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应是,见许自正不愿多谈,便与许萱去了许圉师的蘅芜苑。
许圉师正坐在榻上一边咳嗽一边看书,抬眼看见来人,顿时喜笑颜开,眼睛也亮了许多,他将书放下,冲许萱二人招了招手:“不必多礼,快坐下罢,这几日我正无聊的紧。”
许萱与李白一左一右坐下了,婢女端药进来,许萱心中一紧,忙问道:“阿公身子又不好了?”
许圉师将喝完的药碗放回去,笑道:“无碍,老毛病,冬天犯得勤一些,天暖了便会好些了。”
许萱仔细打量许圉师的气色,比起以前差了许多,眼睛也不似以前那般精明,她担忧道:“阿公千万要保重身子才好。”
许圉师道:“你放心罢,不必担心我。”他又转头问向李白,“诚德在你那里可还听话?”
李白忙道:“诚德很聪明,跟着我实在是委屈了些,正想和阿公商量,不如请个有声望的先生来教他,毕竟他年纪还小,正是好好教导的时候。”
许圉师想了想,道:“这事你决定罢,不过他既然跟着你没有异议,想必是认同你的,我想还是再跟你一段时间的好,慢慢来。”
李白道:“那是自然,还是要以他为主。”
许圉师握拳放在嘴边低咳了几声,似乎有些累了,便道:“他也来了,先前还问起了你们,都在前厅聚着说话,你们也去罢,不必陪我这个老头子了。”
“阿公......”许萱眼角有些泛红,又怕被许圉师瞧见,于是起身笑道,“也好,今天来给阿公拜年的人多,阿公又要头疼了,我们先去拜见大大和二大他们,玩会儿再来陪阿公。”
“好。”许圉师笑道,又咳了几声,像是在极力忍耐,十分的难受。
“阿公身子越来越不好了。”出来后,许萱同李白道。
“左右我们平时无事,也可多来陪陪他。”李白安慰道,“阿公一生大起大落,平时看起来风轻云淡宠辱不惊,但是谁又能知他心中真实所想?与其无所事事过完一生,或许阿公更想为圣人排忧解难罢。”
许萱转过头看着李白,他一脸的认真,莫非这些话,也是他心中所想?所以阿公喜欢他,而他也是那个唯一真正了解阿公的人?
第27章 当时明月在(五)
前厅内,许家难得所有人都聚在一起,见李白二人进来,俱把目光放在了李白的身上。
一一见过礼,许自正问道:“见过你阿公了?”
李白道:“见过了,阿公身子有些乏,便退了出来。”
许自正叹了口气:“这段时间都是如此。算了,不说了,诚德方才还一直问起你们。”他又转头对许洵道,“怎么你姑父来了,你又不说话了?”
许洵嗫喏着走过来行礼,行为举止又仿若和以前一样瑟缩,许敬看的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推了他一下,怒道:“有什么话就说,行事畏首畏尾,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李白急忙把许洵拉到自己身后,阻止道:“阿兄莫要怪他,须知他如此也不是一朝一夕,况且他还是个孩子,尚可好言相教,缘何动辄便打骂,如此大为不妥!”
许敬冷哼一声:“我的孩儿我当然比谁都了解,什么时候还要轮到一个外人来教我如何教导孩子,莫不要以为得了阿公的眼缘,就可以在许家为所欲为了!”
李白知道对于把许洵交给他教导,许敬极为不赞同,想必许洵回去这几日怕是还不如以前好过,他冷冷道:“还请阿兄说话之前考虑再三,若是只对白一人有意见也就罢了,阿兄这番言辞,竟是说阿公插手诚德之事,也是多管闲事了?”
“你!”许敬被他这番话噎住,他当然不敢忤逆许圉师,只是却看不惯李白一介商人之子来教导许洵!
许自正端着茶盏,漫不经心的看了许敬一眼,慢悠悠道:“敏之啊,照我来看,太白当诚德的先生是绰绰有余,况且他现在相较以前,进步已是不少,你若是有什么意见,也不必去寻你阿公了,直接和我说罢。”
许敬见许自正站了出来,便不敢再多言,呐呐道:“阿叔这是说哪里话,我也是有些着急,太白才名盛传,既然阿公和阿叔都觉得他好,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许自正冷冷看他一眼,道:“既然如此,年也算是过完了,过两日便把诚德送回去罢,省得在家里碍你的眼。”
许敬勉强笑了笑,道了声“是”。
许洵偷偷看了李白一眼,露出几分小小的窃喜,李白无奈,看出许洵明明是故意做出这副姿态,便陪他演这一场戏,许敬如今吃了点教训,想必近几日都不会对许洵如何了。
回去的时候李白同许萱道:“看来诚德这孩子深藏不露,我们都太小瞧他了。”
许萱笑道:“胡说,我可从来都没有小瞧过他。”
李白哦了一声,道:“不想娘子慧眼识珠,竟然看出诚德是一块璞玉,那娘子仔细看看我,比诚德如何?”
许萱被他逗笑:“你这么大的人了,连小孩子也要攀比。”而后她又故作认真的想了想,“李郎绝世之才,想必是太白金星下凡?”
李白却没有笑,他定定的看着许萱,眼中满是复杂,良久才道:“娘子莫不是有卜算的能力?我倒不是什么仙人下凡,不过听父亲提起过,母亲身怀有孕时曾梦见过太白金星,于是我这名字,也是这样得来的。”
“的确是个好兆头。”许萱道,“说不定李郎当真是太白金星转世,倒是我捡了个大便宜。”
李白轻笑一声:“娘子说笑了,不过是个梦罢了,如何当真?至于诚德,我打算等他来了便同他商量一下,给他找个正正经经的先生,莫要耽误了时间。”
许萱颇为赞同:“我看他还是很听你的话的,这都是李郎的功劳,看来阿公果然没有看错你。”
李白挑了挑眉,意有所指道:“娘子这般说,我便放心了。”
许萱疑惑地看着他,半晌方才想起两人的婚事也是由许圉师做主的,不禁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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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梅花苑内。
各位贤士先后到来,李白走在许自正的身后,一眼便看见刘使君正同一位少年讲话,看到李白二人,忙走过来道:“你们倒是赶得好时间,不早也不晚。”
许自正呵呵一笑:“我还不了解你?若是提前到了,你不知道又要我帮你做些什么。”
刘使君对李白笑道:“看看你这老丈人,最是滑头,这么多下人在,我还能使唤的上他?我敢吗?”
李白忙笑道:“刘使君与父亲莫逆之交,真是羡煞旁人。”
刘使君与许自正对视一笑,心照不宣。
“许大大,许久未曾到府上拜见了,不知近来身体可还康健?”
许自正转过头来,那与他说话之人正是彭允,两人自从许萱成亲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彭允在长安任职,也不知今日如何得空赶回来参加这小小宴会。
刘使君哈哈一笑,道:“公允啊,有些日子没有瞧见你了,最近如何,可是要高升了?”
彭允把目光从李白身上移开,笑道:“刘使君说的倒是轻巧,公允官职微小,如今能在长安有一席之地,已是不易,至于升官......却是万万不敢想了。”
许自正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公允德才兼备,想来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万不可如此灰心。”
彭允抱拳,眼中带着深意:“借许大大吉言了。”
刘使君察觉到气愤有些诡异,连忙介绍道:“想必这位你还没有见过罢,他是......”
彭允将目光再次落在李白身上,打断道:“我们见过,太白兄,我们又见面了。”
李白笑道:“确实见过,成亲第二日公允便亲自登门拜访,实是太白的荣幸。”
许自正听着皱了眉,彭允去过李家?
彭允看了许自正一眼,道:“我与太白兄相谈甚欢,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许大大果然好眼力,为许家娘子觅得一位好夫婿。”
许自正淡淡道:“不敢当,实是缘分使然。”
彭允笑了一声:“缘分?”他眼角余光瞥见一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唤道,“哎,那不是知礼么?听说他最近闭门苦读,想来郝家很快就能传来喜讯了。”
郝知礼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便朝这边走来,入眼便是李白那副清俊高雅的模样,脚步便顿在了原地,周围人都朝自己看来,只好略带尴尬的过去打了招呼行过礼。
彭允热情的揽过郝知礼的肩,朗声道:“来来来,我来为你介绍一人。”
郝知礼看了李白一眼,有些不自在的抖了抖肩膀,低声道:“我与这位李兄见过面了,只是最近一直忙于读书,不曾出来走访。”
彭允惊讶了一下,笑了起来:“这倒是巧了,不过也对,太白兄可是希世之才,任是谁都会想见识一下他的风采。”
李白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不为所动道:“过奖。”
彭允笑容僵住,李白这副态度,仿若他自己如同跳梁小丑一般,尽是丑态百出,别人看的也是他的笑话。
“如今有才之人可到朝廷自荐了,知礼这般苦读也无济于事,不如一试?”
知礼总算将彭允故作热情的手甩开来,道:“无论是诗词歌赋,亦或是经义策问,我都不在行,须得多加学习,怕是还需要些时日。”
彭允看向李白,意味深长道:“也是,不过我想太白兄文采如此出众,想必不日将赶往长安了罢。”
李白刚要说话,忽听得人冷哼一声,道:“到朝廷自荐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若是普通读书人尚可一试,我听说这位可是商人出身,莫不是以为入赘了许家,便洗脱了身份?”
“裴宽你......”
李白眼中泛着冷意,许自正刚要为他辩解,李白用眼神阻止了他,笑道:“不知是哪些人误解了太白,故而和裴长史说得此话,想来裴长史听人讲话是不分真假虚实,如此轻信他人,太白还未见过如此单纯之人。”
裴宽想了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李白是在变着法子骂他蠢,怒道:“你胆敢辱骂我?难道我有说错?我裴宽此生最讨厌的不是商人,而是那些为了仕途连最起码的尊严都舍弃之人。你说我听到的都是假的,我且问你,你自知身份配不上许家,缘何娶了许家娘子为妻?”
他们声音愈来愈大,周围人也慢慢聚集起来,或是幸灾乐祸,或是看热闹,也有那么几个对李白报以同情,要知道裴宽此人是人死理的,凡是他认定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亦不会给人留有余面。
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李白不慌不忙,亦不见一丝羞恼之色,反而笑的愈发温和:“长史此言差矣,我与娘子成亲乃是众人撮合,亦是缘分,加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太白父母虽不在,阿叔的话便如同父母。况且成亲之后,我与娘子恩爱两不疑,此乃太白之幸。”
裴宽抖了抖胡子,道:“谁问你那些了,你敢说你心里没有一丝己欲?许家可是名门世家,纵然你得了一个李姓,也无皇室无关,莫要往脸上贴金。”
裴宽的话当真是一点脸面也不留,众人好奇的看着李白,期待着他的反应。
第28章 当时明月在(六)
曾几何时,李白也被问过同样的话,何以同为李姓,却只是个卑微的商人出身?
李白记得幼时随父亲离开碎叶城,也曾问过父亲这个问题,当时李客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遥遥望向长安,眼中一片荒凉。
“却不知谁人姓李,如今也是由裴长史在管着的。”李白淡淡道,“而天下间的姻缘也是要先过问裴长史方可,照此理说下去,莫非这天下也是裴长史的天下?”
裴宽眼睛瞪得如铜铃,上前一步道:“花言巧语,休得曲解我的意思!口舌如簧,怪不得会将许家哄得团团转,可惜了许相公一世贤名,如今卸了职,年纪大了,也变得识人不清了。”
许自正反驳道:“裴宽,我许家的女婿可不是你能随便污蔑的,你自己怎么想我是管不着,但你最好管住你那张嘴,莫要以为我许家不如以前,可以任人欺凌!”
李白对许自正笑道:“父亲何至于发怒,倒是不值得了,裴长史欲效仿李斯魏征,仗义直言,只可惜自己真假莫辨,是非不分,人云亦云,何以指正他人?着实可惜!”
“你!你到底是何居心,来日定当知晓!”裴宽说不过李白,眼见周围人都在为李白暗暗叫好,头脑发热,只放下这句狠话来!
受过裴宽当众羞辱的人并不在少数,但都碍于是他的晚辈,亦或是心虚,只得呐呐应诺,不敢出言分辨,如今见有人总算狠狠教训了裴宽一把,简直大快人心!
彭允见李白竟然把裴宽说教一番,冷哼一声,忽然笑道:“说起来,我前几日突然见了一个人,那人也是来自昌明,兴许太白认识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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