耳福。”吴老爹激动地发抖的声音传入抒悠之耳,她惊诧地看了眼四周同样激动莫名的人群,忽然想到吴大娘的话。
“据说参加宴会的人能品尝琼浆玉液,赏仙人奏乐、仙子舞蹈,逍遥仿佛神仙。”
原来这就是仙人奏乐。
从空中而至的乐者,抒悠不以为奇,可她没法否认,这一幕,在凡俗之人眼中是极具冲击力的,对横岭山主的信奉就在这修仙者看似平凡的点滴中建立,直至坚不可摧。
☆、第25章 续孽缘
乐声靡靡,柔婉动人,高台之下,人人听得如痴如醉。
没人注意到,主人席上,一个侍女急步走到邋遢道人身边,附耳说了几句,邋遢道人脸色大变,立刻悄悄离席而去。
抒悠浑然不知,早在邋遢道人离席前,她和清涟夫人借口更衣,一前一后悄悄离开了坐席。
官房旁有一株数人合抱粗的大榕树,枝繁叶茂,站在树后,既能看清走动的人,也能将自己的身形挡得严严实实。
抒悠看了眼,直接往树后而去,清涟夫人果然在那里等她。
见她找来,清涟夫人挑了挑眉,单刀直入而问:“你的衣服究竟怎么回事?”
抒悠并没有瞒她,将凌阙言在鹤车中的所作所为讲了一番,听得清涟夫人大皱眉头。
“这人……“清涟夫人一时不知怎么描述,许久,几乎是同情地看了抒悠一眼,淡淡道,“我知道了。”
抒悠松了一口气,知道清涟夫人是向自己隐晦地表示她会设法解决的。正想迈步而行。
清涟夫人忽然踏前一步,冷然道:“出来!”
有人在附近?抒悠惊讶地目光梭巡一周,她虽然神识不能用,可一向五感过人,竟丝毫没察觉周围有人。
清涟夫人目光锁定榕树对面的灌木丛,沉声道:“不出来,休怪我不客气!”
静了一瞬,灌木丛中响起了清脆的童稚声音,色厉内荏:“我就不出来。”
抒悠愣了一愣,这声音好生熟悉。
清涟夫人脸色微冷,骈指如剑,斜斜一指。
无形的剑气掠过,灌木丛顿时折了一大片,露出一角玫红色的布料。清涟夫人指尖微移,对准了布料下方。
“别!”先前的童音叫了起来,“大人欺负小孩子,你羞不羞?”
“出来!”清涟夫人不为所动,冷冷道,“别让我说第三遍。”
“好嘛,”童音委委屈屈地响起,逐渐高亢,“我出来就是,这么凶做什么?”
灌木丛中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快枝叶分开,从树丛下爬出一个小小的穿着玫红锦衣的小女孩子。
小女孩仿佛泥中滚过的小花猫,身上脸上满是尘土,一身锦衣被树枝刮破了好几处,显得狼狈不已,只有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依旧神采奕奕,站起身后,狠狠地瞪了一眼清涟夫人,一转眼就看到站在旁边的抒悠。
小女孩眼睛明显一亮:“姐姐,你好生面熟。我们是不是见过?”
贺宛宛?她果然出现在了这里,可怎么又是一副偷跑的模样?
抒悠差点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这是第几次了?这到底是怎样一种孽缘啊!
你认识她?清涟夫人用眼神询问她。
“她就是在灵宝斋失踪的贺家小姐。”抒悠想了想,还是开口了。
听到她的声音,贺宛宛露出迷惑之色,愣愣看着她半晌,讶道:“你,你……”
抒悠打断她,直接道:“我们去灵宝斋的时候正好碰到你家护卫在要人,说你和你爹爹失踪了,没想到你在这里,你爹爹呢?”
“我爹爹?”贺宛宛迷茫地重复一句,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爹爹不要我了,他把我卖给了一个臭道士……”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些大,抒悠一时有点呆愣,待听到贺宛宛的大哭声,不由黑了脸,冷冷道:“哭这么大声,是要把人都引来吗?”
贺宛宛顿时止了声,哽咽几下,泪眼汪汪地看向抒悠道:“姐姐,我好害怕,我不要跟那个臭道士在一起。”她花猫般的小脸被泪水洗过,冲刷出两道雪白的痕迹来,显得可笑又可怜,哪有初见时张牙舞爪的气势。
抒悠心中惊讶不已,她一向知道贺宛宛聪明,倒没想到她这么小的时候就这么敏锐,看她刚刚那一句话中透露出的亲近依赖之意,这是认定自己是舒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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