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钱九芳作盟友?”
花间酒听出来燕淮黎语气里的调侃闷闷嗯了声“你别看她有的时候脑袋转不过来弯,其实人不傻, 武功当年也是我们那一拨里最好的。”
“那她为什么要选择你做盟友?”
花间酒听这一问嘴角悄然勾起了些, 说话时也没那么低落了,他仰起头,骄傲地望着燕淮黎“爷…我有好容颜啊!那丫头是个喜欢颜色的!我多俊俏啊!不费吹灰之力就给她勾.搭到手了。”
燕淮黎寡淡地一嗯,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到手了, 我俩就一起开始做任务。熬了三年罢,那是一个冬天,我俩那时已经不必再被时时地盯着了,也各自有了独立的屋子。我冒着风雪, 偷偷去找她,与她说了逃走的事儿。”
燕淮黎插话“你之前都没有与她说?”
花间酒一叹“哪里敢啊!这不得混熟了,过过命的交情才敢嘛!”
“答应了?”
花间酒目光怔然“答应了。她一开始是很不赞同的,可我逃出去的心思急切,潜伏这么些年,好容易得了这个机会, 天时地利,正好那时候人还不知道为什么被调走大半,人也和,哪里能够放过。于是,我俩就逃了。逃出了那个庄子,却没有逃出那座山,所有的伙伴们被从睡梦中叫醒,用尽各种方法追杀我们,杀掉一个欲图逃走的伙伴,能得到半个月的不接任务,不杀人的特权,这是多大的诱惑啊。”
他的目光愈发怔忡“山的各个出口都被派了人守着,我俩在山里整整藏了半个月,也没有找到机会逃出去,我那时候越发焦急,她也是,后来有一个夜里,守在山西头那边儿的人忽然发生内讧,正好我俩在那块儿,狠了狠心,我们决定殊死一搏。那真正是殊死搏斗,千钧一发,我们不但得狠,还得快,在其他地方的人手过来之前解决掉他们,在那场搏斗中,我们成功了,她却被伤了经脉,一时间武功尽失,成了个普通人。”
燕淮黎觉得有点意思“于是你抛弃了她?”
花间酒快速抬头,望进燕淮黎不屑而鄙视的目光,“没有。”他又低下头,缓缓用手捂住脸“也算是吧。我背着她开始各处逃亡,她的武功永远不能完全恢复了,还需要许多珍奇的药材去养着身体。我越来越暴躁,对待她的态度越来越不好,有一天,我出去再回我们的藏身之地的时候,里面空荡荡的,只压着一个纸条,是她的字迹,写着就此别过。我开始疯狂地找她,在那段时间里遇见了我的师父,成了江湖上的花间酒,直到两年前,偶然的一个机会,我才知道,钱府那个传说中被娇养了十多年的小姐竟然就是她。”
他悲哀地望向燕淮黎“我纠缠了她很长时间,终于发现,她过得很好,至少比与我在一起的时候好多了。她说的就此别过也就是就此别过,别过了之后,也就不再放在心上了。而且”他苦苦一笑“天下颜色好的人多了,我算什么。你见到了钱道庭了罢。”
燕淮黎点头,花间酒愤恨不已“那么大岁数了,还用容貌勾引小姑娘给他卖命,真不要脸!还派她来勾引你,想用美人计!”他嗤了声“都没有小爷当年用得好!”
“原来如此”燕淮黎转了转心思“那最好,他与我有国仇,与你有家恨。”他站起来,走到花间酒的旁边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在沧州为我所用,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那个钱九芳此次事情了了,你们俩自然可以玩你们的追逐游戏。”
花间酒才不信燕淮黎的鬼话,却还是笑道:“那就先谢过了。”
燕淮黎点头,收回手沉吟:“你方才说的炸药之事的确棘手,此前我也得到过此类暗报,一直在找人查它们到底被安置在哪里却一直没有消息,我看你这方面很是厉害。这样吧,你回去先养养伤,再继续查下去,看看能不能查到它们到底在哪里。”
花间酒应了声看燕淮黎没有别的话了就告辞飞走,边飞边觉得自己碰上燕淮安燕淮黎真是倒了血霉了,想着顺道去望一望钱九芳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顺便去利用这伤看看能不能讨些可怜,像从前一样能亲自被照顾紧张就更好了,背后突然一声“最近不要去找钱九芳,她那里看着的人也不少。”
花间酒的身子一歪,撞到了窗沿,他嘶了声捂住头顶,顺势蹲在窗上转了个方向往回瞅“山人自有妙计。你这里人不少,不也是我处理的么?放心,他们睡过一晚,根本不会晓得自己睡过去了,只会觉得自己打了个盹儿,天就亮了。”
“你也说,她现在看上了钱道庭。我不敢担保你的嘴里会不会透出来一些不该透的,最终成为那些炸药的导火索。”
花间酒张了张嘴欲辩解,燕淮黎又阴沉道:“所有挡了我的路的都在黄泉的路上,你确定也要送钱九芳去?”
脖子与胸口的伤还隐隐作痛,花间酒闭了嘴,一会儿,泄气道:“不去了!不去了!走了!”
燕淮黎没有回话,望着他的身影在夜色中消失,心里盘算着花间酒方才说的事。他定然有所遮掩,但说的大抵应该是真的,如此看来,钱九芳此人有点儿真本事,若是真的已经对钱道庭死心塌地,那就不得不除了。
青天换乌夜,旭日徐徐升。次日一大早被燕淮黎刚刚划为危险对手的钱九芳就亲手拿了一个食盒敲响了燕淮黎与燕淮安的院门。二人瞬间惊醒,却默契地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待钱九芳挨个咚咚咚咚敲响他们的屋门才睡眼朦胧地起来,望着钱九芳精心装扮过的姿容感叹一声,“九芳辛苦了。”
一起在燕淮安的屋子里用过了早膳,钱九芳羞怯的地瞥了眼燕淮黎,目光不敢停留又迅速转到燕淮安的身上,兴冲冲道:“黎哥哥,安安,你们来沧州为的不是倒腾玉石的生意么,正好我家也是因为那个发的家,所以我方方求了父亲,让他空出来一天,好好给你们讲一讲这生意的做法,他说要先带你们去沧州最大的赌玉的地方望一眼,咱们这就去罢!”
燕淮安听了一愣,这是还没过门呢就开始要把家底交给丈夫和小姑啊,若是真的她倒觉着这样式的姑娘挺适合她皇兄的。
钱九芳被燕淮安突如其来的慈爱的目光瞅得有些莫名,就听一旁的燕淮黎谢真诚道:“九芳有心了。那咱们便走吧,别让伯父就等了。”
听燕淮黎叫钱道庭为伯父叫得亲稔心中一喜,钱九芳更加兴致高昂,转头望着燕淮黎的时候还是有一些女儿家的小羞涩,被努力地抑制住“没什么,应该的,我,我欢喜你嘛。”一句话说完她脸都红了,拽着燕淮安就往外跑,“淮安咱们快走吧,让父亲等久了是不好。”
燕淮安犹豫一瞬还是被拉着跑走了,留下燕淮黎与钱九芳带来的婢女在屋子里默默对视,燕淮黎笑叹一声,“你家小姐真是可爱。”
那婢女骨架比一般的婢女要高大,身材却发育的很好,前.凸.后.翘,梳着沉闷无趣的发髻,垂着头,面容一点儿也衬不起她那身材,即使这个角度也能看出来她那蜡黄的皮肤和满脸的雀斑,她看似很胆小,瑟瑟地回了句“是”就不再言语,燕淮黎有意无意地瞥向她的脸,“什么时候来的府里?”
婢女细声细语地回道:“五年前。”
“你家小姐的贴身侍女?”
婢女点头,身子已经开始发抖。
“望起来真是与花儿一样。”燕淮黎站起走向她,在她耳边小声道:“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什么时候换成了这个人,你真的以为钱九芳或者说钱道庭不会知道?今天我回来之前别让我再看见你”他的语气冷下来“别忘了我昨夜的话。”
“我去找你家小姐了”燕淮黎缓缓走出屋子,屋子里的婢女咬了咬唇,开始收拾桌上的餐具。
待燕淮黎被过路的人指引着找到那三人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大堂等了有一会儿了,燕淮黎忙上前与赔罪道:“对不住,对不住。钱府真正是大,竟然迷路了。”
第32章 淘玉城中惊折返
钱道庭今儿换了身儿衣裳, 仍是玄色的绸缎似流着水光,在袖口衣摆处皆用银线绣了水墨流云,身姿笔挺修长, 面容清矍消瘦,那衣裳无风自动, 恍若鬼仙。昨夜里光线不好,燕淮黎也没细看, 如今再看却发现他的眼尾处竟然有一颗细小红痣,衬着他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
钱九芳站在钱道庭与燕淮安中间, 左手搀着钱道庭, 右手拉着燕淮安,闻言忙笑嘻嘻道:“这有什么对不住的,钱府本来就大,我幼年时也迷过好多次路呢。”
钱道庭晃了眼忙着给燕淮黎解围的钱九芳一笑, “九芳说的对,这有什么对不住的。在府里住的可还习惯?”
和蔼的目光扫过燕淮黎与燕淮安,二人连忙双双点头,燕淮黎点过头感慨道:“我兄妹二人出来闯荡这些年, 这里大概是住过的地方里最好的了。”
钱道庭很是开怀,“既然如此就在这儿多住一阵儿,你们在这儿住着,九芳也开心!”
钱九芳轻轻打了下钱道庭,跺了跺脚:“父亲~!”
淘玉城是沧州最大的玉石交易市集,原本面积不大的犄角旮旯藏污纳垢, 这些年在钱道庭的手里玉石生意发展起来了,它也沾了许多光,摇身一变成为沧州城里数一数二的繁华之地。繁华之地也分等级区域,有许多没有被开磨的玉石的原料,也有许多已经打磨好了的成型了的玉器,懂行的不懂行的南来北往,来了沧州只要想做玉石生意的淘玉城都是必须要到的一站。
这一站离钱府不算远,四人坐着三顶轿子一会儿就到了,下了轿子钱九芳被随行的侍女扶出来,状似无意小声嘟囔一句“这小笙,关键时候不见人影,也不知道到哪里贪玩去了,回府里可得好好罚她一罚!”
随即出来的燕淮安明智地没有搭话,后边儿的燕淮黎也下了轿,听见了脸上的笑容未变走过来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
最前边儿的钱道庭早下了轿被一众过路的商人簇起来了。这群商人平日里实际上很难见到钱道庭,一见到了如饿狼扑食就给人围了起来,商人常年流连宴席在外应酬,很容易形成福气的形象,一众白胖白胖的肉团子里,偶尔有一两个不胖的就算是好的了,相比起来,钱道庭的风范真正算的上是儒商。寒暄几句钱道庭被恭维得有些不耐,眉头微蹙露出些不适,他身子不好是全沧州城圈子里都知晓的事儿,这些商人也都是人精,见他这样纷纷识趣作揖告辞,钱九芳见状才拉着自然而然上去缠上钱道庭的胳膊,回头向燕淮黎兴致勃勃道:“咱们走罢!”
燕淮安眼尖,在钱九芳转头的这一瞬捕捉到了钱道庭眼中一闪即逝的厌恶,她不经意似的随着钱九芳望向燕淮黎,燕淮黎正眉眼含笑,温和道:“好。”
淘玉城很大,细细地逛几个人三天三夜也逛不完,更何况钱道庭每到一处还给燕淮黎二人讲解讲解,一晃到了正午,才走了几个铺子,沧州正午的太阳足,烤得大地滚烫,空气似乎带着热浪,燕淮安觉着整个人都不好了,前边儿从一开始就没停过口的钱道庭却还精神奕奕,钱九芳也觉得有些难熬,眨巴眨巴眼,就近晃了一圈看上一家不远的酒楼,她指着那酒楼摇摇钱道庭的胳膊,“父亲,咱们去那儿歇息会儿罢!”
钱道庭正给燕淮黎将到沧州有名的玉石里冰种玉与水种玉的辨别,突然被打断眸子里明显有一些不愉稍纵即逝,他瞅了钱九芳一眼冲燕淮黎笑道:“看我讲这些东西竟然忘了时间了,走罢,那咱们就去那儿歇息一中午。”
燕淮安转了转心思接道:“钱叔叔,你们先去罢,淮安有常吃的药落在府里头了,”她捂着心口露出个虚弱的笑,眸子里带着歉意,“老毛病了,一会儿我再回来到那酒楼里找你们。”
钱九芳一惊,赶忙扶上燕淮安欲看她心口,燕淮安摆摆手示意没有大碍。钱道庭皱眉,“这怎么行,怎么能让你这样回去,派人去回府替你取了?”
燕淮安摇头道:“没事儿,别人找不到放药的地儿”她勾唇眉眼开展,快步走向来时的路摆手坚持道:“淮安去去就来!”
钱道庭还欲挽留,燕淮黎在一旁温声道:“劳伯父挂心了,淮安打小的毛病,没事儿的,一会儿的功夫。而且淮安这孩子一向更喜欢独行,不喜别人动她的东西。”他看了眼一旁望着燕淮安离去方向犹犹豫豫的钱九芳,“九芳不是累了么?那咱们就去那酒楼等着?”
那边儿留下燕淮黎孤军奋战三言两语将敌人引向酒楼里,这边儿燕淮安左拐右拐三下两下甩掉小尾巴,待到彻底没有了被跟踪的感觉,燕淮安闪身藏在一棵野外的大树下,将紫红色的信号弹放到天空中,湛清的蓝色染上平凡又不平凡的礼花,一会儿,一个黑衣人匆匆赶来,飞落在燕淮安前边儿,柳树的枝条葱茏,很容易将二人的身影罩在里面“楼主!”
燕淮安再次左右望了望,确定了没有眼线的盯视“嗯”了声,向黑衣人问道:“燕京那面怎么样?”
黑衣人低头,声音平板无波“燕京那边儿政.局被南丞相与温大人把握得很好,并没有闹出什么乱子,府里那两位也很是乖觉,就是柳凡前两日悄悄出府在集市里见了一个陌生人。至于桃花居士的故事,暂时还没有查出来。”
燕淮安琢磨琢磨,“摄政王那面儿没什么异动?”
黑衣人很小幅度地摇了下头,“没有,摄政王府很平静,一切如常。”
燕淮安的手捏了捏鼻梁,终于露出些真正的疲惫“回去传消息告诉陈暮,让她再查一查沧州城里钱道庭的渊源。还有一个长年混迹于江湖的年轻男子,善于易容,化名华铭。”
黑衣人应是,燕淮安挥了挥手,“去罢。”
黑衣人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这块儿,燕淮安靠着大树望着不远处幽静的深潭静静地待了会儿,而后扑扑身上衣裙的褶子与灰尘,向钱府的方向飞去。
没飞一会儿,便敏锐地觉察到自己那小尾巴又执着地跟了上来,燕淮安落在院子里进了屋子寻了包袱里的药丸在尾巴的视线里吃了一粒,关了屋子门不紧不慢地往外走,刚出了院门,就遇见一个玄衣小厮极速撞了上来,给燕淮安撞得一个踉跄,扶住了院门的边沿才稳住,而后那小厮自己被随后跑过来的家丁团团按在地上,挣扎不得。
一个华服夫人走了过来,珠缨宝饰,妩媚雍容,用涂着大红丹蔻的手拿着手帕捂着嘴向燕淮安笑呵呵道:“这就是九芳带回来的小友罢,家主可盼你们回来好几天了,对了,不是说今儿要带你们去那淘玉城么?怎的突然回来了?”
燕淮安回笑道:“回来取一些东西,这就过去了。”
“哎呀,那赶紧去罢,看我,在这儿扯着你闲聊,回来家主该怪我耽搁你们的正事儿了。”
“怎么会,那夫人我这就去了?”
想必是一声夫人叫得这女人欢心,她的声音里带了些真切笑意,“那快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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