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历史上,金鸡纳树何尝又不是神树了呢?
能找到神树的神女……一行九人之中,其实并不是每个人都相信戚慈的,有的人是纯粹将她当成救命稻草,才陪她走上这么一趟。其实她能不能真的找到她想要的所谓的重要的东西,所有人的心里都是没有底的。
丰部落从来没有神女,戚慈从天而降,被大巫当做了神女,有的人打从心底里面相信,可有的人却是有些怀疑的。
例如大湖的二弟,大河就是怀疑的。
戚慈看上去虽然漂亮极了,可是生得也太稚嫩了一些。她也没有什么所谓的神力,尽管大巫解释说是因为神女在凡间是不能动用神力的,大河还是有点怀疑。
母神身边的神女,总该和他们有些不一样把,可是大河怎么看,都觉得戚慈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是,她能认识什么艾草、青蒿,能解决肆虐部落的疟疾,可是也许是因为解决的办法太过平淡了,大河心里没有什么动容。
他也感激她,可是做不到视她为神女。
但是今晚不太一样,在看见狗子他们的时候,大河心中就有些不妙了,这样子,不像活得长久的了。部落经常有人因为生病去世,他也算看淡了生死了,可是心里还是会难受。
大河是看着狗子长大的,狗子这孩子不容易,他若是去了,阿溪又该如何呢?
然后戚慈站了出来,她直接了当提出要进山,大河以为她不知道夜晚的山林有多危险,可是她知道。
所以她不强迫别人跟着她进山。
她真的找到了神树,真的有东西可以救狗子他们。大河看着拿着树皮的戚慈,一瞬间觉得,她的身体发出了奇异的光芒,竟然真的像那九天之上的神女一般。
他不但感激她,还尊重她。
感谢母神将神女派到他们部落之中来。
金鸡纳树的树皮的确比青蒿汁的效果要好得多,回去的时候,都快要早上六点了,戚慈连口水都没有喝,就连忙将树皮交给大巫,叮嘱说用这树皮熬药有奇效。
果真是有奇效的,狗子他们喝了这药汤,高热渐渐就下去了。
也不枉费戚慈这般辛苦,大晚上上山去寻找金鸡纳树了。这件事情的影响是格外深远的,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戚慈才算真的在部落之中树立起来了威信。
金鸡纳树事件之前,大多数族人对戚慈是感激有余,敬畏不足的。他们心里面没有神女的概念,他们的敬畏更多的是给大巫的,因为大巫是最接近母神的人。
直到戚慈找到了神树。
神树一共有三棵,第二日就被大巫派人保护了起来。这三棵树,最大的一棵足足有部落里的陶器口那么大,估摸着也生长了百多年了,这么多年,这三棵树生长在母神泉边上,却只有戚慈知道这是神树。
这是母神的指引。
戚慈找到神树,救回了狗子之后,部落的人才真的将她当做了神女。
她现在走在部落里,遇见的每一个人见到她都会双手合十,微微低头,恭敬唤道:“神女大人安。”这是她从前没有的待遇,可是她并不为之所飘飘然。
她的脑子一直很清醒,戚慈的父亲幼年曾经告诉过她:人,永远不能因为遭遇了低谷而自怨自艾,也永远不要因为一点成就而沾沾自喜,人要永远保证自己拥有一个清醒的头脑。
这样的人,才能在遭遇困境之时,走出困境;在获得成就之后,获得更大的成就。
戚慈永远记得这句话。
她也一直做得很好。
“神女大人,您在吗?”,门外传来了略带稚嫩的声音,有些熟悉,戚慈正靠在窗边看着竹简,这是她恳请大巫南许久才从母神庙中拿出来的,上一次,她只是大致游览了竹简之中的内容,而有些东西,需要非常仔细才能发现得到的。
考察文物需要什么,耐心。
她听见声音,放下竹简,说道:“我在,进来吧。”竹简被戚慈随手放在了桌上,上面的字迹还清晰可见。
推开门进来的是阿溪,就是狗子的妹妹。她的手上端着一个陶盆,戚慈看不见盆子里面放的是什么。阿溪羞涩一笑,将陶盆放在桌子上,看着戚慈说道:“神女大人,请原谅溪那晚的无理,溪实在太过担忧大兄了。”她顿了顿,接着说,“溪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得出手,这是母神山上独有的浆果,非常甜美,是溪今天才去采摘的,新鲜极了。”陶盆里放在一堆小小的红色的浆果,看上去诱人极了。
这就是那晚另一条路通往的小山头上长着的浆果。
“阿溪,我能理解,每个人遇见这种事情,都难免会心慌意乱,我怎么会怪你呢,这是人之常情。”她是真的不怪她,有什么好责怪的,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何况这个小姑娘还这么勇敢。“谢礼我就收下了,谢谢阿溪了,你采的浆果看上去美味极了。”戚慈夸奖了阿溪一遍,小姑娘竟然还有些脸红了。
呆在部落的这些日子里,戚慈除了看书,就是去部落里面逛逛。渐渐的,她也知道部落里面的一些情况了,阿溪和狗子这对兄妹的情况,她是知道的。
狗子的阿父在狗子阿母怀阿溪的时候,上山打猎不慎摔下山崖去世了。他阿母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当场就晕过去了,后来产下阿溪,没有撑得过去,也走了。
好好的一个家,就剩下了狗子和刚出生的妹妹了。阿溪之所以叫阿溪,是因为在狗子的记忆之中,生阿溪的时候阿母的血流得就像山上的小溪一样。
阿溪是喝部落里其他人的奶水长大的,也是她命不该绝,那一年恰好部落之中生产的人比较多,多余的奶水,也就勉强能养活一个阿溪。
她就这样和哥哥相依为命的长大。
狗子和阿溪的生活也不容易,都是孩子,养活自己已经很勉强了。戚慈也是独自一个人长大,这种感觉,她甚至比阿溪更明白,所以她理解他们。
送完东西,阿溪并没有离开,反而是犹犹豫豫的,像是有什么话想说,那扭扭捏捏的样子,戚慈终于看不下去了,她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她坐在窗边,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映衬得她的脸庞如同玉石一般晶莹剔透,整个人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光,阿溪有些看呆了。
半晌后回过神来,这才回答道:“神女大人,您认识这上面的字吗?”她看着竹简,眼神之中是满满的渴望,她知道这个叫做文字,部落里,不是人人都识字的,大多数的人都是不认识文字的。对他们来说,吃饱和穿暖都是一个不一定能实现的问题,还谈什么识字了。
这其实是阿溪第一次看见文字,可是她一眼就知道这是文字。
“是的,我认识上面的字。”戚慈这才发现她的注意力都在竹简上,眼中是满满的向往。
“您能跟我说说,这上面都写了些什么吗?”
戚慈笑了笑,温柔极了,然后起身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这上面是说,我们部落所在的这座山啊,叫胡山,胡山呢,是属于胡山镇的,胡山镇又是属于吴国的,上面讲的就是吴国开国的历史……”她的声音,轻柔得像山间的风一样,不知不觉地抚摸过这大地万物。
阿溪永远不会知道,她今天的随口一问,会在日后,给这个老旧的部落带来了怎样的一场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是一场,如同革命一样的、如同山洪一样的变革。可是同时,也是润物细无声的变化,是温柔的,是循序渐进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越国宫中,有风派遣自己的心腹去保护有耘,而他自己则命令侍从收拾行李,准备出门进行游历。
七国从一开始,就有游历的习惯,多少人正是在游历之中出名的。可是谁都可以去七国游历,唯独有风不可以。离开越国宫,谁又知道丧心病狂的薄姬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呢?
他的心腹这样劝说他。
连巫芒也不认为现在是有风外出游历最好的时机,可是他也知道,一旦是有风决定的事情,便没有人可以更改了。
有风离开都城的日子到底还是定了下来。
在十月的月圆的那一天,就是有风离开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今天这么晚才更新,因为作者君今天头特别痛,早上六点过被痛醒了,整整痛了一天,然后回家去看了病,结果又说没什么,哎,这破败的身子,嘤嘤~
非常谢谢留评和收藏的宝宝们,么么哒,希望小可爱们继续多多留评~
第8章 八 同行
离有风离开国都的日子只有短短两天了,巫芒第一次在夜晚离开观星台,他穿着黑袍,却摘下了帷帽,看见巫芒从观星台出来,门口守门的侍从眼中闪过一丝惊奇。
“参见大巫。”侍从们纷纷跪下请安,巫芒在越国的地位,毫无犹豫的说,当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世人信鬼神,而这世间唯有巫者能通鬼神。
“都起来吧。”他淡淡开口道,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却并不显得冷漠,反而让人觉得如沐春风。“阿哑,跟我来。”
阿哑是他十年前捡回来的一个哑巴姑娘,那个时候,巫芒尚且还不姓巫,他跟着他的师傅在七国游历。那一天的雨很大,她蜷缩成一团,小小的一个,就缩在一间屋子的屋檐之下,冷得发抖。
巫芒坐在马车之上,这个年代,能有资格坐马车的,不是贵族就是巫者。寻常人家是没有资格也没有财力拥有一匹马的。他撩起马车的帘子,和蜷缩在屋檐下的她四目相对。
他沉溺在她的眼眸之中,于是他将她泥潭之中拉了出来。巫芒的师傅问了一句话:“你若是救了她,便当真不悔?”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那个时候的巫芒尚且不懂其中的意味。
他说,不悔。
于是阿哑就这样跟着他,一跟就是十年。他们一起送走了师傅,她也见证着他成为一个名满天下的巫者。
她是跟在他身边的小丫头,她叫阿哑,有一双全天下最美丽的眼眸。
阿哑跟在巫芒身后,穿过长而幽深的回廊,直直走到了汤泉宫,汤泉宫是有风居住的宫殿,他素来不喜欢人多,汤泉宫里伺候的人是越国十二宫之中最少的。
“参见大巫。”今夜的宫殿门前,守着的不是一般的侍从,而是一位老者,看见来人是巫芒,他原本犀利的眼神又归于浑浊。
巫芒也看清了守门的人,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微微弯腰道:“贺老还是这么多礼,大可不必如此。”贺老是已故去的君后留给有风的亲信,是绝对可信任的人。
“礼不可废。”贺老的脸上没有表情,“公子就在殿内,大巫自便吧。”他说完看了一眼阿哑,阿哑有些害怕贺老,瑟缩了一下,规矩的低头站在一旁。
巫芒推开殿门入内。
汤泉宫内没有什么华贵的摆设,朴素得不像一国嫡长子的宫殿,这里面就和有风这个人一样,太过冷清。
偌大的宫殿之中,只有一个伺候有风的小太监,这小太监打小就跟着他,叫作何幸,圆圆的脸,是个很爱笑的人。
何幸在为有风收拾行李,有风端坐在正殿的小几旁翻阅竹简。
“芒参见公子。”巫芒遥遥躬身一行礼,然后便站直了身子,慢慢走了过去,“公子,芒久居观星台,已不知这世间变化。不知公子远游,可否带芒同行。”他站在他的面前,嘴角带笑,眼中带着耀人的星光。
有风放下竹简,有些怔。他的这位好友,上辈子这么多年,没有离开过观星台,他的府邸,其实也是观星台的一部分。他曾经说过:“有人曾为我占卜一卦,我此生的前三十年,一旦踏入观星台,便不得再离开,否则恐有劫难。”
巫芒没有说为他占卜的人是谁,可是有风知道,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巫者。
他们相识五年,巫芒从未有离开过观星台,而这一次,他走出观星台,亲口说,他要跟随他去游历。
有风素来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的惊诧,他放下竹简,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过去。他比巫芒小将近六岁,可是却比巫芒高了半个头,他垂下眼睫,眼前是一片阴影。
“芒,你我之间,何须这般。”他微微叹气,巫芒这般多的话不过都是借口,其实他就是放心不下他罢了。
巫芒笑了:“芒的确放下不下公子。”他们相识多年,早已经是挚交好友,他夜观星相,发现从那一夜起,这个天下的运势就变了。
原本,这天下气运,有风独占七分。而现在,这天下的气运,一分为三,有风四分,那不知名的人四分,剩下的两分才是天下众人的。
这群雄啊,尚且不知道,他们争的抢的,不过是别人指头缝里漏出来的。
有风叹气:“既然如此,便同行吧。”巫芒有多固执,他是知道的,纵然是不答应又如何,他总是有自己的办法寻到他。一同也好,这样子,找到胡山先生的可能性便又会更多几分。
有风原本翻阅的竹简上,赫然是吴国的风土人情。
“吴国是怎么来的呢,他们的第一任国君呢,原本是天子的马夫,因为在一场刺杀中救了天子一命,于是被封为御马伯,这个称谓实际上是有些讽刺的……”午后,部落中的孩子不像往日一样疯玩,而是坐在大树下听戚慈讲故事。
自从戚慈给阿溪讲诉了吴国的历史之后,一下子勾起了其余的孩子的好奇。每个人都好奇历史是什么,好奇文字是什么。他们眨巴着大大的眼睛,眼中满是求知欲。
多知道一点东西没有坏处。
于是每个午后,戚慈就在部落口的大树下讲述一些故事,可能是传说,也可能是历史。她只讲半个时辰,每次讲故事之前,她还会教这些孩子一些简单的字,没有纸笔,就拿个树枝在地上比划几下。
这是后来闻名天下的胡山学堂的最原始的雏形。
每次听故事,阿溪都是最积极的,她好像天生就对文字和历史故事有着不同于一般孩童的敏锐的触觉。她总是最快记下一个字的读音和写法以及寓意的,也是最先对一个故事提出自己的看法的。是个可造之材,戚慈立马就明白了过来,这样一个姑娘,不应该埋没在日常的琐碎生活之中,她应该也值得拥有更辽阔的天地。
可是很快戚慈又有些无奈,她凭什么不让人家埋没在日常琐碎之中呢,在温饱前面,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
她意识到,如果想要改变这些孩子的命运,首先就要改变整个部落的命运。举目四望,部落的的道路是最最简陋的泥土路,一旦下雨,就是满地泥泞,周边的屋子,全是破落低矮的茅草屋,她的屋子也是,只是相对其余人的来说,稍微要新一点。
族人来往匆忙,他们的日常生活来源,就是山上的猎物和山货,以及少量的田地出产,日子过得很是不好。
在基本生活都不能满足的前提之下,谈什么精神建设。
“神女大人,吴国的第一任国君的出身是不是非常低微呀,那他成为国君是不是经历了常人不知道的磨难呢?如果我也能担得起这样的磨难,是不是生活就好起来呢。”阿溪看着戚慈,突然就这样问道。
戚慈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是应该如实告诉她,生活其实一直都挺艰难的,还是应该顺着她的话说,会好起来的,她犹豫了。最终,戚慈摸了摸阿溪的脑袋,温和一笑说道:“他的出身的确低微,可是他遇见了机会,也把握住了机会。人生中会有各种各样的机遇,倘若他当初没能救下天子,他就还是一个为天子赶车的奴仆。阿溪,生活一直很艰难,可是你要努力变强,要抓住每一个机会,等你变强了,生活对待你的态度就会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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