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打宫里问安出去,路上便遇到了垂头丧气的三皇兄燕皓。稍稍一打听,才知道他因风流之事败露,被父皇叫去狠狠痛骂了一顿,正在担心自己地位不保。
燕婷明白,这些年他明面上与二皇兄关系尚好,实则暗地里野心勃勃。因此故意在他面前提起猎场的事,就是想让他知道,若真让沈家在严氏这事上立了大功,沈画一定会帮着二皇兄继位。她私底下买通东宫的人查过,他俩的确有一段过往。甚至沈画嫁给骏表哥的目的都有可能是为了二皇兄将来继位登基。她怎么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燕皓一听便急了。要知道贤妃手里虽掌握着一些权利,却独独没有像样的兵权,这些年被皇后压着,也不敢太过招摇,因此母妃身后的势力的确不能与严氏相比。父皇就像防柴氏一样,在防着别的外戚坐大,要想夺得太子之位便不能太过招摇。如果沈家真有支持二皇兄登基的心,他的美梦便全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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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6
所以燕婷与燕皓私下密谋由她出面激沈画下山,故意放消息给二皇兄,引他来救。再逼二皇兄与沈画苟且,这样骏表哥即使知道是她做的,也断然不会原谅沈画。既然她得不到,就拆散好了,她不愿骏表哥爱上这么一个算计他的女人,沈画甚至都没为骏表哥做过什么。她要让沈画身败名裂,成为整个大燕的笑柄。
可千算万算算不到的是沈画竟然身手了得,不仅徒手杀出重围,还被二皇兄及时赶到所救。他们的计划只能算成了一半。
长这么大,她从未见过一个男人肯为了女人这般不惜一切代价,尤其是在大燕皇朝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之中。二皇兄为了救她,甚至不惜牺牲整个严氏,甚至有可能铜矿被查的秘密都是他亲口泄露出去的。而那些人都是严皇后拼了一条命留给他的最后依靠。因为他和她一样,没有别的选择,心急如焚,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与另一个人成亲。
燕皓为了追燕谨,嫌她碍事,丢下了她。她也必须回京假作不关她的事,无论成败她手里已有了把柄,三皇兄此举无疑正中她下怀。但虽未亲眼所见,可沈画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这说明什么?
燕婷望着池塘边的那抹背影一瞬冷笑,可惜骏表哥在母妃的恳求下手软了,她虽再得不到他,却不会放过让她生不如死的人。就像从前觊觎骏表哥的那些女子一样。谁都想不到,骏表哥一表人才,时值眼下方才成婚,全是因为她在暗中解决了不少女子。但螳螂捕蝉,怎容黄雀坐收渔翁之利?
不是说她就是蒋文博的亲孙女么?还有燕皓的一条命,无论是她还是燕谨做的,都够她受的。当然,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出卖骏表哥,这是她最后得到他的筹码。
以为将她禁足在公主府,她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吗?只可惜这样的日子,父皇又怎么会忘了她?
燕婷忍住想冲过去掐死那人的冲动,转身往回走。
可将将走了两步却听见有人唤道:“安宁公主。”
燕婷整个人都愣住了,不是说她失忆了么?她怎么还记得她是谁?不知为何,她竟然感觉一丝凉意由背脊升至头顶,整个头皮都在发麻。那声音阴测测的,犹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她的失忆莫非是扮出来的?她是来复仇的!
沈画早料到一定会提前见到她,她本就是故意随柴言出来避人耳目的。因为没有比女人更懂女人的心思,既然知道她还好好活着,她必不会甘心,一定会亲眼见证一下。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看她。
燕婷不会善罢甘休,那日在她府里听墙角时,沈画便知道了。
踏着细碎的步子,微笑着走到她跟前,沈画问道:“可以聊聊么?有的事一旦从你这儿说出去,只怕柴氏也会整个毁了。”
她实在知道得太多了!除了死人,也唯有用她的法子让她闭嘴。
小翠立在一旁惊讶地瞪大了眼,这样的小姐她比任何人都熟悉。小姐终于记起什么了吗?可那笑容看上去却比往日更加骇人。脸上虽然在笑,可眼里早已冰凉一片。
燕婷恃住自己公主身份,外加有孕在身,终于平静下来,一声冷笑:“你……你是要本宫继续欺骗父皇?做梦!”
“别急着拒绝。你会答应的。”沈画说话的声音很低,仿佛也带着一丝令人生寒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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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摸一盏茶,沈画带着柴言从池塘边回正殿,碰巧遇上柴骏出来寻找。见到二人安然无恙,总算松了口气,柴骏四下看了看方问:“去哪儿了?”
沈画只是抱歉地笑了一下,发现他真的很喜欢问她这个问题,就怕她跑了似的。可她这会儿不想解释,感觉有些累,因此没有回答。
回到正殿再次向柴贵妃施礼,见到韩真。看他一脸担忧,沈画有些愧疚,但为了柴氏,也为了沈家,她逼不得已。
没一会儿,燕婷失魂落魄地在侍婢的陪伴下走了进来,一脸的茫然之色,差点儿踢在门槛上摔了下去,直到燕帝在柴西词的伴随下驾临都没回过神。
众人参拜完,各自落座。
燕帝便朝沈画看了一眼,蹙眉张嘴问的却是燕婷:“安宁,听说你这大半年身子不妥,连进宫给你母妃请安都来不了。究竟怎么回事?是不是韩家照顾不周?有什么委屈,父皇替你做主。”
听到这话,韩真立马起身跪在当下请罪。今日皇上下旨无论如何都要他带上燕婷,他也无计可施。眼下更是担心,这哪里是来共渡佳节,分明就是皇上想弄清之前所有的事。燕婷直至出门都未曾答应隐瞒一切,他深知,她之所以留着他们的骨血完全是在用这孩子做护身符,等的就是眼下这样面圣的时机。她其实很怕,很怕没了这孩子,柴骏会要她的命。
燕婷身子不便,只能坐着回话:“回父皇,驸马待安宁很好。只是有孕在身,初初不太适应。驸马怕儿臣太过操劳,所以请安一事他均替儿臣代劳了。”
殿里一众知道真相的人无不暗暗松了口气。
柴骏更是偷偷瞥了沈画一眼,这丫头的本事他怎会不知?看来是她暗中动过手脚。
这六七个月虽有太医时常出入公主府,但无一不是自己人,皇上压根儿得不到最真实的消息。就连今日陪着燕婷入宫的侍婢也是特意安排过的。
有的事即使软硬兼施也未必有这丫头的手段高明,燕婷的命他无法替她取来,她要如何出这口气,他都不会怪她。虽不明白这是种什么本领,但他已见识过多次。所以暗中吩咐韩真故意放了燕婷在院子里“散心”,就是为了给这丫头制造机会。
燕帝看了女儿许久也没看出什么问题,又略略瞥了沈画一眼,依旧问的是燕婷:“之前听说你去了趟京郊别院,当日宁阳君与你二位皇兄便不知所踪。这又是怎么回事?”
燕婷听闻此言,顿时花容失色,不顾自己身怀六甲,赶紧改为跪姿,“父皇!父皇饶命。是儿臣一时鬼迷心窍,妒忌宁阳君,因此……因此将她骗出别院,暗中加害。至于二位皇兄,儿臣是真不知情。”
“啪”一声,燕帝拍案而起,顿时怒不可遏。龙颜震怒,殿里无人敢在此时出声。
对于自己女儿倾慕柴骏一事,燕帝早年便已知晓,更明白女人妒忌上来有多可怕。就如他这永远不安宁的后宫。
可沈画是他好不容易安放到柴骏身边的一颗棋,他尚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让柴骏这么冷漠骄傲的一个人对她死心塌地,还未见成效,居然就这样被女儿毁了。
且柴骏当众发过誓言,此生不会纳妾,他总不能再塞个女人给他。这样目的太过明显,也会惹来天下人的非议。
如今严氏内忧未除,还必须防着外患将至。何况他又上哪儿找个如沈家这样忠心耿耿的人安插进去?他能不发怒?
这一声堪比惊堂木的拍案也将神智不清的燕婷惊醒,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身在母妃宫中,父皇更是对她怒目而视。而她居然是跪着的!!!
难道自己说了什么,就连自己都不知道?
她缓缓将目光转向骏表哥身边一脸微笑和善的女子,顿时毛骨悚然,一声惊叫,指着沈画便问:“你……你究竟是人是鬼?你是来索命的?对!你一定是回来索命的。”
燕婷浑身发抖,顾不得礼节,顾不得身份,站起身便朝柴贵妃与燕帝身边跑去,“父皇,母妃,救我。她……她不是人!她会妖法!”
柴贵妃完全不知自己这任性的女儿发生何事,怎么会变得如此疯疯癫癫。她也有段日子没见她了,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暗道莫非逼她与驸马圆房,令她失了心智?
倒是一直随侍在旁的侍婢赶紧跪下请罪:“皇上,娘娘,自那事后殿下便时常噩梦连连,神志不清,胡言乱语。驸马寄望着日子久了总会好的,没想今日却还是发了病。”
燕婷被沈画吓得不轻,压根儿没有替自己辩解的能力,这样奇怪的事她无法解释,更是害怕到了极点,只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满脑子想的都是沈画究竟是不是鬼。若不是鬼,她又是什么?是传说中的妖吗?
“皇上。”端坐下方的柴西词终于起身施礼,看似宽宏地提议:“殿下身怀六甲,长跪难免伤及腹中胎儿,即使有错,也请看在韩氏一门忠烈,不若命人送她回去歇息,身子要紧。”
燕帝看着女儿疯疯癫癫的模样心中虽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却不得不压下这股怒意,一挥手,下了道口谕:“来人!送安宁公主回她府邸。自今日起,没朕旨意,不许踏出府门半步。”
看来今晚之后还得想法子让沈卿消气,给他一个交代,才能稳住忠臣的心。至于这个坏她好事的女儿,给韩氏一个面子,任她自生自灭好了。
因此坐下后,燕帝又看了看沈画,皱着眉头问柴骏:“丰城侯,宁阳君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
柴骏起身态度恭敬,“回陛下,此事臣也束手无策,已尽力了,唯有指望她慢慢记起。小画甚至……连岳父大人都不记得。”
这事燕帝也曾听沈卿提及,单从沈卿惆怅担忧的模样就能看出,柴骏此时说的话句句属实。但这事不能一直这样拖下去,她是唯一一个能让柴骏真心对待且不设防的女子,“这样。明日朕命太医院正亲自过府看看宁阳君的病情,该调理便调理,该治赶紧治。朕得让沈卿安心。”
这是他最重要的一步棋,若连沈成业都背叛他,柴氏这个大患恐怕就再难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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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7
柴骏谢恩后,燕帝看了一眼一直跪在下方的韩真,狠狠骂了他几句,方才命人开席。
其间柴贵妃趁着燕帝面色稍稍缓和,向他请了教女不严的罪。
燕帝念及眼下尚需柴氏辅佐,好似完全没当回事,还宽慰了贵妃几句。
用膳时,燕帝又暗中观察了沈画几眼,发现她竟然与柴家那心智不全的三儿子打得火热,索性的是她与柴骏之间似乎并没有间隙,一副恩爱和睦的样子。柴骏几次替她夹菜,她都高高兴兴地吃进了嘴里。
这些年,他不是没派人去接近过这两父子,柴西词当年可是那人最得意,也最器重的学生。怎会在那人出事之后泰然处之?他既要用他,也必须防他,好在这些年柴西词进退得当,从不明里暗里涉及兵权。
但当严氏铜矿一案摆在他书案上时,他便对眼前这位同窗首辅起了疑心。柴骏此后更是不避嫌地亲自向他手中最忠诚的左都督求亲。燕帝不得不怀疑柴家这么多年韬光养晦是在筹谋为那人复仇。即使不是,他也必须求得安心。而柴家,他最忌惮的人却并非柴西词,而是眼前这个从容淡定地太不像话的未来继承人。
因此这顿饭,燕帝不停地在观察柴家所有的人。偏偏一家子全是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一丝破绽。但越是这样,他越担心。
以至于酒席散后,不知不觉便到了淑妃宫里。
淑妃正带着她那许久不见的小儿子在宫中玩耍。屏退所有人,他将自己最小的儿子招到身前问:“图儿,这半年你在柴府住得可还习惯?”
燕图眨巴着纯然的小眼睛回说:“习惯。先生待儿臣很好。只是小画姐姐什么都不记得了。先生每日除了陪儿臣习字念书,多数时候都与小画姐姐呆在一起。就巴望着小画姐姐早些记起他来。可惜小画姐姐连儿臣都给忘了。父皇,您能不能派个人去帮帮先生?他实在很可怜。”
稚子不会说谎,尤其燕帝很清楚自己这个儿子的心性,他虽生在宫中,却单纯善良。看来沈画是真的什么都记不起了。原本以为她是与自己那不成器的太子私情未了,因此二人相约逃离京城。
可这丫头回来了。太子又去了哪儿?三儿子又身在何方?
燕帝看着眼前最小的儿子,目光渐渐有些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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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宫路上,沈画懒洋洋、像只猫似的趴在柴骏腿上,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紫檀馨香。
此时只剩下他俩独处,就连小翠也自觉地去陪车夫赶马车了。车厢里静悄悄的,十分舒适。
“对不起。”
柴骏几不可闻一声轻笑,“何出此言?”
睿智如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为什么道歉?今日她差点儿逼疯燕婷,还利用了三弟的纯真。原本以为他毫不知情,直到听见燕婷的侍婢那番话,她才明白他一早便知,不仅没有阻止,还再次纵容了她的任意妄为。
沉默良久,沈画又听见一声轻笑,那沉沉的声音在她耳旁犹如呢喃,“傻瓜。你永远都是对的,即使错了,我陪你错下去。”
其实他比她更想撕碎伤害她的人,唯有燕婷,他无法替她做到。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他才对。那是姑母唯一的女儿,姑母为柴家牺牲太多,太大。他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姑母失去唯一相依为命的女儿,所以他只能委屈自己最爱的人。但她若不能原谅,他会当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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