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落日——老羊is乐乎阡陌

☆、孩童雪姝

　　承岚一早上在院里给雪姝洗昨晚换下的衣裤, 她不懂得配合，弄的衣裤都是脏东西，烛月又说洗热水澡不行，只得用温毛巾帮她擦拭干净，他也不好意思让侍女去洗，笨拙的洗干净了往架子上晾晒见雪秉臣扛着锄头出去就是一愣。
　　又过了一会儿雪秉臣扛着锄头回来手里提着四个酒坛子还沾着新泥“给你喝的, 大补”有些赌气的往石桌上一放, 发出一声闷响。
　　“多谢舅舅”起开大红的封口, 酒香扑鼻, 里面泡着的东西看的他脸红，他自幼跟着王先生也认识不少药材，自然知道坛子里泡的是虎鞭。心说这雪秉臣看起来妖孽的跟女人一样, 看来是个有故事的人。
　　雪姝有些怕薛承岚的样子，总是不自觉的往后缩, 弄的承岚既心疼又自责, “你别怕, 想打我就动手吧, 只是别躲着我才是”雪姝还是害怕，尤其不愿意他碰触自己，午饭的时候大伙儿一起吃, 占星似乎身上也有伤，正好踩着饭点儿回来，跟烛月耳语几句，烛月让连山拿了不少药, 命他俩休息一晚抓紧去办，见雪姝出去玩儿去了才对承岚说“琉璃精出了点问题，凌远受了伤，让他们师兄弟去照看凌远，成败在此一举了，我相信天佑好人”
　　“上师，需要帮忙尽管说，我还有几千府兵”承岚好歹是一品亲王。
　　“你好好照顾她吧，观察几天要是没什么大碍接她回家也好，我得抓紧调养为下一步做准备，三十三道魔火，我法力尽失，一时是恢复不了的”烛月见承岚印堂已经有了黑色，也有些心疼他“岚二爷，你若是觉得腰膝凉的话，隔天也行的，别硬撑，等我身子好些去看看小英歌，好歹她也算我的女儿”
　　“上师放心，英歌暂时有家母和嫂子照料，孩子长得很壮实，等雪姝好了，我们带着孩子一起给上师请安”
　　“嗯，今年南海的桃子据说长得不错，过阵子蜜饯做好了给小家伙吃”烛月站起身来回房歇着，雪姝非要出去玩，雪秉臣无奈给了承岚一柄黑色的雨伞“遮着些，别被日头晒坏了”
　　雪姝离了师父的视线就不听话，承岚没想到她竟然这般顽劣，看她两下蹿到树上去摘松果才明白英歌这是随她娘啊！他只得举着伞跟屁虫一般跟着恐怕她受伤，陪着雪姝在稷山住了一阵子，而今她虽然智力和记忆没有恢复多少，最多记得些童年的人和事，但是身子强壮了些，不会经常低烧，能和七八岁孩童一般生活自理，除了俩人夜里例行的活动依然尴尬，不过雪姝似乎渐渐习惯了他。
　　承岚觉得她回家养着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再说许久不见英歌也确实惦记的厉害，他和烛月还有雪秉臣提出告辞，俩人检查雪姝的脉象觉得回家可以了，索性答应雪姝跟着承岚回去，烛月和雪秉臣准备去南海养伤。
　　一说下山雪姝第一反应就是出去玩儿，高高兴兴上了马车，手里还举着承岚给她做的小风车，木坤城离稷山不是很远，傍晚的时候就到了塔沙公主府，阿古木郎背着小英歌在府门前的空地玩耍，公主府的护卫小心的看着这位小殿下，恐怕一不留神跑没了影子塔沙非把他们皮剥了不可。
　　小英歌见马车下来一个瘦弱的女子，立刻跑到跟前“漂亮姐姐，你找谁？”承岚拿着雪姝日常用的药和衣服玩具首饰随后下来见女儿和雪姝叫姐姐哭笑不得，谁知道雪姝一把举起小英歌“小妹妹你也漂亮”
　　“英歌，这是娘亲，不是姐姐”承岚让阿古木郎把东西搬进去，接过来女儿先亲了口。塔沙几乎是一溜烟跑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劲儿喊慢点的薛承岗“塔沙公主殿下，你怎么胖成这样了？”雪姝记得塔沙，见她也不是孩子的样子了，慢慢接受了自己失去了很多记忆这个事实。
　　“雪姝”塔沙一把抱住，雪姝一愣“谁是雪姝？”
　　“嫂子，她不记得接任祭司之后的事儿了，叫小川吧”承岚连忙解释。
　　“小川，那你不记得英歌了是吧？这是我女儿英歌，她叫我阿妈的”又一指承岗“这是我的驸马，英歌喊他大爹”
　　“嫂子，小川虽然不记得法术了，武艺还在，你确定这样告诉她？”承岚一脸的威胁，塔沙舔了舔嘴唇揉了揉英歌的小辫子“你亲娘回来了，以后还和阿妈好吗？”
　　“姐姐真的是我娘啊？好漂亮啊”英歌一手扯着塔沙，一手扯着雪姝，一跳一跳的没一会儿老实，偷偷着打量着不施粉黛的雪姝，她虽然比塔沙年纪大，但是人长得娇小玲珑，眼神清澈看起来就像小姑娘一样。
　　还没等进院，承岚悲催的发现雪姝分不清他和他大哥了，虽然这也没什么，可是当他看见雪姝晃着大哥胳膊要枣泥糕吃的样子，还是嫉妒了一脸，最可恶的是和大哥居然叫夫君。
　　“好妹妹，你认错人了我是大哥呀”承岗一脸窘态先把树袋熊一般赖自己身上的雪姝弄下来，命府里点心师父抓紧做枣泥糕去，承岚晃着手里包袱“小川，夫君在这儿，点心在我们包袱里”雪姝似乎又懵了，看了看承岗，又看了看承岚，挠了挠脑袋。薛母一见雪姝搂住就哭了一鼻子“娘听说你们出了事，日夜惦记着，前两次次去稷山瞧你你昏睡不醒，总算回到娘身边了”
　　“娘……？”雪姝叫的迟疑，似乎哪里不对，抱着脑袋蹲到了地上，承岚知道她记忆还是混乱的，连忙抱起先送回房，人太多，她一时也适应不来。
　　承岚几个月没回家，和母亲哥哥自然有好多话说，小英歌一脸好奇的端着自己心爱的糖果匣子去看自己娘亲，结果因为抢一块儿苹果糖娘俩打了起来，这英歌从小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塔沙公主府里的小殿下恨不得快成了木坤城里的小霸王，见这所谓的娘亲把好看的糖果都挑了去，英歌不答应了，动手就抢，雪姝就是不给，连跑带躲的英歌追不上，好不容易把她堵在了柜子角落里，英歌举拳就打，雪姝随手一挡，震得英歌摔在地上哇哇大哭，雪姝有些过意不去，蹲下抱起她“好妹妹，对不起，都给你”听到英歌的哭声一家子都赶了过来，雪姝看见承岚过来也哭了一鼻子“她抢我糖”承岗实在憋不住了，捂着肚子笑弯了腰“老二，这俩姑奶奶你向着谁？”塔沙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看着雪姝一脸认真的索要糖果，英歌满脸委屈的哭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承岚怎么哄这两位。
　　“英歌，娘生病了，过阵子就好了，你先让着她些好不？等娘病好了就和其他的娘一样疼爱自己的女儿了”承岚抱起自己的女儿，雪姝哇一下子哭大了声，无奈那手又搂住了雪姝“乖，不哭，明天带你去买好看的糖，咱们家府邸修好了，过阵子回燕国我知道一家铺子里卖好看的糖人啊，承禄惦记着你，给你写了好多信呢！”
　　薛母腿脚慢，等她到地方一看娘俩因为糖打起来也是无奈，只得哄英歌别和娘抢，虽然雪姝看起来有孩子的智力，可到底还是混乱的，薛母反复跟英歌保证，这就是她亲娘，只是生病了而已，等病好了就没事了。
　　塔沙已经足月，这一笑又动了胎气，腹痛难忍连忙唤稳婆，见塔沙疼的直冒汗雪姝有些害怕，薛母搂着她告诉她，英歌就是她这般生下来的，把英歌的小手放到她手里，娘俩算是暂时握手和好。
　　折腾了一夜塔沙生下个胖胖的男婴，承岗虽然算得上是上门女婿，不过这孩子依旧姓薛，塔沙给按照汉人的习惯取了名字叫薛奕歌，弄的薛承岗一脸诧异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叫，随后塔沙的话直接让薛承岗恨不得一口老血吐出来“下一个叫贰歌”
　　“媳妇，名字是大事，咱们认真些好不？”承岗抱着儿子替他委屈，想到接下来三四五六的可如何是好。英歌一脸惊喜的嚷着叫弟弟，承岗把孩子递给侄女看，谁知道雪姝凑了过来也叫弟弟。塔沙本来折腾的都没了力气，这一笑又多流了不少的血。
　　王府的侍从几乎都认得大祭司，不管她变成什么样，这骨子里的畏惧都在，见到她都是规规矩矩跪下二跪六叩，只是经常礼没等行完人就不见了，雪姝童年在木坤城的祭司府也是住过的，这天扯着英歌上墙，告诉她带她去自己家玩儿，还真找对了地方，护卫一见大祭司领着塔沙公主府的小殿下回来就有些懵，机灵些的抓紧去公主府送信，雪姝牵着英歌去了从前她的寝殿，桌案擦拭的虽然干净，抽屉的东西没有人敢动，拉开里面有用于占卜的龟甲，英歌好奇去拿“姐姐娘亲，这是做什么的？”因为雪姝一直喊英歌妹妹，英歌索性叫她姐姐娘亲。
　　“算算，师父今天罚跪不？”雪姝拿出来占卜，这龟甲似乎不听使唤，英歌一把抢了来按照娘的样子一丢，雪姝一脸惊喜“大吉，今天贪玩一定不会被罚”一下子举起英歌，英歌感慨了句“您哪天贪玩都没人敢罚你”

☆、傻娘也是娘

　　雪姝扯着英歌在空荡荡的府里走, 英歌看着这朱墙青瓦有点诧异“姐姐娘亲，你家比阿妈家里还大啊”
　　“我也有娘亲，带你去看”拽着英歌去了记忆里娘亲的屋子，里面供奉着雪清大祭司的画像，雪姝进了这里似乎规矩了许多，焚香磕头有模有样, 英歌跪在边上学着给那画像磕头“娘亲, 我记不起你的样子了, 亏了有这画”外面脚步声响, 承岚承岗和塔沙追了过来“出门记得喊夫君一起，走丢了怎么办？”承岚感慨不愧大舅说她比英歌还难带呢，果然。英歌最起码不会突然跳墙跑了。
　　“承岚, 这是雪清大祭司的屋子，快磕头”塔沙按照贺部规矩磕头行礼, 承岗承岚连忙跪下磕头。
　　“那是谁啊？”承岚一头雾水。
　　“你亲丈母娘”承岗小声告诉他, 承岚连忙磕头祝祷求她保佑雪姝早点复原, 见雪姝眼神依旧迷茫着, 估计她还是老样子，想不起来多少事情，哄着还是回塔沙公主府。
　　烛月去南海修养之前来府里看望雪姝和英歌, 把新带回来的蜜饯给他们送过来，雪姝见到师父依旧是老鼠见了猫那般恐怕师父责罚不用功，又喜欢凑到师父身边一脸的矛盾相。烛月一把拎起来英歌亲了亲“记得我不？一年多没见你长大了好些”
　　“英歌快叫师祖”承岚连忙教女儿叫人。
　　“叫师祖也不合适，丫头可是顶着我女儿的名义出生的, 要不你喊我大伯吧”烛月抱着她，她倒也不认生。
　　“大伯在那儿”英歌指着薛承岗一脸的纠结。
　　“这叫二爹，没他也没有你个小家伙的命在”雪秉臣一脸的调侃，气的烛月瞪了他一眼“占我便宜是不是？”
　　“爹爹，大爹，二爹”英歌数着手指认真计算，气的烛月又瞪了雪秉臣一眼“蜜饯英歌留着吃，藏好了不然你娘亲贪吃对牙齿不好记住没？”
　　“娘亲欺负人”英歌忽然发现这个二爹似乎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劝自己让着娘亲。
　　“等我罚她给你出气好不？”烛月逗小丫头，吓得雪姝扭头就跑。
　　“亲家大舅哥，上师，老身正有事和两位商议，小川毕竟是我们家的媳妇，不管什么样儿，我们薛家也得好好的娶回来才是，过几天我们打算回燕国，您二位看看，是不是给他们小两口把婚事办了啊”薛母毕竟是传统人家妇女，还是希望他们正经把婚结了。
　　“老夫人，雪国至立国没有一任祭司嫁人，小川虽然神魂受损，毕竟还是雪族的大祭司，这不合适，而今天劫已过，他们能安安稳稳度日就求之不得了，这成婚最好还是不要。”雪秉臣这人素来是知足常乐，心说还结婚呢？有命活着就行了！
　　“那好吧，平安即可”薛母也怕真结婚再惹出什么不好的事来，眼下一家人平平安安即可。这俩人见雪姝比之前强壮了些也放心了许多，承岚身子虽然没有以前好，眼下也无碍。哥俩结伴去南海修养，这边薛母带着承岚，雪姝还有小英歌准备回燕国祭祖。
　　应坤的尸体雪秉臣最后许他和姐姐葬在了一处，毕竟到最后他用自己的命换了女儿的命，当初的所谓相负，也确实是事出有因为了救自己的妹妹，离开贺部之前，承岚领着英歌去给外祖父扫墓，也禀明岳父岳母，等待琉璃精结好，他们再回贺部为雪姝安魂。
　　承岗虽然舍不得母亲和弟弟回去，可是承禄几天一封书信放心不下他们，再不回去只怕承禄就要坐不住了，况且承禄勤勉到底不能面面俱到，闻开掌管兵部虽然服众，可是他那爆竹脾气到底不如承岚，承岚回去军务能搭把手，政务也可以分担一二。承岗夫妻送他们到了长河边，昔年琉璃殿发生变故时，护坛卫士大多驻扎在木坤城躲过一劫，送大祭司离去钱斌有些不舍打算跟着承岚也就带上了他，虽然雪姝不记得他，毕竟是雪姝的亲随，她的亲人不多了。
　　薛母看着儿子日渐虚弱也是心疼的要命，可是也只有这个法子能让雪姝活下去，这一路不断的祷告这灾难早点过去，让他们小两口过几天寻常人的安稳日子才是。正午的时候承岚必须晒足一个时辰的日头才行，雪姝又只能躲在房里，好在雪姝和英歌大部分时间还算和睦，偶尔会为了玩具，糖果，点心，甚至鲜艳的布匹闹起来，承岚也只当养了两个女儿了这般安慰自己，不过再没谱的娘也是娘，遇到英歌闹脾气的时候，见雪姝端着饭碗一勺一勺喂她吃饭，小心的看着她的脸色，甚至把自己心爱的风车都让给了英歌，英歌又信了她是自己亲娘。
　　回帝都的时候承禄按照迎接母亲的礼仪迎接薛文氏，再见到雪姝承禄一脸的心疼，昔日或是泼辣，或是端庄，或是邪魅的雪姝而今目光呆滞地扯着二哥的衣袖，丝毫没有认得他的迹象。
　　宫里摆了宴席为他们接风，到了内殿侍从退出承禄一把举起来小英歌“三叔抱抱，还记得三叔不？”英歌虽然觉得他熟悉，可是还是摇头。
　　承禄又凑到雪姝近前“姐姐，你当真不认得承禄了？”
　　“连英歌都不记得了，别说咱们了！”承岚叹了口气，承禄不死心抓着雪姝的手扯上了自己耳朵“你试试手感，姐，你最喜欢扯我耳朵了”
　　雪姝被他吓得往后退，承岚只得搂着她耐心的哄着，在薛文氏和承岚面前，承禄又有些耍赖，闹着让文氏在为她修的长乐殿里住几天，自己也尝尝有娘在的滋味，文氏也叹了口气“雪姝离不得人的，一个没看住就容易出意外，等她好了吧”
　　“娘您偏心，姐姐最让人伤心，居然不记得我了”见雪姝对案上的点心的兴趣大于对他这个大活人，立刻命御膳房点心师父抓紧换着花样做了王妃吃。
　　李初身为帝师，而今位居太傅，昔年教导承禄的还有雪姝，第二天下诏书同样封贺部大祭司雪姝帝师一职，朝野震惊。大祭司雪姝的名字世人皆知，她竟然是皇帝的老师，也怪不得这当初资质平平的薛承禄承袭帝位，还坐的四海太平。
　　承禄心疼雪姝，也不知道而今如何来关心她，给了官职，又有了帝师和王妃的俸禄，可是雪姝依旧痴傻，原以为二哥回来自己好歹能轻松些，一见雪姝的样子，也只得叮嘱他照顾雪姝为主了。
　　中原的帝都自然比木坤城热闹，随着英歌的长大，娘俩经常结伴偷偷溜出王府，雪姝对金银没什么概念，承岚而今关不住她，只得说好，清晨和傍晚许她出去玩儿会，最好带着夫君，把银子换成散碎小银块，装好了无数个钱袋让雪姝出门的时候带上，遇到喜欢的东西一定出钱买不许抢，他已经无数次听说霖亲王府的王妃专门喜欢闯祸，只是碍于他的面子大伙忍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