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静悄悄的,屋里的人听见响动赶紧迎了出来,见是沈画,深深一揖,“小姐。”
沈画回头示意小翠将门关好,漫不经心看了圈儿院子,目光停在一处鸡圈上,偷偷咽下一啖口水,“又养肥了?等下记得捉上一只让我带回去,啊。小白呀!你就快成养鸡专业户了,回头小姐我赞助你开间鸡场。”
“这不都是小姐教的么?”小白直起身子抓抓头,小姐总爱说些稀奇古怪的话,还好他已经习惯。
沈画不想再啰嗦养鸡的事,迈开步子进屋,等人齐了才问:“我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小白赶紧从屋里取来几卷画纸,规规矩矩摆放在外间唯一的一张木桌子上,等候小姐挑选。
沈画径直走到桌旁,刚要坐下,小白便惊慌失措地嚷嚷:“等等。小姐,凳子脏。”
沈画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锦缎直裾出门,却一点儿不嫌弃地坐了下来,转头看他两眼,“你家小姐我什么出身,你不知道?居然学人家讲究起来了。”
想当初她也是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摸爬滚打中长大的熊孩子,还怕这点灰?
小白抓抓头,一脸憨笑,小姐总是这样凶巴巴地平易近人。
沈画白他一眼,转回头,随手拿起桌上的画卷展开似模似样地欣赏,最后将其中一副盯着看了许久,嘴角扬起意味深长的笑意,“这幅是……”
“回小姐,是誉少爷。”小白看清画上的人,笑着介绍,目光却有几分忐忑担忧。
“小誉?都长这么大了?”沈画差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翠见小姐一副少女老成的古怪模样,无语状嘟囔:“小姐,誉少爷应该比您还大上几岁吧?”
方才小姐的神情实在有些可疑,越看越像她说过的选美。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可怎么就偏偏看不上小侯爷?
作者有话要说: 小画这完全是作死的节奏啊!
☆、004
可怜这孩子完全不懂沈画纠结的内心世界。没错!在这丫头眼里她的确比小誉小上好几岁,但加上上辈子她可是活了近四十年,完全是用一种长辈的目光在看小辈。沈画顿时生出几分寂寞空虚冷,看来自己这唯一的闺蜜也不懂她跨过千年的空虚感!
她的确是该嫁人了。伪少女心中藏着的可是一颗饱经沧桑的大龄剩女心。还好从年龄上看,自己没亏!居然还有机会老牛吃嫩草。
“哎!这可恨的面具。”沈画咬牙切齿后悔自己当初定下的规矩。为了让这群人更好地掩藏自己,单向联系的法子的确是她想出来的。
画上的男子看上去气质出众,风度翩翩,仿佛还带着一缕轻飘飘的仙气。却独独少了一张像样的俊脸,弄得她心痒痒,真想将小誉脸上的面具扒拉下来一探究竟。
小白噗一声笑,隧又正经问:“小姐,这么说您是选定誉少爷了?”
“等等。这些画像都是谁的手笔?”沈画尚未被那丝仙气迷了心窍,可恨自己清醒得很,这完全是有人在投其所好。
誉少爷真是料事如神,小白犹豫着据实相告:“回小姐,正是誉少爷亲手画的。”
“所以他叮嘱你,不要出卖他是么?”沈画没好气问。
小白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正好相反,他说的是您若问起,让小人据实相告。”
所以他才会担心。哪有人作弊还明目张胆的?
呵呵?沈画盯着画像一笑,“有点儿意思。是画得不错,字也挺好,不过……他这么坦诚?”
原因何在?
“这个……誉少爷说他对小姐敬慕有加。”小白嗯嗯两声,这话可是主上让他说的。
沈画将那副画随手放下,皮笑肉不笑道:“好!带句话给他。他的心意本小姐明白了,我不怕他有心机,就怕他心机太小,比不过人家。既然他这么积极,急着立功挣表现,进京前最好拿块铜镜照照自己面具下的那张脸。若不是倾城倾国之貌,就别揽这瓷器活了,他应该知道我要做什么。”
“是。”小白笑着领命,总算松了口气。主上要誉少爷留在小姐身边替她出谋划策,可偏偏誉少爷做事出人意表,之前他还担心着呢!看来他的担心很多余。竟然没誉少爷了解小姐,实在有些惭愧。
沈画站起转身见到小翠,忽然想起什么,隧又转了回去,“对了。小白,小誉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小白眼巴巴望着小姐不知该怎么回答。誉少爷既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独独喜欢不男不女的小姐您啊!
沈画眉角一跳,心下了然,不再多问,“告诉他,进京后第一件事便是替本小姐查明我那未来夫君究竟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若是女人,要怎样的女人才能俘获他的心。若是男人,必要时……牺牲下色相,我会给他记功。”
小白汗颜地以为,心高气傲、为小姐守身如玉二十年的誉少爷一定会被小姐活活气死。
从小白家捉了只肥鸡出门,顺手交给门外的车夫处理,沈画带着小翠在附近的街上闲逛。
小翠又在旁边嘟囔:“小姐,您对誉少爷是不是太苛刻了?每个人的样子不都是天生的吗?”
沈画随手往街上一指,“你觉得那两人谁更像坏人?你更愿意记得谁的模样?”
小翠恍然大悟,是人都喜欢看得顺眼的事物,都一厢情愿地相信外表美心也美。用小姐的话说就是,当一切都比不过人家的时候,最起码要用颜值碾压群雄。可今儿小侯爷那样倾国倾城的容貌,怎不见他碾压进小姐的心?为此,小翠百思不得其解。
小姐还真是坐怀不乱呢!
主仆二人在街上溜达了许久,买了不少物件,放进马车中,回了沈府。
因为今天白天遇上的那件大喜事,晚上沈画兴高采烈地亲自动手替老爹与表哥做了两道下酒菜。
因此沈成业与外甥姜凯回府后,换下朝服一进饭厅,二人便不约而同扶额。
姜凯小声在姑父耳边嘀咕一句:“这丫头今日捡银子了不成?”
究竟是哪家倒霉催的,随地乱扔钱袋,让这小财迷发了大财?若被他逮着,铁定暴打一顿。
姜凯这辈子最恨让他表妹开心的人,尤其是让她开心得忘了自己是谁,亲自下厨的人。简直罪该万死!
知不知道对他妹妹仁慈,就是对他和姑父残忍?
说起来妹妹上一次兴高采烈地做菜还是一年前……
终于不再为那人伤心了?
沈成业哭笑不得,答曰:“忍忍。多喝酒,少吃菜。晚上等她回了院子,再叫你罗妈妈重新弄几道小菜下酒。横竖她明儿就得走,怕是想着这趟有大笔银子进袋,兴头上呢!能不高兴?等着我俩替她提前庆功呢。”
不曾想饭桌上,沈画一反常态,殷勤地替两人夹菜不说,甚至眼巴巴支颐盯着他俩吃完,心满意足后问:“说吧!究竟是谁出卖我?还是你俩都有份?”
最后还是沈成业看着那只肥鸡,恍然大悟状认了下来,暗自庆幸自己之前做了个十分英明的决定--放这丫头出门。否则这生不如死的日子起码得持续十天,连苦都不能叫。
这件事都因为沈画之前牺牲小我的行为,没令沈成业丢了宝贝女儿,让他老人家十分感动,因此准她在成婚之前出趟远门去散散心,顺道回夫人娘家乡下替她表哥姜凯办些琐事。
这件事要追述到沈画这一世的外公那一代。据说她那固执的外公在那处地方算是颇有名气。只因姜家世代行医,悬壶济世,因此家中有间医馆和十几亩薄田,日子也算过得滋润。
但就在沈画出世的前一年,那处地方爆发了一场瘟疫,疫情来势汹汹。外公、舅舅和舅母本着医者仁心,收留了不少患者在医馆中医治。谁知却不幸染病,一一过世,留下仅有三岁的表哥姜凯逃过一劫。
族中那些无良叔伯欺他年幼,硬是从他稚嫩的手中夺走了那间赖以生存的医馆和那十几亩薄田,令姜凯小小年纪流落街头,当时他还生着病。幸好祖上积德,有位受过姜家恩惠的乡亲碰巧遇见,不远千里带着姜凯攀山涉水,来到东郡投靠当时还在军营里效力的沈成业。
沈成业二话不说便将姜凯留了下来,抚养成人。如今已是大燕皇朝五城兵马司的兵马指挥使姜大人,官居六品,前途无限。
沈画原本不知道这些往事,沈成业忠厚,从未提起。只因前几日突然收到乡下来信,且正好被沈画拿到,才得知此事。
信中说姜家族里那帮无良叔伯不知从什么地方知道了她爹如今位极人臣,辗转托了些人,总算搭上路子,找到他们。想将当初侵占去的医馆和田地归还姜凯,还美其名曰是暂时替他保管。
沈画未免这些人进京来认了门,将来纠缠不休,因此决定亲自前往东川处理这件事情。
幸好沈成业政务繁忙,姜凯也分丨身乏术,沈画才有机会走上一趟,回去替表哥看看这些人如今都是怎样一副嘴脸。
那些人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沈画怎会不知?不过是想借此机会攀附老爹和表哥而已。比起那间医馆和十几亩薄田,如今的他们自是能带给这些人更大的利益。当初恐怕做梦都没想到老爹会有今时今日。
这事沈成业知道后,并不在意,还说什么由着他们去,那间医馆和十几亩薄田远在东川乡下,要回来也没工夫打理。这三十九岁的老家伙向来对钱财视如粪土,沈画却不同意。
是自己的就该拿回来!
第二天,沈画便与小翠一道踏上回乡省亲、算账的旅程。为了路上方便,也为了不用戴那碍事的面纱,自然又是一身男子装扮。
坐在马车里实在无聊,想起尚有近半月的路程得如此度过,沈画不觉开始琢磨如何打发路上的时间。于是拿出那副昨日买来的围棋,叫上小翠对弈。
谁知这丫头竟用一种不识得她的目光将她望住,好一阵子问:“小姐,您什么时候学会下棋了?”
沈画不得不重新审视被自己虚度了十几年的大好光阴,郑重道:“翠翠,我即将为人妻室,我那夫家又是学识渊博的名门望族。老爹十年前有句话说得极有道理,这些事与其等到将来被人耻笑,倒不如眼下趁此机会赶紧学学。你是跟了我十几年的人,也唯有你能陪我从头学起,不敢笑话于我。我平日里也算待你不薄,莫非小姐我这么点儿心愿你也不肯与我同甘共苦么?”
小翠当着她的面儿一激灵,隧又赶紧点头,“奴婢愿意。只是……奴婢不会。”
小姐这分明是拿她做对手试水,输赢都是错。因为她相对人家学了十几二十年的人,永远都是低手低手低低手。
其实这件事的确没有什么甘可以同,至少沈画这么觉得。她也是在见过柴骏之后才有的这勤奋好学的觉悟。相貌上她已经输了,总要想法子从别的地方找回点尊严,往后要与这样的人周旋,总要那点儿本事出来让他刮目相看。所以昨天转着转着,便有了这个修身的主意,她就不信自己学不会!
幸好沈画早有准备,从旁边取来一本册子,信心百倍地扬了扬,“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昨天买这棋盘棋子时,问那老板买了这本攻略。等我看完教你。”
说完她翻开第一页开始刻苦专研。
小翠偷偷松了口气,在旁边极小声嘟囔道:“小姐,您确定不是想打会儿瞌睡?”
作者有话要说: 香香今天吃醋了……
结果茄子放酸了。
T T
☆、005
哎!这丫头实在太了解她的本性,沈画才将将看了一行字,便顿觉身心俱疲,于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懒靠着。可这样一来,仅看了两页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未免睡着,重新打起十二分精神,却不想还是敌不过那条养了十六年、意志坚定的睡虫。
这一觉便睡到了午时,小翠叫醒沈画时,她尚处在美梦之中。听见小翠说外间有处饭馆,里面正飘出米饭的香气,沈画肚子里那条馋虫顷刻间觉醒,三两下打败睡虫,将她从睡梦之中振救了出来。
要知道她们这可是在赶路,过了这个村,指不定便没了这间店。马车上虽备有干粮以备不时之需,却怎么也及不上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可口。所以沈画噌一下跳起来,几步窜下马车。由于睡得太久,又如此急切,有点儿不大适应外间明媚的阳光。
沈画站在马车边上揉了揉眼睛,待适应光线,放眼望去,却整个人呆住。
走了这么半天,她们竟然还没走出燕京城?这趟瞌睡岂不是白睡了么?
之所以有此一想,并非沈画是个呆萌路痴。而是这“地标”实在令人心生怀疑。她竟然在这处地方,遇上一位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贵人。
之所以是贵人,并非这人对她有什么诸如提携之类的大恩,而是这个人原原本本就很贵。譬如一头猪,你用潲水养与用上好的粮食养,那口味绝对是不相同的,而且还有地域差异。而这人,不仅生于燕京这样风水极好的福地,还是吃着山珍海味长成的模样,自然相当的贵。
虽极不愿意上前与他打招呼,但他却也见到了她。所以沈画不得不强颜欢笑,上前一礼,“小侯爷,别来无恙?”
虽是一句普普通通的客套话,但真真诚挚地表达出了她这一天内心那满当当的遗憾之情。遗憾他怎么没一夜之间英年早逝,居然还这般丰神俊朗地出现在她眼前碍她的眼睛。能让她旅途愉快点儿么?
柴骏今天穿了一身藏青色锦缎直裰,十分素雅低调,依旧银冠束发,风姿绰绰,但在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官道旁却显得十分扎眼睛。打方才见到沈画,他便一脸冰凉。总算倨傲地“逼”到她主动与他打招呼,竟是目空一切地淡淡一眼,“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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