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药师离开了重阳宫正欲下山,他远远看到了大石之侧的乐远岑。
风雪之中,乐远岑孤身一人,那一袭白衣似是与大雪相容,衣袖在大风中翻飞着,她轻轻抚过了大石上的刻痕,脸上依旧是浅浅的笑容。
黄药师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悬挂的竹箫,这是乐远岑的赠礼。下一刻,他已经向大石边掠去。“乐山,你怎么也来终南山了?”
乐远岑转身看向了飘然而来的黄药师,她接住了一片雪花,却没让雪花融化,雪花就维持着冰冷的原貌,停在了她的掌心。
她上终南山本是为了请王重阳指点西夏文,如今她已经习得西夏文,但不是师从王重阳,更是转而要向他邀战。世间事的变化就是那么快,而这番变化却是不必对黄药师提起。“终南山的雪很美,我难道不能来欣赏一番吗?”
“是吗?”黄药师看着乐远岑,乐远岑才不会有这种闲情雅致来赏雪,她没有说实话。黄药师又看了一眼大石上的刻文,“你该知道这是用化石粉所刻,算起来还是你让我开眼知道有化石粉的存在。如此比试,终是胜之不武。”
乐远岑点了点头,“从比武的角度来说,确实是胜之不武,看来你已经将其中的蹊跷告诉了王重阳。不过,对于有些事而言,最重要的并不是赢或输。”
黄药师沉默了片刻。他在意输赢,也许是有比输赢更重要的存在,但是那尚未出现。
他想到这里又扫视了一眼乐远岑手中的雪花,雪花还是维持着原貌,他们分开不到四个月,没想到乐远岑对于内功的掌握竟是有了这般的精进。“你觉得还有更重要的存在?难道你不在意输赢?”
“当然不是。我在意输赢,或者说我必然会赢。”
乐远岑浅浅笑着却是多了三分傲然,她看向了黄药师的身后远处,“王真人,你来了。刚好有黄固做见证人,今日我当面正式向你邀战,两年之内,我必上终南山与你一战,还希望你能不吝赐教。”
黄药师微微蹙眉,他转身看到了从远处急速而来的王重阳。
今日,他与王重阳辞别,之前已经说过不必相送,眼下王重阳的到来必然不是为了送他一程。当下,乐远岑竟出言是邀战王重阳,她更是自信在两年之内能赢过王重阳,其中必然发生了他不知道的变化。
王重阳在午膳过后回到重阳宫的殿内,当他看到了书桌上的字条,上面写着‘受人之托,与君一战’,让他就下意识地想到了林朝英。
这番邀战让王重阳心底一空,一种不祥的猜测当即就涌上了心头,让他急速就飞奔而至了大石边。
此刻,王重阳见到乐远岑,她身上的衣服正是林朝英会穿的样式。他急切地说到,“是她让你来的。那她还好吗?”
王重阳的两句话,前一句猜得肯定,后一句却是带上了颤音。
乐远岑几乎是不见悲伤地说,“林前辈昨日过世了。”
王重阳闻言当即便是一个转身,意图直奔向古墓而去,却是被乐远岑在闪身之间挡住了前路。
“还请王真人止步。林前辈留下了遗言,她请我胜过你,彻底了断与你的前尘。如果有来生,只愿不再与君相逢。还请你不要再去打扰她,她也不愿意再见你。”
乐远岑淡淡地说着,“我想一个人选择了自己的路,就不必反反复复,也请你尊重林前辈的遗愿。”
王重阳深吸了一口气,他衣袖下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才能控制住发颤的身体。这一刻,他的脑中一片空白,林朝英的死太突然了,他从没有想过她会死,她怎么会先他而去,而且再也不愿再见到他。
“她真的不在了吗?”王重阳地茫然无措问到,“为什么会这样?朝英的武功那么高,不应该的,不应该的。”
乐远岑看到王重阳眼角的泪光,他不是不爱林朝英,可是比起爱恋,他选择了自己认为更重要的东西。在那段感情之中,是谁对谁错,是谁错得多了一些,已经不重要了。
“王真人想听什么回答?是让我告诉你,情深不寿的道理吗?如今林前辈已经去了,我只问一句,王真人愿意接受这番邀战吗?”
“这是她的遗愿,我当然接受。” 王重阳恍然地点了点头,又是悲哀地笑了起来,“那就请黄兄做个见证,我会在重阳宫等着,等你来了断这一切。断了也好,断了才好。”
王重阳说完就转身匆匆离去了,他怕再不转身会当着外人的面就控制不住流泪,只是他远去的脚步难免踉跄,根本不似一代武学宗师的模样。
乐远岑收回了目光。王重阳与林朝英的这般结局是因为天意弄人,但也是因为性格使然。她作为旁观者,至多也就是添一声叹息。
黄药师见证了这一场约战,他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更是明白了王重阳没有细说的石刻出自何人之手。黄药师再次看向乐远岑,见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浅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看来你来终南山的收获不小。”
“你难道没有吗?”乐远岑说着朝着山下而去,“你来此向王重阳请教,并且在此一住几个月,应该也是收获不小。”
“确实如此。”黄药师没有否认,与王重阳的切磋确实让他收获不小,对于自创武学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两人一路无话地径直下山了,他们下山的速度很快,俱是全力以轻功而行。
黄药师落在乐远岑的身后,他可以确定乐远岑应该是得了林朝英的某些真传,让她本就身形如鹰的轻功到了宛如鬼魅的地步。
如此这般,两人很快就到了驿站边的岔路口。
黄药师这才又开口问到,“你之后要去哪里?”
“天大地大,我当然是去该去的地方。”乐远岑指了指南方,“你难道不是去该去的地方?离家多日,不回去看一看?”
黄药师缓缓点头了,他确实是要回云南看一眼,虽然不一定会让家人知道他回去过了。“就你聪明,知道我要回去。”
“能让你夸一句聪明也真不容易,这真是我的荣幸。”
乐远岑说着牵过了伙计手里马匹的缰绳,“等我与王重阳一战之时,我会送信去桃花岛,你若是有兴趣可以来看一看。”
“好,我如果有空就来看一看。”黄药师也牵过了马匹的缰绳,他看向已经翻身上马的乐远岑追问了一句,“在那之后,你能否与我比试一场?”
“恐怕不行。我忙得很,不会随便就与人约战。你想要请我指教一番,还是等我有空再说。”乐远岑说着就挥了挥手,不再回头地策马朝北而去。
黄药师望着乐远岑远去的背影,他摇了摇头翻身上了马,朝着南边而去。
这一路,他可以顺路寻一段好玉,制作一支玉箫。竹箫对他来说,终是不合心意。
第16章
即便有了林朝英赠予的地图,想要找到灵鹫宫也并不容易。
乐远岑结合了那些西夏奇闻异谈的书籍所记,大致推断出灵鹫宫极有可能就西夏国之西——天山山脉的缥缈峰之上,而那里其实已经不在西夏境内,即便是当地人也鲜有听闻过缥缈峰。有关灵鹫宫的具体方位,只能在进入天山之后一寸一寸寻找。
从西夏国都往天山方向走,需要穿行过很长一段的沙漠戈壁。这一段路即便是对于会武功的江湖人而言,如果没有熟悉路径的向导,也极其容易迷失方向,在沙漠中迷失方向则意味着死亡的来临。
好在西夏国与周边的商贸往来频繁,其所处于河西走廊,以而连同了西域各地与中原的贸易往来,各路商队通宋、辽、金、西州回鹘及吐蕃诸部等等,每隔一段时间都有商队往天山方向而去,这些商队就成了最熟悉地貌的领路人。
乐远岑在西平府住上了一个多月,她熟悉了解一下情况,在四月初的时候,随着一支叫做黑鹰的商队向西而行。
黑鹰商队一年出行三次西域天山之路,基本上往返一次就要两三个月左右,可以说商队中人对于这条路线足够熟悉。除去商队自家的武师之外,每次出行都还会外聘武林人士保护商队安全,因为西行之路并非只有沙漠的危险,最为危险的还是沙漠中的人。
“从三年前开始,沙漠之中就出现了一伙飘忽不定的盗匪,走西边这条线的商队或多或少都被打劫过。”
黑鹰商队的领头人谈铭,最后一次慎重地讲述了可能会遇到的危险,“那伙盗匪的作案速度极快,我们怀疑他们在某处绿洲有驻扎地,并且对于沙漠的地形很熟悉,更棘手的是盗匪团擅长用毒。因此,每当我们在途中与其狭路相逢,商队尚未与之正面对抗就已经被弄晕了。他们会顺势劫走货物,当然有时也会劫走人,特别是女人。大家一定要打起精神,小心应对。”
谈铭说到这里看向了坐在圆桌对侧的一对青年男女,男人叫做欧阳锋是商队外聘来的江湖中人。
一般而言,江湖中人随着商队向西而行,都会事前说好目的地在哪里,以而方便安排队伍的行程,可是欧阳锋却是没有具体的目的地,听其所言是要找到某处绿洲,也许随时就会离开商队,也许会随着商队一直走到此行的终点。
让谈铭觉得麻烦的是,欧阳锋偏偏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看上去他们应该是夫妻两人。商队往西域戈壁行走,又不是去江南水乡,这一路没有赏景观花,反而是风吹日晒,也不知为何欧阳锋非要带着他的妻子同行。
商队里并非不允女人同行,此行还有一位女子,谈铭觉得会武功的乐远岑一起进入大漠就靠谱很多。奈何欧阳锋不听劝,谈铭已经将其中危险都说了明白,欧阳锋还是坚持带着妻子一同行走,生死有命,谈铭也管不了那么多。
乐远岑看着圆桌之侧所坐的人,包括她在内一共十二人,就是此行黑影商队的武力保障,其中七人是商队自己的武师,还有四人则是临时外聘的武师,还有一位就是欧阳锋的妻子卫俪。卫俪是一个很美的女人,这种美丽却是夹杂着眉宇之间的忧愁。
其中有两位是喇嘛,他们显然互相相识,更是与黑鹰商队多次合作,并非第一次进入西域戈壁。至于二十七八岁模样的欧阳锋,高鼻深目不似汉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桀骜不驯,不过他对妻子卫俪却是十分温柔。
乐远岑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她总觉得欧阳锋与他的妻子卫俪之间有些不太正常。两人不似正常夫妻的模样,反而有些像是恋人不顾家人反对,偷偷私奔出来的感觉。她在听雨楼见过这种类似的情况,具体是说不个所以然,就是两人之间的感情带着一丝疯狂与压抑。
当然,乐远岑并不关心旁人的感情问题,是私奔也好,是偷情也好,是明媒正娶也好,她只希望的是这一路可以平安地达到天山。
商队的终点在西辽境内的海押立,这后面的行程就不是她所要担心的,只是队长谈铭提到的盗匪团,却是在出发七八天后就可能遇到。因为商队即便是到了戈壁之中,也需要沿着河流或是地下暗流的流向行走,就避不开那一段盗匪出没的危险地带。
既然是无法绕行避过,那么也只有迎面直上。
黑鹰商队整装集合进入了西域大漠,队伍里一共有三十人。
乐远岑也没闲着,她一路都在熟悉沙漠的环境,不时向商队的人请教一二。她无法预测未来会不会再度深入大漠,即便这辈子遇不到深藏在大漠中的敌人,但也难说往后会遭遇什么,未雨绸缪总好过临时抱佛脚。
沙漠的危险是只有去过的人才明白的,而想要在沙漠中如鱼得水,除了运气之外,更多是经验,这一路就是她取经的好时机。
商队的一行人还算相处融洽,但也总有人格格不入,这说的就是欧阳锋,他除了与卫俪相谈之外,极少参与到大伙的聊天之中。
如此较为平静的日子过去了十二天,大家一路小心行事,就在队长谈铭认为已经走出了盗匪团的攻击范围之时,那个夜晚整个商队似是都沉睡了过去。
这个夜晚风刮得稍稍有些猛,一众人睡得却比平常要沉得多。
乐远岑一直都是有些警觉地休息着,可当她在帐篷里猛然睁开了眼睛,是意识到自己真的有一段时间昏沉地睡了过去。
此刻,帐篷外尽是悉悉索索的陌生脚步声,还有一众西夏语的谈话。这些人商谈着搬走货物,并且劫走商队之中的女人,他们提到了卫俪。
就在此刻,乐远岑感到帐篷被人撩开了。
她先是闭上了眼睛装作沉睡的模样,因为她当下竟是提不起身体里的一丝内力.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伙劫匪极有可能用了参合庄残卷中提到的毒.药——悲酥清风,它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气体,可以使人无法使用内功,同时也就不能以内力逼毒。
根据记载悲酥清风来源于西夏一品堂。
这个组织由西夏王室组建,可是已经在几十年前解散了,因为西夏国力日趋衰弱,也没有再继续招募江湖中人成为一品堂的成员。
根据残卷所载,悲酥清风的炼制非常困难,它需要采集西夏大雪山欢喜谷中的毒物制炼而成。它的解药本是一种巨臭无比的气体。不过,随着西夏一品堂的解散,如此毒.药也就消失于世间了。
乐远岑依据医书提及的那些毒物的毒性,自行配制过一瓶解药,却不是残卷中所言的臭气而是一些药丸,她也不知道能否对症下药。
今夜,她倒是能够试一试了。而她更觉得这伙劫匪的身份有问题,他们是什么人?怎么能够配制出悲酥清风?与西夏一品堂有什么关联,本部又在何处?
不如就深入一探,说不定有意外的发现。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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