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脸丫鬟丝毫不着闹,脸上仍是带着浅浅笑意,“那我伺候五姑奶奶梳头?”
红莲“哼”一声没搭理她,转身帮杨妡穿好衣裳,又替她梳了头,戴首饰时发现少了一支簪。
圆脸丫鬟识趣地将扔在远处的金簪捡过来,递给红莲。
杨妡盯着镜子里的她,冷声问道:“你在王妃身边伺候,叫什么名字?”
圆脸丫鬟恭敬地答:“回五姑奶奶,我叫柏叶,专管给王妃梳头……不过王爷有事也经常吩咐我。”
言外之意,她就是李昌铭安插在杨姵身边的眼线。
也不知道杨姵知不知情。
杨姵性子坦荡爽朗,又是全心全意仰慕着李昌铭,应该料想不到吧?
她要不要告诉她呢?
即便说出来,又有谁能替她做主?
李昌铭是王爷,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嫡亲弟弟,杨姵又怀了身孕,生下来就是继承王府的世子。
难不成杨姵会因此而跟李昌铭合离,还是她跟杨姵决裂?
杨府上下除了张氏能够支持她外,其余各人肯定会站在杨姵这边,甚至还会怀疑她是故意勾引李昌铭。
就连杨远桥,为了所谓的家族大局,也有可能劝她妥协。
今天的事情,她只能压下去,吃了这个哑巴亏。
杨妡重重吸口气,只觉得眼眶发酸,泪水好似又要涌出来一般。微闭了眼,任由红莲绞了清水帕子替她清洗,替她妆扮。
等睁开眼,眸底已是一片沉寂。
而镜子里的她又是先前那副温婉明媚的模样。
杨妡低低吩咐红莲,“你也洗把脸,回去的时候就说我有些累,歇息了一会儿所以才耽误到现在。”
红莲心有不甘地应了。
圆脸丫鬟道:“王妃适才打发人来瞧过,就是按五姑奶奶的话回了。”
杨妡冷笑一声,迈步出门。
日头仍是火辣辣地照着,路旁的树枝一动不动,就连知了也没了力气鸣叫,四处静悄悄的。
玉照亭也没有风,丫鬟们正摇着扇子给主子们扇风。
钱氏与杨姵挨在一处低低说着什么,卢氏手里抓把鱼食,正靠在栏杆旁逗弄鱼儿。
见杨妡走来,杨姵笑问:“是真醉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太热,哪里睡得着?”杨妡端起桌上半盏残茶一饮而尽。
卢氏接话道:“是热,这鱼也不上来吃食了,都在荷叶底下躲着。”
钱氏笑道:“近些日子冰价涨了许多,一车冰恨不得十两银子,还是很多人买不到……说起来还是秋声斋凉快,小风一阵一阵的,很舒服。”
提到秋声斋,杨妡就想起魏珞,胸口涩得难受,也不知该不该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他。
正犹豫着,又听钱氏道:“今年春天时候还好,可入了夏不但热雨水也少,老人们都说这样的天气是不祥之兆,怕会有灾荒。”
杨妡心头跳一跳,伯父杨远山去年就曾提起过西北可能会有大旱。
大旱之后,瓦剌人再度入侵,万晋军民死伤无数,而魏珞就死在那场战乱中。
同样的事情,这一世会不会再度发生?
杨妡忽然想起魏珞曾写信给镇远关陈平,让他修筑防御工事加强练兵,想必能够抵抗瓦剌大军,不必要非得魏珞带兵吧?
杨妡愈想愈不安,更是待不下去,望着钱氏道:“出来大半天了,阿姵怕是也累了。”
“我没累,别拿我做幌子,”杨姵笑着反驳,“是不是还惦记着回家做饭?”
杨妡并不瞒着,大大方方地说:“是啊,阿珞半个月才回来一天,自然是做些他爱吃的东西。”
钱氏笑道:“就该这样,男人们在外头辛苦,女子要多体谅他们。这就回吧,灏哥儿在家里恐怕也要闹。”
杨姵见挽留不住,只好拉着脸道:“好吧,等天儿凉了你们再来看我。”回身唤了个小丫鬟,“去看看王爷在哪里,就说客人要走了。”
几人沿着树荫仍走回正房院,却不曾想李昌铭已经在了,就坐在厅堂正首的太师椅上,神情肃然冷厉。
见到杨姵,很快地掩去冷肃挂出个亲切的笑容。
杨姵乐呵呵地道:“原来王爷在屋里,娘和大嫂她们要回去了。”
“怎么不多坐会儿?”李昌铭起身,对着钱氏笑笑,“唰”一下掀开八仙桌上一块云锦,底下托盘里盛了七八块玉佩 “都是之前皇兄赏的,我留着没用,岳母、嫂子还有五妹妹拿回去,送人也好自己戴也好,都是体面。”
宫里出来的东西,经过圣上的手,怎可能不体面?
钱氏客套番,挑了两块碧玉佩,卢氏选了一块羊脂玉一块岫岩玉,“这个意头好,回头给灏哥儿戴,沾沾王爷的福气。”
还剩下三块。
杨姵一并交给杨妡,“你都留着,等有了孩子每人一块。”
杨妡想一想,看向李昌铭,“我不要这玉佩,要是王爷肯割爱,能不能把中午的酒壶赏了我?还有御酿的梨花白,今儿阿珞回家,正好尝一尝。”
三个人吃一样的菜,喝一样的酒,没理由唯独她中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不更了,明天更新
第159章 相见
话已出口, 钱氏等三人均愣了下。
杨妡素来知礼,便是在府里也不曾开口索要过东西, 何况这并非杨府而是头一次来做客的瑞王府。
钱氏打个哈哈,正想找话圆过去,李昌铭已侧头吩咐內侍,“把酒壶给五姑奶奶包起来……梨花白已经没了, 倒是有坛梅花酿, 味道稍浓些,男女都能喝。”
这后一句却是对杨妡说的。
杨妡微低着头,云淡风轻地道:“谢王爷赏!”
李昌铭比她高出许多, 低眉就可以瞧见她如墨般乌黑的青丝,发间插着金簪, 上面的石榴花有些歪。
是他扔在地上时撞歪的。
脑海里不经意地又出现她半裸着身子, 挑逗般勾着他脖颈的情形。
柔白细腻的肌肤,散发着淡淡幽香,眼角上挑, 蕴着波光潋滟, 一缕墨发咬在唇角, 要多诱惑又多诱惑。
可偏偏又是那般地狠绝, 以至于他竟不敢轻举妄为, 生怕一时冲动毁灭了两个人。
杨姵口中的她是乖巧的聪慧的, 而他之前以为她外表规矩内心却很不安分,所以才设下此局图个新鲜刺激。
她若是聪慧,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她若是不安分, 理应也享受暗度陈仓的欢愉。
只要得了她的人,他有足够的手段拢住她的心,封住她的嘴。
没想到,她柔柔弱弱一伯府姑娘竟会……那样放浪那样地无所顾忌。
想必杨姵跟魏珞也不知道这样的她。
如果……如果当初在安国公府,他没有选定杨姵而是选了她呢?
李昌铭再扫一眼她弱柳般窈窕的身姿,明媚却带三分风流的眉眼,缓缓摇摇头。
清惠长公主不会选中她!
不多时,两个內侍急匆匆进来,先头的手里提了只雕海棠花的清漆匣子,后头那个则抱着酒坛子。
內侍弯着腰双手呈过匣子,李昌铭就着他的手打开盖子,里面不但有那只青花釉里红的酒壶,还有两只配套的酒杯,点点头,又合上了。
杨姵另外准备了其它回礼,一并吩咐下人们搬到了马车上。
李昌铭陪着杨姵一同将三人送到正房院外,往回走时,杨姵歉然地说:“阿妡并非贪财爱宝之人,吃饭时候她就盯着酒壶瞧,想必实在是喜欢……王爷不会见怪吧?”
李昌铭揽了她肩头, “我几时看重这些身外之物了,酒壶能得五妹妹喜欢也是它的造化……你忙了大半天累不累,中午吃饱了没有?”
杨姵仰头感激地笑道:“那么多好吃的,怎可能吃不饱?清炒茭白是王爷吩咐的,阿妡吃了许多,还有那道鱼肉丸子,娘一个劲儿夸好吃。”
菜式是她亲自决定的,都是挑了各人爱吃的菜做的,十二个菜已经绰绰有余,所以有些菜式就没有上。
没想到开席不久,厨房又格外加了两道。
李昌铭当然知道杨妡爱吃茭白。
赏灯那天,席间也上了这道菜,杨妡闷头吃了小半碟。这次,他见杨姵开出的菜式里没有这一道,特特地吩咐厨子另做了送过去。
可这缘由却不能告诉杨姵。
李昌铭便笑道:“你难得在家里宴客,又是娘家人,我自然要奉承着些。”
杨姵悄悄牵住他的手,悄声道:“王爷待我的好,我都记得。”
李昌铭怔一下,反手握住她的,攥一下很快松开,“加两道菜就是好?以后还有更好的时候,我看你能不能都记住……现下凉快些了,你躺着歇一会儿,要是怕热让下人打扇,别用冰看凉着。我另外有事。”
杨姵顺从地点点头,进了厅堂,回身又笑笑,“王爷也是,别贪凉。”
***
马车上,钱氏望着靠在车壁上眯了双眼打盹的杨妡,犹豫片刻,终于开口,“阿妡,你素日做事很有分寸,今儿怎么……酒壶再难得,回头让你伯父去淘弄,未必不能找到比这个好的,你这样……就怕王爷觉得咱们府里人贪心,恐怕带累阿姵。”
杨妡睁开眼坐正身子,淡淡地说:“我看王爷待阿姵极好,就是怪罪也只能怪罪到我头上。”
卢氏笑道:“是啊,以前老远看着觉得王爷高高在上,今儿近看,觉得王爷确实很看重四妹妹,去的时候迎,走的时候送,吃饭的时候给添菜,要不是把四妹妹放在心上,哪可能这么周到?”
钱氏仔细想想,李昌铭确实给足了她们面子,而且杨妡索要的时候,也并不见他恼怒,便也笑道:“这是他大度开阔之处,不过咱们也应该谨慎行事,别让人轻看了去。”
卢氏连声道是。
说着话,已经到了杨府门口。
钱氏先将杨妡送回去,又与卢氏一道走进角门,边走边低声嘱咐,“今天的事儿别跟你二婶娘说,往后你记着,凡是庄子里送来果蔬谷物,也往秋声斋那边送一份。”
卢氏迟疑着问:“娘的意思是?”
钱氏道:“五姑爷家无恒产底子薄,你五妹妹的嫁妆也不算丰厚,我估摸着手头不宽余……要不,怎么也不会张口要东西。”
卢氏沉默会儿,应了。
钱氏又叹一声,“这做亲还是得门当户对,要说五姑爷每月十两八两银子的俸禄,那种小户人家用起来绰绰有余,可咱家姑娘自小锦衣玉食的,嫁过去岂不受委屈?要我说,这门亲若不是王爷亲自保得媒,是万万不能应。”
卢氏笑一笑,“也说不上委屈,五姑爷对五妹妹挺上心,又有娘暗里帮衬着,听说四妹妹上次探病也送了不少东西,细算起来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杨妡完全料不到因为索要了酒壶,钱氏误以为她揭不开锅准备接济她。
她换过衣裳,就坐在大炕上抱着酒壶端量,左看看右瞧瞧,又揭开盖子看了看里面,除去比平常酒壶份量重一些外,完全瞧不出异样来。
看了约莫一刻钟,索性丢开手,往厨房去了。
不等走近就闻到浓郁的肉香,吴嫂子擦着满头的汗珠迎出来,“未正时候炖上的,有小半个时辰了,待会儿把骨头盛出来凉着,锅里的汤加把菜叶调个汤,牛肉也焖好了,等捣点蒜泥拌着吃。”
秋声斋上下都知道魏珞爱吃肉,所以每到他休沐这天,定是要准备好几道大油水的菜。
杨妡点点头,“既然都炖好了,吴嫂子回去歇着吧,这大热天守着灶台太受罪。等爷回来,我炒两个青菜就行。”
吴嫂子知道杨妡先前学过灶上伙计,便道声好,脱了围裙。
吴嫂子做事利索,不大的厨房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杨妡四下一打量,洗了把韭菜,切半张豆腐皮,又就着灶下的火蒸了两根紫茄子。看着天色还早,仍回了正房院,接着先前没绣完的帕子继续绣。
天气热,杨妡惦记着魏珞肯定天天汗不离身,所以用细棉布裁了好几条帕子留着擦汗。他在外头用的东西,用不着绣那些花儿朵儿的,杨妡便沿着帕子四周密密地绣上水草纹或者紫藤纹,这样既大方又雅致不怕别人拿错了。
一边绣一边想着他,满腹的情思尽数变成细密的针脚。
夏日天长,不等日落魏珞便进了家门。
杨妡隔着窗子瞧见他的身影,急匆匆下地穿鞋子,刚穿好,魏珞已风尘仆仆地站在她面前,“阿妡,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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