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又赐婚水晏,定的是荣国府的三小姐探春,腊月二十六日完婚。
水汷尚在昏迷,自然起不来接旨,南安太妃言水晏在狩猎场上受了寒气,也在病中,至今下不了床,让秦远摆香案,领了水雯,亲自来接旨。
水雯一身戎装打扮,束发勒抹额,毫无女子家的闺阁之气。
看见前来宣旨是身着飞鱼服的左立,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跟在南安太妃身后接了圣旨,袖中飞刀一甩,悄无声息地掷了出去。
左立扫了她一眼,伸出两指接住,水雯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左立摊开手掌,一枚薄薄弯刀,在日头的照射下,映着他如死水一般波澜不惊的眉眼,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北静王府,北静太妃的病情日渐加重。
秦可卿坐在她的下首,一双美目流转,目光落在吊着左胳膊进来的北静王水溶身上。
水溶胳膊受了伤,自然做不了端茶送药之事,他抬眼打量着秦可卿,欲言又止。
北静太妃瞥了他一眼,道:“日子都定下了?二公主何时出嫁北疆?”
水溶点了点头,说了日期。
北静太妃看着秦可卿,眸子里不见悲喜,道:“天家公主尚是如此,女子一世,身如浮萍,半点由不得自己。”
秦可卿低垂着眼睑,凄然一笑:“世间女子,又有多少个能像太妃这般聪慧?有着这等筹谋?”
“太妃是否惋惜,自己没生个女儿?”
北静太妃抿了一口茶,淡淡道:“我若生了女儿,断不会让她去那种有去无回的地方,更不会让她吃我吃过的那些苦。”
目光扫过水溶受伤的胳膊,凤目微微一颤,道:“我儿受苦了。”
水溶灿然一笑,道:“比之别人,我这也算不得苦了。”
话音刚落,秦可卿握着茶杯的手指一抖,茶水洒在裙面上,一双眸子黑白分明,聚着脉脉水光,眉头轻蹙,不胜可怜,看向水溶,道:“你曾答应过我,要留南安王性命的。”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留评的小天使QAQ
写了一个多月,数据一直很差,有时候也会怀疑人生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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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变
北静太妃听此,眉梢微挑,目光掠过水溶,最终落在秦可卿脸上,带着几分若有所思的探究。
水溶看了一眼北静太妃,回答道:“我自然记得。”
“你只管放心,南安王不会有性命之忧。”
水溶语气笃定,尤其在“南安王”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秦可卿眉头轻蹙。
北静太妃一声低咳,道:“我累了,你俩下去吧。”
水溶与秦可卿一前一后,走出院子。
天气寒冷,雪花尚未化作雪水。
秦可卿一身素衣,彷如要与这雪花融为一体。
水溶停下了脚步,遣退众丫鬟,道:“可儿妹妹,我明年开春,就要娶甄家姑娘了。”
秦可卿微微一抖,垂下了眼睑,轻声道:“你娶何人,与我有什么关系?”
从围猎场回到王府的第三日,水汷终于悠悠转转地醒来了。
身上的贴身小衣被汗水浸的湿透,如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额上也蒙上一层细细的汗珠。
水汷的眼里满是血丝,声音沙哑,含糊不清,伺候他的丫鬟靠近他听了好一会儿,方听清他在念叨什么。
丫鬟身影一滞,给他擦汗的手也停止了动作,好半晌,方慢慢回神,不动声色端来参汤,一口一口小心喂下,叫来小丫鬟,去请守了一宿,如今刚刚睡下的南安太妃。
水汷斜倚在枕头上,闭上眼睛,梦中的情景一一浮现,他又痛苦地睁开了眼睛。
他梦见,上一世,南海一战,战机遭奸人泄露,他一死殉国。
然而在他战死之后,却传回了他战败被俘的消息。
朝堂之上,一时间炸开了锅,文武二臣,分成了主战、主和两派。
在战和之事上争论不休,几挥老拳,最终主和派占了上风,新帝一纸令下,要求南安太妃嫁女和亲。
南安太妃自然是舍不得水雯,决定从勋贵中挑选义女。
水汷跟着南安太妃来到荣国府,别人视他如无物,贾母领来了宝钗、黛玉、湘云和探春,南安太妃点了探春,认为义女,代水雯远嫁和番。
他心心念念的宝钗,长兄娶了个母夜叉,闹得家宅不宁。
荣国府内御人不严,下人间嘴碎,竟传出了“金玉良缘”的荒唐事,宝钗被坏了名声,又因薛蟠打死了人,无缘选秀,只能嫁给宝玉。
原来上一世,在他战死之后,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一时大意战死,于家于国无望,家族蒙羞,忍辱和亲。
他那么喜欢的姑娘,嫁人之后,受尽丈夫冷落,饥寒交迫下,活活冻死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季。
梦境中的场景太过真实,真实到让水汷几乎以为,那些惨不忍睹的画面,确实是上一世他战死之后发生过的。
那些梦境,如钝刀子割肉一般,一刀又一刀,剜着他的心脏。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癞头和尚与蓬头道人的话仍萦绕在耳边,水汷握紧了床上棉被,手腕上青筋渐显,昏沉的脑袋却慢慢清晰起来,这一世,他不想再错过。
他那么喜欢的一个姑娘,恨不得搂在怀里,捧在掌心,然而在别人那里,什么都不是。
南安太妃来的很快。
甚至没来得及梳妆洗面,鬓间松松的,斜斜插着几支累丝赤金簪子。
眼眶红红的,不过短短几日未见,她瘦的整个人都脱了形,憔悴的不成样子。
水汷深吸一口气,心思没有半分犹豫。
南安太妃坐在水汷床边,话还未开口,泪先落了下来。
好半晌,方止住了泪,抽抽搭搭道:“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活啊!”
水汷手指动了动,沙哑着嗓子,安慰了她几句,见她面色渐好,水汷话锋一转,便提到了宝钗:“母亲,我要娶薛家姑娘。”
水汷没有用“想”,更不是什么商量的口吻,坦坦荡荡,剑眉下,两只眼睛虽然布满血丝,却异常明亮,带着不可置疑的斩钉截铁。
南安太妃呼吸一滞,抹着眼泪的帕子瞬间落了下来。
她素知儿子是个极有主意的人,但婚姻大事,又岂是儿戏?
那薛家姑娘容貌性情虽然样样拔尖,但不过一介皇商,于水汷仕途并无半点益处。
更何况,又有着一个惯会惹是生非的兄长,人送外号“薛大傻子”,这样的人家,女孩纵然是天仙一般的人物,也断断娶不得。
南安太妃想到此处,脱口而出:“不行,我不同意。”
水汷艰难地起身,跪在跪在南安太妃面前,一句一顿道:“母亲,请恕儿子不孝,婚姻之事,只能我自己拿主意。”
“人生一世,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若连余生相伴之人都要委曲求全,那我要这泼天富贵又有什么用?”
水汷不能,也不想再次放手。
他已经错过她一次了,他不想再有第二次。
清思殿中,淳安公主因为痴傻的原因,越发地粘宝钗了。
原本伺候宝钗的宫女彩娥,在围猎场中被乱箭射死,太后又让人拨了一些人过来伺候,想及宝钗如今也是公主伴读,便让她从家中挑上一个丫鬟进宫伺候。
宝钗走后,薛母挨不住薛蟠痴缠,摆了席面,开了脸,把香菱给薛蟠做房里人,自然不好再进宫伺候宝钗。
薛母思来想去,挑了机灵直爽的莺儿进宫伺候她。
这日莺儿伺候宝钗梳洗,刚取下她项上的金项圈,便一眼瞥见上面异样,忍不住问道:“姑娘,这上面的字怎么不见了?”
宝钗道:“哪里不见了?”
接来金锁,上面金灿灿如旧,却不见了往日的“不离不弃,芳龄永继”之字。
宝钗一怔,想起那夜癞头和尚在围猎场的话,细细思量一番,收了金锁,低声嘱咐道:“没了就没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太上皇不再提尚公主之事,王熙凤也渐渐安了心,往娘家跑的也不如前一段时间殷勤。
经此一事,王熙凤顿觉贾琏态度对二人生活的重要性,也不再听不进陪房丫头平儿的劝,对于荣国府的管家权利,不再大权独揽,该歇息时便歇息,再不强撑着病体过日子。
一连请了几位名声在外的太医,细细诊治她累积的病症,守着贾琏,过好二人日子。
王熙凤原本就容貌倾城,贾琏对她略有微词,也不过是因为她太过强势,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如今见她待自己越发温柔,喜欢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思去沾花惹草?
淳安公主容颜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便一把搂过面前光艳逼人的王熙凤,蜜语甜言,哄得王熙凤花枝乱颤,再不提公主之事。
夜幕降临,大明宫中琉璃宫灯高高挂起,照的宫殿如同白昼。
左立跪在太上皇面前,良久应声而去。
摘了片四季常青的枝叶,含在嘴里,吹出几声哽咽的音符,隐藏在大明宫四处的暗卫听到声音,立即往他身边赶去。
暗卫们皆带着一张银色面具,遮去了大半张脸,露着的眼睛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左立缓缓道:“三天时间,查清围猎场叛乱。”
冷月暗淡无光,斜挂在夜空,四周群星闪耀,汇聚成银河,璀璨夺目。
暗卫敛声息语而来,又悄无声息而去。
风吹枝头,飘下几片叶子,落在雪上,静谧无音。
转眼间,又只剩左立一人。
左立摊开掌心,薄薄弯刀,反射着他银晃晃的半张面具。
运起轻功,来到南安王府。
王府守卫暗桩众多,不输于北静王府。
左立站在枝头,星光灿灿,宫灯冉冉,那个英气逼人的少女正在院中舞枪。
枪尖挑起一片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暮然间枝头银光一闪,水雯反手甩出袖中飞刀,惊起飞鸟无数。
水雯抬头,枝头并无异样,暗笑自己的多心。
银枪放回兵器架,回屋换了身衣裳,去瞧白日里与南安太妃发生了争执的水汷。
左立摊开手掌,薄薄的刀面上,雕刻着海浪祥云。
水汷一连睡了几日,到了晚间,便没有了睡意,一封封盖着他私章的信件加急发了出去,又提笔写字,下帖子请荣国府众人来府上一叙。
水雯来时,水汷正歪在床上写帖子,字迹如鸡抓,水雯见了,嘴角不自觉抽了抽,坐在椅上,捡了块点心,问道:“你一向最听母亲的话,今天跟她吵什么呢?”
水汷握笔的手不停,道:“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
笔尖沾墨,又是一片潦草字迹,他头也不抬,道:“明天和意外,我不知哪个会先到。”
写好帖子,拿在手中,轻轻吹干,递给丫鬟,让她让小厮一早送到荣国府,务必要交到贾赦手里。
贾政行事太方正,写的一手好字,看了他这字迹,只怕气的抓狂,又不知上面写的什么。
贾赦就不一样了,四书五经,文章韬略,他样样不通,但却长了一颗富贵心。
时来谁不来?时不来谁来?
水汷坚信,贾赦那颗攀龙附凤的心,是能看得懂自己的这篇鬼画符的。
水汷抬头看着水雯,眸子一如秋夜里被露水洗过的星辰,嘴角含笑:“所以,我不想让自己有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 水汷要放飞自我了~反正也是死过一次的人,打重生之后,他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预计50万字完结!~
☆、趋势
贾赦大清早便收到了南安王府送的帖子,描着金边缀着海浪的帖子上面的字体如鬼画符一般,贾赦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狩猎场上,都言南安王水汷造反,京城三大卫之首的左立,领着锦衣卫姗姗来迟,强弩是架起了,但也没敢下狠手。
左立惯会琢磨太上皇心思,若是太上皇真有心杀水汷,别的不说,左立作为太上皇的鹰犬,不,龙爪,只怕早就像疯狗一般扑了上去,哪里还用得着假惺惺地下令让锦衣卫去擒拿?
贾赦虽是整日里搂着小老婆的喝酒玩乐的老纨绔,但好歹也是沉浸官场数十年的人物,敏锐地捕捉了里面的玄机。
藩王无召不可勒兵来京,南安王府最为精锐的部队枭骑都来京城外溜达一圈了,也没见太上皇有什么动作,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南安王极得龙心!炙手可热!
贾赦再一次用他感人的智商表明了,贾母厌他而喜贾政不是没有道理的。
手里捏着水汷写的帖子,翻来覆去看不出写的什么,却自以为领悟了王爷心意,想起如今在公主身边做伴读的宝钗,深深地觉着王爷真是一个长情的人物,非吾等小民可以瞻仰,扭脸就让邢氏赶紧给迎春多打几套头面,多裁几件鲜艳衣服。
王爷正妃是没指望了,做个侧妃也是极为不错的。
更何况探春定给了水晏为正妻,探春的姐姐嫁给了水晏的兄长做侧室,也算是一桩美谈了。
想到此处,贾赦的山羊胡微微翘起,叫来了迎春,见她一副唯唯诺诺模样,不禁摇头哀叹,明明是一个府上养出的姑娘,怎么一个如探春一般明艳,早早地攀上了高枝,一个如木头一般,戳一针也不知嗳吆一声?
贾赦面上一冷,直唬得迎春连忙站起,低垂着头,眼睛揣揣不安地盯着脚尖,手里搅着帕子。
贾赦暗叹一声,强按下心头的不喜,面上做出几分和蔼模样。
奈何久不扮慈父,做起慈父模样更是不伦不类,压低了声音,问了一些迎春的日常生活。
迎春不知所措,陪着小心,一一回答。
贾赦见此,只好嘱咐她几句,让她多与探春来往。
贾赦身为大伯,自然不好将侄女叫到自己屋来,众人聚在一起时,便寻了个机会,讲起姊妹情深,央探春多与迎春在一处玩闹。
自太上皇赐婚之后,贾赦便没少将贾环带在身边,又送了不少物品,探春一向聪明,又岂会不知贾赦心里的打的什么主意?
微微一笑,拉着迎春的手,道:“我自小与二姐姐一处吃,一处睡,情分自然要亲厚些。”
贾赦见探春识趣,更是欢喜。
晚间贾赦来南安王府赴宴,宝玉托病不出,贾琏被王熙凤看的太紧,贾赦见此,索性带了薛蟠贾环前来。
带薛蟠,为的是水汷待宝钗,带贾环,则是为了探春。
探春知这位大伯心里的算计,临行时,把贾环叫到身边,细细嘱咐一番,贾环年龄尚小,听得云里雾里,见胞姐一脸严肃,也知此事重要性,忙不迭点头。
探春看贾环似懂非懂模样,叹了一口气,又叫来了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小厮,狠狠敲打一番,方放他出行。
荣国府早就传出了南安王中意宝钗之事,但如今水汷的弟弟婚事都定了下来,宫中的消息还是没落下来。
薛母知自家与王府的差距,忧心不已。
贾赦一向无利不起早,见他去王府赴宴,仍想着带着薛蟠,便知此事仍然有戏,拉着薛蟠的手,温声细语叮咛了上百遍,薛蟠听得耳朵起茧,敷衍似的点点头,逃一般地奔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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