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太妃笑道:“也好。”
贤太妃正准备走,忽而又想起什么,羞涩一笑,道:“妾听人讲,前几日,平安洲送来了一些新茶叶,数量极少,妾的宫里,还不曾见过呢。”
“不知妾是否有这个福气,向陛下讨要一杯茶水呢。”
太上皇一拍脑袋,道:“孤倒是险些忘了,那茶叶自送来之后,便一直放在孤的宫里,莫说是你,就连太后,也不曾见过。”
说着便叫周太监赶紧泡茶,瞧着贤太妃保养极好的脸,忍俊不禁道:“孤还在纳闷,怎么今日你想起来给孤煲汤喝,原来是为的孤的茶叶。”
说话间,周太监冲好了茶,躬身端了过来。
贤太妃轻啜一口,唇齿留香,不禁称赞道:“这茶倒是新奇,比妾平日里喝的茶好多了。”
太上皇道:“你若喜欢,便多拿走些也就是了。”
贤太妃欢欢喜喜谢了恩,又饮一杯,不知怎地,脸上的喜色淡了下去。
太上皇问道:“爱妃怎么了?”
贤太妃强作欢颜:“妾想起皇儿,心里难受。”
看了看太上皇的脸色,贤太妃欲言又止,太上皇道:“爱妃但讲无妨。”
贤太妃小心翼翼道:“宫中都传,说您要废了他。”
说着,贤太妃低下了头,面上满是悲伤:“宫中的人,最是会踩低捧高的,他如今还在病中,也不知宫人们会怎么对他。”
“一派胡言!”
太上皇脸色一沉,贤太妃便不敢再继续往下说,小鹿似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瞧着太上皇,手里搅着帕子,一副被吓到了的模样。
太上皇柔声道:“孤怎会废了他?爱妃不要多心了。”
“真的吗?”
“孤何时骗过你?”
太上皇指着刚泡好的茶,道:“皇帝与你口味相似,这茶你既然喜欢,想来他也是喜欢的,孤叫人给他送去可好?”
贤太妃拉着太上皇的手,道:“好啊。”
想了想,贤太妃道:“妾再求个恩典,能不能让周太监走一趟?”
贤太妃红着脸,道:“他是您身边的大总管。”
太上皇爽朗一笑,道:“好。”
周太监包了茶叶,一路去往东宫。
经此一事,贤太妃也不再瞌睡了,与太上皇说着笑,又撒着娇,喂太上皇喝她杯子里的茶。
太上皇瞧了一眼那悲子上的淡淡的唇印,笑咪咪地喝了茶。
许是到了春日,人容易困乏,又批了一会儿折子,太上皇便有了几分困意。
贤太妃伺候他躺下,拉下床上明黄纱幔,再转身,眉眼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少女娇羞模样,她扫了一眼哆哆嗦嗦的婕依,道:“传令羽林卫统领,按计划行事。”
是夜,东宫灯火通明,缠绵病床四月之后,新帝终于强撑着精神,从床上起来了。
羽林卫统领单膝跪地,新帝道:“你知道朕叫你过来的目的?”
统领道:“回陛下的话,臣知道。”
新帝道:“既然知道,那就去吧,事成之后,这万里江山,朕与你同坐。”
“遵命!”
统领握着佩剑的手微微发抖,不知是兴奋还是激动,他重重在新帝面前磕了一个头,然后退了下去。
烛光下,元春的面容明明暗暗,她从宫女手里接过药,一勺一勺喂新帝喝下。
喝完药,元春又捻起一块芙蓉糕,给新帝压压药的苦味。
新帝吃下糕点,问道:“你舅舅那里传消息了没有?”
元春点了点头,道:“舅舅道,一切听陛下指示。”
听完元春的话,新帝脸上多了几分喜色,看着元春的目光,也越发柔和起来,他捧着元春的脸,道:“王子腾真乃栋梁之才,此番援助,朕铭记于心,等大事既定,朕——”
慷慨说话间,余光瞥到元春微微皱着的秀眉,轻轻一笑,拇指摩挲着她滑嫩的小脸,道:“朕封你为妃可好?”
然后目光落在元春平坦的小腹上,他略带病色的脸上升起几分向往:“等你生下皇儿,朕进封你为后,咱们的孩子,便是太子了。”
元春道:“好,妾一切也听陛下的。”
新帝扣押了周太监,让他无法与外界传递消息,锦衣卫与暗卫战斗力虽然高,但统领左立去了江城,无人领导,再加上贤太妃派人去大明宫中散布谣言,言及六皇子造反,毒害太上皇,大明宫一时间陷入瘫痪状态。
太后的宫殿,早被羽林卫包围了起来,竹星试了几次,皆出不了宫门。
太后倒是气定神闲,跪在佛像面前,有一句翻阅着经文,见竹星一脸焦急,便道:“慌什么,天下再乱,也乱不到本宫头上,耐心等着便是。”
龙首殿中,太上皇渐渐恢复了神智,只是身体瘫软无力,不听使唤。
他抬起眼皮,瞧了一眼宫殿,不见周太监以及他平日使唤的人,全是贤太妃宫中的人。
再瞧瞧贤太妃,依旧是恭谨小心的模样,坐在一旁,调制着羹汤。
见这副光景,太上皇多少明白发生了何事,他转了转眼珠,瞧着贤太妃手里的汤勺。
贤太妃低垂着眼睛,道:“羹汤无毒,茶也无毒,陛下可以放心饮用。”
太上皇道:“孤...孤待你...不薄。”
“不薄?”
贤太妃道:“妾一生生了三女四子,所活不过一女二子,长子缠绵病床,如废人一般,幼女远嫁蛮夷,余生不能回转,陛下待妾,可真不薄。”
太上皇艰难道:“那是你...是你...”
贤太妃两行清泪无声落下,道:“妾若不主动请嫁,只怕您早就废新帝了,不是吗?”
贤太妃的声音依旧是柔柔的,多年来,用何种语调语气说话,她早就形成了习惯:“您大概不知道吧,妾恨极了王美人,妾一点也不喜欢太子,妾也不想公主嫁到北疆,可是没有办法,妾出身低微,无人庇佑,只能委曲求全,打落牙齿往肚里吞,才换取了您的一点点怜悯。”
贤太妃的泪落在衣襟上,化作一圈淡淡的水痕,她把调制好的羹汤交给宫女,然后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空白圣旨,道:“妾一点也不喜欢“贤”这个封号。”
太上皇默然。
他从前不懂女人心,现在也不懂女人心。
他不懂为什么他那么宠爱元皇后,元皇后还是郁郁而终,他不懂爽朗明艳的王美人,内心为何如此狠毒,他也不懂初入宫廷娇娇俏俏灵气逼人的甄太妃,现在只剩下了满腔的算计。
他以为他对贤太妃不错,把她从一个卑微的宫女,提拔到仅次于太后的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然而在她心里,他却是她无尽苦难与折磨的源头。
贤太妃与宫女将太上皇扶起来,坐在床上,小太监搬来小桌子,放在一旁。
贤太妃铺好明黄圣旨,调好朱金颜料,把笔塞到太上皇手里。
贤太妃道:“...六皇子以毒饼害孤,父子之伦,泯灭至极,君臣之道,弃之如敝屣...”
太上皇提起笔,久久不肯落字,朱金颜料滴在明黄锦缎上,犹如血痕。
贤太妃道:“再换一张来。”
小太监双手捧着空白圣旨,铺在被颜料污染的锦缎上面。
太上皇弃了笔。
贤太妃笑笑道:“去南安王府请昭王的人马,应该很快就回来了,您缓一缓也无妨。”
“你——”
太上皇捂着胸口,浑身无力地颤抖着,看着贤太妃的眼睛仿佛能喷出来火。
贤太妃道:“妾还不曾见过那孩子,他既是天家之后,想来与太子也是颇为相像的。只是可惜了,年未及冠,家中又有娇妻,便要受您的连累,无缘再去享受这繁华世界。妾还听人讲,昭王妃有了身孕,只是不知是女孩还是男孩。”
作者有话要说: 工作上事情比较多,来不及码字,今天比较短,明天再补上吧
☆、八十六
太上皇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小太监又塞给他一支笔,他握着笔的手微微发抖,贤太妃并不着急,斯条慢理地讲着水晏与探春。
过了良久,太上皇终于落笔。
正在这时,元春推着新帝,来到了龙首殿。
或许是因为心情的原因,新帝气色比前几日贤太妃去瞧他的时候好上了许多。
新帝见圣旨上仍是空白,脸上便有了几分不悦,道:“怎么还没写?”
贤太妃道:“这么大的事情,太上皇也要好好斟酌斟酌。”
新帝皱着眉头,道:“斟酌什么?老六有反心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了。”
太上皇的目光掠过一脸戾气的新帝,落在轻轻地给新帝捏肩的元春身上。
她面容恬淡,不急不躁,彷如置身事外一般。
然而贤太妃的一句话,让太上皇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贤太妃对着元春道:“好孩子,你做的很好,等事情平定之后,后位非你莫属。”
太上皇摇头叹息,闭上了眼。
新帝自病了之后,脾气越发暴躁古怪起来,他见太上皇这副模样,心里便升起了邪火,正发火,却被贤太妃劝住了:“好歹是你生父。”
贤太妃又道:“太上皇这是在等昭王呢。”
新帝强压下心里的不耐,叫来一个羽林卫,连声催促:“昭王呢?怎么还没到?快去“请”!”
南安王府,烈烈燃烧的火把将王府照的犹如白昼,羽林卫与五千府兵还在相互僵持中。
羽林卫在等王子腾的京卫,而宝钗,也在等王子腾。
南安王妃被宝钗喂了药,早早地睡下了。
宝钗将携带方便的细软之物包了几个包袱,放在离后门不远的不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
马车里,躺着南安太妃与袁氏,以及伺候她们的几个贴身丫鬟,马车外,办成平民模样的张翼正在百无聊赖地半曲着腿,眼睛望着北方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南安王府内,宝钗与水晏正喝着茶,一旁坐着的,是面容有着几分憔悴的探春。
宝钗看了看探春微微凸起的小腹,忍不住皱起了眉,道:“难为你了。”
探春笑道:“什么难为不难为,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了,我还会怕了不成?倒是你,宝姐姐,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说着,双手合十,闭上了双眼:“愿我们一切顺利。”
水晏抿了一口茶,道:“北静王府那,有没有问题?”
宝钗沉吟片刻,道:“北静太妃蛰伏多年,心思不在太上皇之下,北静王水溶,亦非池中之物,他们两个,我倒是不担心,我只担心六皇子。”
说到这,宝钗眉头紧蹙,缓了一会儿,又道:“六皇子难堪大任。”
探春道:“宝姐姐做什么事情都想着尽善尽美,殊不知天下哪有一口气吃成个胖子的事情,能算计倒了新帝,对于我们来讲,就已经是一个非常不错的结果了。”
宝钗看着探春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的脸,道:“也是,是我贪心了。”
倒了新帝,对于水晏与探春,是一个不错的结果,然而对于她来讲,却是一个并不理想的结果。
她苦心筹划这么久,不能一网打尽,便没有了意义。
北静太妃世间奇女子,留有她给水晏打擂台便已经足够了,至于六皇子,还是一同去了吧。
南安王府外,刀剑相向,一触即发,直到夜色渐浓,一个声音由远至近,犹如雷震:奉旨捉贼!
王子腾一身戎装,终于领着京卫抵达南安王府。
羽林卫统领见了,面有喜色,刚要上前,便被一支利箭当胸穿过,瞬间便没了声息。
王子腾冷冷道:“六皇子谋逆,新帝崩天,羽林卫身为国家栋梁,不思报国,却助纣为虐,太上皇有命,杀无赦!”
一轮箭雨射过,那些幻想着挣个从龙之功的年轻将领们,尸体开始慢慢变得冰凉。
王子腾穿过满是断肢残骸的战场,走进南安王府,一手高高举起圣旨:“迎昭王入宫面圣!”
六皇子刚从北静王水溶那里借到兵,浩浩荡荡,往大明宫的方向行驶。
守城将领早已经被他收买,自那日他从东宫新帝处出来之后,他便交代将领:四品以上官员,统统不得放出京城。
一来防止官员出城调动京卫,二来也为他自己造势。
眼见大明宫就在不远处,六皇子握着马缰的手开始微微发抖起来,他知道,这是激动。
六皇子觉着,任谁坐上那至尊的位置,都能兴奋的睡不着觉,他也不过是正常反应罢了。
什么新帝,什么昭王南安王,注定要跪在他的面前,他才是天命所归。
想到这,他不禁暗暗庆幸,幸好守宫卫兵早早的换成了他的心腹,他才能出入大明宫自由,如若不然,还真能被新帝瓮中捉鳖。
大明宫的城门就在眼前,六皇子不免有些得意起来,他甚至幻想着,他穿着明黄龙袍坐在金銮殿的模样,他那么年轻,又那么聪明,肯定是比他父皇更加英明的皇帝。
一轮弯月,高悬在夜空中。
跟在六皇子身后的北静王府府兵手起刀落,一个眼睛里还满是憧憬的脑袋掉了下来,骨碌碌地在地上打了个转。
府兵瞧了一眼轰然倒下的六皇子的尸体,用袖子擦了擦刀身上的鲜血。
他出刀极快,六皇子在死亡的时候应该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一代皇子,尸首分离,结局不算好,但也不算太坏,总好过被大火活活烧死的太子,也好过被乱刀分尸的四皇子。
府兵收拾了六皇子的尸首,队伍中自有人回北静王府复命,他抬头瞧了瞧高大的宫墙,一扬马鞭,奔到城楼下,朗声道:“北静太妃前来护驾!速开城门!”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补吧。。。。
☆、番外
元春篇
新帝被王子腾带来的卫兵拿下的时候,仍是愕然的。新帝想不通,元春是他的妃子,他待元春也不错,一旦元春生下一子半女,荣国府恢复旧日荣光便指日可待了。而王子腾又是元春的舅舅,自己待他又不薄,他怎么能背叛自己呢?
直到元春上前伺候太上皇,新帝才明白过来,他愤怒的整张脸都开始扭曲起来,手指颤颤巍巍指着元春,眼里能喷出火,咬牙切齿道:“贱人!”
元春半垂着眉眼,面上看不出喜怒,淡淡道:“陛下一路走好。”
卫兵把新帝带了下去,他仍在兀自叫喊。
元春瞧了一眼明黄的圣旨,看着上面盖着鲜红的章,她开始难受起来。
她十四岁进的宫,花骨朵一样的年龄,也曾有过粉色的梦想,那年新帝在清思殿冲她浅浅一笑,墨玉的眸子,薄薄的唇,她心里没由来地慌乱起来。
53/63 首页 上一页 51 52 53 54 55 5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