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袋糊得像一滩搅拌不均匀的水泥,但还是隐约猜到这些话语……或者说、咒语的意思。
这个猜测让他的心也跟着清醒起来。
旁边有噼里啪啦的火光,熊熊的火的温度将他的伤口烧得发痒——不论是火还是人声还是什么、都是此时不该出现在此处的。
“……维……基?”
原本还在用奇怪的咒语固定他的胳膊的、那只柔软的手、顿了一下。
眼前模糊的那个人影像是被做错了什么事被突然发现、然后吓到了一样,愣在那里没有回应,好像不说话就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可他就是知道是她。
“嘿,我们说好……的……姑娘……”
他的嗓子被冻得又干又涩,原本不肯出声的奥利凡德不忍心的别过脸去,低声施加了一个“清水如泉”。
清透的水从魔杖尖冒出来,她控制着那团水团在火焰堆的上空转了几圈,才把已经温温热热的水团引到了他唇边。
巴基就着她送来的水团咽了几口。
姑娘跪坐在他身边看他艰难的、小心的喝了几口,像是怕被呛到了一样——大约他自己也清楚,这时候咳嗽绝对会牵引伤口、非常的痛苦。
喝水缓了缓的青年使劲眨了眨眼睛,视线回笼,原本被过分灰白的天和雪地搞得差点雪盲的眼神终于好使了,眼帘中映入奥利凡德那张轮廓精致的混血面庞。
他习惯性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冻得青白干涩的嘴唇,之前她喂给他的水凝在唇边快要冻起来。
看见他看过来,她偏了偏视线,半响又像是赌气一样又转了回来,直视他还被雪糊了一部分眼睫的眼睛,声音轻轻的:
“……我后悔了不行么。”
……
有时候坠入深渊不是太可怕的事情。
更可怕的是,你不但要坠入它,还得亲自一步一步走到深渊的血口。
你知道那深渊的深度,知道下坠之后疼痛的等级,知道在深渊之底等待你的将会是多少年的无道命运。
那路上没有其他人,其他人不会知道你的目的——如果有人知道了你的目的,那人会不会来阻止你?
这是一个无论如何也不怎么好看的答案。
奥利凡德知道巴基要走到命运的哪里去,她认识巴基,认识巴恩斯中士,也认识冬日战士。
——她看不下去,巴基也不会让她看下去。
这就是他们在几个月之前的约定:他们走上命运的既定的路,他负责维持最终之战前的命线稳定,她去进行最后的拨乱反正。
他做到了,她却来了。
巴基叹了口气。
口中呼出的气来到空气里,来不及变成白气就冻没了。
“你……”
他想说什么,但又像是有什么顾虑一样,说到一半就停了。
奥利凡德正在火再拨大了一点,闻言转过来。
她慢慢的俯下身去,额头贴上他的,他微弱的呼吸拂在她的人中和唇上。
对视之间,孔雀蓝的眼眸眸色转变得幽深,像是有细细的涡流在里面旋转:“……告诉我,你希望我带你离开这里吗?”
青年似乎迟疑了一下,眼眸里的神色渐渐涣散:“我……不。”
“那你希望……死在这里吗?”
……
巴基:“我……”
他的面颊像是被什么打了一拳一样突然一抽,原本因为这场坠崖而憔悴起来的面容又回光返照般的恢复了点血色——像是因为情绪剧烈起伏而引起的。
青年原本涣散的神志迅速回笼——催眠在涉及特别激烈的问题或者答案的情况下很可能失效。
在意识到奥利凡德问了什么问题之后,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古怪。
——于是,一看见巴基这个表情,奥利凡德就得到了答案。
她的心像是被一块巨石狠狠的砸裂,又被一条细小的针以缝合的名义来回穿梭,把原本裂开的血肉又一次搅得血肉模糊。
寒风的呼啸则像是亲眼看见被掐住了脖子的幼崽的母鹳在哀嚎。
姑娘的声音也像是哀嚎一样:“……你就是这样想的?……对吗?”
她的眼眶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在苍白的面颊上显得特别明显,于是她偏过头去,视线很随机的瞟在不知道哪里,又或者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巴基沉默着。
“你告诉我啊……”
她虚伏在他身上,又不敢去压住他勉强愈合好的伤口——“伤口愈合”这个咒语原本是伤害咒语“神锋无影”的反咒,所以效果并算不上多好,她施加了无数个才让他恢复到现在的状态。
“求你告诉我……”
……
她喃喃的声音越来越低。
巴基看着虚虚伏在他上方的姑娘,她撇着头,头发滑落在肩膀,可还是没有成功掩盖住她泛红的鼻头和眼眶。
她的呼吸声很沉重,扣在垫子上的手还在发抖。
他说不出那个“是的,我想要……死。”
他想过死,当然了,他当然想过死——不是因为逃避,而是为了那些曾经被满手鲜血的冬兵杀死的无辜者,勿论妇幼老少。
只要死了,就不会再有冬日战士——他最痛恨的、午夜梦回无数次想要杀死的、冬日战士。
那是冬日战士,但他也不可能欺骗自己说,冬日战士不是他自己。
于是他自己,成了他自己最痛恨的一部分。
这些话,他没有告诉过21世纪的那个史蒂夫,也没有告诉过维基,可她就是知道了。
答案双方心知肚明,他不能对她撒谎,也不能应下这一声“是”。
沉默蔓延在雪地里,只剩风的呼啸,他这会儿突然发现那些风虽然一直在嚎,却都没有往这边吹来,像是被什么屏障挡在了外面。
就在他沉默着胡思乱想的时候,原本不看他的姑娘抖着唇又转了过来,这会儿她眼眶的红晕已经消失了,就像她没有哭过一样。
“如果你死了……”
“时间里也不会有活着的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上高中的时候,我的老师告诉我:【悲剧,就是把最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世人看。】
这句话我从高中记到现在,还是觉得,没有更正确的描述了。
其实这一章,怎么说呢,不是为了虐啊还是什么的。
而是,巴恩斯中士,如果他知道未来,他可能更希望没有冬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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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个不够就比上1000个小心心!
第102章 雪地【双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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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死了……”
“时间里也不会有活着的我……”
深棕色短发的青年像是愣了一下, 下意识的问:“你想……做什么?”
他受伤相对不那么严重的右手伸过来抓住她的胳膊。
——因为之前冻了太久而僵硬的手指虽然因为火堆恢复了些许力气, 在握着她的时候还是松松的滑下一点。
感觉到他力度的勉强, 奥利凡德像是不忍一样、任由胳膊随着他的动作被扯了过去。
“不,我不想做什么, 我也不会做什么……”
她就着胳膊被拉扯的变扭姿势, 在他耳边说。
“但时间从来都是一个循环, 我们谁都说不清楚……到底是过去造就未来, 还是未来改变了过去。”
“也可能,改变过去的这一部分,早就在历史里发生过,而未来的我们并不知道。”
“X教授在未来告诉我我们曾经认识,而现在的我们是因为未来他给出的说法而回到过去的。”
“——环环相扣,就像一圈自我循环的水, 谁也不知道哪里才是上游。”
巴基沉默着看她,像是也陷入了这一复杂的怪圈。
奥利凡德继续说:“至于那些被我们害死的人……”
巴基注意到她用的是“我们”, 心头突然有了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既然他们死去,那必然也是这循环的一部分……”
“就算你死在这里, 就算你死在这里……”
“那就不会有冬日战士了吗?”
不, 当然不可能。
“冬日战士之所以会出现,不是、因为你,不是因为你。”
她重复了一遍, 才把原本抖动的话语说完。
“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其他的冬日战士,是海德拉要创造冬日战士。”
“……也是海德拉要他们去死。”
……
风雪似乎停歇了, 风雪又似乎还在下。
夜色渐渐弥漫开来,天色是一种半灰半白的沉沉色调。
越来越黯淡的天光下,姑娘的脸被映得灰白,像雪地里僵硬的吸血鬼。
巴基猜测自己的脸色估计更加糟糕——甚至可能是丑陋了。
他明白她说的那些话,可明白从来不能代表接受。
他记得自己手上沾染的每一滴血,记得这场“存活”可能带来的腥风血雨、路途亡魂……
这要让他如何任由这一切的发生?
大约是看出了他未尽的话语,奥利凡德的声音软下来,脸色也像是极度疲惫一样松懈了。
——没有了方才因为情绪激动带来的气势,她又变回了那个居住在布鲁克林的、在轮椅上微笑的维基。
“你要这样想,слива。”
“你是代替了另一个、或几个、可能的其他人,承受了冬日战士这段痛苦的命运……”
“你拯救了可能遭遇这一切的他们,你拯救了他们的灵魂。”
“——你替命运承担了这份苦难。”
翡翠绿的眼眸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凝滞了一会儿,像是并不赞同一样闭了闭。
过了一会儿,又或者是过了很久,久到奥利凡德以为自己的说辞完全没有效用的时候,她听见身下的青年说了一句简短的话。
声音很轻,但依旧可以听得清晰:
“What the hell with fate(这见鬼的命运)……”
……
天色完全黯淡下来了。
脚步走过雪地,发出很绵绸的“沙沙”声。
还有踩雪之后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奥利凡德用了漂浮咒,木板和垫子上躺着微微闭合眼眸的巴基。
原本的阻挡咒语需要持续的魔力输出,这时候找一个、或者造一个山洞才是最好的选择。
雪已经不再下落了,风声从最远的山谷传来,由远及近,频率高低各不相同。
嗅嗅率先找到了一处不知什么大型动物的巢穴,里面空空荡荡的,像是被废弃了一样。
姑娘用咒语招来了足够的遮挡物,将洞口堵得严严实实。
她升起火,把石块变成了炖锅,烹煮一些自己带过来的食物。
巴基静静的躺在一旁看她动作。
锅里的水沸腾起来,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奥利凡德正在往锅里加一些细碎的香草叶子、洋葱和肉块在她的魔杖点过之后自己切碎了自己,扑腾着跑到锅里自己炖自己。
“维基。”
巴基在她安静等待的过程中,问了一句。
“你之前说的,时间里也不会有活着的你……”
是什么意思?
闻言,奥利凡德把手上的汤勺塞回了锅里,长长的黑发顺着她的动作滑落在地上,散开。
她窝到他身边侧躺下,小心翼翼的不去压到他的伤口,斟酌了一下语言:“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吗?”
巴基:“……应该是在纽约的189区地下基地。”
“对。”她看向洞穴的顶端,有点出神。
见到冬日战士的时候,她还没当上特级研究员,只有十五六岁。
“是189区的西区,在临时停靠所。”她这样补充。
巴基在她这样说的时候微微笑了一下,笑窝像鱼儿一样游出一点点,但又像是被什么惊扰了一样,很快散去了。
“那时候……”他的眉头皱起来,中间像是画了一个川字,“你的状态很不好。”
甚至可以说,她像是一具了无生趣的尸体。
——不是因为她身上糊成一团的血迹,而是因为她的神情。
奥利凡德的声音含糊了一下:“你那会儿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啊。”
……
她第一次见到的冬兵,狂暴的就像一只需要注射一打镇定剂的发狂的豹子。
冬日战士到189区,只是因为临时出现状况需要回收处理,就近情况下最容易到达的就是189区的基地。
那一天基地的警报声回响了整整三个小时。
就在那三个小时里,她做了一个决定。
“就在你待在189基地的那三个小时里,我做了一个决定。”
奥利凡德的声带在细细的抽气呼气声里震动,说出的话语却很清晰。
“那天,我刚刚好完成了一项研究——改进压缩式能量的存储方法,借用最新的合成金属把……算了不说这个。”
巴基躺在她边上,勉强活跃了一下气氛:“对啦,反正我这个老冰棍也听不懂……然后呢?”
“……”
姑娘突然不说话了,她看向洞穴顶端的眼睛像是被敲碎了的蓝宝石,表情在火光造成的阴影下看不真切。
“艾伦把这项研究成果申请借用了过去……开发人体存储的可能性实验。”
“实验的对象有士兵,也有……普通人,不同的样本有着不同的承受力——他需要数据。”
“其中有人曾经照顾过我,就像……阿莎。”
翡翠绿眼眸的男人很快速的把目光转向她,嘴唇微动,却找不到有什么话可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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