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家有一老
“钱奶奶,一会儿您跟我们一道回沈家洼村吧。”
“跟你们回沈家洼村?不行不行。老婆子哪儿也不去。”钱奶奶连连摆手拒绝道,“小汝丫头,迎春丫头,老婆子知道你们两个好孩子孝顺。但是老婆子不能给你们添乱不是。只要你们空闲的时候,过来看看老婆子,陪老婆在说说话就行。”
赵清茹也猜到了钱奶奶多半会拒绝。
按着赵清茹推测的,最迟明天凌晨,也有可能今天,等那个叫大飞的家伙苏醒过来,便能发现那五大木箱子的东西被人给掉了包。
虽说赵清茹自信怀疑不到她跟吕迎春身上,但钱奶奶那房子紧挨着那院子,难免不会被殃及池鱼。钱奶奶虽说这会儿瞧着身体挺硬朗,可毕竟也上了点儿年纪了,可是经不起这些个折腾。不管于情于理,赵清茹觉着都不能连累到钱奶奶。
所以,今天,不管怎么说,赵清茹都想好回沈家洼村时,将钱奶奶给捎上。大不了小住个一两个月后,再将人送回来呗。
“可不是,钱奶奶,你该不是担心没地方住吧。这个您就尽管放心好了。忙完秋收后,我们就加盖了几间屋子。前几天屋子刚刚盖好,也用火盆将屋子烘干了。今天我跟小汝俩特意跑到乡里,就是为了弄点白纸糊墙的。就是被褥少了点,小汝,一会儿得记得搬床被褥回去。”
“……”钱奶奶也算是看出来,眼前这俩从天而降的孙女儿今天是说什么也想让她一道去那个沈家洼村呢。钱奶奶好歹也在乡里住了几十年了,即便自家儿子跟儿媳妇发生不幸后,鲜少跟人往来,可有些儿事情,钱奶奶还是知道的。
比如这沈家洼村在大塘镇,是乡里有名的贫困镇下面的贫困村寨。那些个响应号召上山下乡的知青,可没听说几个日子过得宽裕的。老婆子虽说吃不了多少,这不是给人拖后腿嘛。
“钱奶奶,您真的不用担心您到了沈家洼村吃食不够啦。虽说工分不多,但粮食绝对够吃的。”赵清茹敏锐地察觉到了钱奶奶为何犹豫,便轻声解释道,“且不说您一个人吃得了多少,最主要的一点,您都认下我跟迎春俩孙女儿了,总不能当奶奶/的,连孙女儿住在什么地方都不清楚吧。现在正好是农闲猫冬的时候,过两天便是腊八了。乘着农闲,就去认个门门呗。好不好,钱奶奶?”
“好不好,好不好?”赵清茹跟吕迎春一左一右同时撒娇道,钱奶奶很快便招架不住了。之所以会如此,主要也是因为钱奶奶已经许久没有被晚辈这般撒娇了。一个人寂寞了太久,内心总是会格外渴望亲情。
赵清茹跟吕迎春见钱奶奶可算是松了口,便手脚利索地帮着钱奶奶打包包裹。换洗的衣服可以少带点儿,毛巾牙刷什么的貌似家里也有全新的,关键还是被褥。没办法,家里被褥确实少了点。上回买的棉花才刚刚托人加工成棉花被。这次特意跑乡里除了弄糊墙的白纸外,还为了买布,回头也好缝成被褥。
这会儿的被褥款式其实都差不多,面上是大红色或者桃红色带着大花纹的被面,讲究一点是丝绸面的,底是白布,或者带长纹的棉布,跟被面缝合起来。每次拆洗都是个大工程。一床被子盖一个冬天,头尾两边讲卫生的人家长长会额外各缝上一块毛巾,免得弄脏了拆洗麻烦。
之所以如此,主要一个原因,还是因为布料紧张。在城市里,居民户口一年到头就那么点布,够做衣服的,估摸着就不够加工成棉被了。也就是国际化大都市的魔都,因为歪果仁多,才不用那些个票据。
考虑到钱奶奶放心不下养在院子里的那几只鸡,赵清茹跟吕迎春将钱奶奶拐去沈家洼村时,顺道也将那几只老母鸡也给捎上了。如此一来,需要带的东西就明显多了点儿。为此,赵清茹特意找了辆骡车,三个人花了三块钱五,才回到沈家洼村。
正在家里打扫卫生的赵清山跟田学家有点儿傻眼了,做梦也没想到赵清茹跟吕迎春出去一趟,竟然还捡了个老太太回来。
“哥,你愣着干嘛。帮着搬东西呐。”赵清茹完全无视赵清山那一脸疑惑的表情,示意自家大哥赶紧帮忙帮东西。
骡车上的东西,自然不少。除了钱奶奶那几只正在下蛋的老母鸡外,赵清茹跟吕迎春还另外买了六只半大的鸡,四只小母鸡两只小公鸡,外带十只小鸡仔一只小鹅。沈家洼村进出太不方便了,若是在其他村子,极有可能有卖鸡仔的贩子走街串巷地赊小鸡仔。年初时赊给村民,等到了秋收过后,再收鸡仔钱。一般十只小鸡仔也就是一两块钱的事儿。
在回沈家洼村的路上,从钱奶奶那里,赵清茹才知道家里的鸡意味着什么。曾经,那些鸡可是有着“鸡屁股银行”的美誉。一年到头的盐这些生活必需品,基本就指望着家里的母鸡所下的鸡蛋。所以小鸡仔最怕买到公鸡。
赵清茹在此之前可没养过什么鸡,就是瞧着那一只只毛茸茸的小家伙挺可爱的。要问她如何分辨公的还是母的,反正在她眼里长得都一样。吕迎春虽说比赵清茹好上那么一点点,基本也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主。
挑鸡仔的活儿自然也就落在钱奶奶的头上了。要说这姜当然还是老的辣。钱奶奶一出手,立马从那堆毛茸茸的小家伙里挑出了八只母的两只公的。若不是赵清茹想着回头将公鸡养大了宰了吃,全部是小母鸡也不成问题。
“小伙子,你这篮鸡仔咋母的那么少?”
“这不是挑剩下的嘛。”原本还想乘机黑一把俩冤大头的小贩见自己遇到了行家,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我这里还有小鸭子跟小鹅,大娘您要不?”
“钱奶奶,买只鹅吧,我听姆妈说,鹅养大了还能看家护院咧。”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真真没错。钱奶奶目光如炬,顺手这么一抓,就从另外一个大竹篮子里,挤成一堆的鸭宝宝跟鹅宝宝里,揪出了唯二的两只小鹅。一番比较后,选了一只最是健康的。
钱奶奶过日子可比赵清茹仔细多了,非但小鸡仔跟小鹅的价钱相当经济实惠,小贩还亏了一只小竹筐。虽说这类小竹筐不值什么钱,好歹也能装不少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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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奶奶过日子可比赵清茹仔细多了,非但小鸡仔跟小鹅的价钱相当经济实惠,小贩还亏了一只小竹筐。虽说这类小竹筐不值什么钱,好歹也能装不少东西。
赵清茹的声音一下子将赵清山跟田学家从震惊中拉回了现实,对于自家俩小妞没事捡个老太太回来的行为,家里唯二的男子汉非常默契地一致保持缄默。
尤其是田学家。其实田学家也早看出来了,别看他那拜把子大哥赵清山人高马大,瞧着很是威猛,其实丫的就是一“妹奴”。基本他家妹子(想要)折腾的事儿,就没见过反对过。
当然,田学家也不会承认,他其实也差不多。一个妹奴,一个(准)妻奴,真不愧是好丽友~
赵清山与田学家很快就将骡车上那点子杂七杂八的东西给搬进了屋子,赵清茹付了钱将骡车师傅打发了后,便跟吕迎春两个一左一右搀扶着钱奶奶进了院子。
其实钱奶奶的身体硬朗的很,还没到需要人搀扶着走路的地步。只不过赵清茹跟吕迎春担心钱奶奶坐了那么久的骡车,尤其乘坐大渡轮过了清水湖村后,进入山区到沈家洼村这一段山路,颠簸得就跟颠元宵似的。即便早早地有了防备,将被褥垫在屁股下面,还是销魂得很。
“钱奶奶,这是前院,原本这里是家庙,所以前厅竖着老沈家的老祖先塑像。不过现在已经没了。您当心着点儿台阶。”吕迎春一边轻声细语地介绍家里的大致格局,一边提醒着钱奶奶小心脚下的路。
穿过了前厅,绕过影壁,便是个面积不小的院子。前些日子家里加盖屋子,院子里堆了好些原材料。好在屋子建好没多久,家里两位男士便将垃圾给清理了出去,前前后后又冲洗了好几次,才将铺着青砖的院子恢复成原来干干净净的样子。
原本左侧的厢房以及正屋的房子不是倒塌了大半,便是损毁得只剩下地基。这次加盖屋子时,在还能用的青砖墙基础上,加了两面半土砖墙。所以钱奶奶进院子后,便发现几间屋子很有特色。
左边厢房是一半青砖一半土墙的茅草屋,被间隔成两间,是赵清茹跟吕迎春的屋子。正对着影壁的,那并排三间土坯茅草房正屋,最左边那间屋子是赵清山的,最右边那间归田学家,中间那间则是客厅,用来招呼客人以及吃饭。至于右边连着厨房的青砖黑瓦厢房,则被改造成了仓库,用来堆放粮食。
赵清茹不是没想过盖几间青砖黑瓦的大屋子,一来钱不够,二来也确实太打眼了。赵清茹心里也明白,她现在这样其实已经惹人侧目了,若是再盖青砖黑瓦的大屋子,分分钟作死的节奏。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按着她的计划,至多再在沈家洼村待个一年多,明天77年12月,就将恢复高考了。到时候考上大学,便离开沈家洼村了,以后回来的可能性很低。房子建造得那么好,岂不是便宜不相干的人。
所以,土坯茅草屋什么的,凑合着住呗。说起来还是相当原生态的咧。几十年后,还有人去哪里旅游时,特意申请住茅草屋,就当提前体验生活吧。
“钱奶奶,晚上您就睡我那屋,我跟迎春睡。”赵清茹搀扶着钱奶奶直奔正屋客厅,扶钱奶奶坐下后,转身倒了杯热乎乎的“奶糖水”。
“这是……”钱奶奶瞧着搪瓷杯里淡淡乳白色的液体,目光闪烁,似乎又勾起了某段遥远的记忆。
“大白兔奶糖泡的水,小汝想出来的。钱奶奶快喝吧,喝了身子暖和。”吕迎春并没有跟着钱奶奶喝所谓的奶糖水。没办法,有些人天生就不爱喝那东西,主要受不了那股子浓郁的奶腥味。吕迎春便是其中一个,虽然知道那东西有营养,喝了对身体好,可就是受不了那股子气味。当然,除了受不了那股子气味外,最主要的一个原因还是大白兔奶糖属于金贵的东西,连乡里的副食品商店都难得看到,可经不起天天浪费。
“汝儿,你那点子大白兔还没吃完?”正从柜子里拿铁皮饼干箱,准备将赵清茹新买来的饼干放进去的赵清山随口问了一句。
“快吃完了。”赵清茹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有些事不能多做,要不然一准露馅儿。想当初她若不是为了能有个合理解释,来沈家洼村时,不得不大包小包,之后更是让小弟赵清伟寄来两个大大的包裹,以掩饰一二。问题包裹再大,里头的东西也是有限额。比如那大白兔奶糖,按着正常进度,也该“吃”完了。
守着宝山,每天看着那些个诱人美食,却不能吃不能动,真的好憋屈。
赵清茹四个手脚甚是利索地将骡车上那些个杂七杂八的东西给归置好了,至于拿废报纸糊墙什么的,也不急,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搞不定。趁着时间尚早,赵清茹简明扼要便将她跟吕迎春在乡里是如何会遇到钱奶奶那前因后果告诉了赵清山跟田学家。
赵清山跟田学家听完后,脸色有些凝重。
“汝儿,你跟大哥说实话,那个夏主任当真没发现你们俩?”赵清山很是后悔,今儿就不该让自家妹妹跟吕迎春两个丫头去镇上。谁曾想,这俩小丫头片子,竟然还乘机溜去了乡里。
想到此,赵清山那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没有,没有啦。”不过那个夏主任身旁那位周先生,应该察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要不然也不会突然回头。赵清茹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当然这些话可不敢让自家大哥赵清山知道。要不然……一准刨根问底,又要解释老半天。
“赵大哥,真的没发现我们啦。”吕迎春在一旁附和道,“我跟小汝后来就躲进了钱奶奶那院子里。是吧,钱奶奶?”
“可不是。若不是这样,老婆子今儿也不会多俩乖孙女儿,现在又多俩大孙子。”钱奶奶好歹也是快七十岁了,可以说吃过的盐比眼前四个半大的孩子吃过的饭还多。面对吕迎春频频向她使眼色,钱奶奶哪有不明白的道理。这不,就立马配合起来了。
“这个,只能说明我们跟钱奶奶您有缘分呐。”赵清茹笑嘻嘻的,只当没看见自家大哥赵清山那张黑脸。
“按理说今儿并非休息日,上班时间这夏主任莫名的出现在废品收购站,还跟个南边人在一起,确实挺可疑的。”一旁田学家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三言两语便戳中的整件事的关键。
气得赵清茹在一旁恨得牙痒痒的。平日里,也没见田学家这个闷葫芦多发表什么意见呐,今儿怎么一语中的直至关键所在了?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再普通的路人也有一(突)鸣(然)惊(开)人(窍)的时候。
“对啊对啊,我跟小汝就是觉着奇怪,所以才跟踪那个夏主任的。因为怕被发现,都不敢跟得很紧,好几次都差点跟丢。”吕迎春连连点着头,压根就没留意到赵清山那脸已经黑得跟锅底灰似的。
“很好。那你们有发现没?”赵清山挑了下眉,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道。
“这个,赵大哥你就得问汝儿了。后来我跟小汝躲进钱奶奶那院子后,小汝中途又溜出去了一下。回来后,脸色就不是很好了……”
“……”都说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赵清茹面对吕迎春这只猪队友,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赵清茹,你给我进来!”赵清山一把抓住了赵清茹的胳膊,然后将人拖进了他那屋。
伴随着那一声“呯”地关门声,吕迎春这才意识到她完全忘了回来时赵清茹叮嘱过她的那番话。隐隐意识到自己好像捅了篓子的吕迎春僵硬着扭转过了脖子,指着紧闭的房门,幽幽地问田学家,道:
“那个……田大哥,我是不是给小汝扯后腿了?”
“你说呢?”田学家有些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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