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后仰贴在柜门上,尽量跟她拉开距离,垂眸看她,笑说:“不行,快期中考试了,我怕传染给你。”
“说个话就能传染了?”
他看出她的确有些生气,开始耍无赖,低声逗她:“我怕我忍不住干别的。”
他说话时带着感冒特有的鼻音,听起来跟平常很不一样。
仿佛有人在耳朵后面吹了口热气,陆嫣的脸毫无预料地红了。
他还在笑,声音低而磁,带着钩子似的:“就问你怕不怕?”
她假装生气地瞪着他,在他说话的时候,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他一口,望进他的眼睛里:“你说我怕不怕?”
她有意学他的口吻。
不知为何,说完这句话,她突然间有点害臊,松开他就想跑。
可是刚一转身,就被他一把拽到怀里。
他的唇齿间还存留着淡淡的药香,像是把这几天落下的份量都算在一起似的,吻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深而急,一晌过后,他呼吸越来越粗重,一手圈着她的腰,另一手还顺着她的衣服下摆探进去,猝不及防地就握住了她的那一处。
这一下来得毫无预兆,陆嫣只觉得过电一般又酥又麻,等明白发生了何事,急忙咬了他一口。
趁他吃痛松手的空隙,她推开他就往外跑,嘴里骂道:“呀,你这个大混蛋。”
他一把将她拽回来,喘着气说:“别跑。”
她失措远多过羞涩,“恶狠狠”地瞪他:“你你你,你还像刚才那样吗?”
江成屹的气总算能喘匀了,哄她说:“我不那样了,我是混蛋,你别生气。”
好不容易哄得陆嫣平静下来,两人坐在凳上休息,他闭着眼睛将头靠在衣柜上,像在回味什么似的,一边喝水,一边轻声说了几个字。
陆嫣耳朵挺尖的,立刻斜眼看向他,可是他说得实在太小声了,根本无从分辨。
事后她追问了他好几次,他都矢口否认:“啊,什么也没说啊。”
第二天,陆嫣果然感冒了。
江成屹早就料到会如此,在昨天分手的时候,给她买了一堆板蓝根、抗病毒口服液,就怕她的病来得跟他一样急。
喝完药擤完鼻涕,陆嫣想起昨天的事,忍不住歪着头,模仿着江成屹昨天的嘴型,来回琢磨。
几遍过后,才意识到他说的那几个字是:“发育得真好。”
居然还有这样的人,她又好气又好笑,气呼呼地放下笔。
本来以为这已经是非常过分的话了,可是到了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陆嫣才知道,在某些时候,江成屹有本事说出比这过分一万倍的话。
铃声打断她的回忆。
是江成屹的手机响了。
她转头看向他,他像是一直在等这个电话,刚一响起,就接了起来。
说了几句话,江成屹就说:“知道了。”
将车驶离原位,往前开去。
“我们这是去哪?”她面露不解,“是去学校找合唱团的名单,还是去找你刚才说的那位目击证人?”
江成屹惜字如金:“目击证人。“
陆嫣大感意外:“真有目击证人?“
江成屹很不愿意接话的样子:“你不就算一个么,那晚你在巷子里撞到的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凶手。”
陆嫣费解:“除了我和丁婧,难道还有人撞见过凶手?”
“不确定。”像是个很偏僻的地方,江成屹打开导航,“应该是个老头,我刚才让同事给电台打电话核实了那人的电话,到这人户籍地址去找找看,希望这个人能提供一点有价值的信息。”
“老头?”
江成屹看她一眼:“这老头跟你一样,号称自己见到过一个早就该去世了的人,并为了这件事打过电话到电台,这个人比较愚昧迷信,坚信自己见到的是鬼,我怀疑他可能无意中见到过凶手。”
陆嫣消化完这句话的信息,又在脑海里来回将几件事摸索了一遍,渐渐觉得原本复杂的一张网,有了拨云见雾的迹象。
想了好一会,她后知后觉地抬头看向前方,近中午了,江成屹似乎并没有把她送回家的打算,想问,却强行忍住了,只瞟了瞟他的侧脸,她在家休息这半个月,他不会真带着她到处查案吧。
正想着,她的电话响了。
是唐洁。
“你在哪呢?”唐洁问,“上班?”
陆嫣:“没上班,请了假。”
唐洁像是松了口气:“请假好,在家里比在单位安全,跟江成屹在一起呢?”
陆嫣含糊其辞:“嗯,在外面。”
唐洁:“有件事跟你说,邓蔓她妈妈前几天不是要我们过去取东西吗,她和邓叔叔赶着搬新家,问我们明天能不能过去取,要是不能,她打算等冬至去给邓蔓过生日的时候再给我们了。”
陆嫣看看江成屹,迟疑了一会,说:“好,我明天过去取。”
唐洁说:“那行,那明天我们在松山路碰头。”
第32章
陆嫣看向江成屹:“邓蔓家要拆迁了, 她妈妈整理出来一些相册和纪念本之类的遗物, 里面有不少当年我们三个人的合影,她妈妈问我们要不要留作纪念, 让我们过去取。”
一听邓蔓的名字, 江成屹脸色就比刚才淡了几分:“明天我没空。”
陆嫣盯着已经黑屏了的手机,很平静:“我和唐洁已经约好了。”
江成屹沉着脸, 似乎憋着火, 先不肯接话,过了好一会,才总算没再拒绝, 面无表情说:“再说吧。”
她微松了口气,想起刚才江成屹的话, 揣摩了一会, 说出自己的疑惑:“你刚才说那个老头打电话到电台,我怎么觉得,他也许只是开个玩笑?就算他真见过一个本该去世了的人, 可是相像的人那么多,也许只是一时眼花看错了。怎么就能根据这个怀疑他是目击证人呢?”
无论她怎么推测,都觉得两者之间没有必然联系,江成屹也不会无聊到相信一个电台观众的无稽之谈, 之所以花费时间和精力去找寻这个老头,一定还有别的理由。
江成屹却没再理她。
从松山路出来,又往前开了许久,到近郊区时, 江成屹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越走越有些荒凉了,街旁小区人烟稀少,商铺也大多处于关门的状态,直到绕过一条街,才再次豁然开朗,到了一片热闹的老旧住宅区。
这地方规划得不好,一眼看去乱糟糟的,江成屹绕来绕去,好不容易在一个九十年代初兴建的少年文化宫门口找到停车位。
停好车,江成屹掏出钱包,给门口看门的大爷付了停车费,问:“大爷知道红旗小区在哪吗?”
大爷收好钱,一脚踹在门口圆溜溜的石球上,手里端着个大瓷缸杯子,正准备喝水。
听了这话,慢悠悠吹一口漂浮着的茶叶,这才冲文化宫旁边那条小巷子抬了抬下巴:“往里走到底,再右转就能看到了。”
江成屹道了谢,回头找寻陆嫣的身影。
她就站在不远处,穿一件驼色短大衣,底下一条简单的黑长裤,整洁大方的装扮,一眼望去无比熨贴。她偶尔走动两步,很快又停下,似乎正打量周围环境,脚下踩着黑色高跟鞋,显得小腿长而笔直。
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就数她最高挑秀丽。
跟几年前一样,他盯着她的背影,不知不觉就走到她身后。
似乎听到了脚步声,她回头看向他,转头的瞬间,阳光折射在她垂顺黑亮的头发上,绽出一片蜜金色的光泽。
他移开视线:“走吧。”
陆嫣眨眨眼,哦了一声,跟在他身后,往巷子里走去。
乌云散去,阳光普照,空气重新变得干燥寒冷。
巷子里的卫生做得很马虎,高跟脚踩在地面上,不时扬起一阵轻烟似的灰尘。
除此之外,巷子两边墙角还有不少新鲜的干涸了的泥点子,像是前几天那场大雨遗留下的痕迹。
刚走到一半,就听到前面热闹的喧哗声,顺着巷子一直走到尽头,再穿过一条窄马路,就到了红旗小区。
这小区应该是这一带最有历史感的住宅区,虽说已列入拆迁计划,但居民的生活暂时未受影响,依然很热闹。
江成屹跟小区门口正说话的几个大妈打听了几句,又往内走。
小区比想象中来得大,走了很久,到了户籍显示的3栋2单元101,两人停下一看,根本不是住宅,而是改装而成的理发店。
“是这儿吗?”陆嫣有些疑惑,往里看了看,里面的确有个老头,正给人理发。
江成屹已经推开玻璃门往里走了,她只好也跟上。
老头六十多岁,像是这店里唯一的理发师,正一边拿剪刀给人理发,一边跟顾客说话。
再环视一圈,就见店里还有好些等候的顾客,或嗑瓜子,或看报纸,无一不上了年纪,不时也热闹地插上几句话,很熟的样子,不大像专为了理发而来,更像是聚在一起闲聊天,显然都是附近的居民。
陆嫣得出结论:这老头做的多半是熟客生意。
见江成屹和陆嫣进来,老头有点困惑:这两人这么时髦,实在不大像会光顾他这种店的人。
“您二位这是?”
江成屹看了看旁边的客人,出示证件:“您好,想找您打听点东西。”
到了里屋,老头关上门,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警察同志,您要打听什么事啊?”
江成屹从怀里取出一张照片:“您认识照片里的人吗?”
陆嫣站在一边,目光自然而然投向照片,看清照片上的人,不由得怔住。
那是个二三十岁的女人,面孔虽然很陌生,但由于此人的打扮有种用力过度的富丽,莫名有种熟悉感。
老头戴上老花镜,接过照片一看,顿时面色大变,颤声说:“怎么不认识。就是她,她是个鬼。”
江成屹似乎对这种情况相当有经验,安慰老头:“您别怕,把您知道的说一说。”
老头哆哆嗦嗦给自己点了一根烟,请江成屹和陆嫣坐下,酝酿了又酝酿,这才说:“前几年我身体不大好,老住院,理发店维持不下去了,不得不暂时关门。我老伴为了贴补家用,就去给一个有钱人家当保姆,当时那户人家的女主人就是照片上这女的,好像姓李,叫李什么来着。”
“李荔薇。”江成屹看着老头。
“对对对。”老头猛吸一口烟,抖了抖烟灰,“就这个名。李荔薇老公应该是半道做生意发的家,算是暴发户,李荔薇长得很漂亮,但素质不高、脾气挺大,在家时,总挑我老伴的毛病,我老伴回来没事就跟我抱怨几句,我就对这女的印象挺深,有一次我到那家小区门口找我老伴,正好撞上李荔薇出来遛狗,还特意多看了她几眼。
“没多久,我老伴突然说不想干了,说那个富商在外面找了小三,整天不回家,李荔薇跟疯了一样,每天在家里大哭大吵,没事就砸东西,还总冲我老伴撒气,我老伴自尊心受不了,说给多少钱也不干了,后来我老伴在家待了半天,气消了,说还是舍不得这份钱,又回去了。再后来,也就一个月多吧,我老伴跟我说,说李荔薇她老公突然回心转意了。
“我问她怎么回事,我老伴就说,李荔薇老公的小三养小白脸被发现了,她老公气得不行,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原配好,就再也没去找过那个小三,夫妻关系一好转,李荔薇顺心了不少,还给我老伴涨了工资。”
说到这,老头脸上掠过一抹惧色,又停了一会才说:“我老伴特别高兴,非但不再生李荔薇的气,还指望长期在李荔薇家干下去,可没过两个月,李荔薇就出了意外,我老伴吓得魂不附体,回来告诉我说,李荔薇是被人杀了以后丢到一个废弃公园里的湖里,而且那之后没多久,警察还找到这来问过我老伴,后来我老伴琢磨这事,总觉得警察的重点怀疑对象是李荔薇她老公,没事就留意新闻,可是直到过了很久,这案子也没破。”
陆嫣越听越觉得这案子熟悉。
老头叹口气:“我老伴这几年过得太操劳,也没注意身体,前年因为急性心梗,走在了我前面。去年,大概也是这时候吧,我一个人在家挺寂寞,就到亲戚家吃晚饭,吃完饭,亲戚又拉着我打了几圈麻将,出来的时候,都快一点了,回家路上,对,就在咱们小区对面的小巷子,我前面走着一个女的,我在后面瞅着,越看越觉得那女的眼熟,走到光亮的地方时,我盯着她留神一看,差点吓得魂都没了,那女的跟那时候李荔薇的打扮一模一样,头上也是裹着个丝巾、身上长风衣,还有那鞋,忒眼熟了。光这个,我不至于吓成那样,但那女的连走路姿态跟李荔薇很像。回家后,我越想越觉得这事邪门,但也知道没人相信,没跟人说起过,前几天我听电台节目,我听大伙说冬至的鬼故事,五花八门说得热闹,就把这事也当个故事说出来了。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这是我的亲身经历。对了警察同志,你今天来找我打听这事,是也听了‘八卦七点半’节目?还是李荔薇的案子有进展了?”
从理发店出来,陆嫣一度震惊到无法思考。
她看过那晚她家楼下的监控录像,录像里的女人跟李荔薇一样,也是这副让人印象深刻的打扮,怪不得她一看到李荔薇的照片就觉得眼熟,
她问江成屹:“前几天我去你们局里录口供,听老秦说,有位退休老刑警转了一些陈年旧案到你们组,李荔薇的案子是不是也跟着转到了你手里?”
记得那晚她家楼下的监控录像,江成屹曾经反复观看,莫非在后来在翻李荔薇的陈年案宗时,他无意中发现李荔薇跟那晚吓唬她的女人很像?
江成屹打开车门:“这个人如果是凶手的话,她似乎以模仿受害人的穿着打扮为乐,先有邓蔓、后有李荔薇——这么多年过去,应该还有别的目击证人。”
他说完这话,扫过陆嫣的脸,在听到“邓蔓”的名字时,她并没有半点惊讶的神色。
盯着她看了一会,他看看腕表,说:“不早了,先去吃饭吧。”
陆嫣这才如梦初醒,嗯了一声。
下午他把她送回家,自己回了局里,喻博士要过来做罪犯心理分析,她跟在一边不大合适,可是专门派人二十四小时守着她又不现实,只好把父亲那边的司机和刘嫂给叫了过来,让他们在公寓里陪着她。
陆嫣查资料查到很晚,期间江成屹一直没回来,到十二点时,司机告辞而去,留下了刘嫂。
第二天醒来,她穿着睡衣到厨房取水喝,刘嫂不在,家里被打扫得明亮整洁。
她看看时间,还不到七点,以唐洁的作息习惯,至少会再过两个小时给她打电话,她打算回房筹备幻灯片,为下个月的比赛做准备。
走到走廊尽头,她看着江成屹紧闭的房门,停下来。
不知道他在没在家,还是又在外面通宵办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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