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回了院子,先是洗了个澡,吃了些东西,便是倒头就睡。
待第二日才缓过来,便是对沈兴淮说:“可要给你练练身子骨了,那九天七夜,就靠着那底子熬!”
沈兴淮每日有绕院子跑的习惯,夜里也会做些俯卧撑,他上一世有健身的习惯,这一世虽做了个书生,倒也不文弱,只是没得上一世那般健壮。
范先生询问他作答的情况,沈三道:“第一场我分到了粪号,且也不知自己作答了些什么,脑袋熏得慌。”
范先生愕然:“又是粪号?”
蜜娘拉了拉范先生的袖子,仰着头:“什么是粪号?”
沈三不愿那般丢人的事在女儿面前说道,面有郁色。
恰好江氏在外头喊蜜娘和沈兴淮。
沈兴淮拉着她往外走:“就是坐在那粪坑旁边。”
蜜娘回头看她阿耶,小眼神中充斥着可怜,“那里面可以洗澡吗?”
“……不能。”
兄妹两已经跨出了屋子,蜜娘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怪不得阿耶出来的时候臭臭的……”
第37章 037
一家人并未急着离开蘇州府,沈三江氏拜访了几位师兄,当初沈三院试就是得他们相助,几位师兄如今也不考功名了,好一点做秀才的在蘇州府的一家书院里教书,另有人在蘇州府府衙里谋了几个小职位,日子也都还过得去。
沈三请几位师兄一家在酒楼里头聚一聚,定了一间大包间,分上个两桌,男人家的要喝酒,女人家唠家常。
几位师兄家的孩子都也不小,因如今家境也都不差,都送孩子去了私塾,盼望孩子也能中个功名,得知沈兴淮去年便是童生了,皆惊叹称赞。
“师父师母若地下有知,也是欣慰罢!振邦也出息,来来来,我们几个师兄敬你一杯。”苗秀才先举起酒杯,他是里头年岁最大的,儿子都已经娶了妻子,如今还是童生。
他儿子做他身旁,同他十分神似,但没得苗秀才能言善道,被他阿耶嫌弃了几句,也是笑眯眯得,好脾气地说了几句。
“范先生是哪里人?”沈三介绍范先生是淮哥的先生,便是有人问道。
范先生笑着答道:“就是蘇州本地人。”
苗秀才:“先生好生本事,淮哥十二岁就是童生了,可有什么好法子?也好让我这长子学道学道,他今年都二十了,还是童生。”
范先生便问苗秀才的长子:“总是卡在哪场上?”
他长子:“算学和策问不大好。”
范先生叹息,那算学和策问恰是那沈三父子最在行的,就那算学就没得见他们失过分,瞧着那商人最是会精打细算果真还是有些用,那策问却全看一人之见解哩,能否自圆其说方是关键,若是提出那论点,说到最后自己也便是糊涂了,那怎得行。
“那算学,许是你沈家叔叔更为在行,他且没失过算学的分。算学主要也是多练习,多找些题目,题目是多变的,可那考点是死的,就那些个,都吃透了害怕甚。策问,主要就是自圆其说,若真没得新奇的观点,便是找个随大流的也尚可,只需是中间写的透彻……”
苗秀才亦是教书的,可那范先生毕竟是进士出身,又教得侯爵世家,段数自是比他高出不知多少,待听得后面,苗秀才只能自叹不如,拱手以示叹服。
都是一个镇上出去的,现在在蘇州府里都有职务忙活,除了过年也很少回去,有时候连个过年都是匆匆忙忙地去匆匆忙忙地回来,聊起来便是一大片的感慨。
“……镇上那刘记的蛋饼好像是否做了,那老头的手艺没得能传下去,哎,想当初咱们读书的时候就喜欢去他那儿买个蛋饼切,哎,八文钱一个蛋饼,当真是料足的很,常常和安兄弟分一个吃。”
“对对对,那个时候都是靠着师父师母接济才能读书的,哪里好意思午饭再在那儿蹭,便就出来找吃的,我们两个当初就为省点钱银,一个人四文钱,分一个蛋饼切切……师母人好,还担怕得我们切否饱(担怕得:担心),拿点蛋底给我们,还沾点酱,港点心里剩下来的(说中午剩下的)。”那安树比划着,想想他师母这般好人,又忍不住伤怀起来。
(蛋底:就是农村里那种有烟囱的灶台烧出来的饭会有一层硬硬的底,也叫锅底,脆脆的香香的。)
可不是,这边坐着的都是受过江老秀才江老夫人恩惠的学生,否则也不会在两人死后还能对沈三这般帮助。
女眷那儿聊得也无非是男人孩子衣服首饰,江氏同几个嫂嫂还有几分认识,当初在镇上时有些交情,那苗秀才的妻子还是江家的远房亲戚,江氏称一声表姐。
沈三和江氏年轻,那蜜娘又生的晚,是这儿最小的孩子,那容貌又那般出众,笑起来两个梨涡最是甜人,在场几位夫人都拉过去疼爱了一番。
“像沈师弟,面盘子像妹妹,好样子!妹妹好福气,这儿子已经是童生了,这闺女长得这般好!”苗夫人拿出个荷包塞进蜜娘手里,算是见面红包。
蜜娘看向江氏,江氏点点头,蜜娘笑着同苗夫人道谢:“谢谢伯母~”
那安树的夫人生了两个儿子,没得闺女,最是喜爱那等乖巧甜蜜的小姑娘,抱在怀里好生喜爱,其他几位夫人也知她偏疼爱闺女,几家人家且也都有闺女,就只有她没有,便纷纷打趣抱回去算了,抢过去做儿媳妇。
也都是打闹取笑,苗夫人却是有些个上了心思,她有两个儿子,二儿子也不过十岁,比这小囡大上两岁,可不恰好合适哩!那沈三是秀才,她家的也是秀才,可不就门当户对。苗夫人亦是觉那沈家如今大有出息,是好门户。听得镇上家中人说,那沈三怕是震泽第一财主哩!他那儿子十二岁便是童生了,日后定是个有出息。
且瞧着那乖囡,模样又这般好,还是读书识字的,这般好亲缘,也难怪苗夫人动了心思,便是笑着说道:“噫,就她家有儿子,我家没有啊?这般乖巧漂亮的囡囡,怎能就被你般轻易给夺去了!”
安夫人搂着蜜娘,笑眯眯地说:“这可不行,这般乖女儿,要是真能做我儿媳,我做梦都要笑醒呢!我那小子不乖觉得很,哪里配得上这般好女。”
江氏笑道:“她啊,面子上乖,私下里也是皮实得很。”
“女儿家的太死板也不好……”
这女眷桌上,加蜜娘有四位姑娘,其他三位因家长认识也都熟悉,她年级最小,几位姑娘照顾着她。
苗家姑娘问道:“震泽镇我都好些年没回去哩!”
“我今年个清明回去过一趟!”
“我是过年回去的……”
苗家姑娘:“那地方又小又破的,不好玩哩!我最讨厌我家那些亲戚了,总和我家要钱呢!乡下人就是穷酸。”
另外两个姑娘对视一眼,孙家姑娘轻声说道:“震泽挺好的,范蠡还游过震泽湖呢。那家家户户都有难过的时候。”
李家姑娘坐在蜜娘旁边,捏了捏她的小手,冲她笑了笑。
蜜娘也笑着回她,权当没听见苗家姑娘的话。
苗家姑娘似是也意识到在这儿说这话不妥当,忙补救:“哎,我只是讨厌那些总上门打秋分的亲戚。”
“是哩,本就没多熟。”
苗家姑娘问蜜娘:“蜜娘,奈啊读书?”
蜜娘用官话答道:“嗯,读的。”
苗家姑娘因父亲在书院里做夫子,也是进了女学,听得她官话字正腔圆,比旁人说的都好,忙换成官话:“可有进女学?”
蜜娘摇头:“镇上没有女学。”
苗家姑娘“啊”了一声,以为她应该就是在自己读书,便说道:“镇上都没女学哩!蜜娘,你们怎不到蘇州府来?蘇州府可比震泽好玩多哩。”
“可是我家里人都在震泽呀,我爷奶大伯二伯都在震泽,我想来蘇州府虽是可以来呀!”蜜娘歪着脑袋,觉得她很奇怪,震泽才是家啊,蘇州府再好玩也不是家。
苗家姑娘只觉她年岁小,不知这乡里和城里的区别,“蜜娘,你还小,不懂这乡下和城里的区别,城里头什么都有,还能结识那些志同道合之人,可以一起开花会谈诗作画……”
苗家姑娘同蜜娘讲了一大堆那城里的好处,蜜娘懵懵懂懂,不懂那些个有什么好玩的。那李家姑娘和孙家姑娘都没进女学,一般人家的姑娘读书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学些好手艺,两个姑娘虽有些艳羡,却无多大感触。
饭吃一半,范先生有内急,出去找茅厕,茅厕多半是在酒楼的后边,往那楼梯处走,隔壁那包间也是有人出来,便是撞了上去。
范先生后退几步,那人身旁的小厮便呵斥道:“怎得走路的,没瞧见我们大人在这儿哩!”
范先生竖起眉毛,刚想骂这不长颜色的小厮,那被撞的大人却是迟疑地喊道:“范,范大人?”
也不知多少年未听得这称呼,范先生愣在原地,且也不看那人,蛮横道:“什么大人?别挡着我上茅房!走开走开!大人了不起啊!”
那人被范先生推开,范先生气冲冲地走下楼。
小厮紧张地叫道:“大人?”
那人瞥了他一眼,且未说话,心里想着刚才那人的模样,没错的,是他!没想到竟是躲在了蘇州府!虽是头发胡子都白了,可范先生那骨子气势没错的。估计是不想认他,内心叹息一声,对那小厮说:“你去查一查刚才那人从哪个包间出来?都有些什么人?查清楚些。”
小厮本就忐忑刚才他对那老翁出言不逊,立即点点头小跑这下去查探了。
范先生特意在茅房中多待了一会儿再出来,走到厅堂,瞧了瞧二楼包间门口,那人已不在了,松了口气,便阔步向前走,走至那楼梯口,便又听得一声:“范大人。”
范先生头皮麻得很,那人坐在楼梯旁的桌子旁,显然是在守株待兔,站起来,朝他走过来。
此时厅堂里稀稀拉拉的人,都三三两两的。
范先生:“我不是什么大人,我就一乡野老头,你认错人了!”
“范大人,没想到您竟就躲在蘇州府。下官陈敏仪见过大人。”陈大人行下礼。
范先生抿着嘴看着他,“我说了,我不是什么大人,你认错人了。别再找了,回去吧。”
他便上楼,不理会下边那死脑筋的人。
到包间,大伙都吃得差不多了,男人们喝了酒,苗秀才酒量一般,发了点酒疯,要学范蠡去游那震泽湖,如今在蘇州府,哪里来得震泽湖,游那金镜湖还差不多,也是哭笑不得。
(金镜湖:金鸡湖的古名,又名镜湖)
被其他人拉着劝说,大儿子背着他上了马车,其他人也各自回家。
第38章 038
捎带着安树等人的书信回到震泽,沈三让顺路人先把书信给送了,他们也先回菱田村,将近半个月未回总要先去看看老父老母,把那点礼物送掉。
沈老头沈老太也是盼望得紧,日日惦念怎得还不回来,可算是盼着他们回来了。家里面还未做晚饭,沈老头立即让人去买肉买鱼虾。
沈三是先回镇上放掉些东西的,顺带着把沈二一家也带了回来,这家里头又是热闹了起来。
江氏给沈老头买了个新的烟管子,给沈老太买了新的金耳环,老头老太也就这点子喜好,不难猜,沈三在里头乡试,江氏就带几个孩子游蘇州府城,给家里头都买了些东西,她是弟妹,自是不好给沈大沈二买,但黄氏花氏以及几个侄子侄女都买了。
孩子们拿了礼物都高兴得自己玩去了,冬至和秋分拉着蜜娘问府城好不好玩,羡慕她可以出去游玩,也想听听府城的模样。
蜜娘说:“就是人多了些,街比咱们吴县多了些。”
“没了吗?怎么感觉同咱们这儿没什么区别呀?”
……
大人们也在唠嗑聊天,沈三同他们说起在府城的时候请几位师兄吃了饭。
“那个安树我知道,琴妹那个村里出去的,和琴妹的大嫂家是亲戚,现在在府城的衙门里做活呢!前些年在府城买了栋宅子把他老爹老娘接了过去,是个孝顺能干人。”沈老太说道。
这十村八里的,随便转一圈都能扯上些关系。
“安树生的是两个儿子吧,我记得他大儿子我还见过,长得像安树他媳妇。”黄氏回想了一下,女人在这种事情上记忆力就会变得尤其得好。
沈兴志道:“我见过,清明节的时候,他大儿子回来祭祖的,在镇上碰到过一回。”
沈三:“他大儿子如今也在城里找了个职位,安树也想让他进衙门,但他儿子太年轻得等个几年。”
大家也都心照不宣,这种衙门职务,都是有些关系好进去,外面人想挤进去就是困难些,像安树,当时也没啥关系,就靠着自己挤了进去,如今在衙门里写写文书,轻松还拿公饷,这在村里人看来是份顶顶有脸面的工作了。
皆称赞了一番,但现在家里头过得可不差,也不羡慕那些个,只不过说出去倒也是挺好听的。黄氏道:“这倒是不错,稳定又能帮家里头,说出也有面子。志哥倒是也可以谋个这样的职位当当。”
沈兴志且道:“我字也得不好看,人家可不要我做文书哩。”
沈大:“谁叫奈写字像那螃蟹脚似的,现在晓得字写得好还能有用处了吧!”
沈兴志便问道:“阿耶,奈的字也否好看呀,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只能做里长呀?”
一桌人都笑了,沈大虎着脸,沈兴志低头闷笑。
聊到那苗秀才,听得他在蘇州府的书院里当夫子,世人皆敬重读书人,可黄氏却道:“那苗秀才的媳妇可是个厉害人,苗秀才否似我娘家村里人吗?他阿耶姆妈还在村里头哩。”
沈老头:“他阿耶啊似叫苗二?我年轻的时候和他一块儿做过工。”
黄氏点头:“就是他,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又是能干得很,他婆娘不怎么干活的,家里家外的活都是他做的。他婆娘也坦气(舒坦),村里头都骂她懒婆娘。他家有三个儿子,上头两个阿哥供弟弟读书,这不苗秀才考出来了!可是啊,苗秀才那媳妇和他姆妈关系否好,两个人要打架的。”
花氏扯了扯沈二:“诶,那苗家老大的儿子啊是想到奈这边学木匠啊?”
沈二应了声:“我还没得回话,我现在忙得很,还没功夫待新徒弟。”
黄氏继续说道:“苗秀才就到蘇州府去谋职了,靠着他媳妇娘家那边的关系谋了书院的夫子,就在蘇州府安家落户了,这苗秀才也算是出了头,那哥哥嫂子们供了他那么多年,可不也就想要些好处吗?苗秀才他娘想和小儿子住,他那媳妇定是不肯啊,哥哥嫂子也不待见,他媳妇是个厉害人,把持着家里头呢,平常时候都不回来,有时候过年都不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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