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扑在床上,放声大哭起来。
陆微正坐着,忽听窗户轻轻响了几下。她一直不喜欢身边的人太多,所以每每让丫鬟在隔壁梢间等着传唤,此时是谁在敲窗?
推开镂花窗扇,院中空无一人。她狐疑地四下张望,忽地从暗中走出一人,轻声道:“是我。”
陆微猛然看到赵骞近在咫尺的脸,不由吃了一惊,脱口道:“你的腿都那样了,还跑?等着!”立刻缩了回去。
赵骞一时不知何故,愣愣站在当地,片刻后见陆微伸出一只胳膊,莹白的手心中卧着小小的碧玉膏,道:“这个你拿回去用吧。”
赵骞突然觉得有些头晕,连身子也轻飘飘的,好像要飞起来了。莫非是白天失血过多?他来不及细想,如实说道:“这个没用,我伤的是骨头。”
“那我明天请舅舅给你找个好大夫,他知道好多治跌打伤的国手。”
赵骞觉得头更晕了,好像有什么激烈的情感一直在冲击着他的心房,弄得他又想喊,又想笑,又想紧紧搂住眼前的人,好好摸摸她柔软的长发。
莫非是失血过多,邪风入身,有些疯癫了?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他摸了摸额头,果然很烫。确实是病了,他默默给自己的异常下了结论。
又陆微听道:“你快走吧,好好歇着,明日我找到大夫就带他去看你。”
“嗯。”赵骞应了一声,终于忍不住笑了。
陆微瞬间被耀花了眼。这个眼睛里闪着星星,英俊的不像凡人的是赵骞?面瘫也会笑?!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这章怪粗长的,对不对对不对
☆、有钱女婿
翌日一早,陆府的角门悄悄开了,一个婆子押着碧桃,推搡着上了一辆牛车,往城外驶去。
陆老太太漱了口,看看一旁沉默不语的孙女,开口说道:“你就这么把碧桃打发到乡下就算了?未免罚的太轻些。”
“我交代了庄头,到了之后打二十板子,养好伤就下地干活。”陆微淡淡说道,“她这些年跟着我,也是娇生惯养的,这么罚她不算轻。”
陆老太太想了想,道:“也罢,好歹是条性命,罚得狠了也损阴骘。你身边如今只有银杏一个大丫头,太少了些,从我这里再挑一个吧。”
“先不着急,我想慢慢挑挑看。”陆微其实是想找一个多少会些拳脚功夫的,她虽然学过入门的骑射功夫,但由于张氏的反对始终没有练过拳脚,所以这几次遇见危险时屡屡吃亏。她思忖了多时,如果身边有个能踢能打的丫头跟着,下次遇到紧急情况应该不会这么狼狈了。
她想了想,又说:“祖母,家里这些下人们,我想着最好都清查一遍,不然实在不放心。”
“都依你。”陆老太太有些感慨,孙女真的是长大了,说话行事都比从前周全,隐隐已经有她母亲当年的风采。
“清查的事情祖母让我安排好不好?”
“好。”陆老太太也不问她打算怎么安排,有些事情迟早要交给她独自面对。
将近巳时,陆微带着银杏在一家茶楼坐下,静静望着街对面一所略显破败的两进小院。
不久之后,一个戴着银丝荻髻的妇人带着一个婆子推门出来,陆微指着她,向银杏说:“就是她。
银杏麻利地追了过去,不多时那妇人跟在银杏身后走了进来,满脸疑惑地问:“是你找我?”
陆微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身上的衣服虽然是绸子的,但花色和样式都是很早以前的流行,衣服虽然不算旧,但仔细看能看出翻改的痕迹,显然不是新做的,头上除了银丝荻髻外,只插着一个蒜头银簪子,簪头上镶着一颗红艳艳的宝石,耳朵上也戴了一对同色的红宝石坠子,看起来平添了不少富贵气息——只不过红宝石的颜色太乍眼,内行人一看就知道是假货。
没什么钱,但很愿意装作有钱,符合她事先的判断。
陆微点头,道:“王太太请坐,我是陆微,和你家大姐儿王玉宁是女学的同窗。”
妇人大吃一惊。她知道陆微,她女儿王玉宁昨天被肃宁侯府送回来时一张脸被打成了猪头,不肯见人只锁着门在房里边哭边骂,她凑在外头听了半天,被骂的人里就有陆微这个名字。
对于王玉宁和肃宁侯府的瓜葛,王太太多少知道一些,女儿能攀高枝她也巴不得,所以从没阻拦过,但是昨天王保家的随车过来恶声恶气说了半天,她总算听明白了,她那位嫁进侯府的小姑子压根儿没准备让王家姑娘再嫁进侯府。
王太太恍惚听见王保家的说陆微是她小姑子看中的儿媳妇,家里为官做宰,很是有钱有势,可惜被王玉宁搅合的没做成亲。莫非她今天是来讨说法的?王太太不由得向后缩了缩,怯怯地问:“你找我什么事?”
“我有一门好亲事要说给你家大姐儿。”陆微也不废话,开门见山说了来意,“男方是我家铺子里掌柜的哥哥,知道我认识你家大姐,所以托我来问问。男方今年四十二岁,做茶叶生意,前头媳妇死了,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你等等,”王太太被她一连串话说的有些头晕,慌忙打断她,“我家大姐儿才十三岁,这男的能当她爹了,你这不是乱弹琴吗?”
“先定亲,过两年再成亲。”
“那也不行!”王太太有些生气,道,“就算你是贵家小姐,也不带这样消遣人的,四十二岁,跟我年纪差不多,还有四个娃,真是癞□□想吃天鹅肉!”
陆微笑了下,向银杏递个眼色,银杏立刻从袖中摸出一叠纸,打开了放在桌上。王太太伸着脖子一看,顿时眼睛都直了,是一摞银票!
陆微笑道:“男方见过你家大姐,很是倾心,如果王太太肯嫁女儿,在聘礼之外,他愿意再出三千两银子给大姐儿添妆。”
三千两银子,够家里几年的花销了。王太太飞快地盘算着,大孙子上学需要钱,小儿子娶亲需要钱,房子一直漏雨该翻修了需要钱,她的首饰盒那么空也需要钱……钱是好东西啊!她们两口子一直明里暗里支持王玉宁往肃宁侯府跑,为的不就是侯府的钱么?如今侯府的钱是不指望拿了,居然又冒出一个土财主要娶玉宁!
女儿反正是赔钱货,嫁谁不是嫁?既然肯出这么多钱娶她,肯定会对她好,况且年纪大的知道疼人,家里又有钱,玉宁嫁过去那是享福呢!
王太太很快说服了自己,笑着说:“这事我得跟我家男人商量商量。”
“这个好说。”陆微从那叠银票里抽出一张五十两的递了过去,“今天打扰王太太了,这些银子请你吃茶。我明天过来等你消息。”
王太太揣着那张银票,就像当年抱着自家长孙一般激动,望眼欲穿地等到丈夫回了家,立刻扯着他到卧室里,噼里啪啦将今天的奇遇说了一遍。
王父听完,捋着胡子半天不做声。
王太太急了,推了他一把,道:“你说话呀!”
“玉宁不是说赵昱会娶她吗?”王父想起肃宁侯府的排场,心中一阵羡慕,“好歹那是侯府,赵昱年岁也相当,比这个合适。”
王太太哼了一声,道:“也就你这实心眼还信这种鬼话!你那妹子是什么德行你自己不知道?她要真肯答应娶玉宁当儿媳妇,能让王保家的说了那一车子话?王保家的算个什么东西!先前也不过是咱们家的一条狗!跟着你妹子进了侯府,连旧主子都忘了,瞧瞧她昨天那副嘴脸!”
她越想越气,王保家的昨天过来,劈头盖脸就骂她纵容女儿去勾引赵昱,又说王玉宁当着许多人的面抱着赵昱不放,害得赵昱丢脸不说,连原定说好的陆家姑娘都悔了婚。王保家的骂足骂够,临走时还威胁说要是王玉宁再敢去找赵昱,就要打断她的腿。
若是别人说这句话,王太太还觉得是吓唬,但是王氏,她跟这个小姑子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知道她是真动了杀心。可见那个陆微的亲事,对王氏真的很重要。
但是陆微为什么还要替玉宁做媒?王太太想了半天,觉得陆微应该是惦记着嫁赵昱,所以想先把情敌解决掉。反正男的岁数那么大,就算再有钱,玉宁也不会甘心,那陆微也算报了仇了。
她又推了推丈夫,说:“你就别指望玉宁嫁赵昱了!你那妹子心比天高,连你都瞧不上,能看得上玉宁?”
王父耷拉着脑袋半天不出声。他生性懦弱,要不然也不会容忍王氏把王玉宁打成那样也不敢吭声,况且王家确实已经破落的不行了,这些年连温饱都艰难,他也指望女儿嫁得好些,接济接济家里。
王太太又说:“退一万步讲,就算玉宁嫁了赵昱,咱们有什么好处?你那妹子倒是侯夫人,大把大把使着银子,可这些年咱们再急再难,她几时帮过?玉宁真要嫁过去,有多大本事能从她手里抠出钱来?”
王父摩挲着那张五十两的银票,终于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王太太便焦急地守在茶楼前,望穿秋水等了大半个时辰,终于看见陆微带着丫鬟过来了,王太太慌忙迎上去,连声说:“我家男人答应了!”
陆微笑了笑,道:“恭喜王太太,我这就回去叫他们遣媒人来。”
王太太鼓足勇气,追问道:“玉宁至少要及笄以后才能成亲,那这三千两银子……”
“好说,只要写了婚书,男方就先给五百两,等成亲的时候再补剩下的。”
王太太松了一口气,试探着又问:“女婿能不能抽空到我家坐坐,让我们两口子相看相看?”她虽然为了三千两银子答应嫁女,到底还是盼着女儿能嫁得好些,两全其美才是。
陆微看了她一眼,能提出这个要求,王太太不算是狠心的娘,王玉宁倒是好福气。
她点头道:“好。”
王太太欢天喜地地走了。
陆微沉吟起来,没想到王太太竟然要见女婿。上哪儿去变出这么个人呢?她这番做作,原是为了引王玉宁狗急跳墙,只是看王太太的反应,王玉宁似乎还不知道这件事。
得想办法告诉王玉宁才行。
她在茶楼里又等了一会儿,果然看见平常跟着王太太出门的婆子挎着菜篮出来买菜,于是给了银杏一块碎银子,又叮嘱了几句,银杏向来伶俐,利索地找到那婆子,附耳说了几句话。
陆微从窗户里看见那婆子接了银子,满脸堆笑不住点头,她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心说,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无心码字怎么破……
☆、抗婚
王玉宁被锁在家中已经整整两天了。
一开始是她觉得脸肿成那样没法见人,所以躲在屋里,后来脸上消了肿,她才发现门窗都被锁着,原来王家竟然真的听了王氏的吩咐,不打算放她出去找赵昱了。
王玉宁并不是很着急,反正赵昱跟陆微的事铁定是黄了,假以时日,侯夫人的位置还是她的。
她正悠闲地翻着书,打算每天抄几首小诗订成册子,将来送给赵昱,忽然听见有婆子叫她的丫鬟说:“今天加菜,我给你留了一碗。”
又听见丫鬟说:“什么好事呀,还加菜?”
先前那婆子“嘘”了一声,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声音模糊难以辨认,唯有最后一句“别让你姑娘听见”却十分清楚。
王玉宁一个激灵,难道家里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忙趴在门缝处竖起耳朵,果然听得真切了许多。
只听丫鬟低呼了一声,说:“真的?那么大岁数?”
婆子嘿嘿一笑,说:“四十多,正是壮年。”
“年纪都够当姑娘的爹了。”丫鬟嘟囔着,“老爷真的答应把姑娘嫁给他?”
“可不是,要不怎么舍得给你加菜。”婆子猥琐地笑了起来,“姑娘年纪小,细皮嫩肉的,摊上个壮年汉子,在床上可是要受罪喽。”
丫鬟也吃吃地笑了,说:“有钱就行。”
王玉宁一颗心砰砰直跳,姑娘?这家里只有她一个姑娘。嫁人?四十多岁的汉子?老爷同意了?
难道要把自己嫁出去?为什么?为什么不等她再筹划几天,她可是要做侯夫人的!
王玉宁咬着牙搬起素日常坐的花梨木圈椅,使出吃奶的力气一下扔在门上,同时尖叫了一声:“放我出去!”
木门被砸倒了半扇,先时说话的丫鬟半条腿被压在下头,哎哟哎哟直叫唤,但王玉宁瞧都不瞧她一眼,发疯也似地跑了出去,径直冲向王太太的房间,一路高叫着:“娘,娘,你出来!”
王太太正拿着新买的珠钗摩挲着,听见女儿的声音,慌忙把钗子锁进妆奁,匆匆忙忙往外走,刚出了里间,已经被王玉宁一头扑到怀里,尖叫着问她:“你们要把我嫁给谁?”
王太太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快就传扬出去了?还没有请媒合婚,定钱也还没拿到手呢!慌忙安慰女儿说:“我们给你寻了一门好亲事,你女婿特别有钱。”
王玉宁呆了片刻,跟着又尖叫起来:“谁让你们寻的?我不嫁!”
“真的很有钱,”王太太苦口婆心说着,“你嫁过去肯定吃穿不尽,你看看,桌上这些肉跟菜都是你女婿给钱买的。”
王玉宁双目通红,厉声喝道:“让他滚开!我要嫁的是表哥,我是要做侯夫人的,他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想我!”
王太太呆了呆,王玉宁自小聪明伶俐,生得漂亮又跟赵昱要好,因为王家曾有王氏这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先例,所以王太太一家都把她当宝贝供着,盼望她将来重演奇迹。如今见她大发脾气,王太太一时也不敢惹,只讷讷劝道:“你姑妈说你再敢去找赵昱,就要打断你的腿哩!你就别想赵昱的事了,我给你找的这个女婿又有钱又大方,比赵昱不差什么……”
“跟侯府一比他算个屁!什么女婿?打哪里冒出来的野人!”王玉宁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当下破口大骂起来,“你猪油蒙了心把我许给他!我大好的前程难道让你毁了!”
王太太再不济,总也是当娘的,见女儿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也是又气又羞,甩手一个巴掌打在王玉宁脸上,跟着也骂了起来:“狗屁前程!侯府哪只眼睛瞧得上你?你给我省省吧!你要是有本事,就跟你那好姑妈闹去,或是哄着你那亲亲表哥把你娶过门,如今一样没一样,你在我跟前耍什么侯夫人的威风?”
王玉宁从来没挨过王太太的打,当下也怔了,过了片刻头脑冷静下来,哇一声哭起来,抱着王太太道:“娘你再等几天!表哥肯定会想办法帮我的!”
王氏无奈,叹道:“儿啊,这么些年你什么时候见过赵昱跟你姑妈作对?我是看明白了,他就是个软蛋,指望不上的。你听娘的话,你这个女婿真是好啊,人家说了,只要你肯嫁,立刻给三千银子添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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