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不宜出头，否则很容易被人记住。
叶青犹的瞬间，少妇很快被其他医护人员劝开，倒在地上的护士也缓缓地站了起来。
叶青不由得看向被打的护士，她洁白的护士服上全是脚印和污渍，额头被踢了一脚，紫青泛红，渗着血迹。她大约四十岁的模样，神态有些木讷迟钝，头埋得很低。
应该是被吓懵了。
几个年轻的护士为她清理伤口，关怀地问：“琼姐，没事吧？要不要到急诊去看一看？”
被称作“琼姐”的护士摇头，“我没事。”
抱着孩子的少妇不依不饶，扑过来指着护士，骂道：“我告诉你们，我儿子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搞死你们！你看看我儿子手臂上的伤有多严重？还不留疤吗？你这个护士你是故意的吧？扎个针你能把人给剌了？你们必须赔偿！”
一个年轻的护士看不下去，说：“这位女士，这里是医院，请不要高声喧哗。”
“我去他的医院！”少妇跳脚，“今天不给我个说法，谁都没完！”
她悲怒地上前拉扯护士的衣服，护士有所顾忌，只能躲闪没有还手。
顿时又激起一片混乱，推搡拉扯，叫骂不停。
年轻护士义正言辞，“你儿子胳膊上的伤很浅，只要止血就可以了，并不严重，你就是无理取闹！”
少妇怒：“没剌你身上你怎么知道浅不浅？你们医院的护士就这种素质和水平？信不信我现在就曝光你们！让你们名誉扫地。”说着，拿出电话，红着眼睛给老公和朋友说情况。
不知是谁说了一声：“于先生来了！”几个护士和医院都安静下来，纷纷看过去。
叶青立刻站直身，朝走廊一端看过去。来的人正是于浩霖，如她在照片中看到的那样，他是一个儒雅帅气的医生，长了一张英俊又人畜无害的脸。
他走到少妇面前，先是道歉，再是安抚，最后提出赔偿，连孩子的治病钱都减了一大半。
少妇的孩子本来在哭闹，于浩霖拿出袋糖果来，把孩子逗笑了，少妇的脸色才好看些。
之后，少妇就被于浩霖请到办公室协商，也暂停了诊治，让另外的医生接手挂他号的病人。
一场闹剧才暂时结束。
闫小崧没挂成号，悻悻地走回来，愤恨地说：“简直就是泼妇，要不是那些女护士拦得快，大爷我早就把她铐回警局了！”
叶青神色自若，只是皱紧眉头，“医闹，小闹一场，天天都有。”
“我看那护士被打得不轻，不要紧吧？”闫小崧随口问。
林北樾说：“没伤到要害，只怕会有些组织挫伤，问题不大。”
叶青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今天怕是接触不到于浩霖了。
闫小崧不气馁，抓了个护士问：“你们院长今天还看病吗？”
护士摇头，“不知道，院长平时不怎么看病，有需要他的手术他才会来。”
叶青蹙眉，“为什么他今天来了？既然来了为什么不继续接诊？”
年轻的护士只当叶青是来看病的人，出于对于浩霖的敬仰和追崇，她下意识地为他辩解：“我们院长人好，今天来是特意为一个得肾病的小孩儿看病的。”她咬牙，“你们运气不好，如果刚才那泼……那女人不闹那场，说不定你们可以挂到他的号。”
叶青的态度有些咄咄逼人，故意找茬，“什么小孩儿这么重要？让院长亲自看病？不会是院长亲戚吧？”
护士的脸沉了沉，“才不是，那小孩儿是琼姐的儿子。”
“琼姐？”叶青微微一怔。
“就是刚才被打的护士。”护士露出几分悲悯，“琼姐的儿子很小就得了尿毒症，她还是单亲妈妈，生活很困难。为儿子透析、治病什么的，花费是很高。我们院长人好，时不时地免费给她儿子做检查，还减免医药费。这几年，琼姐的儿子病虽然加重了，但还算稳定。只等着合适的□□，做了肾移植手术，就会好了。”
叶青脑海中浮现刚才琼姐的模样。
她不自觉地开始勾勒这个女人的形象——痛苦、压抑、呆板、木讷、迟钝……生活的艰辛已经把她折磨得失去了生机。连被打被骂，也默默承受，丝毫没想过反抗。
护士解释完之后，忙着照顾其他病人，匆忙离开了。
叶青一行人出了医院，回到车上。
闫小崧轻叹，“看来这个于浩霖还算是个仁医。”
叶青和林北樾不置可否。
车子被晒得发烫，一进入就像进了蒸笼。叶青赶紧把空调打开，静了静，才说：“其实，于浩霖也大致符合凶手的特征。”
林北樾蹙眉，欲言又止。
闫小崧点头。
叶青：“可是没有证据。而且，据调查的情况来看，于浩霖和贾菁菁没有什么交集，不存在仇恨、纠纷……所以，如果找不到证据，或者查不出于浩霖的杀人动机的话，还真的不能贸然接触他。”
闫小崧猛地一抬头，说：“会不会是……”
“是什么？”叶青回头看他，“说出来，大胆猜测，谨慎求证。”
闫小崧受到鼓舞，斟酌着说：“会不会是，于浩霖还和杨一涵藕断丝连，而杨一涵憎恨贾菁菁，于浩霖出于对杨一涵的爱护，或者想讨好她，所以帮她杀人？”
林北樾眉心一动，若有所思。
叶青抿唇，“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于浩霖和杨一涵藕断丝连？”
闫小崧挠头，“老大，你看啊，当初杨一涵和于浩霖分手，就奇奇怪怪。你说相恋多年的情侣，感情说破裂就破裂，甚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杨一涵就嫁了于浩霖的哥，这也忒诡异了。于浩霖也不结婚，是不是因为还念着杨一涵？”
几人又陷入沉思。
临到中午，开始找吃饭的地方。难得来小镇，当然要吃当地的特色。叶青在网上找了一家老店，打算开车过去。
中途闫小崧接了一个电话，说：“老大，把我放前面就好了，我要过去接应小荞。”
“去吧，”叶青停了车，放他离开。
闫小崧喜笑颜开地下了车，又探头进来，“老大，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开心啊。”
“是啊！”叶青没好气地伸脚去踹他，“你个一百万伏特的电灯泡终于走了！”
闫小崧嘟囔了句：“重色轻友。”就走了。
叶青关上门，看了看林北樾。
他端正地坐着，一双漆黑明湛的眼睛看着她，专注的眼神格外迷人。
叶青侧首，“你看着我干什么？”
林北樾十分庄重，正色道：“小叶子，你刚才犯了一个常识性错误。”
叶青莫名，回忆今天的所作所为，没找出错处。
“没有啊……”
林北樾说：“普通灯泡的电压是220v。根据欧姆定律，在电流一定的情况下，电压和电阻成正比，电压变大，电阻就会变大；根据电热效应，电阻变大，灯丝温度升高，温度过高时会烧坏灯丝——所以，”他看向瞠目结舌的叶青，淡淡地说：“一百万伏特的电灯泡是亮不起来的，因为会被烧坏。”
叶青长大了嘴巴，却哑口无言。她觉得林北樾在国外呆这几年，肯定是呆傻了。她不过是学着皮卡丘来了个“一百万伏特”，只是个玩笑，却没想林北樾会当真。
她定了一会儿，说：“哦，谢谢。”
林北樾微笑，“不用谢。”
叶青：“我饿了，先去吃饭。”
林北樾坐好，点头说：“好。”
到了饭店，两人找了位置坐下。这饭店临江而建，古色古香，颇有一番风致。
穿着旗袍的服务员送来菜单，递给林北樾。
林北樾询问叶青的意见，叶青说：“我客情，你点餐。”
他点餐很有风度，进退得宜、优雅温润，服务员似乎受他影响，变得温婉可人，说话轻声细语，动作曼妙雅致。
林北樾点了牛排，还有炖鸡，以及几道当地的特色菜。
第13章 搜证的叶警官
上菜的速度很快，牛排热滋滋的，香味四溢。
叶青揭开盖子，“看起来还不错，听说这家的牛排很新鲜。”
服务员立即解说：“是的，我们的牛排是经过精挑细选的，用的是最健康的牛，而且是当天宰杀处理过后，立即送到厨房烹饪。”
叶青没那么多讲究，拿起餐具，准备开动。
林北樾却是稍稍一定，说：“经过高温烹煮处理过的鲜肉组织，已经无法判断死亡时间。而且，小镇附近没有鲜牛养殖场，从牛被宰杀，随后经过一系列处理、检测……少说也要大半天时间，算上途中运输的时间，想要顾客吃到当天宰杀的牛肉，只怕有些困难。”
叶青：“……”
服务员茫然又尴尬，只好礼貌地说：“请您慢用，”便离开了。
林北樾神色自若，递给叶青一张湿纸巾，“就在刚才，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个困扰我十几个小时的问题。”
叶青抬头，“嗯？”
“死亡时间，”林北樾说，“在病理切片分析结果出来之前，谁也没有办法判定精确的死亡时间。通常，我们可以通过尸僵、尸温、尸斑、尸体腐化率、胃容物、昆虫等来判断死亡时间。但是贾菁菁的尸体则不行。她的尸体被火烧毁，我打开她的胃，发现她的胃中没有食物。”
叶青和法医打过不少交到，也略懂一些，“根据人体的消化规律，胃中的食物会在进食后两到三小时左右清空……”她思索着说：“贾菁菁的胃中没有东西，是不是因为她是在进食两、三小时后死亡的？”
林北樾摇头，“第一，我们无法精准地判断贾菁菁最后一餐的时间，第二，贾菁菁因为妊娠反应呕吐过，说不定把胃中的东西都吐干净了。所以，目前还是无法判断死亡时间。”
叶青抿唇，慢慢地切下一块牛排，放进嘴里，“那你刚才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当然是服务员的提醒。
林北樾说：“你仔细梳理一下，案发当天的时间。”
叶青对案发当天的情况了然于心，她说：“下午六点十分左右，接到报警电话，六点半，赶到现场。根据监控显示和消防员的推测，火势变大的时间是六点。凶手做了个电风吹的引火装置，有经验的消防中队队长说，电吹风温度升高到能引燃的时间，需要十到十五分钟，加上火势蔓延的十五分钟时间，估计凶手做出引火装置的时间应该是五点半左右。以此推测，凶手逃离现场的时间，应该也是五点半左右。”
凶手离开现场一小时后，警方才赶到，而且因为火灾，现场早就被破坏得差不多了，警方很难提取到有效的痕迹和证据。
林北樾默然片刻，赞许地点头，“所以，以这样的方式去估算死者死亡的时间，应该是在五点到五点半。考虑到死者被伤到了颈动脉，大量失血后，会在三到五分钟内死亡，所以……”
所以贾菁菁死亡的时间，可以估计为五点二十分左右。
但是，这并不对！
“这样推断的时间并不准确，”林北樾眼神敏锐，“我始终认为，凶手放火的方式很罕见。FBI做过统计，纵火犯大多是男人，而且纵火的方式很简单，比如直接泼汽油、点燃易燃物等。可为什么杀死贾菁菁的人，要费心去做一个引火装置？
他放火，难道是为了毁尸灭迹，或许是为了掩盖痕迹？”
他顿了顿，沉声说：“但是……‘他’也有可能想掩盖死者的死亡时间，拖延警方的调查。”
叶青一怔！
“你的意思是……凶手也许早就杀了贾菁菁，但却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才放火……”
林北樾没有立刻回答她。
叶青深吸一口气，“照你这么说来，很多人的不在场证明，都不作数了！”
于浩谦、于俊涛，甚至杨一涵！甚至是当天就离开去临市旅游的于晓婕。
叶青立即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于晓婕这两天在干什么？”
手机那边的人回答：“在和男朋友旅游，去游乐场、商场、公园……”
“男朋友？”叶青若有所思，“我知道了，你继续盯紧她。”
“好。”
结束通话之后，叶青再打了个电话回警局：“你帮我查一下于晓婕的男朋友，越详细越好。”
说完后，她又看着林北樾，“希望病理切片分析结果快点出来。”
她继续默默地切牛排，心里却不得不暗自佩服林北樾的细致。很大程度上，警方破案需要各方面的专业配合，法医给出的证据和线索，是关键中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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