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来因为听了靳嬷嬷的劝告,她对豆豆也算是用了一些心思,连带着和婆婆的关系似乎也有所缓和,但她心里十分清楚,一年前婆婆说的那些话绝不是在开玩笑。
她纤长秀美的玉手不由得抚上了平坦的小腹,眼看一年的期限就要到了,这里依旧没有好消息。几年来她不知看了多少名医,所谓的求子秘方别说吃,就是听都听得耳朵起了茧子,然,所有的名医甚至包括她最不喜欢的莫祁远都说她身体没有问题,那些求子秘方也根本没有什么用。
果然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顾朝仰躺在藤椅上长叹一口气,看来婆婆给元徵纳妾是势在必行了。
她出身高门,打小儿又和大周最尊贵的皇子定亲,所生长的环境和接受的教育,男子纳妾可谓天经地义。甚至于不替夫君安排各色美人暖床的当家主母根本不能称之为合格,这样的观念早已深入她们这些大家闺秀的骨髓。
她所接触过的人家,比如说顾府和她外祖家苏府,别说主子,就是府里的管事们谁不是家里三妻四妾,家外红粉知己无数?所以她对夫君纳妾这件事情本来是不该在乎的。
当初她作为太子殿下的未婚妻,虽然和宇文昊两小无猜两情相悦,也从未有过不准他纳侧妃、侍妾的想法。
然而人心都是会变的,从未得到过的人永远不知道得到的滋味,得到过的人最害怕的就是失去。
当年她失去准太子妃的位置,心灰意冷之下根本不可能再把任何男子的话当回事,皇帝的金口玉言都能说变就变,更何况一个不足二十岁的毛头小子的所谓诺言?
可当年大婚前在她父亲顾辅书房里生的一切仿佛镌刻在她脑子里一般,随着时间的流逝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加深刻。
“恩师,宗之一定一辈子好好照顾阿朝,此生绝不纳妾。”这是十九岁的元宗之在顾允年面前许下的誓言。
顾允年也是男子,还是个位高权重的男子,虽然看重元徵,也知道男人在年轻时许下这样的誓言可信度实在不高,欣慰之余沉声道:“宗之,老夫知道你是言出必行之人,然世事难料,老夫也不能不讲道理,如你三十岁时依旧无子便纳妾吧。”
当时顾朝和元徵谁也没把这句话当回事,他们两人年轻体健,就算彼此不相爱,有儿子也是迟早的事情,哪里需要等到元徵三十岁。
谁料想顾辅竟然一语成谶,元徵眼看就满三十岁了,自己依旧没能生出个儿子,想到这里顾朝不由得苦笑起来。
“大小姐,您又在胡思乱想了。”身后传来靳嬷嬷悠悠的声音,顾朝想得太过入迷,根本没有觉察到她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
“嬷嬷,你什么时候来的。”顾朝坐起身来淡笑道,还好自己身边还有靳嬷嬷,否则这满腹的心事又能和谁倾诉。
靳嬷嬷在一旁的藤椅上坐下,轻声道:“咱们安排在庄子里的人传话回来,老夫人果然开始动作了,一次来了四位表小姐,您看咱们要不要……”其实在靳嬷嬷看来就算元徵纳妾也根本不影响大小姐在元府的地位,可顾朝肯定不是这样想的,所以她多少还得顾及主子的意思。
“呵呵……终于来了。”顾朝冷笑不止,可又能有什么办法,谁叫自己肚皮不争气,总不能让元徵绝后吧。
“大小姐,其实嬷嬷觉得你还是有希望的。”靳嬷嬷眼神微闪,顾朝这个人说好听了就是有些贵族小姐的矜持,说难听点就是死要面子,虽然对她百般的信任,可一旦说到夫妻之间的房中事,连她都不是十分清楚。
既然夫妻俩身体都没毛病,这么些年不能再次怀孕问题只可能出在那种事情上,平日里顾朝绝不会把这样的事情拿出来说,今日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良机。
果然,顾朝面色有些讪讪的,小声道:“嬷嬷别开这样的玩笑,我要是能生还会等到现在。”
靳嬷嬷凑到顾朝耳旁更加放低了声音道:“大小姐,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那许多,嬷嬷问你,你和姑爷一个月同房几次,都在什么时候?”
顾朝脸上有了些可疑的红晕,这样私密的事情怎么好意思和旁人说。
“嬷嬷,元徵不是个热衷那种事儿的人,而且他最近这几年真是太过于操劳,常常回房连话都顾不上和我说几句就睡着了……”顾朝好不容易憋出了几句关键的话。
靳嬷嬷还有什么不懂的,这么些年来元徵只有顾朝一个女人,回内宅休息自然是歇在朝云院,谁能想到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和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躺在一起竟然大部分的时候都真的只是在睡觉。
不过这也怨不得姑爷,当年大小姐怀着身孕做出的那些事情,是个男人都受不了,没休了她都是看在顾阁老的面子上了,只是她倒是小看元徵了,他的确是个狠角色,这样的年纪居然就对女色这么不上心?
“大小姐,这些事你该早和嬷嬷讲,更该让老夫人知道,白让你担了那么大的罪名,白喝了那么些苦药汤子。”靳嬷嬷简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又不是什么大姑娘了,连自己为什么迟迟不能再有身孕都糊里糊涂的,还求子秘方呢!
“嬷嬷,那我该怎么办?”顾朝和元徵之间就是一笔糊涂账,从前她是根本没打算和元徵在一起,后来她倒是认命了,人家却仿佛再也不稀罕了似的。
靳嬷嬷都想骂娘了,白让你长这么一张绝色的脸蛋,一副妖娆的身材,又没让你红杏出墙,勾引自家夫君还用她手把手教?何况她靳念青还是个没嫁过人的……黄花老闺女!
第五十二章 不谋而合
靳嬷嬷对顾朝的各种不满当然只能在心里牢骚,她虽然财产颇丰,但一个无儿无女无亲人的老婆子,孤独就不提了,一旦离开元府就等于没了靠山,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能不能保得住手中的财产都两说,更不用提安享晚年了,何况……
“大小姐,您得用点儿手段,男人都喜欢温柔小意的女子,您服个软哄一哄他,反正关上房门就您和姑爷两个人,低一低头也不丢面子。 ”靳嬷嬷觉得自己说得已经很直白了,这样的事情她总不能寻个人来给她做示范吧!
“嬷嬷,您不明白,元徵那个人和别的男子不同,他实在是太聪明太理智了,在他面前使手段无异于跳梁小丑,我不想连最后一点尊严都保不住。”顾朝不是听不懂靳嬷嬷的意思,她最怕的就是自己放下身段去做那些事情,换来的却是元徵一切了然于心,不是嘲讽胜似嘲讽的眼神。
与其那样丢人,还不如像现在一样,多去弄些求子的秘方,以求在两人每月很少的几次中增加受孕的几率,也算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那……您的意思是不反对在这几位表小姐中寻一位贵妾了?”靳嬷嬷特意强调了“贵妾”两个字,怎么说也是老夫人的娘家亲戚,总不能拿她们当一般的侍妾对待吧。
顾朝当然不愿意,可她有什么立场和本事阻止得了,一言不地低下了头。
“大小姐,既然姑爷非得纳妾,那人选该由你来定。”靳嬷嬷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咬牙道:“要是让这些表小姐做了贵妾生了儿子,将来哪儿还有您的位置?还不如主动替姑爷寻人,就是生了儿子您也可以亲自教养,至于孩子的生母,身契在您手里,是生是死还不就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听靳嬷嬷提到“去母留子”,顾朝忍不住身子一抖,这样的事情她听过的也多了,却怎么也没想过会生在自己身上,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不过也没有出言拒绝,显然心里也认可了这个办法。
靳嬷嬷见她有些心动,脸上的表情略微轻松了些,她拍了怕顾朝的手道:“其实咱们这也是防患于未然,毕竟想要从这几位表小姐中挑一名贵妾是老夫人的意思,姑爷到底是怎么想的也难说,所以咱们先要从姑爷那儿下手。”
顾朝疑惑地抬起头来,元徵向来十分有主见,别说自己,就是老夫人那个做母亲的也未必能真的能做得了他的主,何况送上门的温柔美丽又鲜嫩的“表妹”,谁知道他会不会动心。
“嬷嬷的意思是咱们养了一年的棋子也可以用一用了,旁人影响不了姑爷,可她完全不同,别小看了小姑娘们在父亲面前撒个娇耍个赖的效果。”靳嬷嬷微微勾了勾唇,二姑娘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小孩子,近一年来独享父亲对她的关爱,绝对不会喜欢有个弟弟来分宠,要说服她简直易如反掌。
“沅儿?”顾朝自问对豆豆也不过是面子情,从来也没有真的当她是自己的女儿一般疼爱,但真的要这样利用小孩子她倒有些不忍心了。
靳嬷嬷如何会看不出她心里想什么,不以为然道:“大小姐,二姑娘本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您去看看那些和她一样的孩子过的是什么日子?这人呐,得到多少就要付出多少,她难道不需要为这个家,为您做点什么?”
顾朝抿了抿唇道:“她才这么点年纪,这样的事情她怎么会懂。”
“七岁也算不上小了,要是在穷苦人家早开始学做事带弟弟妹妹了。您不用多操心,这件事交给老奴去做。”靳嬷嬷对利用好豆豆这颗小棋子充满信心。
靳嬷嬷嘴里的“小棋子”豆豆二姑娘此时正坐在回杭州城的马车上,享受着四位美女表姑的殷勤伺候,待遇堪比公主。
被丰满的芙蓉糕表姑揽在温软的怀里,吃着豌豆黄表姑纤纤玉手递过来的小点心,绿死鱼表姑在一旁轻轻摇着团扇,带过阵阵淡雅的香风,简直惬意又凉爽。
对了,还有长得最标致的白凤丸表姑,坐在她对面用吴侬软语讲着小故事,声音和人一样既娇又嗲,把豆豆听得浑身骨头都酥了。
不过这样的好时光没过多久,聪明的豆豆姑娘很快就从中现了问题。
白凤丸表姑的小故事都是从话本上看来的,一开始讲的还是才子佳人,虽然豆豆是个情窦未开的小屁孩儿,倒也觉得热闹有趣。
等讲到第三个故事的时候,豆豆开始觉得有些不对了,大户人家正妻不能生儿子,然后男主人纳了表妹做贵妾,最后妻妾和睦子孙繁盛,一时传为佳话?这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把她豆豆二姑娘当傻子试探?
这不就是姐姐讲的小妾想帮父亲生儿子么?豆豆顿时觉得甜丝丝的点心都有些变味了。
昨日自己刚在给姐姐写的信上说了大话,说自己一定不让小妾出现在这个家里,今日一来就是四个,还是祖母亲自选来的,这要让她怎么弄嘛!
四位表姑其实在讲故事的过程中一直在观察豆豆,她们没有去过布政使府邸,也没有见过元徵夫妇,有关元府的一切都是听家里人和老夫人说的,都想从豆豆的小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然而她们注定要失望了,这位元二姑娘一副故事听够了点心吃多了,饭饱神虚快睡着的模样,看来果然是娇养的高门嫡女,和她们这些从小危机感十足的庶女就是没法比!
豆豆哪里知道她因为要想事情装出来的一副迷糊样儿,已经被这几位准贵妾大大鄙视了一番。
祖母找来的小妾该怎么才能把她们撵走呢?搞不好祖母可是会生气的。找母亲?肯定不中用的,她要是有办法姐姐就不会担心了。看来还是要找父亲,只要父亲不喜欢,不就没这几个表姑的事儿了么!
至于怎么让父亲不喜欢这几个家伙,那还不容易,撒娇耍赖她二姑娘最是拿手,果然她的小脑袋还是一如既往地好使呀,嘿嘿……
第五十三章 美人来袭(一)
如果说之前几位表姑是被元徵的二品封疆大吏这个名头所吸引,那么来到元府之后,这样的吸引已经升华为诱惑。
在她们十多年的生命里,从未见识过这般的雅丽堂皇,元府的亭台楼阁、花草树木、装饰器物……无不彰显出主人凡脱俗的品味,她们这样柔情似水,气质文雅……呃……其实她们绝对是俗人,说白了就是元府真有钱,表哥真阔气,她们好想在这富贵场中分一杯羹。
毕竟都是一群刚及笄不久的女孩子,进到内院后热切的眼神再也掩藏不住,对荣华富贵的向往彻底暴露在旁人眼里。
元府的下人都是人精,见到这样的阵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的老爷桃花运滚滚而来,府里这是要添人进口了。
表姑们的家族都算不上大富大贵,本身又是庶女出身,在家里什么好衣裳好饰根本轮不到她们,这次是因为带着“任务”出门,向来苛刻吝啬的嫡母才忍痛为她们置办了身上这些漂亮的行头。
今日来到元府她们算是开了眼界,原来自己在家里被姐妹们眼红得恨不能据为己有的衣裳饰连元府一般丫鬟的穿戴都比不上。
尤其是表嫂身边的几个大丫鬟,一水儿的名贵衣料,光是手上戴的一个镯子,都翠得好似都能滴出水一般,她们身上准备用来打赏的小荷包根本没好意思取出来,开玩笑,那几个铜钱碎银子赏出去还不把自己脸都丢光了。
终于见到了传说中出身高贵的“老女人”表嫂元二夫人顾氏,她们更是羡慕嫉妒得心里都流血。不都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么?你一个做正妻的长成那样还让不让人活了!更别说她那身装扮,活脱脱的就是在炫富拉仇恨!
顾朝当然也是不舒服的,面前这几个可是明火执仗来和自己抢丈夫的,虽然算不上什么绝色美人,可一个个嫩得像是能掐出水来,要不是之前得到消息有所准备,她绝对能当场便作起来。
不过正如靳嬷嬷说的,此时老夫人尚未把话挑明,自己何必主动跳出来让人家抓住把柄,岂不是是白白便宜了她们!
一番行礼厮见后,顾朝倒是难得地表现出了当家主母的气度,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道:“表妹们难得来府里做客,又恰逢中秋,一定得好好在杭州府玩些时日。”
几位表姑自是盈盈起身装模作样表示了感激之情。
本以为顾朝又要大闹一场的老夫人见她这般应对得体反倒不好开口了,丈夫纳妾对妻子来说从来不是什么好消息,儿媳妇难得懂事一次,她总不能一见面就拿这样的事情来打她的脸,还是等儿子回来再说。
主热情客有礼,正厅里一片欢声笑语,完全就是一副宾主尽欢的样子,只有靠在祖母怀里的豆豆暗自嘀咕,这些人真没意思,明明彼此都不喜欢,还故意笑得那么大声,真是难听又难看……
这一年的中秋前夕元府格外热闹,然而热闹之下却是暗流涌动,府中上到年过半百的老夫人,下到七岁的二姑娘,一群女人操心的全是元徵纳妾的事情,而他本人对此事却根本一无所知。
元徵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官,每隔几个月都要轮流到浙江各州府巡视,此时他刚结束在宁波府的事务,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老话说瑞雪兆丰年,年初整个江南的官员忙得焦头烂额的那一场暴雪,果然预示了今年的好收成,各州府的秋收进行得十分顺利,元徵抚了抚额头,总算可以略微松一口气了。
当今陛下最喜征伐,这几年大周年景不错,国库也日渐充盈,想来陛下又该有大动作了。太子殿下新立又刚接管户部,要是有太大的举动显得迫不及待肯定为陛下所不喜,然,如果只是墨守成规毫无建树,同样会让重臣小觑,陛下也必然会觉得太子没有魄力难成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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