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蔚岚朝着魏华点点头,来到魏熊身前,而后道:“阿熊,我和你比一场如何?”
“啊?”
魏熊满脸担忧,蔚岚实力可比魏华强多了,她来和他过招,不是看他调皮揍他的吧?
蔚岚看出魏熊的担忧来,笑了笑,同旁边的侍卫道:“来八个人。”
侍卫们立刻上前来,恭敬站在一边,蔚岚看向魏熊道:“我不欺负你,我们轮流挑人,你挑四个,我挑四个,而后我们指挥侍卫较量,你看如何?”
“这……倒也行。”魏熊想想,面上露出了几分狡黠:“到时候输了,你可别抵赖。”
“我要是输了,就赏你半个月的假,不用去上学了。”
蔚岚豪爽开口,染墨懂事的去屋里搬了凳子,小桌,侍奉着蔚岚坐下。蔚岚看了魏熊一眼,笑着道:“挑吧。”
挑人是有讲究的,不但要眼尖,因为轮流挑人,还要揣摩着对方要挑谁,找出能克制对方挑选的阵容的组合,才是最优秀的挑人的法子。
魏熊明显是知道这一点的,眼珠子溜溜转,每一次蔚岚挑一个人,他就挑一个能克制对方的人。蔚岚笑着没有说话,等人挑完了,双方就开始布置好,一对一的对战。
这有那么些像田忌赛马,重点不是在于到底实力多强悍,而是在于双方是如何根据对方匹配阵容。
魏熊毕竟还小,蔚岚没有太放在心上,就老老实实根据自己这边的实力,从弱到强的排了上去。而魏熊明显对她有一个猜测,似乎是猜测她会首先派出最强的人来,于是他就派了个最弱的。
第一场是蔚岚胜出,魏熊立刻又换了法子,第二轮就换了一个中等实力的来,中等对中下,魏熊胜。
魏熊就这么琢磨着每次调整战术,蔚岚就瞧着他怎么应对,喝着茶不说话。
等结束后,魏熊四比一赢了蔚岚,竟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张嘴就道:“哥,你是不想让我上学是吧?”
“房里的兵法都看过了?”蔚岚却是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魏熊下意识点头,蔚岚起身来,摆了摆手刀:“让秋娘给阿熊收拾行李,明天给他送城郊军营里去,交给陈将军,就从……排头兵做起吧。”
“啥?!”魏熊惊呆了,忙道:“哥,我不读书啦?”
“读什么书啊,”蔚岚有些不耐烦,抬头看了看天色,斜睨了自家弟弟一眼:“你这样别读书了,浪费。”
又浪费了学校资源,又浪费了他的天赋。
魏熊一时不知道蔚岚是夸是贬,就看蔚岚回了书房,好半天,魏熊转过头,对魏华道:“姐,哥是不是看我不爽了?她这是夸我还是贬我啊?”
“姐你大爷的姐!”魏华一巴掌拍在魏熊头上,不满道:“叫哥!”
魏熊:“……”
小时候明明是他让他叫自己姐姐的啊!
然而这份气恼还没说出来,魏熊突然瞥见了坐在一旁吃瓜看戏的林夏,猛然反应过来,那以前没嫂子,这能一样吗?他哥天天女装扭来扭去的,是嫂子看着烦吧?
魏熊立刻认真了神色,鞠了个躬道:“哥,我错了,是我瞎,你永远是我最有男人味的哥哥。”
林夏一口茶喷了出来,魏华的脸色很难看。
魏华转头看向侍奉魏熊的女人,黑着脸道:“赶紧给他收拾行李,今晚就把他扔出去!”
“别!别!我只有十一岁啊哥!”
魏熊拉住了魏华粉红色的袖子,魏华冷眼看了魏熊一眼:“你姐在北方上战场杀人的时候,也只有十二岁。”
“那……那也该你先去啊!”魏熊还是不满,魏华眨了眨眼,突然变得千娇百媚起来,水袖一甩,而后抬起袖子,遮住自己半边脸,娇滴滴道:“人家不一样啊,人家是阿岚最疼爱的妹~妹~呀~”
魏熊家:“……”
好恶心,这个哥哥真的好恶心!
魏熊还想去求一求蔚岚,结果还没到门口,便听蔚岚道:“敢来求情,我立刻亲自送你过去。”
魏熊:“……”
好狠心,这个姐姐真的好狠心!
蔚岚奏章做事很快,晚饭之前,就将卷宗全部看完,算是熟悉了刑部侍郎这个位置。等到晚饭时分,她吃着饭,下人便送了张拜帖来,说是隔壁的谢公子送来的,说新迁至此,来探望一下左邻右舍。
听到这话,魏邵吃着红烧肉,不满道:“肯定是什么小官想来巴结咱们家阿岚……”
然而话没说完,就听蔚岚直接道:“让他进来一起用膳吧。”
全家人顿了顿,集体看向蔚岚,不明白蔚岚一向是最难讲话的一个,怎么今天隔壁邻居送个拜帖来,就直接被请进来吃饭了?
大家回想了一下那个人的姓氏,谢,莫非是谢家子弟,所以蔚岚格外青眼相待?如果是这样,倒也说得过去,就是不知道是哪个谢家子弟了?总不可能是谢家那个风头正盛的谢子臣吧?他要开府,肯定也是选择王谢家所在的乌衣巷这种地方,怎么会来长信侯府这种全是武将所在的地方?
大家正自己给自己找了答案,便听蔚岚同身边魏熊道:“你换个位置,去奶奶旁边坐吧。”
吃着鸡腿的魏熊愣了愣:“我为什么要换位置?”
大家也不大理解,这时候,蔚岚淡道:“嗯,来的这个人,你就先当着姐夫看待吧。”
“啪”的一下,所有人的筷子掉了。
就这个时候,染墨引着谢子臣走了进来,云锦绸缎的黑袍在夕阳下流光溢彩,金冠镶玉熠熠生辉,比起当年第一次来谢家那个穿着再普通不过的布料的青涩少年,谢御史的风姿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魏家人集体呆呆看着这俊美青年从容进了屋里,然后朝着所有人一一打了招呼,而后立在大堂,将目光落在魏邵和魏老太君身上,等着他们发话。
魏邵和魏老太君握着筷子,一动不动,完全是蒙住了。
他们知道女儿有主见,从来不知道是有主见到了这个程度!
就这么一声不吭就把男人带回来了……就这么一言不发就成了自家的女婿……
等等!
魏邵突然反应过来,转头看着蔚岚道:“他还没下聘!”
“我会挑时间去他家下聘的。”蔚岚淡定开口,拍了拍身边的凳子,同谢子臣道:“来坐吧。”
谢子臣点点头,乖巧坐在了蔚岚身边,蔚岚给他夹了菜,维护之意十分明显,全家没有一个人动筷子,没有一个人说话,蔚岚抬头扫视了大家一眼,将目光落在坐在魏华身边安静如鸡的林夏身上。
林夏收到蔚岚的目光,立刻起身来,懂事道:“嫂子,吃菜,吃菜。”
“对,吃菜,吃菜。”魏邵回过神来,招呼着大家,全家人就开始“吃菜吃菜”招呼起对方,仿佛全家人都是第一次认识,谢子臣默然不语,安静的吃饭。整个饭吃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都是安静吃着饭,偷偷看着谢子臣,瞟一眼,再瞟一眼。蔚岚实在有些受不了了,看谢子臣放下碗筷后,便同谢子臣道:“我送你回去吧。”
“嗯。”谢子臣站起身来,然后恭敬有礼同所有人告别,他的姿态挑不出半点错了,但不知道为何,总觉得气势太盛,让全家都忍不住站起来,想送他出门。最后还是蔚岚叫住了所有人,送着谢子臣回了府。到了府前,蔚岚笑道:“我先回去了。”
谢子臣一把抓住她的手,抿了抿唇:“我府中刚刚建好,你不若来看看?”
蔚岚知道他的意思,折扇在手中“唰”的张开,踮起脚尖,靠近了他的耳边,用折扇折着两人的脸,在他耳边轻道:“晚上过来,留床给我。”
谢子臣突然红了脸,蔚岚抽回身,看见灯火下那人白净的面容上浮着淡淡的红,静静注视着,片刻后,她温柔道:“真好看。”
“赶紧回去吧。”
谢子臣骤然转身,便踏入了自己的府中。
蔚岚回了府里,刚一回去,全家就凑了上来。
“阿岚!”魏邵最关心的问题:“他知道你是女儿身了?!”
“不知道。”蔚岚摇着扇子,被全家人簇拥着进府,听到这话,全家人立刻凝重起来:“不知道?那他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大概……都喜欢?”蔚岚有些不确定皱起眉头,看谢子臣的态度,好像还是喜欢女人的。
全家人看了对方一眼,又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办?他不可能为了你一辈子不娶妻吧?”
“这个……”蔚岚坐到椅子上,用扇子敲着桌面:“大家都还年轻,不用想太多。”
“阿岚!”魏老太君着急道:“你也不年轻了,你都十八岁了,马上就要十九了。现在你大伯二伯也没了,咱们长信侯府也没什么担忧的了,你就别硬撑着当什么世子了,你赶紧和你哥哥换回来,现在谢四想娶你,他也是个好的,你赶紧嫁了得了!”
听到这话,蔚岚冷眼扫了过去。
魏华坐在一边,冷哼出声来:“奶奶说的什么话,她愿意换,我还不乐意呢!”
“你闭嘴!”魏老太君着急出声:“你一个男孩子,整天涂胭脂打粉的,像什么样子!”
“奶奶,你又说我!”魏华眼睛一红,往林夏怀里一扑:“阿夏,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没用,我恶心,我不像个男人……”
一面说,一面嘤嘤哭起来。林夏心疼得不行,连忙诓哄道:“哪里有,我就最喜欢你了!”
魏老太君:“……”
心好塞。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家子,这孙子孙女性别颠倒就算了,这个孙媳妇也不像个正常的……
“阿岚……”看着自家母亲脸色不太好,魏邵虽然觉得也不该说出来,还是艰难道:“你未来,到底要如何打算……”
“如何打算?”蔚岚抿了口茶,淡道:“我就当着这个世子爷,未来当长信侯,当丞相,当摄政王,不可以吗?”
魏邵和魏老太君脸色巨变,魏老太君上前一步,直接道:“阿岚你同我说清楚,这个世子之位,到底是你不能让,还是不想让?!”
“我能不能,想不想,有什么区别?”
蔚岚抬起头来,冷眼看着魏老太君:“我就是想坐这个位置,那又如何了?!”
“你是个女孩子!”魏老太君怒喝出声,这一句话说得蔚岚心头火气,她猛地将手中茶杯摔到地上,大喝出声:“那又如何?!”
“我是个女孩子,我就继承不得长信侯府?!我就当不得长信侯府的世子爷?我就不能名留青史,就不能权倾朝野了?!我告诉你们,你们给我记清楚,是谁给了魏家现在这份安稳的?是谁给了魏家现在这份荣华的?是谁让你魏老太君出去个个都要捧着你叫一声老太君,是谁让你长信侯从前锋的位置退回盛京来安安稳稳过日子!是我蔚岚!”
全家没有一个人说话,魏华将头埋在林夏颈间,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有了那么几分酸涩。林夏静静注视着蔚岚,看着她面上全是愤怒,她少有这样失态,失了一贯的风度,对着全家破口大骂:“是我蔚岚十二岁上战场拿命换来的军功,是我蔚岚在官场步步为营换来的升迁,是我蔚岚出生入死平定北方换来的尊荣,是我蔚岚从七岁到如今不眠不休苦苦钻营换来这一切!你们长信侯府满门欠我一个尊位,我就要当长信侯府世子爷,又怎么了?!”
“我今天就清清楚楚告诉你们,”蔚岚慢慢平静下来,冷声道:“我可以让这个世子的位子给你,可是我让了,我就和魏家再无关系。不过我也说清楚给你们,如今魏岚这个人所处局势复杂,早就不是当年大伯二伯那个水平的敌人,你们可以把哥哥推上去,但是魏家满门能撑多久,我就不知道了。”
没有人说话,全场如死一般的寂静。魏邵慢慢回过神来,有些不能理解道:“你一个女儿家,怎的会如此重权势……”
蔚岚没有回应,她将目光落在魏老夫人身上。
她就等魏老夫人一句话,这句话对,证明魏老夫人对她的确有感情,那她日后还是长信侯府世子蔚岚;这句话不对,证明魏老夫人就是把她当成魏华的一颗垫脚石,那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了。
然而魏老夫人一直没有出声,许久后,她看着她,平静道:“你决定好了?”
“你可能一辈子无法当一个正常的女人,一辈子不能有孩子,一个人活得战战兢兢,偷偷摸摸,不能穿衣打扮,不能像个普通女孩子一样,别人娇宠疼爱。”
魏老夫人说着,声音有些沙哑,蔚岚明白了魏老夫人的意思,松动下来,听着她道:“我向来知道,你对我和你父亲心中不满,总觉得我们两个偏袒你哥哥。可是你还小,我们偏袒的哪里又是你哥哥,我们担心的也是你!”
“你父亲没什么能耐,我们护不住你们小的,要让你小小年纪女扮男装去拼个前程。可你一个女孩子,本不该过这样的生活。男子女子本就不一样,你如今拳脚功夫这样厉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练吗?你从七岁起每天都要扛沙袋举石头,这样才能有如男人一样的力气。你上战场厮杀,男人们只要往前冲就好了,他们不会因为月事疼痛,也不必为了生育担忧。一个女人是因为要经历这些痛苦,所以才会被优待……”
“这不叫优待,奶奶。”蔚岚打断她:“这些都是上天赐给女人最珍贵的东西,打磨她们,才让她们更加坚韧不拔。因为有了月事,女人需要逆流而上,所以才有比那些更顺风顺水的男人更加坚毅的品格。因为会生育,女人才能体会生命的珍贵与艰难,无论何时何地,都保存着最大的意志抗争。”
“如宠物一样圈养,将命运交给别人,然后换取一些华丽的衣服和胭脂水粉,这样的人生,从来不叫优待。”
“奶奶,”蔚岚注视着她:“你这一生,过得好吗?”
魏老太君没有说话,她捏紧了拐杖,许久后,她咬牙道:“那你一生都要如此偷偷摸摸,那谢四,他甚至都无法明媒正娶的娶你,你与他只能无媒苟合……”
“我会娶他。”蔚岚果断开口,目光中全是坚韧:“早晚有一日,我会权倾朝野,位极人臣。我无法改变这个世界,但我至少能掌控自己。我要十里红妆迎娶他而无人敢言,我要与他携手笑看江山而无人能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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