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打人。
将蔚岚放在马车上坐着,谢子臣把谢铜方才端来的醒酒汤喂给她喝了,让她躺在榻上,给她盖了被子,冷着声音道:“今天看上那个叫言澜的了?”
“言澜……”
蔚岚张开眼睛,眼里有些茫然。
眼里是言家满门抄斩时流下的鲜血,她坐在高台之上,面容冷峻。
她经历过两次宫变,三次变法,一次灭国之祸,此时也不知道怎么的,全都想了起来。她忍不住颤抖了身子,谢子臣察觉道了,不由的叹了口气,软了眼神,拍着她的背道:“阿岚,是不是不舒服了?”
她蜷缩起身子,握住了那个人的手。
“对不起……”她颤抖出声,眼泪落在谢子臣的手掌里:“对不起……”
谢子臣微微一愣,也明白她是醉得厉害了。他想了想,同她挤到榻上,这马车上的榻对于两个人来说着实太小了,他半个身子悬着,将她揽到怀里,轻轻顺着她的背,低头亲吻她的额头。
“没事了,阿岚。”他温柔出声:“我在呢。”
蔚岚在他怀里渐渐安静下去,她抱着他,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蔚岚就发现谢子臣躺在身边,他身上也沾染了她的酒气,浴室里是冲水的声音,染墨上前来,忐忑同蔚岚道:“谢公子说昨晚太晚了,就不管先睡了,今早起来给您沐浴。”
说话间,谢子臣也洗了,看了看天色道:“太晚了,我们一起洗吧。”
“不行!”蔚岚和染墨同时开口,谢子臣微微沉思,觉得蔚岚毕竟是个对男人有欲望的,便道:“那在侧室备水吧,我过去。”
说着,他便起身去了侧室,蔚岚和染墨松了口气,染墨上前来,着急道:“世子爷,怎么你去了一趟北边,桓公子给丢了,却和谢公子睡上了啊!你们有没有……”
“没有!”蔚岚立刻否认,而后道:“以后就把子臣当成你的男主子,好好伺候吧。”
“什么?!”
染墨惊呆了,而蔚岚拍了拍她的肩,自己走进了浴室。
梳洗过后,两人一起准备上朝,此时天还没亮,谢子臣瞄了一眼身侧的人,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这么矮?”
蔚岚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片刻后,谢子臣抬手为她整了整发冠,又道:“矮点也好。”
蔚岚:“……”
这时候蔚岚才注意到,谢子臣手里有好几章折子,不由得道:“今日要参奏的人这么多?”
“嗯。”谢子臣淡淡开口:“为正朝廷风气,我义不容辞。”
蔚岚夸奖了谢子臣一番,谢子臣闭目养神,一言不发。等快到宫门前,谢子臣先叫住了马车,然后停了下来,自己上了等在那里的谢家马车后,两人仿佛是从另外两条路来一般,慢慢来到了宫门前。
而后谢子臣先下了马车,蔚岚后下,站在门前,忍着笑道:“哟,谢大人,好巧啊?”
谢子臣在宫灯前回头,看见灯火下那个身着绯红色官袍,风流肆意的少年,勾了勾嘴角。
“是啊,魏世子,好巧。”
两人假作偶遇上了朝,此时还没开朝,大家各自找了各自的位置,准备着早朝。对于蔚岚的出现,所有人都保持了一种诡异的沉默,大家其实不大摸得准皇上的心态,也就不敢太早站队,就连王曦等人,都在自家家长的眼神下安静若鸡的站着,拼命给蔚岚使着眼神。
蔚岚倒也不觉得尴尬,谢子臣却是怕她不知道如何自处,提醒了一句:“你走之前已是刑部侍中,便站到林大人身后去吧。”
这话不用谢子臣提点,她也是知道的,只是意外的是,在她没走过去之前,就听刑部尚书林寻大声道:“魏大人,这边来吧。”
所有人都露出诧异的表情,便就是蔚岚都有了几分惊疑,但她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便走到了林寻身后,持着笏板行礼道:“谢林尚书解围。”
“既然来了刑部,就好好干吧。”林寻本不大喜欢她,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改变了态度,持着笏板转过头去,等待着早朝。蔚岚在他身后思索着,又听他道:“当日你来我府中寻我,偶遇澈儿,却没有借他进我林府,我想你也是个好孩子。你为了大局叛逃前去北方,也是以命搏得南方的安宁,老夫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你既然有这样的心性能耐,就在刑部好好打磨,其他事你也不必担忧,自有老夫担着。”
听到这话,蔚岚心里不由得舒展开来。她向来听说林寻是个护短的,却是第一次感觉到这种被护短的感觉。她感激道:“多谢林大人!”
林寻没有回话,时候到了,唱官开始宣布早朝,朝臣跪着迎接了皇帝从御道入殿之后,而后朝臣鱼贯而入。
谢子臣为皇帝做了一晚上的思想工作,加上桓衡的威胁,皇帝倒也没有为难蔚岚,甚至有些不耐烦给她又升了一级,从刑部侍中升任成为了刑部侍郎,竟就是一下和谢子臣平起平坐了。
这次林寻没有反对,也就无人敢说什么,可这官位明显是皇帝为了之前缺粮草安抚桓衡所给的,他心里不舒服,整个仪式十分简洁。蔚岚也不是不识好歹的,恭敬领了印章,而后便安静弱鸡的站在林寻身后,一言不发。
早朝照例商议了几件早已经拟定今日商议的要事后,皇帝便道:“今日还有事要奏吗?”
没有人说话,皇帝打了个哈欠道:“那……”
“陛下!”谢子臣突然出声:“臣有本要奏!”
一听这话,王曦、林澈、阮康成、嵇韶等人立刻开始在自家老爹背后瑟瑟发抖。
而蔚岚则是早就知道他今日要放个大招的,倒也没觉得有什么,直到谢子臣掷地有声开口:“臣要奏,金部主事王曦,尚书右丞林澈,中舍人嵇韶,尚书郎阮康成四人昨夜不顾律法,以官员之身夜醉青楼招妓!”
一言出,参了四大家的嫡子,整个朝堂的人不免就有些尴尬了。这里面有三个人都是太子这边的人,太子立在上方,不由得有些头疼,觉得这些人肯定是做了什么招惹了谢子臣,而谢子臣也是……找麻烦就找麻烦,没必要这么不给脸吧?
当然,谢子臣心里琢磨的是,只谈他们招妓,已经很给脸了。
不止太子这么想,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这几个人肯定是招惹了谢子臣了,皇帝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道:“王曦,可有此事?”
“陛下!”王曦出列,跪了下来,谢子臣出手,必然是准备了证据的,他要还是抵赖,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于是王曦只能苦着脸道:“陛下,我等昨夜年少好奇,的确是去长了长见识,只是,我等并未招妓,带的都是自家的歌姬,还望陛下明察!”
“是是,”其他几个人赶紧跟上:“我等带的都是自家歌姬!”
“在下说的是昨夜吗?”谢子臣淡淡开口,王曦立刻知道,不好!
然而就这么一想,谢子臣就拉开了他手里长长的奏章,将他们这一年来出入过青楼的时间地点以及点的花魁全都念了一遍。才念出几行,王曦便直接道:“下官知错了!”
说着王曦就以诚恳的态度,几乎是要哭出来的模样:“陛下,下官年少无知,还望陛下给我等一个赎罪的机会!”
“年轻人……朕能理解。”皇帝也有些尴尬。其实他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可是律法在这里,谢子臣还查得这么清楚。王曦也算是他侄子,他母亲华阳公主是皇帝的亲妹妹,打小叫着舅舅长大的,皇帝也不太想打他脸,只能道:“罢了,就按着律法,罚半年俸禄吧。”
“王爱卿,”说着,皇帝看向王曦的父亲,叹息道:“还是好好管教一下。”
“是,陛下放心。”
王曦都被管了,其他几个肯定跑不掉。基本上都是回去家法的命,一群人简直是把谢子臣打死的心都有了。
可是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打掉牙和血吞。
事情了了之后,所有人下朝。刚一出宫门,谢子臣便被王曦几个人拉过去,王曦简直是直接上来揍人的心情都有了,可是他还是忍住了,他不想明天背一个殴打御史的罪名。于是他只能道:“谢兄,有什么话好说,为什么要直接上朝来闹呢?”
“我与你们没什么话说。”谢子臣淡然开口:“本官不屑于逛青楼的官员为伍。”
“谢子臣!”阮康成怒了:“我看你就是成心找我们麻烦!同样都是去逛的,你怎么就不参魏世子。”
听到这话,谢子臣目光淡淡看了过来。
“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参?”
他这一句话说的所有人愣了一下,谢子臣扫了他们一眼,淡道:“你们要逛,我不管。但以后带着蔚岚去逛,我知道一次,参你们一次!这次我参你们逛青楼,下次就是养外室,下下次……”
“懂了!”所有人集体开口,王曦忙道:“子臣你放心,这种龌龊的事,我等绝不会带着魏世子再做了。日后我若看见她做这种事,立刻就阻止她,告知你!你我兄弟,帮你我义不容辞。”
“多谢阿曦,”谢子臣拱手行了个礼,淡道:“明日我会参王元,阿曦放心。”
王曦:“……”
突然有点小高兴是怎么回事?想搞自己那个三哥好久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蔚岚:“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跟我玩了,阿曦,你知道原因吗?”
王曦:“不……不知道。”
蔚岚:“为什么,你也不知道呢?我一直以为,你是我身边最聪明的人。”
王曦:“就是因为聪明,才不知道。不想被参。”
林澈:不想被参
嵇韶:不想被参
阮康成:不想被参。
谢子臣:大家乖。
第73章
蔚岚见所有人都围在宫门前, 不由得有些好奇,刚走上前去, 同众人拱手道:“王兄……”
“阿岚,我们有事, 先走。”王曦立刻打断了蔚岚的话, 四人步履匆匆离开,十分像山中马匪,大喊一声“风紧,扯呼”之后,就匆忙逃窜。
蔚岚不由得皱了皱眉,有些疑惑道:“他们……跑这么快做什么?”
“下朝了不赶紧回家, 还在外溜达什么?”
谢子臣淡然开口, 不着痕迹往蔚岚身边靠了靠。他的手触碰到蔚岚的手, 蔚岚微微一愣, 转过头去,看向谢子臣面上一本正经的样子, 却就被他这么握住了手。
他们两靠得很近, 衣袖宽大,交握的手掩藏在衣袖之下, 看上去也只是走近一点说话一般。
蔚岚不由得笑了,却是问:“你不怕被人知道?”
她记得最初的时候, 谢子臣多次同他说,断袖一事被人知道,于她的声誉官途多不好。谢子臣面上表情没有波动, 同她一起上了马车,而后坐在她旁边,淡道:“能瞒着,自然是瞒着最好。若瞒不住,知道了亦无妨。”
蔚岚回头看他,美目中带着笑意,看的人心中不免有几分躁动。
谢子臣咽了一下口水,艰难移开目光,却是道:“我打算离开谢家,自行开府了。”
“自行开府……怕是要废不少银子吧?”
蔚岚想了想,从袖中拿出了一个令牌:“这些……”
“我不用。”谢子臣摇了摇头:“府邸都弄好了,就在你家隔壁。”
蔚岚:“……”
想了片刻,她忍不住道:“什么时候开始弄的?”
“你走之前。”
谢子臣回头看着蔚岚,眼里带着温柔,他抬手抚过她的长发,清清冷冷的面容上,带了些压不住的笑意。
蔚岚也不知道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情绪,就觉着这个人在身边,所有的事物都会随之安宁下来。她静静注视着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年少时候来,那时候言澜问她,以后想找个怎么样的主君呢?
她是怎么回答的?
比他好的。
她蔚家的少家主,自然是要这世上最好的男人。
“你在想什么?”谢子臣瞧着她盯着他目不转睛,不由得有些好奇,蔚岚笑了笑,坦然道:“我想起很多年前来,有人问我,以后要娶个怎样的人,我那时候告诉他,我要娶这世上最好的人。”
听到这话,谢子臣便猜测出她后面的话来,不由得弯了弯嘴角,蔚岚看着他的模样,笑出声来:“你怎的知道,就是你呢?”
“除了我,还能有谁呢?”
谢子臣淡然出声,目光似乎压抑着什么情绪,盯着她,慢慢道:“阿岚,你身边,不会有其他人。”
“子臣啊……”蔚岚忍不住叹息:“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小气了些。”
“怎么,”谢子臣声音里带了几分冷意:“要不我给你开个后宫,来个三千佳丽,显示我大方?”
蔚岚自然是听出他言语里的警告,哪里还敢接话,忙道:“不必不必,我有你一人,余生足矣。”
谢子臣眉目软化了几分,应了一声,便看向窗外,不再言语。
蔚岚送了谢子臣回府,而后便自己回了长信侯府里,开始处理公务。午时阳光正好,她在书房里看着卷宗,然后听着外面的打闹声。
她循声抬头,发现是魏华正在教着自己的小弟魏熊在院子里练着武艺,林夏坐在一旁吃瓜看戏,三个人其乐融融。
魏熊已经十一岁了,他个子长得快,看上去完全没有十一岁的模样,蔚岚听着他们过招的声音,随意看了几眼,便发现了魏熊的不同。
魏熊的个子比魏华小,力气也比魏华小,整体上来说,魏熊处于绝对的弱势,然而却不知道怎么的,就始终和魏华保持着一定微妙的平衡,虽然看上去捉襟见肘,却还是能和魏华交手许久。
蔚岚不由得来了兴趣,起身到门口来,斜倚在门口,看着双方对打。
看了半天,她便看出了名堂。魏熊十分擅长接助地势,他个子小巧,就经常往一些魏华难以施展的地方躲过去,然后再从下方出其不意突袭,倒很是机灵。蔚岚看了一会儿,便招手道:“阿熊。”
“哥哥?”
魏熊虽然知道蔚岚才是自己姐姐,却是叫惯了的,听到蔚岚叫他,有些诧异。魏华听见蔚岚的声音,也收了手,转头道:“阿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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