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她自觉此行相当低调,哪比得上柴骏?沈画甚至有些担心,与他同路会不会遇上打劫。况且明明是他先将她做饵,提个醒都不说明白点儿。她还没找他理论,他竟先与她算起账来了。
当然,那时候鉴于他曾好心提醒,沈画的确想过趁乱甩掉他。可没想借刀杀人,毕竟他死了对她没有丝毫好处可言。
她可不要为了两家雷都打不掉的联姻,抱只公鸡进他柴家的门。虽然她的确很喜欢吃鸡,但嫁只鸡,确实不如嫁给他,至少拜堂成亲时能小小满足下虚荣心。
沈画一点儿不拒绝这份本该属于她的虚荣,反正又不是她厚着脸皮要嫁给他的。眼下着急的恐怕应该是他才对。
这两日沈画十分疑惑一件事,柴骏如何一眼便知她是谁。还有他方才提及燕谨一事,那可是沈家密而不宣的机密,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五、六个人知晓。他又是从哪里打听到的?
当初与燕谨那段往事真真是不堪回首。初初进京的她除了生计,几乎没有丝毫压力,自然对燕京附近的名山大川十分神往。因此时常趁老爹无暇理会,偷偷跑出去四处游玩,吃吃喝喝。机缘巧合认识了她的初恋--当朝太子燕谨,一位谪仙般的俊美公子。
其实沈画从来不拒绝美好的事物,更是对弹得一手好琴,又会吟诗作画的少年公子有份执着的倾慕之心。而燕谨正好符合她的择偶标准,加上念及自己已快及笄,随时有可能被燕帝盯上赐婚,才试着与之交往。不过结局的确不如人意,原本美好的初恋仅仅持续了一年不到便因突然发现他身份戛然而止。
鉴于眼下表面上的形式,沈画顺水推舟,佯作诚意满满道:“打眼下起,你我不仅是兄弟,也会是最牢靠的联盟。毕竟你我两家有着唇亡齿寒的利益。”
如今沈家尚未向严氏宣战,他们的人却已一心要置她于死地。沈画素来不乐意束手待毙,那么也就怪不得她了。横竖敌人的敌人才能暂时做盟友,这道理她明白。不过这盟友如何做,那就要看她心情了。
柴骏不置可否,却郑重纠正了一个错处,“你我并非兄弟。”
沈画本想说兄弟如手足,念及自己四肢健全,倘若多出来几只实在有些另类,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确定彼此的关系。
柴骏倒是接着冷冷淡淡准备了一个,“是夫妻。”
难道他不明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的道理?
沈画觉得他这想法实在有些天真,担心他出尔反尔,提醒道:“是是是,不过有名无实。但我也会与您齐心。”
许是这承诺已达到柴骏的预期,他沉默不语。车厢里十分昏暗,沈画看不大清他的神情。
如此相对无言良久,气氛又有几分怪异。想起柴骏白天便没合过眼,又忙活了大半夜,沈画十分体贴地问:“小侯爷要不要稍稍歇息?”
对面沉沉一声嗯,柴骏和衣躺了下去,不久传来均匀的呼吸,似乎睡得十分安稳,对她仿佛没有丝毫戒心。
☆、010
可沈画自问做不到这样的淡定,因为今天一番较量下来,她发现他其实深不可测,她必须重新认识这个人。原以为他如柴二、柴三、柴十六那么好对付,因此之前没大上心,可显然不是。别看他一本正经与你冷冷淡淡,实则好似已经将你看穿,甚至早有准备。她尚对他没有一丝了解,可他却已经知道她这么多的事情。
难道身边有人背叛了自己?可无论是沈府,还是那些人都是跟着老爹出生入死几十年,过命的情义。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沈画在夜里独自坐了许久才百思不得其解地趴在小几上睡去。半夜感觉有人将她轻轻放平,又搭了件东西在她身上,十分舒适,习惯性地叫了声,“爹。”
这十几年都是那老家伙在嘘寒问暖,年幼时姜凯也会如此,但自打沈画十二岁那年在他面前始料不及地初潮,不小心弄了一裙子血,将他吓了个半死,她淡定且毫不避讳地给他普及了一下何谓月经、做了他某方面的启蒙老师之后,姜凯尴尬了几天便有了忌讳。
听见这声爹,黑暗中某人哭笑不得,无奈地长长呼出一鼻子气,几不可闻地说:“我没女儿。尚未娶你。”
沈画素来睡眠良好,却也偶有发梦,没在意,也没听得真切,微微翻动身子,便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车厢里已彻底透亮,睁开眼发现自己又不雅地将腿和脚搭在了小几上,沈画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别人家的马车里。身边的人虽是自己将嫁的夫君,却也是位并不太熟悉的陌生男子,赶紧坐起身整整衣衫往边上看。
我去!两回了!她有点儿不想活了。她怎么可以在这么一个优雅得体的人面前丢这么大个人?
她虽不指望他看上她,但面子也是要的。
柴骏似乎一早醒了,正捧着佛经靠在一侧的后壁上慵懒地看着,异常勤奋,就差点没像寺庙里的和尚一样晨起诵经,仿佛他这辈子就是为了出家才生的。
昨日他只是端端坐着,倒看不出什么。不曾想他恣意曲起一条腿的姿势竟显得身姿颇为修美瘦长,尤其是那双长腿。
想必是因为小几被她霸占,他才不得不窝在一角。
沈画忍不住有些口干,有些生无可恋,在心里又是一瞬惋惜。这份看上去颇为美味的早点竟然只能看,不能吃。真是暴殄天物!好端端的一位绝世美男,为何偏偏要看破红尘?偏偏要是野心勃勃的柴西词的儿子?不然与他发展一下,也挺不错的。
许是她惋惜的目光太过直接,柴骏放下手中册子微微转头看来,“醒了?”
连打招呼都很注重仪态,贵族包袱沉甸甸的。
沈画局促一笑,隧又坦然反问:“莫非小侯爷以为我会睡到午时?”
不想,这不懂幽默的人竟一本正经与她“幽默”了一回,“尚有一刻钟。进了前方镇子便有午膳可用。”
不会吧?真睡到了午时?这也不是不可能,以往在家都是小翠叫她起身,且叫得十分辛苦,差不多要与她争上一炷香的被子,如今不在一处……
呵呵,沈画扶额为自己睡过头解释:“昨晚失眠,睡得太晚。小侯爷见笑。”
柴骏用他那张极为好看,却又丝毫未笑的冷脸回应,“子时六刻。”
沈画竟无言以对,他居然将她睡觉的时辰都计算得如此精确,脑子里是有时钟么?需不需要如此不给面子?足足六个时辰,一天美好的时光便被她睡过去一半,的确挺汗颜。
柴骏随手自身旁递来一个胀鼓鼓的羊皮水袋,“喝点儿清水。”
沈画正觉着口干舌燥,接过来放到嘴边才生生停下。
柴骏就这样声色不动地看着,沈画喝也不是,不喝又似乎不给人家面子。
这样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看了一会儿,柴骏直接伸手取回水袋,仰头倒了些许进他那张好看的嘴里,又极性感地动了动喉结,将那一口清水咽下,才将羊皮水袋递回给沈画。似乎用目光在问:信了没有?
沈画尴尬地接过水袋猛灌,小心肝儿莫名其妙跳得欢快,好不容易按捺住,居然发现身上搭着一层薄薄的绒毯,差点儿没一口将咽下去的水呛出来。咳嗽几声,想起昨晚记不大清的“梦境”,她居然叫他爹?认贼作父?不禁捂着额头气馁:“劳小侯爷大驾。”
柴骏坦然着置若罔闻,拿起一旁将将放下的书本重新放回眼前。
相对无言的境况令沈画不得不开始寻思是不是该找个什么话题消除尴尬。却听见车尾的官道上疾驰而来一匹骏马。跑得近了,又放缓步子跟了约摸一盏茶功夫。
鉴于昨晚的事,沈画十分警觉,担心莫名其妙飞进来一枚流矢。好歹他也算“救”过她一回,她可以暂时给他做回保镖。可柴骏却丝毫不为所动。心下不觉猜想,莫非是他的人?
没一会儿马车因此缓缓停下,却听外间传来询问声:“车里可是宁阳君?”
沈画初初对这称呼没有丝毫反应,直到听见柴骏盯着书本沉沉问:“怎么不应?”
这才恍然想起,好似宁阳君这三个字叫的正是自己。无奈笑道:“尚不适应。”
这称号跟了她也不过短短几日。正是柴骏求娶,燕帝传她进宫,以诚恳的口谕逼她应下这门婚事后才将将封赏的。一来为了衬得起身边这位十五岁便封侯的小侯爷,二来也是变相向她和老爹施恩。这可是一千户的实封,可想而知她为大燕社稷做了如何的牺牲。
认清自己身份后,沈画回应外间那人:“正是。”
这人态度十分恭敬,“宁阳君,殿下担心您一路遇上险阻,特命属下前来随护。您请放心,若没事,属下绝不会打扰到您。”
沈画顿时扶额,欲哭无泪。燕谨!又是燕谨。怎么还不死心?
一年前,被老爹撞破与他私会,沈画方知他太子殿下身份。震惊之余,讷讷跟着老爹回家自罚闭门思过两月,终是想明白与他不可能。
当时两人尚你侬我侬,要挥剑斩断情丝,真真伤了她不少心神。可谓此生最为灰暗的一段往昔。
那封断情书虽写得声泪俱下,却也决绝,不仅将两人的过去否认得一文不值,还郑重在信中与他说过,此生嫁谁也不会嫁进东宫。
可燕谨却从未死心,或许以为她是恼他当初隐瞒自己太子身份,竟在此后的一年中,又是命人送礼,又是亲自写信解释。无论是礼还是信自然都被沈画原封不动退了回去。
时至今日,沈画也弄不明白燕谨究竟看上她什么,竟这般执着。所以不得不将这一切归咎于老爹立功太多,手握重兵。
虽鉴于之前两人间真挚的情谊,与之后燕谨并未以太子身份苦苦相逼,甚至都没告诉燕帝,难免有些自欺欺人,但至少沈画自己会好过些,也可以毫不留情地将他忘了。
可没想燕谨明知她爹已答应柴家提亲,她也将为人妻,竟还派人来护她周全。
沈画偷偷抬眸从手指缝里看了柴骏一眼,他依旧声色不动地看着佛经,似乎这事与他无一丝半毫关系,淡定从容得很不像话。
沈画只得整理好自己的思绪,间接向他表明昨晚那番话的诚意,“蒙殿下惦记。您请回去转告于他,我如今已将是柴家的人。安危自会有人守护,不敢劳他费心。”
留他在此岂不是辣人家眼睛?
“这……”外间那人十分犹豫,似乎思量好一阵方道:“宁阳君,殿下昨日去皇后娘娘宫里问安,正好听见有人来报,严氏那边似乎已经知道了您近日的行程。殿下担心您路上有差池,所以命属下连夜赶来随行。若属下就这样回去,恐难以复命。”
沈画碍于有人在旁,无法明言,只能反问:“殿下就不怕违逆皇后娘娘?”
看来昨晚那些人果真是冲着她来的。可她出门的消息又是怎么传出去的?
不等沈画想明白,这人继续锲而不舍,简直堪称钉子般的精神,似要将她意志坚定的心,戳出一个窟窿才肯罢休,“娘娘并没有为难宁阳君的意思。所以殿下这番也不算违逆。但毕竟严氏家族庞大,娘娘深居宫中不能完全掌控。殿下担心会有人对您不利,还请宁阳君应允殿下美意。”
原来最高领导人也有鞭长莫及的时候啊!是否应体谅体谅人家?真当她沈画是傻子?
许是见她久未说服此人,柴骏终于放下手里册子,沉声道:“本侯的人,无需任何人劳心。请回。”
那人好一阵子沉默,再出声却依旧十分吃惊,“丰城侯?”
柴骏冷冷应道:“正是。”
外间又好一阵静默,方听那人道:“宁阳君既有丰城侯相伴,末将这就回去复命。”
说完,传来渐行渐远的马蹄声,正是朝燕京方向折返。沈画不觉暗暗替燕谨揪心,他这属下回去一番话,恐怕又要令他伤心多一回。她如今不仅与他再无瓜葛,甚至已与柴骏在一起,若以燕谨那性子,会不会难过得撕心裂肺?不过这样也好,最好就是令他断了念想,往后她也日子好过些,毕竟过去的已成过去。
好一阵回过神,沈画看看眼前又再次拿起那本佛经,一脸淡漠的人,居然有点儿佩服,“您就不怕殿下日后找您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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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那可是一国储君,将来大燕的天子,即便燕谨素来温文儒雅,又为人宽厚慈悲,寻常人也有几分顾忌。正如她方才之所以那样与他派来的人周旋,也正是考虑到这点,不想将话说得太过,得罪于他,为将来相见留几分余地。
柴骏慢悠悠放下书,漠漠看上一眼,精致如画的眉目平静得令人赏心悦目,“怕就不会求娶。沈画,你这话,不怕我伤心?”
沈画瞬间噎住,感觉两人间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又莫名其妙尴尬上来,噎了一阵干笑出声,“小侯爷哪里的话?”
他怎么会伤心?
不过接下来透着诡异的沉默令她明白,即便他不会伤心,也会生气。她如今可是他明媒将娶的妻,与旧情人派来的人这般“叙旧”,人家面子上挂不住啊!
看着那好看的眉目渐渐冰冷,沈画念及至少尚要与他做两年的戏,角色是与他恩爱无比的妻,于是颇有诚意道:“此事往后我会注意。绝对不会令小侯爷面上无光。”
兴许是她一番保证令柴骏非常满意,他隧又拿起那本书,低下眉睫却没认真看,喃喃问:“午膳想吃什么?”
眼下仅两人,最多不过加上他家车夫三人而已,因此沈画觉得他大可不必这般“恩爱”体贴。猜想是他自知性子冷傲,怕将来人前露出马脚才如此勤加练习,也不好打击他努力的兴头,违心答曰:“随便。我素来对吃没有什么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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