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回几步,一件件捡起被零落着丢到地上的衣裳,拿在手里到床前,又将床帘掀开,温玥已经闭上了双眼,柔和的脸上没有表情,两颊的绯红更甚。
燕淮安叹了口气,欲将手里的衣裳给温玥穿上,方方碰到温玥时,温玥突然睁开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那里面仍旧印着水光,还有满满的难堪。他想要说话,一开口却漏出一声更难堪的低吟。
燕淮安捂上他的眼睛,温玥微不可察地一个激灵,倒是没有挣扎。手下的温玥越来越躁动,终于,哪怕是低吟着,他也还是粗喘开了口,“公主,可否,先,出去,臣,臣”
燕淮安望着,没有动作,半晌,在温玥越来越难堪难过的时候,抽开手,回身拿起桌上的茶壶浇在温玥的身上,茶水已经凉透了,温玥的躁动得以暂时稍稍缓解,燕淮安拿着床上的薄被裹着温玥,一把将他横抱在怀里,趁这个姿势也将自己的内力不断地输给他用以抵抗药性,温玥得了内力,不再躁动,他是个聪明人,知晓怎么做才能令这屋子里的人不再更加难堪,没有挣扎,乖顺地放松了身体,似乎睡去。
燕淮安抱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出去,路过仍旧呆站着的蒋瑶音时轻轻道:“瑶音见到的真是温玥搂着姑娘进来的么?”
蒋瑶音一怔,“淮安!你怀疑我!”
燕淮安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怎么会,不过是咱们都被算计了罢了。如今秦妈妈出事,潇遥楼无主,瑶音若是想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给桐兰赎身,放在别庄里。”
蒋瑶音涨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燕淮安又一笑,“瑶音先考虑着罢,淮安先送温玥回去了。”
蒋瑶音魂不守舍嗯了声,燕淮安大步走出了门,余光正好扫到一角隔壁的蓝衣。
算计她的人的人,多少都要付出一些代价才对得起她的恶名。即使只是通个风报个信。蒋瑶音的性子定然不会有胆子真正给桐兰赎身,也定然不是真正看得上桐兰的,两个人离心是早晚的事,她只不过是顺手推了一把。蒋瑶音没有坏心思,怕是到了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然既然做了,给一些教训也无可厚非。
抱着温玥冷着脸走下楼,穿过大堂,走出潇遥楼,所过之处一片寂然。
恐惧的,嘲讽的,嫉妒的心思都被深深地藏在了垂下去躲避开的目光里。
深不可见。
无所遁形。
运功飞起,燕淮安在没人的暗处穿行脸上露出一丝焦急,怀里的人快速的蚕食着她的内力,她快要坚持不住了。好歹坚持到了公主府门前,燕淮安一个踉跄落了地,怀里的人没了内力的安抚情况又不好起来。
第3章 针锋相对暗流涌
温玥也是在竭力压制着自己的,冷汗直流,只轻微地有些颤动。燕淮安咬牙,快走几步踹上公主府的大门,朱红色的大门前本来就守了人,在燕淮安踹第一脚的时候应声而开,公主府里的女管家陈暮守在最前头,燕淮安快速走进去,“给本宫去库房里拿三瓶皇兄前几日刚赏的百香露,送到洗尘院,快!”
洗尘院是燕淮安在公主府里特地辟出来的一座院子,用于沐浴洗尘,常年储着微凉的温水,以供燕淮安随时随地就要发作的洁癖之用。普天之下有这个殊荣能到得了燕淮安的洗尘院的除了她皇兄便只有如今的温玥公子了。
到了洗尘院接连踹开两道门,屋子里夜明珠的光芒暗沉。轻车熟路给怀里扭动的越发剧烈的人丢到不深池子里,燕淮安将周围四根金碧镶玉的柱子上的油灯点上,屋子里瞬间亮了许多,恍如白昼。
回头看温玥,那人的神志已然不清,眼看着就要淹没在站起不到腿弯的池子里,燕淮安连忙走过去将人捞了出来,望着他不安分却又十分无力的手脚叹了声,任劳任怨地将他禁锢了定在池上适宜的位置。他如今身上不着寸缕,半数身子埋在水下似露非露,白皙坚实的胸膛极力地想要扭动,扑棱起不少水花,溅得绕哪都是,燕淮安身上最多,衣裙已湿透,湿哒哒地贴在身上,折磨极了。
可还有更折磨的。
燕淮安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终究清净不了。
食色性也,平日只道这温玥容色盛极,却没想到那白色清瘦衣袍下包裹的身躯这么健硕,也难怪那些个狂蜂浪蝶自打温玥出来,就少有编排向往她皇兄的了。
她皇兄这个燕京第一公子的名头若非因为位高权重,大抵也得让人。
“噔噔噔”
三声干净利落的敲门声,陈暮站在敞开的门口向里沉声道:“公主,百香露拿来了。”
“拿进来,洒在池子里。”
百香露是有一种奇异香味的七花凝露,刚入水手下的温玥就镇定不少,燕淮安心里松了些,“下去吧,给门带上。”
“是”
木门彻底将这间屋子与外界彻底隔离,燕淮安单手从怀里掏出一只墨色小瓶,费劲打开包着红布的瓶塞,里面慢悠悠飞出来一只纯黑蝴蝶,在绕着燕淮安转了几个圈儿后,顺着燕淮安手指的方向转到了温玥的脖颈上栖息很长时间,温玥扭动的力道渐渐消去,绯红艳靡的脸色也渐渐回归正常,燕淮安彻底放下心。
温玥中的是沉寂已久的桃花仙,功效不必多说,却总爱叫人误以为是盛行的三日醉。说起来这两种药本是同宗,相传只不过是因为制三日醉的时候桃花居士少放了一株墨玉阎罗,药性便强了许多,闻起来也好闻许多,就当做桃花仙的改良版流传下来了,却少有人知晓,就是因为少了这一株墨玉阎罗,解法也简单许多。得亏她前些日子出去云游时收了一个无家可归的糟老头子做府里闲养的大夫之一,要不也不知晓这些东西,得不了这阎罗蝶,解不了温玥身上的桃花仙。
因果机缘,倒是有趣。
墨色的小蝶又喝醉了似的晃悠悠飞回瓶子,燕淮安将瓶子盖上收回怀里。
“公主”
手下的人突然出声,燕淮安望向他,望见一双推拒的眸子。
“男女授受不亲。”
温玥的话点到即止,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从来不会给人难堪。
一板一眼,清和温润,众人口里的君子难得有了这样实则窘迫的境地。燕淮安突然就起了戏谑的心思,挑了一抹轻佻的笑,放了温玥的手,挑起他的下巴,迫近那双与她有些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凤眸“呵,本宫自己的驸马,想怎么授受,就怎么授受!”
见温玥忍让着抿唇不语,燕淮安退后,拿起他浮在水中的一缕青丝放在手里把玩,“怎么,温大公子忘了,当日可是你自己来我这寻求庇护,事到如今,想要后悔了?”
温玥闻言摇摇头,凤眼温和,“温玥答应公主的,自然不会后悔。”
燕淮安定定望着他,望了一会儿,拂袖而去。
“记住你说的。”
木门被哐当一声关上,又开了一条缝。陈暮拿着一套月白的袍子和双同色的短靴低着头走进来,“公子。”
“放在那儿罢。辛苦阿暮了。”
温玥指了指池子的另一边还没有湿的白玉台阶。
阿暮闻言抬眼望了温玥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是”
待陈暮退出去,温玥才从水里出来,动作轻缓,池子里并没有很大的波动,水珠多顺着他的发丝流下,蜿蜒着到达各处。拿吐水的凤头旁一直备着的大布巾擦了擦身子和头发,不疾不徐地给自己打理好,他才勾了一抹叹息般的笑,迈步出去了。
好人难为,诚不欺我。
燕淮安额头上放了一块儿温布巾,思绪迟钝,迟钝中满满的不平怨念。
她劳心劳力去救温玥,结果什么好没捞着,捞着一身病。
被救的比她在池子里泡了不知多久,却生龙活虎地从她府里出去了,连个别都没道就回府换衣裳去早朝了。
“阿暮”
“是”
“派个人,去给本宫把驸马叫过来。”
“驸马?还没成婚呢,淮安就叫得这样娴熟了?”
从门外缓缓走进来一个人,一身明黄的龙袍,桃花眼顾盼生辉。
燕淮安想要坐起来,却浑身酸乏动也不想动,索性放弃了。“这不是早晚的事儿么。”
“也是。”
燕淮黎一笑,落坐在燕淮安的床边,冲一旁守着的阿暮道:“下去罢,这里有朕。”
门被细心地带上,燕淮安拿一双不甚清明的眸子瞥了瞥燕淮黎,“皇兄怎么这时辰来了?”
“怎么?来看看自己的皇妹,还要讲究时辰?”
燕淮黎摸了摸燕淮安头上的布巾,大概是觉得放得久了,拿了下来又去一旁的水盆里投了投,水流打过布巾的哗哗声令燕淮安没由得心烦。
“不是,一般这个时辰皇兄不都窝在御书房里勤勤恳恳地批奏章么。”
布巾又被放了回来,燕淮黎一双含笑的桃花眼也随之愈来愈近,近在眼前,燕淮安不自在地偏着头躲过。
“听说淮安病了,朕又怎么看得进去那些东西。”
燕淮黎的吐息喷在燕淮安的侧脸,仿佛再近一些,就能挨得上那张总是苍白着的淡色薄唇,燕淮安心里一阵酥.麻,本已经晕乎乎的脑袋更晕了。
使劲儿想抬胳膊给他打开,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燕淮安又挪了一段距离蹙眉转头,望进一双绵绵的眼眸,到了嘴边儿的狠话转了几转又被她咽下去,“别靠的这般近,有些热。”
燕淮安轻笑,抬起身子与她恢复到了正常距离,给她掖了掖身上的白底绣水墨牡丹锦缎薄被,又用清凉的手指点了点她略粉的两颊,“热些好,发发汗,淮安这病也能快些好。说起这病,朕可听说是温玥给你气病的?”
“怎么会有这个说法?”
“如今外边儿都在传,准驸马去逛楼子,被公主给逮住了,一顿打骂。”
燕淮安气的头更疼了,眉头蹙得更紧,眼睛里似乎都能喷出火来“温玥是被陷害的,淮安去是为了救他!”
“哦?”
燕淮安隔着布巾压了压额头,“救成功了吹了夜风着凉了而已。”
“淮安。”
燕淮黎拿下她的手,亲自给她按揉着,正好挡住她的视线。他叫了一声便不再言语,额上的手法很好,燕淮安渐渐有些昏昏欲睡。
“你不是最爱干净的么?”
心中一寒,燕淮安睁开一双毫无睡意的眸子“皇兄何出此言?”
“朕听说,昨夜温玥可是与那楼里的女子真真实实有过了。”
燕淮安深深地望着他,望了一会儿,突然露出一抹羞赧的笑,更深的嫣红落在她的脸上。
燕淮黎心下一沉,不露声色。
“昨夜,淮安都帮温玥洗过了。他中了贼人的药,本来想着能用百香露解,却没想到稍有缓解后竟然适得其反,反噬得剧烈,淮安无法,想着总是要当夫妻的,便替他解了。这场风寒大约也是在那时着的。”
似乎怕燕淮黎怪罪温玥,燕淮安又急急续道:“这事儿不能怪温玥,也算是阴差阳错吧。再说了,淮安觊觎温玥已久,如此一来,算一算也是淮安偏得了。”
说得太急,燕淮安咳了两声,脸上的红晕更盛,燕淮黎露出一个温柔明媚的笑,唇色比以往更加苍白“那就好。皇兄,也就放心了。”
第4章 如果这是你要的
放心了的燕淮黎在燕淮安的床前守了整整大半日,亲力亲为,无微不至。
闹得燕淮安糟心的很。
他若是只在床边安安生生的守着还好,那一双脉脉的眸子就不移不转地盯着一个方向,盯得燕淮安翻来覆去覆去翻来,终于还是没忍住咳了声,“天色也不早了。”
燕淮黎笑吟吟地不作声。
燕淮安效着燕淮黎笑吟吟地打趣,“淮安这儿也没什么事儿了,皇兄若是没什么要嘱咐的,还是早些回去罢,耽搁这一天,怕是误了不少朝事,淮安可担不起那骂名。”
“什么骂名”
不待燕淮安答话,燕淮黎将她额上的布巾拿去,用手背替代了布巾探了探温度,起身将布巾规矩地放回到水盆旁的红木架子上挂着,“这天下若是谁敢给淮安泼上骂名,朕第一个要了他的脑袋!”
他又转回缓缓走近,明黄的袍子轻快温和,嘴角眉梢都是清浅的笑意“再说了,那祸国的名号也不是一个公主的位子就能捞得到的。惹得君王另眼看,日夜寻欢不问朝,朕的枕边人的骂名,淮安可不能随意往自己身上安。”
强词夺理!
即使恢复了些,脑子还是有些迟钝,燕淮安一时间想反驳又不知从哪里突破,圆睁着一双凤眼瞪着燕淮黎,较真却又无力。
燕淮黎被引得一笑,眸子里含了碧波万顷,“莫气,身子方好一些。”顿了下又接道:“若是淮安真的想祸国也是可以的,即便是公主,也有公主可以祸国的法子。”
这话里有深意,燕淮安觉着今儿这人不对劲。
很不对劲。
不会是发现了什么来她这儿试探的吧。
心回电转,她露出一个现如今已经不大使了的讨好表情,眉眼弯弯,目光依恋,难得的女儿家的仰慕,似怒嗔道:“淮安才不想祸国,皇兄再说淮安就要生气了!这燕回是皇兄辛辛苦苦呕心沥血治理的,淮安再胡闹,再混账也不会拿它来开玩笑。”
燕淮黎眸光不经意般垂下去又落在燕淮安的脸上,上前轻轻地给燕淮安理了理鬓发,“那朕已经开了玩笑,岂不是已经很胡闹,很混账了?”
燕淮安无奈地瞪向燕淮黎。
燕淮黎忽然大笑,“淮安这一病,倒是让朕想起了早些年的光景了。”
笑着笑着戛然而止,他的目光在燕淮安的脸上流连,手指也移到了那里,虚虚触着虚无,一声笑叹“一晃眼,你就这样大了。”
“是啊”
都这样大了。
早就让钦天监算好的百年难遇的吉日并没有因燕淮安的这场小风寒错过,两日之后,张罗了好些天的大婚有条不紊地进行。
火红的嫁衣绣凤烫金,雍容的妆容矜贵典雅,燕淮安被一袭红衣的温玥骑着高头大马从公主府里接出来,吹吹打打敲锣打鼓的队伍慢悠悠绕了半个燕京,才到了温府。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待到全放完了轿子的门帘才被人掀起来,隔着凤冠垂下的珠帘燕淮安能清晰地望见温玥的手,温实有力,伸在她的面前,她将自己的手搭上去,被人背在了背上,周围一片叫好声,燕淮安蔫儿蔫儿趴在温玥的身上打不起精神,病去抽丝,大抵如此。
温家的宅子偏僻冷清,格局不小,整体也不大,论其富贵,门脸内里都不能与青砖碧瓦金碧辉煌的公主府比。背着燕淮安稳稳地跨过了火盆,温玥将燕淮安轻放下,给她整了整乱了的衣摆,喜娘将一段红绸的两端分别递到燕淮安与温玥的手里。
再走几步,便能见到布满了红色的喜庆大堂。红桌红椅红喜字,上首的红椅左尊位坐着燕淮黎,罕见地穿了身儿红装,望起来唇红齿白,比不得温玥姿容之盛,却也是秀色可餐。右次位坐着一个身材魁梧伟岸的中年人,面容硬朗,剑眉鹰目,着一身墨色锦袍,不怒自威,气场极强,正是当朝的摄政王,蒋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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