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太慌忙捡起来,掂了下感觉只有五六两的样子,不觉有些失望,讪讪地说:“还不够一天的菜钱。”
王氏冷哼了一声,道:“我累了,你出去吧!”
王太太夫妇只得出了门,王太太便向丈夫抱怨说:“那么大阵仗,装的什么似的,一说用钱就推三阻四。”
王老爷还没说话,就见王玉宁犹犹豫豫地走过来,低声问道:“娘,姑妈她为什么突然自己回来了?”
王太太自从知道肃宁侯府还要王玉宁做姨娘以后,对她还算客气,便道:“跟赵大不和,出来散心。”
王玉宁出了一会儿神,见四下无人,便悄悄地从角门往后院走去,走到柴房附近,她又张望了一回,确定没人,这才飞快地闪进一个堆着旧箱笼的小夹间,一路摸到最里面,扒开了一块砖头。
王氏住的是王家的正屋,与这个夹间共用一堵墙,砖头扒开之后,王氏说话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小心别让王家人看出来了,再住一天咱们就走。”
王玉宁一颗心砰砰直跳。不让他们看出来什么?王氏果然有事情瞒着!
又听王保家的说:“侯爷没说,舅老爷不会知道的,休书我藏在箱笼最里头,他们再不会发现。”
休书?王玉宁差点跳起来,谁的休书?休谁?
王氏又说:“让剩下的人立刻去别院,防着点,别再落到赵骞手里。哼,等阿昱立了战功回来,我看谁还敢休我!”
王玉宁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这才没有惊叫出声。太意外了,王氏居然被休了,亏她这么厚脸皮,还大摇大摆回来住,又说什么只是散心!
王玉宁又听了一会儿,直到王保家的告退,她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来,忙忙的回了自己屋子。
关上门后她的眉头便皱了起来,王氏被休了?那赵昱就完全没希望当世子了啊!那她继续等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她越想越焦虑,心里七上八下没个主张。赵昱临走时对她的感情已经不如从前,王氏又只答应让她做妾,最要命的是赵昱从军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万一他七八年才能回来呢?她的大好年华就浪费在等待上面吗?等着当一个小妾?
王玉宁苦恼的捧着头,辗转反侧。假如王氏还是侯夫人,她说的话或许还能相信,但如今王氏已经被休了,谁来保证赵昱回来后她就能嫁过去?做妾已经很悲哀了,还要做一个母亲被休,没希望袭爵的人的妾?自己难道真的没有更好的选择吗?
王玉宁苦思冥想了一整天,半夜时忽然灵光一闪,虽然她在京中已经名声全毁找不到好人家了,但她可以嫁的远一点啊,或者只要她嫁妆多点,不信没人愿意娶!
至于嫁妆么,她呵呵地笑了起来,王氏带回来的银子可不少,就看能不能捞一点了。
第二天下午,王氏果然归整了行李要走,王玉宁忙说:“姑妈,我送送你。”不等王氏拒绝,立刻爬上了装箱笼的大车,王氏想想觉得不算什么大事,便也没赶她。
好车良马,不消一个时辰便到了别院,王玉宁追着王氏进了房,把门一掩,笑嘻嘻的说:“有件事想跟姑妈商量。”
“什么事?说吧。”王氏漫不经心答道。
“我知道姑妈不想让我嫁给表哥,我也想通了,不嫁表哥也行。”
“哦?”王氏拿起织锦绣花的椅垫拍了拍,又重新摆正了,慢慢坐了下来,“说吧,你想干吗?”
“瞧您说的,我能干吗!”王玉宁拖了把椅子在王氏身边坐下,生平头一回全然不想着讨好她,而是挑衅的朝她扬起了下巴,“不过侄女儿总是要出嫁的,表哥耽误我这么些年,又弄坏了我的名声,姑妈总要描补描补吧?就当你给我添妆了。”
王氏冷笑起来,幽幽地看着她说:“你是觉得我很喜欢你吗?嗯?给你添妆?我宁可拿银子打水漂玩。”
王玉宁开心的笑了起来,道:“姑妈,你已经不是侯夫人了,以后使银子可得算着点,别动不动打水漂。”
“你说什么?”王氏猛地站起来,“小贱人,你满嘴里胡说些什么?”
她气急败坏,一张保养得宜的脸几乎扭成了一团,眼睛里流露出凶狠的光芒,但是仔细再看,又能看出秘密被人戳破的恐惧。
王玉宁看着她,有些害怕,更多的是欢喜。这个老东西骑在她头上颐指气使这么多年,她也有今天!
王玉宁笑了两声,说道:“我有没有胡说姑妈难道不清楚?休书都有了,还想瞒着不让人知道?”
王氏恶狠狠地盯住她,心念急转。看样子她并没有告诉别人,否则不会特地跟到别院才说,当务之急是哄住她,别让她走漏了风声。
王氏平复了情绪,向着王玉宁笑了笑,这才说道:“我虽然暂时要离开侯府一阵子,但还是要回去的。不信你自己看,要是侯爷不想让我回去,干嘛把别院给我住着,又把人和东西都给我送来了?玉宁你不要乱想,我的事一时半会儿跟你说不清,你只记住不要出去乱说就成。”
王玉宁得意极了。这些年来唯有此刻最畅快,让这个恶毒骄傲的老东西给自己服软!今天若不能从她身上剥下一层皮,她就不叫王玉宁!
她慢条斯理地摸着自己的指甲,幽幽说道:“我应该不会乱说,反正我也要嫁人了,这些事跟我也没关系。就是我的嫁妆……”
王氏忍着气问道:“你要多少?”
“有个一两万银子总够了吧,我要的不算多。”
王氏倒抽一口凉气。一两万银子,还不算多?她以为自己是银库?!断然道:“不行!我哪有那么多,最多一千两!”
王玉宁轻蔑地笑了笑,说道:“姑妈在侯府当家理事这么多年,若说手里连一两万银子都拿不出来我是不信的。一千两够干什么?打发要饭的都不够吧。”
王氏看着她悠闲得意的模样,恨不得扑上去撕烂她的脸。她是有钱,可跟王玉宁有什么关系?凭什么给她?
王氏咬着牙说:“两千,不能再多了。”
王玉宁冷笑一声,道:“两千?那我还是跟大伙儿说说风光无比的肃宁侯夫人被休的事好了。”
王氏把心一横,冷然道:“怕你怎的?你去说吧,只要侯爷不发话,你看有没有人信你!”
王玉宁暗自骂了声死要钱的老东西,不由也踌躇起来。要是王氏不怕她出去宣扬,那还麻烦了。她搜肠刮肚一想,不由得又笑了,挑眉说道:“姑妈不怕我说,无非是因为姑父心里还想着你,要是我告诉姑父他那几个姨娘丫头是你弄死的,你猜他会怎样?”
王氏不假思索,甩手就是一巴掌,怒喝道:“你敢!”
王玉宁两只手死死地抓住了她,也动了气,高声骂道:“你还敢打我!你这个老东西!以为你还是肃宁侯夫人呢?我呸!你现在无非是个被休的老虔婆,我看你以后还耍什么横!”
王氏万万想不到有一天王玉宁还敢骂她,气的眼前一黑,脱口道:“贱人,我杀了你!”
王玉宁把她向后一推,冷笑道:“你倒是想,可我也不是傻子!你听着,给了钱我就走人,不给,哼哼,我就告诉肃宁侯!你那些腌臜事哪件我不知道!”
王氏气极了,头脑反而异常冷静下来。她慢慢抽回了手,转身去床头的八宝格子里取出一个小箱子,一边开锁一边道:“玉宁,我以往还真是小瞧了你,你倒把我的事情打听的挺清楚。”
王玉宁眼巴巴地盯着箱子,嘴上说道:“姑妈心狠手辣,我不得不防着些。”
她看着王氏取出了一叠银票,慌忙夺过来一看,每张都是一两千两的大面额,王玉宁激动的两手打颤,活了十几年,她头一次见到这么多钱,想到这些以后就是自己的,王玉宁仿佛嗅到了钱财的香甜气息,陶醉的闭了闭眼睛。
就在她得意忘形之时,一双手突然紧紧地箍住了她的脖子,她惊恐地用手去抠,但又舍不得丢下手里的银票,于是她纤细的手指与掐着她脖子的大手之间隔着银票冰冷的躯壳,既使不上力气,又无法挣脱,就在丧失意识的前一息,她突然听见门被推开了,她的眼中闪出一星惊喜的光芒,随即却听见王氏饱含冷意的声音:“挖个坑埋了。”
王玉宁想说自己还没死,但却动也不能动,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粗暴地掰开,那些美好的银票被人一把拽了出去,她很想叫一声是我的,但是随即她被几个汉子拖出去扔在一片荒草地上,耳边传来铁器与泥土碰撞的声音,没多久她被丢进了一个深坑,落下去的一瞬间她终于喊出了声“救命……”
但是第一铲土很快落下来,填住了她的嘴,然后是第二铲、第三铲……
两天后,察觉不对的王太太找到别院,与王氏一碰面才知道女儿当天就走了,但却没有回家。王家人慌慌张张找了几天却毫无头绪,街坊间却已开始传扬,那个刚刚私奔过的王家姑娘又私奔了!
幸好不到两天的功夫,一条更令人震惊的消息取代了王家的桃色事件:太子薨逝。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更新完毕。话说每天半夜更新真的是好累,一整个白天都是头昏脑涨,绝对能体验什么叫做踩在棉花上走路……
☆、请期
太子的薨逝使得陆家的两门亲事都停了下来。
官宦人家依例要三个月不得婚嫁, 不得嬉游歌舞。陆府撤下了门前的彩灯,连院中稍微乍眼些的装饰也都撤的一干二净。京城中酒楼歌坊一律歇业一个月,陆启无处可去,只得在内院消磨时光,还好柳姨娘渐渐好转,恢复了先前婉媚可人的模样, 才让他的生活不那么无聊。
一片沉寂之中, 肃宁侯夫人因妇德不修、苛待原配夫人之子而被休弃的消息渐渐传开了, 想起肃宁侯府请封世子的折子迟迟得不到批复, 侯府二公子据说又不能人道,众人不禁纷纷摇头叹息,都说肃宁侯府今年走背字, 百年传承的基业怕是要提前终结。
陆老太太看看木着一张脸坐在客位的赵骞,欲言又止。这位近来差不多每天都往陆家跑, 来了就一言不发坐在这里, 宛似个镇邪的泥塑判官, 唯有见到陆微时才肯露出几丝笑容。有时候陆老太太不禁怀疑, 陆府别是有谁欠了他的钱吧?这脸绷的紧紧的一丝表情也没有,自己当初怎么眼花了才会觉得他只是少年老成?
正想之间陆微已经走了出来,果然, 赵骞立刻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灿烂的差点耀花了陆老太太的眼。
陆老太太无奈地说:“微丫头,你陪赵大郎出去走走。”赶紧走吧,别杵在这里让她怀疑自己的眼光了。
等那对年轻人果然走了之后, 陆老太太沉思起来。同样是定了亲的少年人,赵骞三天两头往陆家跑,恨不得把陆微捧在手心里宠着,而周道齐从头到尾都没露过面,只有周夫人不时递过话来催促成亲,这种情形,陆琼嫁过去能过得好吗?
但是,陆启和刘氏,甚至陆琼都对这门亲事得意洋洋,四处炫耀即将嫁入尚书府,她就算再担心,又能怎样呢?
落了一层薄霜的花园中比先前清冷许多,偶尔有几只耐寒的鸟雀扑棱着飞过,落在光秃秃的树杈上,歪着脑袋看着园中仿佛不知道寒冷的两个人,好奇的啾啾几声。
赵骞偷眼看了看陆微稍有些发白的脸颊,默默地伸出手握住了她,宽大的衣袖落下来,完美地遮盖了两只握得紧紧的手。
陆微红着脸低了头,虽然他这阵子经常这样,但她还是有点不习惯。
“还冷吗?”赵骞轻声问道,呼吸在冷冽的空气里晕染出一团朦胧的白雾。
陆微有些慌张,咬咬唇道:“不冷。”
“那就好。”赵骞攥紧了她的手,慢慢地绕着小湖走了起来。
陆府的花园在京城中称得上大,但是再大的花园终归也是花园,况且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几乎走遍了园中的每一寸地界,如今又正值初冬,委实没有什么看头。但是赵骞依旧饶有兴致的样子开始了不知第几次的游园。
陆微眨了眨眼睛,要不要告诉他这样子其实很傻?就连元丰前两天都很严肃地问她,未来姐夫是不是不太分得出美丑?那个花园子如今树叶都掉光了他还天天要姐姐陪着他逛个没完?
没等她开口,赵骞倒先说话了:“中午我不在你家吃。”
“嗯?”
“你那两个弟弟,我不跟他们一起吃。”虽然他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但是每次都被人说登徒子也是件很郁闷的事。
“哦。”陆微暗地里松了口气,她也不想他在这里吃饭,每次饭后庆丰和元丰都会义愤填膺地告诉她,那个登徒子又偷偷打听姐姐的事。
“赵昱如今与卫所指挥使王瑜走得很近,王瑜,是绍王的人。”赵骞忽然说道。
陆微怔了片刻,不得不佩服赵昱的抗打击能力很强,不管怎么折腾都没有歇了飞黄腾达的心,难道是想尽快结交有力的援助好帮王氏翻盘?
她问道:“关于王氏的消息,是你传出来的吗?”
“是我父亲。”赵骞淡淡一笑,“我也很意外。”
陆微吃惊之后,再想一想却也释然了。与其让别人知道王氏被休的真实原因,倒不如用眼下这个说法,好歹能把自己摘出来,让别人都以为是王氏的错。赵正爵和王氏,不愧是夫妻,连行事风格都这么接近。
赵骞看见她眼中嘲讽的笑意,不由得心下一沉。侯府那些人,实在是……若他是陆微,见多了赵家人的尔虞我诈,还会选择相信他吗?
赵骞莫名地紧张起来,很想做点什么抓牢她,让她再也不会离开自己。于是他突然开口道:“阿微,等国丧一毕,咱们就成亲好不好?”
陆微又听见自己“砰”一声重重的心跳,她慢慢转过脸去看旁边不存在的风景,只希望赵骞没有看见她发红发烫的双颊。
这些天来,他们谁都没再提过退亲这件事,非常默契地选择遗忘。于赵骞,固然是心满意足,于陆微,竟也是从未有过的安心。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诧异,原来不知不觉间早已习惯了有赵骞在身边,竟然舍不得再说离开了。
只是,真的已经准备好了,真的要嫁给他吗?陆微不敢确定,却也不忍退出。
赵骞等不到她的回答,心里慢慢慌张起来,握住她的那只手不知不觉便沁上了一层薄薄的汗。他看她始终偏着脸不看他,忍不住便搭上了她的肩,想让她扭过来面对自己。
“咳咳。”跟在身后不远处的红缨拼命地咳嗽了起来。
陆微一惊,慌地从他的禁锢中脱身,面红耳赤说道:“你,注意一点。”
赵骞轻轻“嗯”了一声,正正地看住她,再次问道:“我们选个日子成亲,好不好?”
迎接他的是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
赵骞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溺水的人,马上就要失去呼吸,却又拼命挣扎着想透口气。她还是不愿意吗?不喜欢自己?还是不想跟赵家有牵连?那种与她初一相识就有的诡异感觉又出现了,她很讨厌赵家,也很熟悉赵家,为什么?虽然王氏母子算计过她许多次,但是,她哪有机会了解赵家人,以至于连王氏与赵正爵婚前通奸的事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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