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远岑丝毫不为掉马甲而生气,反而笑得更加和善了,她猜到了西门吹雪为何会知内情,但她偏偏就不说出来。“原来西门庄主也是同道中人,这真是乐某失敬了。为了多谢庄主的捧场,下一本新书,我定当是分文不取地赠与庄主。”
西门吹雪闻言强忍着拔剑地冲动,压着怒气一字一顿地说到,“乐、远、岑,你可真是好胆量!”
“承蒙夸奖,可惜庄主不是第一个觉得我胆子大的人,也就不给庄主打赏了。”乐远岑看着西门吹雪快要压制不住怒火的神色,自发脑补了他被抹了一脸柴灰,更是不合时宜地笑意更深。“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庄主既是那般欣赏我的书,为何见到我不笑一笑?”
场面再度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因为西门吹雪居然还真的笑了,但就连看不见的花满楼都感觉到西门吹雪是怒极反笑。
“拔剑!”西门吹雪没有再多废话。话说回来,他到底为何要与巧言善辩的乐远岑去一争长短,一上来就拔剑不就好了。
这两个字让气氛一下子就剑拔弩张了起来。
乐远岑见西门吹雪伸手就想要先一步拔出利剑,她还是稳稳地一手执伞,不紧不慢地说到,“庄主确定要现在出剑?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即便庄主有意要战,我却没有占你便宜的想法。对于庄主而言,剑之一道,不该如此。”
西门吹雪的右手紧握着剑柄,他的脸色不好是谁的功劳?
独孤一鹤占了五分,乐远岑就要认了另外五分,但他确实没能继续拔剑。因为如此一战,对他而言是不尊重他的剑道。
“大晚上的,我们就别在院子里淋雨了。我刚刚才洗好澡,再继续淋下去就真的白洗了。”
陆小凤出言打破了僵局,他一点都不想看两人打起来。再看西门吹雪的脸色是很不好,这才想起来刚刚被打断的话题。峨眉四秀闯入他的房间,正是要说与独孤一鹤有关的事情。
金鹏王朝被灭之后,有四位遗臣带着王子与复国的遗财逃入大明,其中上官瑾安置了王子一家,另外三人却是带着三份遗财不见所踪。
几十年过去,金鹏王朝的丹凤公主找上陆小凤,请他代金鹏大王向背主的三位遗臣以讨回公道。所谓讨公道,跪下道歉是必须的,没有明说的是务必要讨回那被夺的钱财。
那三位遗臣分别是富甲天下的霍休、珠光宝气阁的阎铁珊,以及峨嵋派掌门独孤一鹤。阎铁珊在死前已经认了他就是当年四位遗臣之一,而独孤一鹤则是被怀疑是当年的平独鹤,更怀疑他就是青衣楼楼主,想要独吞金鹏王朝遗财之人。
因为这三个人不容易对付,陆小凤付出了刮掉嘴上两条胡子的代价请了西门吹雪帮忙。听闻独孤一鹤来到珠光宝气阁给刚刚死去地阎铁珊上香,而今晚西门吹雪没有回来吃晚饭,难说他是不是已经动作迅速的先一步去过了珠光宝气阁。
“我刚刚杀了独孤一鹤。”西门吹雪知道陆小凤要问什么,他直接给出了答案。
这一句话让气氛第三次骤然安静了,只能听到淅淅沥沥的细雨声变得更密更急了。
大师姐马秀真终是难以置信的噩耗之中回过神来,“西门吹雪,你怎么能杀了师父!”
“独孤一鹤是青衣楼楼主。”西门吹雪的回答很简单,那么他为何不能杀?
“胡说八道!”石秀云惨白着一张脸,愤恨地直斥到,“师父才不是青衣楼楼主,他让我们来此就是为了……”
石秀云的话没有能说完。
暗夜之中,忽而有数十道寒光从远处破空而来,消无声息地射入庭院,那些细密的飞针以刁钻的角度,直冲峨眉四秀的后背而去,根本不给峨眉四秀反应的时间。
千钧一发之际,乐远岑抛出了她手里的油纸伞,一把伞宛如天降神兵,眨眼间从四秀的背后转了一圈,将那些飞针都挡在了伞面之外。
‘叮叮叮……’与‘哐!’的两声同时响起,第一波攻来的飞针与油纸伞先后落在了地上。
第二波飞针没有停歇地接连而至,只不过这一次却是没有能躲过冷冽的剑光。
西门吹雪的剑已然出鞘,今夜他终究还是在庭院里拔出了剑,剑意比平时更要冷冽,还有七分怒意,那些飞针全都被斩断在利剑之下。
陆小凤与花满楼先一步将峨眉四秀护到了身后,他们看向了飞针的来处,雨夜中只见远处是一棵大树,上面有一个融在夜色里的黑衣人。
下一刻,乐远岑已经朝着大树而去。树上地黑衣人见到进攻不成,怎么可能不逃,再逃之前又是射出了几十道寒光。
乐远岑以手中利剑画出了几个圈,将迎面而来的是密密麻麻飞针扫落在地,可是她并没有提剑去追黑衣人,反而是伸出了左手,指间接触到了细密的雨水。
忽而,细密的雨水就变成了密密麻麻的冰珠,冰珠直冲着远逃地黑衣人后背而去。
不过几息时间,就听到一声压抑的惨叫,随即就一个人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而后竟是发出了在地上翻滚的声响。
这一会,庭院里地几人都是先后而至了。谁也说不清黑衣人到底怎么了,但能够看出来她在瞬间痒得快要疯了。
只见黑衣人倒在地上,泥水浸透了衣衫,正在不管不顾地在抓挠身体,似是痒到无法控制的地步。在抓挠中,她早已扯下了脸上的蒙面巾,是极力克制着才没有去抓脸。
陆小凤看着地上的人,她为什么要杀峨眉四秀?即便孤独一鹤是青衣楼主,此事却与他的徒弟们无关,看来所谓讨公道一事并不那么简单。“丹凤公主,这到底是为什么?”
倒地上的人没有回答陆小凤,而是狠狠地瞪着迟一步才到的乐远岑,她表情扭曲地叫到,“给我解药!你给我解药!”
乐远岑手里还是拿着一把伞,是一把已经收起来的伞。
她笑着一步步走向了黑衣人,在距离此人半米开外停了下来。然后,就径直用伞尖挑起了黑衣人的下巴,这一动作让在不断扭动的黑衣人仿佛被点穴一般,无法再继续挣扎,但是奇痒仍在身体中游走,只能是涨红了一张脸。
“你想解药?也不是不行。”乐远岑笑容不减地说到,“只要你能让这把千疮百孔的伞恢复原貌就可以了。在场的都能做个见证,如果你能做到,我就给你解药。不但给你解药,你想要变得更加美若天仙都行。”
“这怎么可能!你这是在强人所难,谁有本事让破镜重圆!”黑衣人知道飞针有多快多锋利,而她也看到了伞面被刺破了,那些细密的小洞怎么可能恢复如初。
乐远岑无奈地点了点头,笑着感叹到,“你的话言之有理,所以说我的伞,花了半两银子买的新伞就这样被你杀死了。既然它万箭穿心地死去,那么你承受万蚁噬骨之痒,又有何不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没有比这更公平了。”
安静,这是今夜第四次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在场的人谁都不能说乐远岑不讲道理,但都能体会到在她温和笑容之下的乖张性情。居然很难一下说清,她究竟是否仅仅为了一把半两银子的新伞,就让这黑衣人承受奇痒之苦。
黑衣人只得又看向陆小凤,哭着问到,“陆小凤,你是真的想要看我死吗?”
“小乐……”陆小凤见状确实有些不忍,但他见到乐远岑的笑容,后面的话是卡在了喉咙里。
“叫陆小凤没用。你有本事现在让西门庄主开口求情,我还能考虑一下。”
乐远岑不管旁人是怎么想的,她刚刚买的新伞,之所以多带一把剑就是不想用伞打架,现在是全毁了。“西门庄主,你意下如何?”
“荒唐!”西门吹雪的这两字说的也不知是什么,因为就在适才他看清了乐远岑对剑与伞的不同目光。
乐远岑闻言惋惜地看向地上的人,“好可惜,西门庄主拒绝帮你求情,那只能请你好好赎罪了。不过你该感到荣幸,这是我第一次尝试改良生死符。顺便说一句,它不是毒.药,所以从来就没有解药。对了,我不能让我的伞死不瞑目,你该懂我的意思。”
什么意思?这个问题没能问出来。
乐远岑猛一抬手,就以伞尖划过了黑衣人的脸,这股力道刚刚好,破开了黑衣人的人.皮.面.具,却没有伤及她的脸,“我总要让枉死的伞知道到底是谁杀了它,不能让丹凤公主背黑锅。”
“上官飞燕,你要杀人灭口!”叶秀珠低声脱口而出了这句话,但她说得再轻,在场的人都听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下午该会还有一更~
第88章
叶秀珠的此话一出, 今夜的气氛第五次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当伞尖划向脸庞时, 上官飞燕的一颗心是提到了嗓子口, 她真怕乐远岑下手的动作重了一分,那么被毁去的就不只是人.皮.面.具, 她也会破相了。
上官飞燕怎么可能不紧张,换做其他女子可能还要在人前装一下善良, 但她真怕了乐远岑笑得更温柔, 每多一份温柔说不定她就要多受一份折磨。
上官飞燕想到这里转而狠毒地瞪向叶秀珠,冷笑着揭开了独孤一鹤之死的幕后真相, “贱人!你都敢欺师灭祖了,我怎么能不来杀人灭口。你敢做初一, 我不能做十五吗!”
峨眉三秀闻言不愿相信地看向了叶秀珠。其实她们都在疑惑,叶秀珠为何认识上官飞燕,她们本该毫无交集才对。
马秀真沉默了片刻, 压着愤怒与心痛地问到,“二师妹,是不是因为霍天青?一个男人就让你要了师父的命吗!外人怎么看师父都不重要,但他是抚养我们长大的人, 你怎么下的去手!”
叶秀珠惨白着一张脸朝后跌冲了几步,她恍惚着摇着头,“师姐,我没有,从没有想要师父死。你要相信我,我只是告诉了他, 师父何时到珠光宝气阁而已。”
“如果没有你传出详细的时间消息,霍天青怎么能先一步耗去平独鹤的一半内力。那么西门吹雪又怎么能成功地杀了他?”
上官飞燕忍叶秀珠很久了,这个女人压根不配与霍天青在一起,哪怕是叶秀珠的一厢情愿也不可以。今夜既然被识破了,她怎么可能让叶秀珠好过。
上官飞燕一边忍不住抓绕着身体,一边咬牙切齿地说,“叶秀珠,其实你早就知道霍天青与我的关系,你以为你做了这些,他就会喜欢你吗?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竟是霍天青。”陆小凤闻言苦笑了起来。霍天青明面上的身份是死去阎铁珊的总管,而他的另一层身份是天禽门的唯一继承人。
霍天青才给陆小凤下了战书,为的就是阎铁珊之死。
陆小凤前来讨一个公道才让阎铁珊死了,他是死在丹凤公主手下,但死了就是死了。作为阎铁珊的管家,霍天青需要为阎铁珊做些什么,一战了断恩怨。
然而,天禽门的人随即也找上了陆小凤,说出了霍天青的另一层身份,他们不能失去天禽门的下任掌门,所以这一战不能打,或者说陆小凤不能赢。
陆小凤理解霍天青的做法,也明白天禽门众人的担忧,此事正在悬而难决之际,谁能想到眼下却被戳破了从来没有丹凤公主,那个请他讨回公道的丹凤公主,一直都是易容的上官飞燕。
所有的一切都与上官飞燕有关,阎铁珊、独孤一鹤的死是她一手设计的,那么所谓约战又是几分真假?
陆小凤思及此看向了花满楼。
花满楼之所以会卷入此事,就是因为他认识了上官飞燕,得知上官飞燕在被青衣楼追杀,想要能够查清幕后的真凶。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逃不过一个情字。
在听到叶秀珠叫出上官飞燕的名字时,花满楼就自嘲地笑着闭起了眼睛,他不愿意去相信隐约的猜想,却终是要面对这个事实。
一份好感与浅浅的喜欢,这种感觉不同与他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那个秘密隐晦到让人茫然,但上官飞燕带来的欢喜却是真实可以触摸。偏偏,这种欢喜是一场精心的欺骗。
忽然之间,花满楼听着细雨淅淅,他的心竟无半分伤感了。
一年多以前,他被赠与了《忘情天书》,始终差一点无法参透关键。此时,他却是顿然明悟了,跨过了那一步之差,触摸到了天书之中的天地之意。
花满楼缓缓睁开眼睛,他听着上官飞燕不断抓挠身体的声音,对着陆小凤笑了笑示意他不必担忧,继而望向了一旁的乐远岑,“乐捕头,能不能请你免了她遭受此罪?”
上官飞燕抓绕身体的手僵住了,她不敢再去看花满楼。此事之中,若说是无辜之人,花满楼算得上一个,她压根不会求花满楼为她求情。
乐远岑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出好戏不断上演,演到此处,她不可能看不出上官飞燕与花满楼之间有过什么。不过,花满楼的神色很是平静,不见丝毫伤心,也不见半分怒意。
“花公子,你并不是他。”乐远岑说着上前一步轻抚上了花满楼的脸,她认真地看着这张过于相似的面容,心底却越来越确定花满楼不是他。
这一年多的死生经历,她总该有所长进,不只是武功上的长进,也是对天地之意的领悟。
这就是一种直觉,不再似初见时因为着相而心生茫然,因为茫然只能妄加猜测。现在她越发觉得花满楼与楚留香除了面容相似并无关联,他们的灵魂并不相同。
乐远岑想着就笑了,“你不是他,那么又凭什么让我改变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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