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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同人]红楼春纤——六月泽芝

时间:2017-10-24 16:22:59  作者:六月泽芝

  知道是这么个缘故,贾母等人便有几分斟酌。那柳家也明白事理,几番陈词十分妥帖,且又重提结亲之日。就是惜春处,也悄悄送了一封书信,却是那柳润亲笔所书,言辞既恳切,又极妥帖。
  惜春几番细看,一时竟有些无处言说之感。


第二百二十二章 求齐心攒金置妆奁
  却是那柳润着实诚心, 虽亦是叙了两家旧情,也是说及道义两字, 更提了先头惜春送过去的针线活儿并只言片语等细故, 徐徐道来犹如春风。可临了临了, 他也真心道明,言其母徐夫人关心则乱, 不免有些嗟叹,却绝无悔婚之念, 不为旁的,不过是一家子不愿悔婚败名, 去图那等摸不着的日后姻亲之力。
  头前种种,惜春看在眼里, 不过淡淡地一掠而过,等看到最后一条, 她方垂下眼眸, 极轻地叹息了一声。边上的彩屏原知道这书信是何处送来,早在心中打鼓,只惜春素日冷僻,便不敢轻易询问。这会儿听到叹息,彩屏一心留意, 不觉脚下踩到裙角儿, 虽不曾叫唤,端着的茶盏却喀嚓磕碰了一声,登时打破了寂静。
  惜春回头望了一眼, 见彩屏微微红着脸,双目却正瞧着自己,心里一想,便也明白过来,因道:“什么茶?”彩屏忙笑道:“是才得的新茶。”却并不提什么茶叶,惜春就知是寻常茶叶,彩屏口里遮掩,免得惹来自己想到先头兴盛如今衰败的酸痛。
  若是探春,许是有这等念想,可惜春原早瞧破了这些,哪里理会。只她也不愿多说,点一点头,道:“搁在这里罢。”彩屏见她形容淡淡,心里踟蹰了片刻,到底问了一句:“姑娘,那柳家究竟怎么说?”
  惜春原懒怠说,只见她双目灼灼,竟是入画去了后少有的,又想到东府那边早已风流云散,不觉有些没意思,口里就随口道:“能说甚么,不过是些由头罢了。只他倒也说得实诚,并不专说些搪塞无用的。”
  话虽淡淡的,彩屏却知惜春素日性情,她能说出这么几句,可见心内并非全无所动的。只大约还有些旁的缘故,这方没有显出来。也是,那柳家头前做得忒过,要是撵个人说几句好话就抹了过去,内里却是哄人而已。后头姑娘嫁过去,那可怎么办?
  这原是极紧要的一辈子的大事,自然不能轻忽。
  想到这里,彩屏也不敢再多说,只道:“姑娘心里有数就好。现今老太太、太太并几位姑娘都一心向着姑娘,凡百事情自然也就成了。”
  惜春瞟了她一眼,并不言语,心里却想:这一件事,二姐姐她们倒还罢了。这家里剩下的,就是老太太,未必真个全心,更不提旁的了。现今自己事情一出,各人都瞧见了独个儿的难为之处,方有些齐心起来罢了。实说来,要说真心却难。只这世间,哪来那许多真心实意?竟不过是各自保各自的,能伸出手帮衬一把,已是极难得了。
  想着这些,惜春便觉得索然无味,一时又想着旧日之事,不觉渐渐出神起来。因此,虽有这柳润之书,惜春却依旧没有言语。黛玉等人留意几日,见总无消息,又素知惜春为人,便约好了一道过来,探问她的心意。
  这一片心思,惜春自知,一时叙了温寒,说了几句闲话,她也便直入正题,因道:“柳家送信来,道也说得明白,叙了世交旧情,也说了道义名声,更直言慈母心切,我们家又遭逢大变,方有些言语不妥,又有那一起子小人作祟,方有那么一件事,实无旁心。”
  众女皆是心明眼亮,就是迎春,亦是经历了些事,比头前更知事,此时一听,就知道那柳家已是实诚。说着也是,京中人家谁不知道谁的底细?那柳家悔婚之后,凭那趋炎附势的名声,又能寻到甚么得力姻亲不成?更何况,素来便有嫁女嫁高,娶妇娶低的老话。不然,旧日也不会谁个都没料到柳家造次之事,由着她们往惜春跟前问好,却不留心在意。
  念及此处,迎春先便欢喜起来,连声道:“阿弥陀佛,这样就好了。我便说柳家原是世交老亲,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来。这仆役欺上瞒下,原是常有的事,说开了竟也就好了。”她这般欢喜,湘云却只摇头:“依我看来,未必有这样的好儿。他家的事,自家才知道,谁知真假?便是真情,那徐夫人也是心头扎着一根刺,如今又落了脸面,未必不怨恨的。万一她存着日后磋磨的心,四妹妹岂不是入了火坑狼窝?”
  黛玉在旁听着,总不如心意,再瞧着宝钗坐在一侧不言语,略略思量半晌,便也道:“真假难辨,事又紧要,竟是难办。只这些竟还是其次,头一条儿,总要四妹妹心中如意。”宝钗听这话大有深意,也不觉微微点头,应道:“是,这却要紧,那柳家如何,使人漫天遍地打探去,就是深宅内院里,到底亲故人家一条藤儿,总能查访七八分的。只四妹妹心意如何,总是头一件。”
  两人虽说着同一件,心里却大为不同。黛玉想着惜春顺心如意,宝钗却思量若惜春心存疑虑,咋咋然嫁了过去,必也不圆满。惜春原极敏锐,一听便有七分觉悟,当下微微抿了抿唇,半晌没有言语。她一个女孩儿,先前说及柳润书信,已是十分为难,只不得以而为之罢了。现要她提及婚事,总不自在,也不是礼数。
  她不言语,迎春却听着这些话不自在,便先道:“悔婚弃约,总不是好事儿。纵四妹妹有理,经了外人的嘴,姑娘家也是没脸。若柳家真个是仆妇欺瞒,那柳家自个儿理亏,四妹妹过去便占了理,自然是好的。旁的又有什么可说?”她素日里温顺软和,纵然有了些个经历,遇事待人也极谦和。这会儿说出这话,却是真心。
  可惜春却与她绝不相同。
  先前众女相问,惜春一时有些羞于言语,但听到迎春这话,她却不由挺直了背,双目清亮:“我的事,竟多让姐姐们担心了。原这样的事,我一个女孩儿家本一个字也不好说的。只老太太也好,姐姐们也好,都是紧着我的心意,想我能顺心如意。若我还一个字不说,竟辜负了这样的心意。”
  说到这里,惜春手指微曲,绞住手里的纱帕,淡淡道:“柳家也罢,旁人家也好,又有哪个能说得尽心尽意,十全十美?素日我们这样人家,样样都有规矩,大面儿总能过得去。何况今番闹出这么一件事,他家不管是真是假,已是落入人眼了。我瞧着,竟只管慢慢来就是。”
  虽惜春素日孤介冷僻,众女也料不得这般大事,她依旧能淡然处之,一时皆是默然。好半晌过去,宝钗才头一个叹道:“竟还是四妹妹沉得住。这样的事,果然还是静待其变最合宜。那柳家是真情,自然会表白。若是假意,多半也会急中生错。又蔓延许久,旁人也能听说,一时传扬开来,不管现今还是日后,总是占住一个理字了。”
  “那柳家岂有不恼的?”迎春听得心头微跳,忙问道。
  “那又如何!”黛玉与湘云齐声应了一句。对视一眼,黛玉便冷笑:“横竖他家起头儿。”湘云也偏过脸去:“四妹妹还病着呢,多几日又如何?”
  几句话说得迎春怔了半晌,又瞧着惜春坐在一侧不言语,她也只得道:“也好,就是打探也须得时日呢。”一时说罢,众女不免往贾母处坐一坐,略说两句话,见她亦是有意拖延,心底便越发松快:老太太虽年老,为人处世却极精到,又是留心在意了的,总不会走了大褶的。
  一时贾府竟只默默,柳家那头瞧着这般光景,也皆尽无法,只得越发陪着小心。就是徐夫人,常日里出去走动,亲故跟前听人打探劝说,生人处又被指点几句,不出一个月,她心里着实悔恨。
  由此忽忽两月过去,贾母等实将柳家细细查访明白,惜春亦是斟酌良久,又有迎春等相劝,到底答应了柳家明岁的鸾盟之约。贾母十分欢喜,且笑道:“四丫头好事多磨,总归一件大事,她又最小,如今家里虽不如往日,嫁妆却不能差了分毫。你们病的病,弱的弱,凤姐儿又有丫头小子须得照料,竟还是我来置办罢。”
  经了惜春这一件事,又有贾母弹压,王夫人等都已瞧见自家为人所欺的局势,又想现今好歹一大家子都如此,要真个闹得人心不齐,岂不听人欺负?念及这个,邢夫人都收了先前的混不吝,王夫人也暗暗忍气吞声,竟又重拾了旧日光景。独独一个李纨,面上虽也如旧,心里实在煎熬,偏贾母早有论断,她也实有些辩驳不得,只得咬牙且将读书一件搁下,又令贾兰勤习弓马,以待日后。
  倒是凤姐、宝玉等人,原还是旧日模样。
  因着如此,这会儿贾母一提,众人皆十分留意用心,又要揽了事情。贾母见状,心里便是一安,因笑道:“你们既是有心,我倒能省一抿子,只总揽了单子罢了。”众人自然应诺,待得贾母列了单子,上头便有好些体己。凤姐最是留心在意,又知道这会儿齐心最要紧,便笑道:“老太太疼四妹妹,这些个好东西都舍得。我虽不如老太太,到底是个嫂子,总也要添几样的,也算个念想儿。”
  贾母忙要拦下,只凤姐不依,且王夫人、李纨乃至宝玉皆要添几样体己,她一时也拦不得,只得叹道:“也罢,这也是你们的心意。要从今往后,你们凡百事皆有这样的心,咱们家总还有些薪火留着。”


第二百二十三章 憾尘缘方知世清浊
  如此计议已定, 众人便各司其职,倒渐渐将头前的嫌隙暂且压下, 略有七分旧日情景。贾母深知各人内里隔阂已深, 未必中用, 但瞧着面子情上尚能过得去,也只得搁下不提, 又盼日久年深的,她们便渐渐和缓过来。
  只这般一来, 小辈婚配必要仔细,万不能再来个邢夫人, 或是添一个李纨,必要心性醇厚, 深知大家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紧要。亦或是才压众人, 以利相合, 也能将一家子捏在一处。
  而这里头算来,贾兰、长生尚小,头一个自是宝玉。
  贾母思及此处,便寻了王夫人,因道:“如今家中烦乱, 又有四丫头的大事, 原不好提宝玉婚配。只现今不如往日,且他也大了,相配的女孩儿花信有期, 竟也该慢慢寻访才是。”王夫人早有此念,只忽生了惜春一件事,不好开口罢了。如今听得贾母询问,她满心称意,口里还道:“话虽如此,到底四丫头的事紧要,况且现今又与往日不同,一时半日倒不知如何寻访好人家的女儿。”
  说到这里,她自家都有些嗟叹:往日与婆婆有隙,竟耽误了宝玉。早前要是能定下宝丫头,或是那林丫头,总比如今那些小门小户的女孩儿好上十倍。现今却是两头不着落,都是一场空。
  那边贾母已然道:“你只管寻访就是,只消女孩儿模样性格好,旁的嫁妆咱们并不提什么。只是一件,宝玉的媳妇,虽不是宗妇,如今我们家这等境况,竟也要寻一个有宗妇之资的才好。至如旁的,你我且在,总能慢慢教导。”说到这里,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总要有个维系家族的人掌着,好叫他们回来,也还能是一家子。”
  王夫人原听得这话,竟大有取德之意,舍了素日贾母所爱伶俐两字,因此怔怔。但听到后面,她也不由眼圈一红,含泪道:“老太太说的是。现今还能图什么别的?只一家子还在一处罢了。”
  见她这么说,贾母也是心中酸痛,又想着婆媳这数十年,到底也是一段缘法。且若不是为了宝玉好,两人竟还是和睦,偏闹到现今心里都生了嫌隙,家里也败了。
  因念及此处,贾母终究说了几句心头实在话:“正是你的话。如今与宝玉娶妇,一者求德,能百忍成金,求个家族和睦团聚,万不能生出离心的。二者求才,比凤丫头还能干,精明能干,以利维系,倒也罢了。只这两个都是难得的,总要慢慢寻访。你素日里尚德不尚才,如今可得仔细了些。”
  王夫人垂头想了半日,方点头称是。
  婆媳两人便消了一二分隔阂,渐渐有说些琐碎事体,而后散了。
  至此之后,王夫人固然暗中寻访,贾母也与惜春置办嫁妆,又领着她在侧,且将一应管家理事的紧要细细说与她。惜春深知其紧要,亦是留心在意,只待得回去,她又不免生出些索然无味:这些东西,虽是女子立身之紧要,终无意趣。便精擅十分,回头亦是一场白茫茫,一捧黄土罢了。
  念及此处,惜春不觉有些神思昏昏,只倚在床头,瞧着窗外霖雨霏霏,将那窗下一株芭蕉洗得肥润。又听得那滴答之声,瞧着远处绿肥红瘦,她不觉心中恻恻,陡然生出三分难得的愁绪。偏这么个时候,外头忽而脚步响动,后面就听得彩屏回话,道是二爷来了。
  惜春立时理了理袖子,起身相迎,又命烹茶来。那边宝玉已是进来,又笑着道:“四妹妹身子可好了些?”惜春自病了来,姐妹已是出嫁,多不好常回来,虽时有书信,却不免有些冷清。独有宝玉这个堂兄常来坐一坐,是以兄妹情分犹自往日更上一层楼。
  这会儿见他询问,惜春便笑道:“二哥哥每每过来,起头一句便是这个,倒似我常病着一般。”宝玉听了也不分辨,只笑着问了些饮食温寒,又见她唇角含笑,忽而一叹,道:“连着你也渐次大了。”
  惜春素知他的性情,又经历过迎春、黛玉等人出阁时宝玉种种言行,一听便知这是舍不得自己出阁之意,因笑道:“这春来秋去,年复一年,人也同那树一般,自然一岁增一岁。”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方又道:“待得日久年深,繁华盛及,也就一岁一岁老去,原是始于此而终于此。二哥哥原极聪敏的人,怎么竟看不破?”
  这几句话,虽是平平常常的道理,宝玉心中却另有一番天地,一时听了,心里不知怎么竟是一疼,半日尚有些迷茫,只说不出话来,一径思量起来。惜春看在眼里,只觉有些异样,正待再说两句,外头彩屏已是笑着端了茶来,又笑着道:“姑娘,外头宋婆送了一张帖子。”
  惜春便问:“谁下的帖子?”
  “是苏姑娘。”彩屏应了一声,将一张帖子呈了上来。惜春点一点头,接过来看了两眼,方微微笑道:“明日苏姑娘过来,你预备些儿。”另外一面宝玉却是有些神思昏沉,竟问道:“哪个苏姑娘?”
  彩屏笑嘻嘻应道:“二爷竟糊涂了不成?我们家有往来的,还有哪个苏姑娘?自然是头前还俗的妙玉师父。”宝玉这才回过神来,与惜春笑道:“你们倒好,常有书信往来的,只剩我一个孤鬼,竟都无人搭理的。”惜春摇一摇头,道:“怪道二哥哥叹长大这两个字,也是这俗世里无趣,又有那一起龌龊小人,偏将好好儿的人都带累了。”
  宝玉听说,大生戚戚之心,竟点头流泪道:“正是这么个理。”惜春见他多有恹恹,虽心里也代他生出些不平,无奈男女大防,竟是一件紧要的。又有早年东府许多污浊,惜春深恶,便也不肯容明日宝玉也过来——到底现今苏妙已不是头前妙玉时的光景,着实有些妨碍之处。
  宝玉虽则无奈,却也深知,只得再三托惜春代为问好,便有些悻悻然而去。待得翌日,苏妙前来探望,她不免略提了两句。苏妙早年于宝玉处实有一件心事,如今听得惜春这般言语,也不由微微一叹,道:“所以俗世红尘,多有拘束,竟不能清净自安。”
  这话却触动惜春肚肠,她也轻叹了声,因拉着苏妙道:“我倒还罢了,究竟不曾得了清净自在。可惜你已是得了清净,无奈尘缘未了,竟又从净土而入红尘。”说着,她又幽幽一叹,目色悠长,仿佛望见一个遥远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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