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族人立即刻了个贞洁碑,把贤良淑德也刻上去,放在杨家祠堂,杨夫人喜极而泣,深觉这些年的苦啊累啊都是值当的,杨家族人也以此为荣耀约束杨氏一族的女儿、媳妇。县令提出造个进士碑,杨夫人是立即就同意了的。
沈家也高兴,沈兴淮他们还未归,已经大摆三日的流水宴,沈家族人瞧那头杨家族人高傲的模样,纷纷跑来沈老爷子那儿询问,杨家就二甲进士都能有进士碑,淮哥可是探花郎啊!
沈老爷子道:“此事劳民伤财,若真要造,那也是咱们自己出钱。”
沈氏的族长是沈大,如今沈氏一族倚靠着造纸坊和印刷坊都过得很好,有先见之明的人都跑到隔壁县里去办书局,到菱田村拉货,自家族人拿货也优惠几分,族人越过越好,便有人说,这钱咱们族里头出了,这些年受沈三的恩惠也不少,若不是有造纸坊印刷坊,还没如今这般好日子。
沈大内心深感欣慰,族中多是知恩图报者,面上且是制止他们,等淮哥他们回来再做商议,那碑摆出来是很有面子,可面子有什么用,劳民伤财,从古至今,探花郎也不知多少。
范先生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日便道:“世人骤富多膨胀,更何况当下?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且也别小看鸡犬,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日后,更应多家约束。”
沈大深以为然,族中出了个淮哥,就像是背后有了依靠,至少不会有人再敢欺辱族人,但族中自是会有那等狐假虎威仗势欺人之辈,若不严加约束,凡是害了淮哥。
沈大在族会上便言:受人欺辱,族中必会出头,若仗势欺人,他便是要行使这组长的权利,除族。
“……一族出一进士实属不易,是为了护族人不被欺辱,然并非是让人去欺辱他人。我们沈氏一族发展至今,靠的是脚踏实地地干,让儿孙们能过上好日子,将来,也读书,做大官,做人要走正途……歪门邪道者,不配为沈家人!”
沈兴淮是一甲,被授予翰林院编撰,原本应该是孙广义,但孙广义自己要求外放去做地方官,那翰林院编撰便往后移,郑宽和沈兴淮本都应该是编修,如今都成了编撰,从六品。
二甲、三甲中依旧有人可入翰林院,不过要通过馆选,方可成为庶吉士,沈兴淮是已经定下了的,所以在入翰林院之前他可以有三个月的时间回家去。
今年之前成亲定是不大可能了,如今只有半年的功夫,从蘇州府一来一回也要一个多月,还要准备什么的,当初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些自家的用品,淮哥成亲,自然需要把家底也带过来一些。
苗峰和夏至也在京城将近半年了,家中定是想念得紧,沈三想把他们也带回去,两人竟是不愿,若是大家都走了,便是没人盯着这边的事项了,两人要留下来看顾这边,这边这么多事,造纸坊印刷坊,还有春芳歇,宅子,没个人看顾实在是不行。
沈三想想亦是,只能留他们在这边了,沈二的几个徒弟亦是,他们每日都在加紧赶工,沈三和江氏怕他们累坏了,每日都是提前让他们停下来休息。
女孩儿内心更为柔软,深受感动,蜜娘道:“大哥哥们在京城这般久,家中定也是念得很,不若也替他们捎封信捎些东西回去。”
她清浅的眼眸中有心疼有感恩,那般拼命全是为了他们家,离家这般远,日日埋头苦干,蜜娘自幼也是见过他们的,称上一声兄长,如何不心疼,在家中那边,他们又并非过得不好。
沈兴淮无暇,蜜娘就带了纸笔,问他们可有什么想捎给家中人,那些个老实的汉子搓着手,都有些不好意思,这做木匠的,有些个也都不会写字,便让会写字的人写上一封。
一群人难得休息个半日,上街上买了点小物件,沈三给了银子他们非不要,蜜娘偷偷加了一些东西准备做礼物送了他们的家人。
一家人依旧是做官船到杭州府,然后再回蘇州府,此次回程却是快了许多,到蘇州府的时候,知府也出来拜访,请沈兴淮给蘇州府的学子们讲讲学,沈兴淮留了两日,菱田村早收到了消息,纷纷出门到两道上迎接。
沈兴淮被村人的热情有些吓到了,且是到傍晚才脱了身,沈老爷子沈老安人早就念叨得紧,拉着沈兴淮不撒手,然后就是开祠堂,那道圣旨被供奉了起来,老族长喜极而泣,直道天佑我沈氏一族。
杨夫人询问杨世杰的消息,杨世杰要馆选,还要晚一些时候再回来,杨夫人不知什么事馆选,知道是做官的选拔后,欢天喜地地走了。
蜜娘许久不见范先生,也是粘得紧,整日腻在范先生的书房,“阿公,你看我这画得如何?”“阿公……”
范先生许久未这般热闹过了,心中欢喜,哪儿能不好,看着她又长高了不少,笑容中带着姑娘家的疏朗,儿时那个奶娃娃长成了这钟灵毓秀的大姑娘,范先生终究是不舍的,人一辈子最开心的便是孩童时期,姑娘家受世人的束缚更多,亦不知日后会嫁给何人,那般清澈疏朗的笑容能否一直维持下去。
“阿公,你跟我们一起到京城去可好?”蜜娘期待地望着他,手扯着他的袖子,又有些撒娇,她知道阿公自小就拿她撒娇没办法。
范先生摸了摸她的头,年纪大了,手也干裂了,长了糙糙的刺,竟是勾住几根发丝不肯放,“阿公老了,京城太冷了,太冷啊……”
范先生目光慈和地望着她,且是想着,只恨不能替她好好地挑选挑选,想来有她阿耶和兄长在,应是不会出问题的,他也会护着她的……
相聚的日子很短暂,在菱田村待了半个月多一些,就要启程回京城了,这一回箱笼比较多,沈三包下了一整条船。沈兴淮果真回绝了建造碑石,道:“这些银两,倒不如用来建个族学,倒也不拘是不是姓沈的,族中的孩子可以免费提供书本,只要出一些学费,供请个夫子。村中其他孩子也可入学,书费可便宜一些。”
沈三道:“不管日后走不走科举,读一些书总归是好的,明事理,懂得亦多,这办学堂的银子便由我出了。”
他们走得急,这事情便是交给沈大的。
由于箱笼多,他们直接从蘇州府的内陆码头上船,然后行船到杭州府,再从运河走,商船比不得官船,慢一些,月余,他们又回到了京城。
第80章 080
走得时候还是盛夏,归是已是初秋,蜜娘和江氏在快要到京城的时候生了病,这回行程很赶,又是包的一整条船,中途没有过多停留,偶尔到一个港口补充了一下水和食物立即就走,但在船上,定是吃鱼吃腌肉比较多。
沈兴淮猜测估计是维生素不足,抵抗力下降了,还有就是这几个月一直在赶行程,劳累了。
好在很快就到京城了,两个人身子虚弱,沈三让夏至先带他们回去休息,这回带回来的箱笼多了许久,还有一些装不下的,托付给熟人了,陆续也在路上了。
光是装箱笼就用了十几辆拖板车,搬了一上午,浩浩荡荡地拖回去了,一箱一箱地往沈家宅子里拖。
沈家那宅子已经翻新到一半了,前头已经可以住人了,后头又要拆了,后边多是几个院子,四进说大也不大,同蘇州府的园林比起来,小上了不少,但沈兴淮设计时就考虑到这一点,在空间上他花费了很多功夫,希望能尽量看上去宽敞一些,就必须压缩一些地方。
四合院方方正正的,着实不是沈家人的喜好,沈兴淮的改造下,所有的格局都是被推翻了的,前两进一半做厅堂和下人的屋子,另一半规划成了池塘,这边没有河流通过,只得通地下水,后边两进划分成三个大院子,两个小院子。
为了在年前造好,大伙都是拼了命的,人也多,进度就快了。
一家人回来的消息不多时,邻里也都知晓了,这么多马车在这边进出,动静这般大,何人不知。
隔壁其他府的下人们这般汇报:“……那马车一排一排的,没看到尾,那箱笼,人都能钻进去的那种,都要三四个人才抬得动,有些箱笼都盖不上!”
周太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沈家,可当真是神秘的,也不知道什么发的家,这婚事一攀就攀上了陈大人。”
刘太太摸了摸手腕上有点发乌的银镯子,不屑地撇了撇嘴皮子:“估摸着家中有行商道的,若不然,这一不是名门,二非世家的,出手便是在这般豪阔。”
屋子里头其他人不应声,心里头也是盘算着,不管这背后怎么说的,这人情面上,都得好好的,那沈家可是和陈家结了姻亲的,陈家言情书网,入朝为官的姻亲遍布六部,关系到自家男人的前程,这屋里头谁又不羡慕有这么好亲事。
周太太突然想起胡太太,“近日你们见到过胡太太吗?”
金太太是个胖胖的女人,住在胡太太家隔壁,但两人向来不怎么和睦,金太太胖手虚掩着嘴巴,用惋惜地语气说:“胡太太啊,近日可没功夫出来哩,我家下人说,这几日胡家可不和睦,胡太太和胡大人日日吵架,胡大人被上头送了个姨娘,宠爱着呢!”
大家面面相觑,又有些同情胡太太,大家都是女人,都明白这感受,这京官虽说在天子脚下做事,可毕竟油水不多,谁家不是过的紧巴巴的,再来几个别的女人……
刘太太酸溜溜地说:“还是沈家太太厉害,那沈家老爷这屋里头干干净净的,当真是好手段。”
这几个月下来大伙也知道刘太太最是不喜沈太太,这原因嘛,大抵是当初沈太太出来时说了句,我家不兴纳妾。可刺痛了刘太太,谁不知刘大人屋里头妾室最多,官位虽不高,又两袖清风,却最喜红袖添香,这家底又一般,且就是顾了面子顾不着里子。
周太太笑着道:“沈太太回来了,我们也该发个帖登门拜访一下,这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蜜娘和江氏都换了个屋子,后头在翻新,挪到了前头来,两个人都伤了风,还咳嗽,回来当日便请了大夫,吃了几贴药,好了一些,隔一日,那登门拜访的人便来了,蜜娘还可躲一躲,江氏还得强撑着未好全的病体见客。
几位太太都比以往热情得多,询问他们老家之事,江氏精神不济,回答也略为简略,苦笑一番:“这回当真是着了风,快到京城时便是病着了,还望几位姐姐妹妹别见怪。”
说罢帕子掩着嘴咳嗽了几声,那眼中含着泪光。
她一番病西施的模样,本就是娇小玲珑,模样也生的嫩,咳得把整个废都快咳出来了,听了也于心不忍。
周太太安慰道:“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哎,瞧我们,你们家正忙着,还来烦你们。”
周太太最是会说话,什么好话都她说了。
“是啊,你既然病了,便好好休息,咱们都是近邻,无碍的。”
江氏喝了口热水,嗓子好受了一些,一开口还是那干哑声,咳了咳,才恢复正常的声音:“多谢你们来看我,正巧,我们从蘇州府带回来一些东西,还来不及给大伙儿送去,都是一些小物件,我这身子前两天没个力气,正巧大家都在。”
江氏把蘇州府带回来的东西给分了分,都是蘇州府特有的一些,一人一份拿了个精致的竹篮子装好,模样也好看,另外还有一套书籍。
立马就有太太发现了,另一个木盒子里头竟是书,“噫,这书模样可真好看,怎么的还用着木盒装起来,可真配啊!”
“蘇州府的书都是这般的吗?”
江氏一拍额头,歉意地说:“啊呀,难道我一直没有同你们说吗?”
几位太太面面相觑,看向她。
江氏笑得一脸无奈:“瞧我这记性,还以为你们都知道哩,这书是我们家做的,我们家族在蘇州府呢,有些个小产业,专门弄些纸笔的,沾些文墨气。正巧我们如今到京城来了,我家老爷总说闲着无聊,便也在京中开了家书局。”
几位太太恍然,争相问道:“那书局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
“正巧我侄儿启蒙,我去买套文房四宝。”
“叫春芳歇,还未开哩,不过也快了,到时候我叫上太太们一道去做做,书局上边有雅间。”江氏笑眯眯地说。
恰是周太太的外甥从江南道而来,周太太随意看了看看了看书封,都是一些儿童启蒙书籍,也没了兴趣,放在一边,外甥恰有一儿子正直启蒙,周太太便将这套书赠与外甥了。
外甥大惊:“咦,京城也有春芳歇?”
周太太纳闷,想想外甥是从蘇州府过来的,忙问道:“你认得?这书是我家隔壁邻居送的,这是他们家自家造的书。”
外甥问道:“可是姓沈?”
周太太点头应是。
外甥道:“姨母有所不知,这春芳歇,江南道无人不知哩,只消有些钱银的人家,待孩子启蒙,都会给他买上一套这春芳歇的启蒙装,便是这一套。”
这般说来,外甥家也定是有的,周太太脸上有些辣辣的,向来能言善道者竟讷讷:“竟是这样啊……”
周老爷已经翻起了书,拍案,吓了屋中人一跳:“好字!”
周太太翻了个白眼。
周老爷埋怨她:“你有这书怎得不早些拿出来!这书,好书啊!”
“敢情你三字经、千字文没读过哩!”周太太没得好气道。
周老爷摸着这书:“你懂什么!这书,可以收藏哩!这般好的书,这印刷,这纸张,好啊,外头的书都比不上这几本。阿伦啊,你那儿有了是吗,这几本书就给我了。”
周太太还不知道他,就知道诗书字画,连这启蒙书都要抢。
外甥点点头,说道:“这书,咱们江南道多得是,没事。”
周太太的儿子有些好奇,跟他爹说:“爹,给我一本瞧瞧。”
周老爷再三嘱咐:“你可别弄坏了。”
他又不是三岁孩子,只能一个劲地点头,才拿到一本书,那书的封面质感就很不一样,摸上去都让人心生愉快,感叹道:“这书,做的可真是精良!”
“可不,这春芳歇极会做生意,这样的套装还有好几套,四书五经的套装也有,买套装呢,会有这样的木盒子可以提着,然而价格比单买还便宜!这春芳歇啊,在江南道开了很多家,那春芳歇是蘇州府沈家的,不少江南道的商人都是去蘇州府拉的货!姨母,你们家隔壁那户人家,估计就是那沈家!可是儿子中了探花?”
周太太点点头,竟是没想到江氏口中那点小产业,这般了得!“那沈家,在蘇州府很有名?”
外甥说来头头是道:“这沈家啊,在蘇州府颇有善名,沈老爷是个举人,也是厚积薄发,前半生呢,忙生计,孩子都生了两个,才去考科举,一路高歌,考到了举人,便罢了手,沈家公子也是个厉害的,十二岁的县案首,十七岁蘇州府解元。这沈老爷善待读书人,年轻时家境一般,便是读不起书,怜惜贫苦学生,租借书籍给贫寒子弟看……”
周太太想起沈家老爷那风光伟岸的模样,当真是仙人之姿,撑起这番家业,瞥了一眼周老爷,只会玩弄书画,若是没得她,这一家子估摸着都得饿死,又是愤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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