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霓一边上楼梯,一边给詹琴打电话:“妈,在家吗?”
“在呀,外面玩累的哦,我跟你爸爸这两天都在家睡觉。”
“你开门,我给你寄了点儿小礼物。”
“乖女,又买东西啦,都说不要时时给爸妈买那么多东西嘛。”
“你快开门嘛,东西都到了。”
“现在吗?”
“嗒嗒”一阵脚步声渐近,防盗门向后推开,脸上烙了皱纹的妇人手持手机,门开的一瞬,愣怔久久。
“——乖女!你怎么回来啦!”
……
没有儿女的饭桌总是清简,纪建成扯着臻霓反反复复问想吃什么,然后开车去了市场。父母总归是考虑周到的,这突然惊喜,喜是够喜了,惊也过惊,他们总担心女儿在外头出了什么事。
纪建成悄悄问她:“你是不是回来办什么事,是不是昨天就回来了?”
臻霓亮出机票,“爸,你看嘛。”
饭后,一家三口出门散步。
小地方就是小地方,大城市一辈子都偶遇不到的人,在这儿三两步就能见一回,一条路走到头,熟人遇见好几拨,詹琴逢人就说一遍今天臻霓到家的场面,像是落了天大的喜讯。
走着走着,路过了省师大。
詹琴告诉臻霓:“你李叔叔今年升院长了,现在一天到晚忙的啊,都见不到几回。”李叔叔是父亲多年同窗,任师大教授。
詹琴忽然想起了什么,凑近纪建成说:“我听说,汤教授这几天回来了……”
臻霓才竖起耳朵,纪建成赶忙掐了话,“说这干什么。”
汤教授,也就是汤胤的父亲,六年前那场变故后,他辞去了教授一职,返乡养老。
臻霓长舒口气。
……
臻霓一晚上都在反复查看手机,可直到临睡前,和汤胤的对话框仍停留在由她下午发出去的那条——怎么样了?还好吗?
她原以为是汤教授出了什么意外,但听父母之前那番话,应该不是。
臻霓忍不住给汤胤再发了一条:休息了吗?有没有时间好好休息?
依然石沉大海。
次日是周末,詹琴拉着臻霓走家串户拜访亲友,还不是想把宝贝女儿回家的事昭告天下。臻霓一整天心不在焉,手机从不离手。
日暮时分,手机终于响起“叮”的一声,臻霓当即拾起来看。为了等汤胤的回复,她特意调的提醒。
寥寥二字:没事。
臻霓立即回:你还好吗?
——好。
我回到青碧了,有我帮得上忙的吗?——不用。
在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的时候,汤胤主动发了一句:别担心。
她莫名想哭。她再敲下一行字:要我陪你,给我电话。
汤胤没有很快回。
只过了十分钟,臻霓的手机重新炸响。她低头一看,是汤胤的来电。
“你怎么回来了?”电话接通后,汤胤第一句就问。
纪臻霓躲在厕所里,极力压低声音,“我不想你一个人。”
电话里沉默下去。臻霓等待着他。
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他说:“陪我走走吧。”
……
臻霓驶着纪建成的车往市郊开去。
汤胤的车停在一条在建的公路旁,路灯都没架全,四周都是荒野。他并非是为了躲藏自己,而是不想让人知道臻霓和他有来往。
喜欢她么,要他怎么喜欢?在外头,他活得光鲜亮丽,人人敬重,一回到这个地方,他就像是被照妖镜打回原形的怪物,而她,再清楚不过那头怪物的模样。
他当然从来不缺追求者,他大可选一个心仪的,就此在大城市定居,远离故乡,也远离过去,只要他不说,深爱他的妻子又怎么会追究那些荒谬的过往。
是了,他是找到了心仪的,那个女孩活像撞进春天花田里的小鹿,清澈,灵动,可爱至极。
可偏偏,造化弄人。
那夜沙漠的篝火会上,她酒醉时说,“只有我,会毫无保留地爱你的一切”,他怎么会听不懂。
只有她彻彻底底不会后悔,因为只有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他的黑与白,好与坏,却仍然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汤胤看着纪臻霓把车停好,熄掉引擎,打开车门走出来。
她才向他走了几步,便猛地刹住脚,她看到汤胤突然疾步而来,用力地抱住她,嘴唇劈头盖脸地压了下来。
她第一次见到他似是乱了方寸的模样,愣怔了良久,才反应过来回吻他。
他疯狂发力,吻得她吃痛,她一边流泪,一边笑,觉得好幸福,好痛心。蓦地,他的手掌在她腰窝处一压,让她身子往前,紧贴住他。
感受到了,他在顶她,他想要她。
她从来没有这么用力,这么这么想要得到一个人。她相信自己的执着给对了人。
“汤胤……”臻霓主动断掉深吻,踮起脚尖紧搂他脖子,“汤胤,你想要的话……我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有很多人猜到凤城和青碧原型默默不说吧?
☆、第22章 Chapter 22
汤胤埋头在臻霓颈间, 呼吸失了控, 不做声, 手臂力道加深,拥她更紧。
见他不语,她着急了, 捧起他的脸,胡乱吻上去,“你要我吧, 我给你, 我给你……”
“好了, ”汤胤把臻霓的脑袋往自己心口摁, 制止了她的胡言乱语,“别说了,小傻子。”
臻霓涨红了脸,羞窘得不敢再动。没过多久, 她的脑袋开始乱蹭,一会儿打歪, 一会儿仰起来,很快, 控着她后脑勺的手掌一用力,她听见他说:“别动。”
他只想这样好好抱她一会儿。
臻霓睁大眼睛,小心地说:“我……快不能呼吸了。”
汤胤一怔,放开了她,臻霓抬头, 撞见他扬起的唇角。汤胤捏住臻霓的鼻子,左右轻扯,带着她的头跟着摆,一边说:“傻瓜,跟着跑回来做什么。”
“担心你。”她乖乖答,红了眼眶。
“真的不是什么要担心的事,我能处理好,放心吧。”这是实话。
臻霓小心问:“听说……你爸爸也回来了?”
“嗯。”
“他,还好吗?”
“挺好,有我在,没事。”
“那……你要待多久?”
汤胤犹豫了片刻,“不知道。”
怎么会是不知道呢?不是说不是什么要担心的事,能处理得了吗?臻霓才要乱猜,就听到他说:“别乱想了,我这几天不太顾得上你,理解一下我,好不好?”
她心尖微颤。好温柔宠溺的语气啊,就像哄女朋友一样。
“好~”臻霓拉长尾音,可爱地噘了噘嘴。
汤胤又抱紧她,彼此交换呼吸和心跳,沉默不语。
臻霓心跳渐快。她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渐渐地,她环在他背后的手紧攥成拳,下定决心——“汤胤。”
“嗯?”
她深吸口气,给自己打打气,“你告诉我吧……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的。”
汤胤心头一震,没说话。臻霓一鼓作气,抬起头来凝他,凝住自己全部的深情,“我是说真的,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的,真的真的。”
他忽然有点想笑。
誓言,是这个世上最虚伪,最无力,最缥缈的东西,它没有任何约束力,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凭空出生,就可以让人为之倾注一切,最后又输得血本无归。
但他并不是觉得可笑。她说那句话的模样,像极了说出“我要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的孩童,仿佛一个伟大的、遥不可及的梦想。年幼时的梦想又有几人支撑到了最后,但却是此生最为纯粹、干净、不容忤逆的初心。
成人后的想法,大多被现实左右,为金钱,为地位,或为权力,但幼时的梦想,就真的只是梦想。
见他久久不语,臻霓急得要哭,汤胤突然在她腰上轻轻一掐,开口了:“我知道了。”
“陪我走走吧。”
“……好。”
两人十指紧扣,往灯光更幽暗处走。先走过两辆车,汤胤看了眼臻霓开来的帕萨特,问:“你爸的车?”
“嗯。”她不打算告诉他同学聚会的事。
“在什么单位?”
“市政府。”
“妈妈也在?”
“妈妈退休啦,以前在银行。”他开始想知道她的一切,她觉得是好事。
灯光很淡,夜风很轻,四下很静,而他手心是温热的。臻霓觉得这样刚刚好。
“汤胤,”她忽然喊他,“我给你讲讲我以前的事好不好?”
汤胤浅笑,“好。”
“我小的时候身体不太好,个子又比同学矮很多,小学的时候每次排队,我都是我们班第一个。然后上初中那会儿,我生了场大病,我妈听医生说吃激素可以治病还能长高,就让我吃了,你也知道副作用是什么,就是会发胖,很胖很胖。我妈妈给我吃了特别多,我才长到现在这个个子。”
“高一军训体侧的时候我有136斤,而且那时候还比现在矮一点,又正好是长青春痘的时候,但是我真的不觉得自己有多难看,因为我并没有觉得外貌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它又不影响我的学习,爸爸妈妈还是疼我爱我啊,能怎样呢?”
“然后我们班里有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女生,好像每个男生都喜欢她,每个同学都想接近她。但是后来我发现,大家并不是真的想和她好,有些是因为怕她,有些是因为看着别人都想和她好,如果自己不去和她好,自己就会变成异类。”
“可是我真的不喜欢这个女生,原因很简单,她不爱学习。那时候我特别天真,来学校就该学习啊,不学习不上进的人,我觉得很丢人的。也是年龄太小不会说话,有一次她吹嘘她的人缘好,我就傻傻地说,人缘好学习不好有什么用呢,而且你真的觉得你人缘好吗?”
“从那之后,这个女生把我的整个高中都变成了一场噩梦。”
“高一的时候我悄悄喜欢我们年级级草,那个女生偷看我的日记知道了,她就故意让我看见她和那个级草接吻,她还跟别人说我看见了之后还去找那个级草表白,可是我根本从来就没有跟他联系过。”
“有一次,其他班男生给她送来一罐治痛经的中药,在教室门口叫住我让我拿给她,我就往她桌上放了。后来她跟别说,我给那罐药里下了能毁容的药。”
“我脸上这颗痣的位置和阿娇的一样,高中的时候特别喜欢她,经常在草稿纸上画她,有一次那个女生翻到了,跟全班说我臆想自己长这个样子。”
臻霓顿了顿,深吸口气,接着说。
“后来有一次晚自习,我去办公室找老师问问题,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那个女生已经在里面了。门没有关紧,我偷偷看进去,其实她的问题根本不算问题,她也不是真的要问问题。”
汤胤的脚步猛地刹住。臻霓感觉到他在一点点攥紧她的手。
臻霓将空着的另一只手也握成拳,给自己打气,缓缓说出口:“……我看见,她故意扯开了校服的扣子,压得特别低,想让老师看见,但是老师推开了她……”
话音落下了很久,汤胤都没有回头,夜太黑,她看不见他的脸。
蓦地,她感觉到他的手在发颤。她吓了一跳,上前抱住他胳膊,“汤胤……汤胤?”
臻霓紧抱住他硬朗的胸膛,害怕得哭出了声,“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
远远地,公路上有车辆飞驰,偶然一道灯光闪过他脸庞,映出他眼底的泪光。
臻霓感觉到自己再度被抱紧,她怔怔地抬起头,汤胤正低头凝她,眼带薄凉的笑意。
“小傻子,你什么错也没有。”
……
汤胤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他不说,臻霓便也不问。
直到深夜梦回,臻霓才恍然意识到,当时汤胤的反应,是想要落泪。臻霓胆战心惊。不知道六年前那场于他而言灭顶的灾难,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她没有像所有人那样怀疑过他吗?并不是没有。所有人都在说,汤教授为了保他,动用了层层关系,逃脱法律,送他出国。不然,为什么搞得这么隐秘?不然,为什么辛甜母亲整日咒骂?一切都顺理成章。
但抛开这些口口相传,没有任何法律责任的传言,事实就只剩下了一件——法律判他无罪。
她太懂口恶之恶,她不想让自己也沦为自己最深恶痛绝的那种人。
所以她信他,站他,不顾一切。
……
纪臻霓回家之后走的一轮亲戚里,大伯家是最后一站。大伯是爸爸的亲哥哥,任市公安局局长,平时工作繁忙,难得一聚,这不一挤再挤,才有了这场家宴。
堂姐已经结婚生子,每次家宴,小朋友都是全家的中心。亲戚问的无非就那几个问题,工资怎样,对象怎样,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臻霓一连几天应接不暇。
晚上,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着说话,大伯突然就来了电话。
一看大伯起身出去,大伯母脸色就不好了:“说好了今晚没有事情会打扰,要又来什么事要出去,看我不收拾他。”
詹琴安抚道:“大哥工作性质,理解理解。”
果然,大伯回来时脸色肃正,手上已拿了件要换的衣服。他最先看向臻霓:“晴晴啊,大伯实在对不起你了,突然有紧急情况,大伯要出去一趟。”
纪建成起身,“哪的话,孩子还能不理解长辈。”
臻霓看着爸爸拉着大伯走开一段距离,想必是在问他出了什么事。
臻霓心头一震,微微瞪眼。
她从大伯的嘴里,清楚地辨出了“汤教授”的发音口型。
☆、第23章 Chapter 23
纪臻霓心惊肉跳。
和警察口中出来的名字沾上的, 多半不是好事。而能劳动市局局长的紧急事件, 难道会是小事?
臻霓躲进厕所给汤胤打电话, 接通没响过两声,被挂了。她心头重重一震。到底会是什么事?她设想了数种可能,从汤教授身上想到汤胤身上, 就连最最糟糕的也都想了——辛甜事件翻案了,他们找到了确切的证据。
“晴晴,你怎么了?眼睛这么红。”堂姐看向臻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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