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祖父之兄长家中,虽得我高祖父高祖母偏疼分了大部分家产,到我大一些,一家人仍窝在一道,分家时多少田地仍旧多少,钱财愈少,共事生产,矛盾重重,皆不欲多出力,只觉靠家中便有吃有喝,安然无恙。再观我家这一支,大伯二伯虽非家财万贯,却亦是持家有道,我爹善经营,却不忘拉扯大伯二伯,感情甚笃。我自幼同我堂兄堂姐们一道长大,虽不住一道,可有些感情不会因距离而分割了。”
她说了长长的一串,张氏未能接话,且是见她望着团哥儿不语,团哥儿拿着她的玉镯子正玩得高兴,一会儿要给她戴上,一会儿要拿出来,张氏皆配合。
许久,她才问道:“亲家公亲家母回蘇州府何时归来?”
“下月才至。”
张氏陪着团哥儿玩了一日,团哥儿走之前还对她依依不舍,张氏脸上擎着淡笑,面容委实不大健康。
蜜娘回到家中给团哥儿换衣裳才发现团哥儿身上被塞了两份红封。
第128章 128
蜜娘亦是后来才听得沈三在夜宴上的“壮举”,她是无所谓,没想到到外头去,其他的夫人们都待她客气得不行,蜜娘很想说她没有枪。
不过这般也好,总归没人敢惹她了,她同江垣说这算不算狐假虎威。
这些日子,江垣的威名也大得很,大人们见着他都要绕道走,就怕他掏出一把枪来。
报纸上都有所描述,京中百姓激动朝廷强大之时,恭维地说一句江大人厉害,背地里对孩子说,你再不乖,送你去江大人那儿,打洋鬼子一样打你。
也算是威名远扬了。
张氏的身子不好,蜜娘就经常带团哥儿过去看她,她起先还不大乐意,说自己习惯亲近,可团哥儿爬她身上,她面色还是柔和了许多。
蜜娘多去了几回,张氏道:“孩子娇嫩,我这病气对孩子不好,别来了。”
蜜娘笑道:“无碍,他身子好着哩,用他爹的话,江家的种,身子状得很,再说哩,您又不是咳嗽发热,伤不着他。”
胖团子正笑呵呵地在塌上蹦跳,他扶着塌边可以撑起来一下然后又坐下,他就乐此不疲,当真是随了他爹的武将基因。
张氏闻言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哪儿得有你们这般做爹娘的。”不过心中亦是妥帖几分,嘴上虽是说不想让他们来,可这些日子屋里头有个孩子当真是欢快许多,她心中舒畅几分。
因着团哥儿,张氏待蜜娘都亲近几分,她笑盈盈的模样当真是讨人欢喜,这些日子林氏跑她屋里头也未得这般勤快,反倒是她这个分出去的儿媳妇,日日来陪她,张氏说心中没个触动是假的。
她同怀远侯早年争执,如今人到中年看淡了,亦是不争什么了,心淡如水,江圭是她养大的也不见得多亲近,林氏这儿媳虽敬重她,也是基于她素来不多管什么,两相无事。下边如今两个孙子一个孙女,林氏都带在身边,张氏不是可亲之人。
如今却是有这么个胖团子不惧她冷脸,在她身上爬上爬下,她这般心境犹如初见蜜娘的范先生,许是年轻时再如何强硬的人,到了年纪也是忍不住想要天伦之乐。
蜜娘是个心宽的,张氏刀子嘴豆腐心,蜜娘不计较,常常笑嘻嘻得也就过去了,她来陪张氏,常常带些报纸来,张氏原本是不看游记的,蜜娘讲给她听,谁知张氏听得就入了迷,竟是抱怨那震泽湖老人写的太慢了。
蜜娘心中偷笑,阿公精雕细琢,字字钻研,自是速度慢,每回只能刊登那么一章节,日日有人送催文的信件,起初还拿过来看看,后来催文的信件直接不要拿过来了。
阿公如今得了一众读者,愈发谨慎,最喜看别人称道之语,晚上一边喝点老酒一边看读者的来信,欢喜地胡子抖三抖,酒也多喝了两盏,最终走回去的时候跌了个踉跄,额头磕树上了,肿了老大一个包。
元武帝过来探望,还以为他们待阿公哪儿得不好哩。
天气转凉,沈三他们也终于从蘇州府回来了,带来了老家的问候,辰哥儿不能回去,蜜娘就画了辰哥儿和团哥儿的模样,上了颜色,见过的人都说像的不行,沈三带回去,两个老的看着开心得哭了,高兴孙儿在京城里出息,可又苦于不能见着重孙儿。
沈三道:“阿耶姆妈终归老了,同他们说话,不说的大声点都听不见了……”
沈三心中伤怀,决定每年这个时候都回去看看他们。沈大爷今年夏天走了,几个儿子为了出钱办丧事的事情争论不休,最疼的小儿子都不乐意多出钱,说当初分家是大哥占大头本就应该大哥办,分家的时候爹娘就是大哥养的。老大家的就不乐意了,说都是儿子,怎么就要全是他们大房出。再说沈大爷在的时候最疼的可是小儿子,常常补贴不少。
争来争去,生养了这么多个儿子,看重大儿,最疼小儿,谁知道最后拿出一点钱来的是最不疼爱的三儿子。三儿子憨厚老实最不得沈大爷沈大娘疼爱,因一家在印刷坊里都有个活儿,又是勤恳肯干的人,日子越过越好。
沈大爷的尸体因几个儿子的争执,又是大热天的,都腐烂了发臭了,还是沈老爷子看不下去,不忍兄长死了还这般不体面,拿出几十两银子,让他们好好办办。
几个儿子家又开始争谁家办,估摸着都是看在那几两银子的份上,沈大娘还在,所以还是交给大房,办的稀稀拉拉,也不尽人意。
沈老爷子叹息不已,他这大哥糊涂啊,悄悄这辈子疼得都是些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人也死了,他也只是个叔叔,能说什么呢,总归真正关系牵扯的人走了,以后只会渐行渐远。
沈大娘也大受打击,同沈老安人哭诉几个儿子不孝,沈老安人为着情面话没说太狠,若不是你一碗水端地太偏,死掐着不分家,如今也不会成这般,这些话自是不能说出口,老安人以此为例,时常提点下头的几个儿媳孙媳。
妇道人家,书读的不多,时常有些偏驳,这便是家宅不睦的根源。老安人没读多少书,却是顶顶明事理的人,教养的三个儿子个个孝顺又出息,下头的儿媳孙媳满心敬佩。
因着沈三和江氏回来了,蜜娘停了两日没去张氏那儿。
张氏时常腹疼,不能吃肉,食肉便会腹疼,只能吃些好消化的鱼虾,胃口不好,兴致缺缺,蜜娘和团哥儿常常来陪她,有团哥儿在,她常常能多吃一些。
这两日团哥儿不来,便觉屋中寂静得很,拿着给团哥儿的准备的玩具,不知不觉中竟是发觉屋中多了不少小儿的物件,团哥儿的衣裳团哥儿的小碗,蜜娘带过来,有的忘在这儿了就放这儿了。
她暗骂自己,又不住一道,日后定是不会吵她了。可望着那些物件又是忍不住多想几分。
她翻着报纸,翻来翻去也未翻到什么新鲜的,索然无味地放到一边。
大丫鬟接过来收拾好,亦是道:“小少爷不来屋里头就好似少了什么,厨房都问要不要准备小少爷的零嘴……”
张氏道:“日后都不必准备了,把团哥儿的东西都收拾收拾起来,等过些日子送回去。”
张氏想着大底日后也不会多来了。
谁知隔了一日,蜜娘又来了,带了沈三带回来的蘇州府的风物,团哥儿一到这儿就朝张氏身上扑。
张氏道:“怎么又来了?亲家母不是回来了吗?”
“您还嫌弃上我了?我娘忙着呢,还有辰哥儿要带,您还是赶紧养好身子,我若是忙不过来,就把团哥儿送您这儿。”
团哥儿听得自己的名字,抱着张氏扭过头来,复又钻她怀里头。
张氏心中忽的涨满了,拍了拍这肉团的屁股。
蜜娘坐塌上,问道:“团哥儿的小木碗呢?早晨就喝了点奶,还未吃辅食。”
张氏干咳两声:“这两日不在就收起来了,放在这儿积灰。”
张氏让人找出来,让厨房炖个蛋。
蜜娘在侯府留了半日,把团哥儿留下了,她要去赴宴,如今出了孝,外头的事情就多了,男人们外头打拼,女人们后头应酬打点都是少不了。
待是傍晚回来接团哥儿,竟是不想听到了江圭和林氏的争执。
“……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有些主意,不是找你娘就是找你爹!你弟弟如今都爬到你上头去了!”
“那是我亲弟,什么叫爬我上头去,阿垣凭本事挣出来的!你少吵了,安分点,如今的日子不好吗?”
“好什么,江圭,你个没用的东西……”
蜜娘有些尴尬,听得兄长和嫂子的争吵,还带上自家丈夫,匆匆离去,她本是送林氏一些东西,如今看来还是算了,接了团哥儿归家去。
江垣今日下值有些晚,顶着寒风归来,用过饭,天气寒冷,大伙都早早地上床暖被窝了,团哥儿换了衣裳在床上爬来爬去,屋子里的地暖生的很暖和。
蜜娘道:“我瞧着母亲当真是疼爱团哥儿,竟然给团哥儿做了一身衣裳,今天给我的,同我说针线不好。怕是嫂嫂家的哥儿也没穿过她做的衣裳,这小胖子倒是有些夫妻。”
团哥儿爬过来,江垣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他乐呵地爬到他身上,要举高高,江垣笑着把他抛起来,他咯咯咯地笑。
江垣道:“我和大哥也未穿过她亲手做的衣裳。母亲,自幼得外祖父外祖母宠爱,于针线上不大行,又是那般骄傲的性子,大底,也只有父亲穿过他做的衣裳。”
可惜后来怀远侯伤了她的心,她再未给谁做过针线。
江垣心中释然几分,似是幼时的愿望得到了满足,搂住她,道:“谢谢你,蜜娘……”
其实她没必要做这么多,他本就同母亲关系一般,如今又分出来了。可她仍旧忙上忙下,也许,大嫂也未必有她这般。
江垣亲了亲她的额头,忽的一胖手伸到他面前糊他脸上,胖身子压过他,滚到两人中间,小脸严肃地看着他,爬上来仰着头糊了蜜娘一脸的口水。
还挑衅地看了他一眼。
江垣拍他屁股,他就往蜜娘怀里头钻,笑骂道:“这小子,改日扔了他!”
团哥儿还知道他说的不是好话,用脚踹他。
蜜娘笑得不行。
江垣此时便是遗憾得不行,怎就不是个闺女。
第129章 129
十月天气骤凉,张氏身子好了许些,蜜娘就减少了过去探望的次数,不过常常把团哥儿送过去,美名其曰照料不过来。
旁人见这婆媳两竟是这般和谐,以往那些风凉话都少了许些,张氏愈发不管家中之事,关上院子的门,修身养性,偶尔带带孙儿。
沈兴淮赶紧停止了修路的工程,京城外围的路已经都翻修成水泥路了,天气再冷就要下雪了,不能再修了。
这几个月他忙得晕头转向,下雪了他倒是可以停歇了。
那几个佛朗基人被元武帝“招待”许久,几次三番地提及回去的请求,元武帝以招待不周为由不放行,佛朗基人如今那儿还有闲心享受大周的悉心招待,日日夜夜都担心自个儿就去见上帝了,之前在夜宴上被江垣击中的兄弟两个,抬下去被太医救活了,如今跟鹌鹑似的,只求赶紧走。
元武帝终于松了口,派人护送佛朗基来使回台湾,实则要派人去威慑台湾岛上的佛朗基人。
元武帝封江垣为钦差大臣,带领一队近卫军,护送佛朗基使者回台湾。
江垣忽然受命,令家中措不及防,然圣命不可违,再是舍不得家中妻儿,也得舍得,好再并非是上战场,这钦差的任务倒是惹得不少人艳羡。
那佛朗基人早就被吓得不行,送过去顶多就是恐吓他们赶紧离开台湾岛,又没得性命危险,文官们乐意的很。
可江垣是元武帝的心腹无疑,首先人家是元武帝表外甥,夜宴上那两枪足以表情他在元武帝身边的地位,元武帝将此事交给他,旁人虽是艳羡,又觉在情理之中。
元武帝有私令,且是觉交给谁都不合适,武将头脑不够灵活,文官遇紧急状况无法应对,纵观下来,唯有江垣最是合适。
蜜娘紧急为他收拾了几件衣裳,由北到南,天气变化大,北方穿大氅,越往难暖和。
团哥儿还不知父亲要出远门,笑呵呵的模样万事无忧,江垣临行前的忧愁都消散了几分,抱着这傻儿子举高高,团哥儿笑得咯咯咯。
蜜娘亦是褪去几分伤感,如今离过年只有三个月不到了,台湾这般远,他过年怕是赶不回来了。
蜜娘虽是惆怅,可也并非一直要腻着丈夫的女子,男人总是要有自己的事情,她不想成为他的累赘。
父子两玩够了,江垣放下团哥儿,任由他在塌上自己玩闹,他玩够了也是乖觉,拿着自己的玩具自个儿玩。
江垣见她望着那一堆衣物愣愣出神,走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我会早些归来的。”
蜜娘心中郁气散尽,含笑点头,他拉着她往他怀中带,蜜娘顺势靠在他胸口,两人相互依偎着,团哥儿抬头看了看他们,啊啊啊地叫了起来。
江垣不理会他,道:“若是在家中无聊,就回岳父岳母那儿,家中本就人少,皆是一众妇孺老小,我放心不下。”
蜜娘仰头而笑,道:“若有事我定会找阿耶姆妈的。没事的,有阿公和姑姑在。我在家中等你归来……”
再是无聊,她也不能就这般搬回娘家去住,要去也是应该去怀远侯府。
江垣紧了紧手臂,正是想低头亲吻她的额头,那胖团哥儿啊啊啊地爬过来,竟是往他腿上一扑,江垣只得松了手赶忙去接他,抱住了他,他倒好,拗向蜜娘,求抱抱……
江垣带着一队近卫军上了路,走海运,海船已经备好。
临行前,沈兴淮也让江垣多多观察那些佛朗基人,“……最好能要一些佛朗基的东西,书本、器物什么的……”
江垣点点头,表示他会努力多“要”一些回来的。
几个佛朗基人来的时候兴高采烈,走的时候激动得痛哭流涕,京城的百姓:你看这佛朗基人,果然都不想走了!京城繁华之地岂是别的地方可以比的。
江垣走后,团哥儿起先以为江垣去上值了,白天江垣都不在,他也知道,待是晚上,江垣没回来,团哥儿哎哎呀呀地指着门口,蜜娘摸了摸他的头,出生时他头上的毛乌黑浓密,但临近夏天太热,把胎毛给剃掉了,如今又长出来了。
第一日他还好,第二日还是见不着江垣,哭着要找他,要让抱着找,蜜娘想着过一段日子就好了,可看着他哭得这般伤心,又是不忍。
范先生道:“你可还记得你儿时也是这般,你爹去府试,你找不着哭得稀里哗啦,日日坐门口等你爹。”
蜜娘自是不大记得了,可沈三和江氏还记得,见外孙这般,再是忆及女儿,更是百般心疼,让蜜娘回娘家住。
怀远侯也让她住回侯府,她都回绝了,更是不可回娘家的,总归两家这么近,白日里过去,晚上回来也没什么。
日子一长,他也就忘了这回事,又是一个开开心心的胖团子,江垣走后没几日,京城就下了雪,胖团子第一回 见着雪,高兴地忘乎所以,不会走路的一个胖团子,天天啊啊啊地要出去,用那个小胖手去接雪,笑得露出那几颗小乳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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