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早起时曾下过一阵雪,早就放了晴,可院中积雪未化,都堆在墙角。
此时皎洁的月亮高高地挂在天际,月色如水银般倾泻在地上,泛起点点银白的光泽。
屋里火盆正旺,温暖如春。
杨妡的衣衫一件件被剥开,山峦般连绵起伏的曲线被月色的清辉映着,散发出莹润的光泽。魏珞也褪去衣衫,半跪在她面前,膜拜般吻上她的身体。
渴望如同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魏珞打定主意要吃顿饱的,把这几天的预支了,而杨妡也存心迎合他。两人变着花样腻歪了好一阵子,直到杨妡实在撑不住才偃旗息鼓,相拥着睡去。
似乎刚合眼,窗户纸就白了。
魏珞醒得早,盯牢杨妡睡颜瞧了片刻,轻轻替她拨开腮边乱发,低低叹一声,才起身寻了衣裳穿好,又往炭盆里添了块炭。
外间红莲已将早饭摆在了桌上。
饭菜很是简单,一碟包子,一碟花卷,两碟咸菜和一小盆红枣薏米粥。
魏珞极快地吃了饭,低声吩咐道:“让厨房炖锅鸡汤,等奶奶醒了给她下碗面……别让她睡太久,约莫辰正就叫起来,免得饿。平日里多陪着奶奶在院子里走动走动,夜里别做针线,就是看书写字也得多点几盏灯。再就要有什么事儿,让承影送信给我。”
红莲一一应着。
说完正要离开,便听东次间门帘掀动,却是杨妡披了斗篷走出来。
魏珞见她依然穿着昨晚那件粉白色中衣,知是她才刚醒便急匆匆地出来相送,胸口顿时一梗,大步上前,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天还早着,你再回去睡会儿。”
“已经醒了,正好送送你。”杨妡笑着仰头,秋水般明澈的眼眸里尽是缠绵缱绻。
红莲识趣地退到内室去收拾床铺。
魏珞心软如水,低叹声,俯首亲亲她的脸颊,“外头冷,你没穿衣裳别染了寒气……总归过上十来天我就回来了。”
“嗯,”杨妡应着,挣开他的怀抱,笑盈盈地道:“爷这就走吧,路上残雪未化,骑马别太快当心路滑。”
魏珞点点头,回身撩开夹棉门帘大步,走过两步再回头,发现杨妡正依在门边依依不舍地望着他。
他心知自己不走杨妡肯定不会回屋,心一横,头也不回地离开。
直到魏珞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杨妡才恹恹地回转身。
红莲瞧她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没精打采的,有心凑趣,便高声笑道:“这个天梅树上落了雪肯定好看,等吃过饭往那府折两枝梅花插瓶,奶奶有日子没动笔作画了。”
杨妡不忍拂她意,也有心回去看看张氏,正要答应,忽而想起前天才写信给杨姵说风寒,便道:“让青菱去,顺道往二房院看看。”
红莲欢快地应着,问道:“奶奶现在用饭还是再睡个回笼觉?爷吩咐给奶奶煮鸡汤面,我估摸着吴嫂子还没擀好面。”
“不用麻烦,我就着爷的剩饭吃点就行。”杨妡坐在椅子上,视线扫过桌上剩饭又感觉心酸。
魏珞顶着风雪去上值,她连桌像样的菜肴都没有准备,却还让他记挂着她的饭食。
越想越内疚,愈发没有胃口,只吃了两口包子就没再用。
复回内室,闻着魏珞残留着的气息,心情更是低落,身子也沉重得难受,索性拿本书上炕倚在迎枕上胡乱地翻着。
看着看着便感觉眼皮酸涩,竟是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暮色笼罩。
屋里一灯如豆,散发出昏黄的光芒,青菱坐在灯前专心地打络子,有似有若无的梅香传来。
杨妡侧头看了眼,果然先前插梅枝的梅瓶旁边又多了只花斛,插了两枝含苞待放的新梅,虽不如之前的枝桠遒劲,却胜在花骨朵多,香气更显浓郁。
杨妡微弯了唇角,正要起身,却觉得头疼欲裂。
青菱听到声音忙近前,扶她靠在迎枕上,急切地问:“奶奶觉得怎么样,药已经煎好了正温在茶炉上,我这就让红莲送进来。”
原来真的病了,难怪这么难受。
杨妡微阖下眼,“郎中来看过了?”
青菱道:“是二太太,二太太听说奶奶生病非得让府医过来诊脉,哪知还真就病了?红莲也不知怎么伺候的,见奶奶睡了也不赶紧盖上被子。”
正说着,红莲托着药碗自外面进来,听到青菱的话,面色红了下,低声道:“我以为奶奶刚起床不会睡,就去准备画笔颜料了,一时没在意。”
青菱没好气地说:“即便奶奶不睡也应该在跟前伺候着,难不成奶奶想喝口热水还得自个儿下地去倒?”
红莲低了头没作声。
以前在晴空阁,杨妡身边也是六个丫鬟伺候,可那会儿自个院里不开火做饭,而且洒扫浆洗都另有专门的婆子,丫鬟们就单只屋里那点活计,个个轻省。
而现在衣食住行什么都要做,蓝蒲要到厨房帮忙,蓝芷等人得浆洗衣裳,而青菱也忙得不可开交,哪里需要帮忙就往哪里去,能守在杨妡跟前伺候的也就红莲一人。
何况,这次生病未必就是睡着了没盖被子的缘故,昨天夜里一身一身地出汗,而早上她站在门口送别魏珞时就觉得浑身不得劲儿。
杨妡心知肚明,乖巧地接过药碗,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尽,苦着脸道:“真难喝。”
红莲快手快脚地将两颗蜜枣塞进她嘴里。
青菱看着杨妡精神还好,往厨房端了汤面伺候她用下。
哪知,半夜里杨妡竟又发起热来,小脸烧得通红,摸上去几乎烫手。汤药灌下去又原样吐出来,根本喂不进去。
红莲守在床边寸步不敢离,青菱又让承影连夜到杨府请府医来另外开药方。
如此一折腾,杨姵也知道了,转过天就打发太医来诊脉。
太医回话时说:“魏太太是身体虚损,外感风邪,不过瞧病的郎中方子开得极对症,再有三五日就能康复。”
杨姵告诉李昌铭,“五妹妹信上说着凉了,以为没什么大事儿,没想到这几天不但没好,反而更重了。她从小身体就虚,那年从山上摔下来九死一生,外面看着没事,其实还是留了症候……我不放心,想去看看她。”
李昌铭沉吟片刻,“我陪你一道去。”
杨姵大喜过望,拉着李昌铭的手雀跃道:“多谢王爷。”
李昌铭勾唇一笑,“今儿晚了,你吩咐人收拾些可用的药材,明天我下了朝就去。”
杨姵乐呵呵地答应声,亲自往库房挑选礼品。
李昌铭端起桌上茶盅,浅浅啜了口,眼前不经意地就浮现出那张看起来纯真,可眉梢眼底又藏着无限娇媚的面容。
能让魏珞那种粗人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不知她私底下会是何种风情?
杨姵说她自幼身体虚,可他总忍不住往歪处想,或许是因为床帏间太过放肆,所以才虚损了……
第152章 爵位
杨妡喝了两天苦药, 终于退了热,可身子仍是虚, 懒在床上不愿下地。
青菱心疼地看着她明显瘦了一圈的小脸,叹道:“好容易养点肉出来全都瘦下去了,爷回来看到,肯定会心疼。”
杨妡虚弱地笑:“长肉还不容易, 每天吃饱了睡睡足了吃, 几天工夫就能胖起来。对了,让吴嫂子炖点肉,待会儿我吃几块。”
红莲默默地搅着手上的红枣粥, 暗叹不已——杨妡不喜欢吃肉,便是炖得再香, 最多吃个两三口也就放下了。
现下为了长胖竟然要主动吃肉。
都是为了魏珞。
前天夜里杨妡烧得认不清人, 满嘴说胡话,叫了好几次魏珞的名字,她跟青菱商量着, 打算让泰阿到军营请魏珞回来看看。
可天亮跟杨妡提起时, 她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不许去, 又不是大事, 养两天就好了, 不用累得爷来回跑,还格外担份儿心,就是爷回来也不必提此事。”
红莲觉得不忿还待劝服, 青菱扯扯她的衣袖止住她,等从内室出来,悄悄对她道:“别劝了,奶奶养得娇,骨子里却犟,她拿定的主意,你几时见更改过?”
小时候还好,温顺乖巧,唯张氏的话是从,自打换了芯子,性子便倔强起来,可对张氏却真心孝顺。
张氏生杨嶙的时候,她二话不说就割开手腕放血,便是亲生闺女也未必能做到这样。
而且杨妡会来事,哄得杨远桥团团转,与杨峻杨峼也合得来。
杨妡做到这份上,如果以后魏珞薄待她,杨家几位少爷定然不会置之不管。
青菱祖上受过张家恩惠,本来是一门心思伺候张氏的,后来派到杨妡身边伺候,先前是怀着几分谨慎与顾虑,这些年倒真正将杨妡当成了主子。
此时见红莲满脸不解,唇角抿一下,“爷几乎要把奶奶放在心尖上养着,肯定能看出瘦了来,难道会不问一句?”
红莲恍然,笑道:“爷主动问起来可就不算咱们多嘴了。”
青菱含笑点点头。
两人正说着,便见承影转过影壁急匆匆地走近,口里慌慌张张的,“瑞王爷跟王妃来探病,刚进了门,正往这边走。”
杨妡大吃一惊,又有些无奈。
倘或杨姵独自来,就让她进到内室,可现在还跟着个李昌铭,即便再要避嫌,至少得出来问安行礼。
青菱忙着找要换的衣裳,红莲给她梳头。
本想只松松地挽个简单的发髻,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神情虽然疲惫,因为装束简单却又带了些许慵懒,杨妡顿时改变了主意,吩咐红莲道:“仔细地梳个飞仙髻,多戴几样首饰。”
飞仙髻是这半年才时兴起来的发髻,将长发在脑后绕一圈,然后盘到一侧。这种发型最考验梳头人的手艺,又要求头发浓厚,但是很显妩媚。
故而,达门显贵中的太太姑娘都很喜欢梳这种发髻,有些头发稀落的女子甚至不嫌麻烦地使用义髻也要梳成。
杨妡的头发不算多,她平常没梳过飞仙髻,也就没有准备义髻。
红莲只以为她是为了体面,勉为其难地梳成了飞仙髻,又依着吩咐大大小小插了五六支金簪。
再穿上特意找出来的玫红色满池娇的褙子,杨妡看上去鲜艳耀目了许多,可面色在衣饰的衬托下却愈加憔悴,真正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杨妡往脸上施了些脂粉,对着镜子端详番,吩咐红莲,“爷不在家,我不好与王爷久居一室,你让泰阿往杨府请我爹或者大哥来陪王爷喝茶。”
红莲应着匆匆离开。
少顷,李昌铭与杨姵进了院子,松枝毕恭毕敬地跟在后面。
杨妡站在屋门口,见状忙迎出去,规规矩矩地行个福礼,“见过王爷王妃。”
杨姵一把拉起她,“你既还病着,多么多礼干什么,快进去。”
杨妡抬头,有气无力地笑,“礼不可废,哪能没有个规矩方圆?”
李昌铭飞速地睃杨妡几眼,心底涌上一股莫可言说的失望。他本以为会见到个楚楚可怜的病美人,穿着半旧的衣裳,松散着发髻,慵懒地倚在炕边,目光流转就是淡淡的风情。
没想到她竟然打扮得这般用心。
既是如此,跟王府那些侧妃与侍妾又有何差别?
枉他牵肠挂肚了这些天。
失望之余,李昌铭莫名地又觉得松了口气。
他虽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但他跟魏珞在宁夏共过生死,惦念着别人的妻室总归不是件光彩之事。
绮念散开,李昌铭当即恢复到素日矜贵的神态,端坐在厅堂上首的太师椅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屋内的陈设。
厅堂不大,除了八仙桌太师椅就只在靠墙处放了座博物架,上面摆着三五件定窑的素色瓷器,再有一只高几倚在墙角,供了只花斛,里面梅枝横斜,花香清幽。
因为简单,倒是呈现出质朴的清雅来,与魏珞的粗犷形象颇为不符。
李昌铭抿了抿唇。
喝过半盏茶,杨峻匆匆赶过来,彼此见过礼,将李昌铭请到倒座厅。
杨妡拉着杨姵进了内室,卸下头上簪子,舒舒服服地倚在靠枕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杨姵笑道:“你穿那么齐整干什么,我跟王爷又不是外人。你可好些了,药还吃着没有,怎地就突然病重了?”
“王爷朝事繁重,忙里偷闲来瞧病,他是抬举我,要是我穿着邋里邋遢的,你在王爷跟前能有脸?”
杨姵笑嘻嘻地说:“就你天天心思多。”
杨妡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往后我要再生病,千万别来了,即便来也不用拉着王爷,这一穿一脱耗费我多少精气神儿,若你们不来,说不定我这会儿已经好了。”
杨姵笑骂,“没良心,不识好歹的家伙。”可看杨妡神情,仍是憔悴,但却没有病气,知道真正是快好了,也便放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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