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人说李阁老为人很是......”他的教养,他的学识,都不会让他在背后指责当朝阁老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
张谨哼了一声,道:“你以为霍英把你叫过去只是为了斥责你?”
罗绍茫然点头:“还能是何事?”
张谨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霍英是要了解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你把事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此时此刻,他应该正在和幕僚们商议一件事。”
罗绍忽然觉得自己的智商和见识差得太远了,他怔怔一刻,没有搭腔。
张谨知道他不想评述霍英的作为,便自顾自说下去:“你那霍恩师正在思忖,要不要做这个媒人。”
“媒人?”罗绍大吃一惊,但他毕竟在官场上混了十几年,很多事情他只是没有想到,但是有人指点了......他还是想不明白。
秦家的媒人是凤阳先生张谨。
因为中间隔着霍星,所以罗绍没有想过请霍英做女方的媒人。
他想等过了上元节,便请肖郎中做媒人,再让肖郎中的太太做全福人。
张谨看他一头雾水,就有些得意起来,道:“如果这桩亲事没有莫名其妙地牵扯进李文忠,那么霍英可能不会想给罗家做媒人。但是现在多出了李文忠的事,不但是霍英,就是你的顶头上司庄渊,可能都会抢着来做媒。”
见罗绍还是不明白,张谨也懒得再理他,道:“有机会你还是去翰林院吧。”
罗绍有些脸红,可还是解释道:“当年我没有考上庶吉士......那年的主考是您......”
张谨哼了一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道:“二月初六下小定,下完小定就要给你女儿办嫁妆了,你府里连个女眷都没有,想好找谁来帮忙了吗?”
罗绍正为了这件事烦恼,别说是办嫁妆,就是小定、大定这些需要女眷出面的事,他也找不到合适的人。
看他为难的样子,张谨想了想,道:“我府里的中馈都是小女管着,内子整日闲着没事,就让她有空时到你府里帮帮忙吧。”
罗绍大吃一惊,连忙道:“这怎么使得,不敢不敢啊。”
张谨致历任国子监祭酒、礼部侍郎、督察院右都御史,其妻徐老夫人是堂堂二品诰命。
张谨皱眉:“你怎么这样迂腐,有何不敢的,是怕男女大妨?我那老妻年近六旬了,她去你府上也是在内院,你难道还要往内院里跑吗?”
罗绍被他说得面红耳赤,道:“那倒不是这个缘故,只是小女成亲,怎敢有劳尊夫人?”
“你以为我只是为了你啊,我还要为了小章子!”
张谨一点面子也不给他,说完就把他轰出来了。罗绍已经习惯这个老顽童的举动了,不以为忤,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隔着帘子深深一揖:“晚辈多谢先生抬爱!”
里面传来一声“哼”,罗绍笑着摇摇头,转身走出了芝麻胡同。
次日一早,秦珏就来了。
罗绍今天要去香河,他虽然不能厚着脸皮跟着同去,但还是准备把罗绍送出城去。
罗绍让秦珏一起用了早膳,正准备出门,小厮跑来说:“老爷,梅花里大老爷府里的一位妈妈来了,说是奉了大太太和四小姐的吩咐,要去香河看望咱家小姐。”
罗绍想起来,大年初二他在长房时,曾经说起初十会去香河的事。
“把东西收下,赏那婆子一两银子,就说心意收到了,替小女谢谢大太太和四小姐。”
小厮转身出去,没过一会儿又回来了,道:“那位妈妈说了,她还带了四小姐的体已话,不方便请老爷转告,她想跟着一起去,骡车远远跟着,不会让老爷感觉不便。”
第二一八章 奇女子
姑娘们的体己话?
罗绍自是不能再问下去了。
小厮进来禀告时,秦珏也在旁边。
秦珏把罗绍送出城大约两三里,这才告辞,罗绍却叫住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玉章,京城里的传言你可听说了?”
秦珏笑笑:“您放心,我不会让这种传言越传越离谱的。”
他只是不让传言传得离谱而已,并没有说杜绝这种传言,更没向罗绍解释什么。
此时的罗绍才忽然明白过来。
他问道:“李家是否真的去提亲了?”
秦珏如实相告:“那倒没有,那天圣上忽然问起我的亲事,恰好有长辈女眷进宫,得知是有人托到淑妃娘娘那里,但圣上开了金口,淑妃娘娘也就做罢了。只是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传闻,但这件事既然因我而起,我自会处理妥当,您只管放心。”
罗绍满意地点点头,虽然这件事令人膈应,但秦珏如此有担当,让他从里到外全都舒坦起来。
他忍不住伸手拍拍秦珏的肩膀,秦珏比他还高出半头,所以他的动作有些滑稽。
秦珏却怔在那里,竟然像是有些紧张,直到罗绍转身上车,这才上前一步,道:“我......我再送您一程吧。”
从小到大,父亲秦烨从未碰触过他,罗绍亲切地拍他肩膀,他一时没有适应。但他一向洒脱,很快便恢复如常,看在罗绍眼里,还以为他是想跟着去香河,可又不好意思呢。
“不用送了,你忙你的吧,有什么事就打发下人跑一趟。”
话外音,若是还要送猪肉羊肉的,也不用你亲自过来了。
秦珏的脸皮再厚,这会儿也是火辣辣的,看得罗绍心情更好,笑眯眯地起程向香河去了。
秦珏其实并不急着处理这些传言,用李怡来抬高罗锦言,虽不厚道,可却能堵住很多人的嘴,看看以后还有谁敢拿罗锦言来说长道短。
可是有一个人却急了。
这个人就是沈砚。
那天他从明远堂出来,就是憋了一肚子火。
秦珏虽然没有怪罪他,但这件事却是因他所致。
罗家若是没和秦家议亲,还真不能入他的法眼,但是现在秦罗两家不但要定亲了,而且秦珏对罗小姐极是看重,他是秦珏的好兄弟,就不能眼睁睁看着秦珏被人垢病。
李氏兄妹口口声声说罗小姐天生聋哑,据说这种天聋地哑之人是会遗传的。
当时他还没有感觉什么,还为秦珏不值,有那么多口齿伶俐的,怎么就找了个这样的?
现在想来,这李氏兄妹太过恶毒,这分明就是说秦珏的妻子还比不上李家亲戚柳如意。
柳如意虽是出身商户的拖油瓶,但既非丧母长女,又非身有恶疾。
可恨自己当时还像傻子一样的问这问那,也不知那对兄妹回家后如何耻笑于他。
沈砚当时就想冲到李勋府上,把李氏兄妹揪出来臭揍一通,可是快到李家时,又想到这次的事情就是因为他太过冲动才引起的,他不能再这样了,秦珏以前就说过他,让他遇事要学会动脑子。
他想了想,便坐了马车回了骁勇侯府,但让两个人随时盯着李家兄妹的举动。
李家兄妹果然没有闲着,尤其是李绪明,没过两天就在家里办起了茶会,虽然大多女眷都还没有回京,但也陆陆续续来了四五位。
李宗明原本就是个爱玩的,更是没有一天安生的,今天去会同窗,明天又去推牌九,忙得不亦乐乎。
于是到了正月初九这天,关于罗家插足秦李两家亲事,而罗小姐又是聋哑之人的传闻便铺天盖地了。
沈砚气急,在屋里见什么摔什么,有人飞奔着去告诉了他的祖母昭福县主。
昭福县主年近半百,听说沈砚在乱发脾气,不但不管,还对丫鬟婆子道:“快去把猫猫狗狗全都圈起来,免得被那个臭小子给伤着。”
丫鬟婆子正要出去,昭福县主又叫住她们:“再去把我前儿个刚送到他院子里的那两盆兰花搬回来,可别给砸着了。”
所以那天,沈砚发了一通脾气,次日整个骁勇侯府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风平浪静。
他闹腾够了,坐下来想了想,就有了主意。
而这时,罗绍已经到了香河。
他在路上就想过了,京城里的事情还是不要瞒着女儿,出了正月,女儿就要回京了,与其那时听到风言风语,还不如现在就告诉她,让她心里有数。
听完他的一番话,罗锦言细声细气地说道:“无妨,只是霍阁老和庄阁老都会想做媒人吧,庄阁老素来不喜世家子弟,想来抹不开面子,所以只会假装不知道,我们家的媒人要请霍阁老了。”
说到这里,她连忙喝了几口冰糖雪梨,润润嗓子。
罗绍却已经怔在那里,好一会儿,他才喃喃道:“凤阳先生说的对,我果然更适合到翰林院去编书,闺阁女子都能想到的,我却弄不明白。”
罗锦言无语,她爹受到伤害了。
她笑嘻嘻地给父亲剥了一颗糖炒板栗,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爹爹是当局者,我是坐井观天的小青蛙。”
小时候,罗绍给她讲过坐井观天的故事。
罗绍哈哈大笑,轻点着她的小鼻子,道:“乱用成语,这怎能用坐井观天呢。”
罗锦言笑得眉眼弯弯,又剥了颗花生递给罗绍,一副溜须拍马的模样。
罗绍见了更觉有趣,打趣她道:“你放心吧,玉章是个有担当的,出城的时候,他向我保证,一定会把这件事处置妥当。”
罗锦言鼓着腮,嘟起嘴,不理父亲了。
罗绍打从心里笑出来,对女儿道:“凤阳先生主动提出,要让他的夫人帮你打点嫁妆,筹备婚事。徐夫人跟随凤阳先生发配广西,又随他走遍千山万水绘制舆图,比那戏文里的王宝钏还要受人尊敬,她还是位女中豪杰,一身的武功,曾救夫君于水火,到时你见到她老人家,一定要虚心请教,她能教导你几句,都是你的造化。”
罗绍说完,便看到罗锦言的眼睛亮晶晶的。
“徐夫人?《浮生偶寄》中那位既能仗剑走天涯,又能洗手做羮汤的奇女子?”
罗绍一头雾水,他知道《浮生偶寄》,那是女儿最喜欢的一本游记,看了很多遍,甚至还按照书里的菜谱烹制过点心。
可这和徐夫人有何关系?
他正要再问,就见罗锦言已经站起身来:“爹爹好生休息,我去看书啦。”(未完待续。)
第二一九章 李青风(今曦今朝和氏璧加更)
常贵媳妇带着小丫头进来,小丫头把刚炒好晾凉的南瓜子放在炕桌上,常贵媳妇便悄声对罗锦言道:“长房来的孙妈妈已经安排住下了,我派了雨水过去侍候。”
罗锦言的眼睛落在书上,头都不抬,淡淡地说:“她想打听什么,就让雨水如实告诉她,不用瞒着。”
常贵媳妇应声退下,第二天送走了孙妈妈,常贵媳妇就带着雨水来见罗锦言。
雨水年纪虽然小,但很伶俐,说起话来像炒豆子似的:“孙妈妈问奴婢是从京城里来的,还是庄子里的,奴婢说是京城来的,孙妈妈就给了两条苏杭街的帕子,还问我在这里住得可习惯,很是亲切。奴婢就按常贵嫂子吩咐的,她问什么就答什么,孙妈妈后来又给了我一盒子芝麻糖。”
常贵媳妇笑着问她:“她怎么问的,你是怎么答的,都和大小姐说说。”
雨水道:“孙妈妈问:绍大老爷出城时,有位挺漂亮的公子送出城来,那是谁啊?我说我又没看到,怎会知道呢?孙妈妈就问那是不是李家表少爷,我就说表少爷在庄子里,没回京城,你说的那位可能是秦公子。孙妈妈问秦公子是什么人,我说就是秦家大爷啊,秦家和罗家快要定亲了,秦公子送我家大人出城也很正常啊。对了,孙妈妈见我这么说,她好像挺高兴的,就是这时给的芝麻糖。”
“再后来她就问起表少爷的事,说表少爷一直在京城做生意,为何不把妻儿接到京城来,我就说表少爷还没成亲呢。孙妈妈就问,那他定亲了吗?定的也是扬州的巨商吗?我就说肯定没有,表少爷可好了,真有定亲这么大的喜事,他一定会给我们打赏的。”
罗锦言无语。
孙妈妈能到香河的庄子里来,就不是罗锦屏一个人的心思了,红大太太刘氏肯定是知道的。
今天孙妈妈回了京城,告诉刘氏关于李青风尚未定亲的消息,过不多久,长房那边就要请父亲出面保媒了。
罗锦言虽然挺不想让罗锦屏给她做表嫂的,但这是表哥的私事,她无权插手。
但是问一问也是可以的吧。
待到见了李青风,罗锦言就笑咪咪地看着他,看得李青风直皱眉头,道:“我的脸上有脏东西吗?”
“没有啊,嘻嘻。”罗锦言笑得像只偷油成功的小老鼠,在李青风看来,更是莫名其妙,小表妹虽然可爱,却也不是很爱开玩笑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把哥哥叫过来,就是傻笑的?算了,我还说等到上元节时,带你到县城看花灯呢,现在免了。”他佯怒道。
“县城会有花灯看吗?”罗锦言的眼睛亮了起来。
李青风原是想给她惊喜的,现在既然说出来了,也就不想瞒着她了,他道:“秦玉章让远山给我带了话,请我在上元节那天,务必带你到镇上去看花灯。十有八、九,他是找了县太爷,出银子办了灯会。”
还有三天就是上元节了,办灯会肯定不是这几天的事,秦珏在庄子里“养病”的那三天,偶尔也会出去,说不定就是那个时候安排的。
罗锦言心不在焉的,李青风连问了几遍“你找我什么事?”她这才回过神来。
“二哥哥,你怎么还不成亲?”她问道。
李青风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被比自己小了十多岁的表妹这样问,他有些尴尬,想了想,道:“这一两年我会成亲的,三弟和四弟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原本去年我就该回扬州把亲事定下的,天不遂愿,只好拖到今年。”
“回扬州啊?那二哥哥是想找位江南女子做我的嫂嫂吗?”罗锦言又问。
李青风点点头:“亲戚离得近一些彼此能经常走动,表兄弟表姐妹也能相互照应。而且,本乡本土的,和我娘、嫂嫂相处起来也更融洽。”
李青风是次子,他早就自立门户了,但他长年在外奔波,如果妻儿能得到家人的照顾是最好不过的。
他的想法很成熟也很实际,罗锦言点头称是,心里已经知道罗锦屏不会是二表哥心目中的人选了,便彻底放下心来。
“我爹把你当儿子似的,你最好把这些想法告诉他,免得他好心办错事。”罗锦言冲着李青风眨眨眼睛。
看着罗锦言欢快地跑开了,李青风默默地叹了口气,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沮丧涌上心头。
妹妹快要嫁人了,秦珏虽然讨厌,对惜惜还不错,在县城里办个灯会也就是几百两银子,银子不多,但能有这份心思也足够了,写信告诉父亲,父亲一定也很欢喜。
李青风果然找了机会告诉了罗绍,说他今年会回扬州和父母商议亲事,罗绍很高兴,觉得喜事一桩接着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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