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世也好,虽然有个继母,到底世子名分还在身上,人才更是不用说,便是自家两个儿子也比不上的呢!
于是越发高兴,直将亲儿子路子闵忘在了一旁,拉着韩均嘘寒问暖个不停。
“世子别嫌弃我年纪大了烦人,如今也有十七了吧?家中可曾定下亲事来?这男子啊,必得先成家而后立业,我和你路伯父便早早替闵儿定了下来,如今可不用咱们操心了。”
☆、068 为人臣子
她终于说到了正题,好像全不记得曾经拒了韩均这一回事。
“是啊,我也常说他的,老大不小了,却比我后成亲,往后干脆叫我一声哥哥得了。”
路子闵找到了机会,半日才说上这么一句,对着韩均挤眉弄眼地道。
韩均无视他,心里却早乐开了花,面上有些羞赧,意味深长地对齐氏道:“晚辈也想早日定下来,还要路伯母多费心才行。”
“对对对,娘亲,退之家的情况你也清楚,不若你再费费神,也给他相看个姑娘好了。”路子闵非常同意地道。
齐氏此刻已是笑眯了眼,韩世子这话听着可真舒坦,她对路子闵二人道:
“你们就放心吧,我都记着了,保准儿不会忘。还有事儿找你父亲吧?快去吧,免得等久了又要说我慈母多败儿,等会儿和你父亲一道过来吃饭,世子也来。”
韩均便行了个礼,极恭敬地走了,面上带着止也止不住的笑意。
“怎么?我娘亲不过才应下,不知什麼時候能有眉目,就将你高兴成这样?若是真成了亲,嘴不得咧到耳朵根去?对了,你不是有了心上人?快说说是哪家的小娘子,娘亲也好替你说和去啊!”
路子闵很鄙视又很八卦地看着韩均道。
“嘿嘿。”韩均傻笑两声不理会他,只觉得人都要飘了起来。
路伯母的意思,便是会考虑一二,他如何能不激动呢?
直到进了书房,他笑容才淡下去,坐在上次一样的位置,先说明了来意,对路景修道:“上次伯父一番答疑叫晚辈茅塞顿开,最近思考良久又有疑虑不解,这才再次过来叨扰。”
时间紧迫,他如今就要提醒路景修注意提防户部副手,免得真到了那一日手忙脚乱,又遭人陷害。
“你还年轻,这般上进是好事,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来问,不用和我老头子客气。”
路景修挥挥手,让他说下去。
自从幺女和自己说了那个梦后,他虽然有些怀疑韩均亦同样如此,可这种事又不好问,棘手的很。
有了路子昕的梦示警,他这几日都忙着查户部的账册,果真发现了些问题,正在着手处理。
加之齐家那档子事,每日都不得清闲,路景修还未来得及试探韩均一二,今日听路子闵身边的长喜说他要来,便打算好了要探一探韩均的。
他喝口茶,心中想着如何开口才不叫人起疑。
就听韩均恭敬地应了“是”,说道:“晚辈有一事不明,户部掌全国田地、赋税等财政事宜,各司除掌核本省钱粮外,又设有饭银处、内仓处等机构,日常工作有移民垦荒、抑制兼并、权量市籴以及转输屯种等等不一而足,事多且杂烦累非常,如此多的事项,大人又如何能件件亲力亲为,以保证无人浑水摸鱼栽赃陷害?若真有大灾,其中利益之大难保有人不会伸手,先不说会连累一部主官,也会给赈灾工作带来极大弊端,这要如何监管?”
他自以为问的不着痕迹,却不知路景修心内一震,望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眼中有探究之意,却也只是一闪而过便被隐了去。
果然,韩均绝不是无的放矢,十之八九是做了和女儿一样的梦,才会接二连三在这个问题上示警。
幺女说过,梦里他被人陷害,手下一个官员私吞赈灾粮食,又被人买通做了假账说是被他指使,那时候圣上已经病重不大管事,自己便被三皇子等人关进了牢中,路家由此败落。
路景修当然不知道路子昕隐了自己跳崖之事,因此只觉得上天对自家不薄,幸而叫幺女做了那样一个梦。
他这段时间查账,确实发现了一些问题,这才知道那个官员不是一时构陷,而是将自己犯的事儿全数栽赃到主官头上,才能件件实锤,难有破绽。
可是,路景修此时不禁怀疑,难不成这种梦是烂大街的大白菜不成?怎么人人都要做上一个?韩均还几次三番来帮他?幺女可没说在梦里两家交情这么深……
若不是韩均一开始说了那句话又送了信,他恐怕早就得罪了一向“仁和”的三皇子,哪里知道那就是祸端之始?
三殿下心胸狭隘难堪重任,若果真上位,岂不是大関劫难?
只是幺女的梦到他入狱就结束了,终究谁为成王谁是败寇还不曾知晓。
不过他虽拖住了三皇子,到底本性还是个忠臣,并不打算这么得过且过只保住了路家就好。
俯仰无愧于天地,是路景修读书出仕的信仰,如今年纪虽大了,可还没忘。
“是不是晚辈逾越了?”他良久未出声,韩均路子闵皆望着他,怕他不好透漏其中细节,韩均便道,“若如此,大人不必为难,晚辈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再次点明他只是随意问问而已。
“是啊父亲,这原也不是咱们编修该操心的事情,我就说退之还是太清闲,整日里琢磨这些又有何用。”路子闵想要给父亲打个哈哈,免得韩均面上不好看。
谁知路景修听了,脸色一整,望着他训斥道:
“为人臣子哪有什么该不该操心的话?为君分忧才是最重要的,若人人同你一般只扫个人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又如何谈得上修身齐家治国?韩世子能如此关心百姓民生,你该多学学才是,日后切莫再说这些!”
若他一心想着如何做才能为大関选个合适的储君,自己儿子却有这种想法,岂不是可笑?
虽然知道只凭路家很难有所改变,路景修还是不愿意看到,一个心理极度阴暗狭窄的人坐上那个位置,哪怕是大皇子也要好些,至少盛国公不是什么阴暗小人,有他在一旁指点,怎么也不至于乱了国本。
至多他们这些人会不受重用罢了。
路景修暗叹一口气,个人得失,只要不涉及到家人安危,他还算放得下的。
韩均哪里知道,自己一番动作,竟将路景修的心思偏到了大皇子一侧?他之所以选择赵居为,绝不是因为知道最后皇上病危时曾有圣谕,而是知道了大皇子自大狂妄的本性,会给整个大関带来祸患。
☆、069 吾家有女
重生后他思来想去,唯有四殿下,他虽然不显山露水,可却不会暴力狂躁,手中有势力可用,更有治国才能,绝不会凭个人喜好滥杀无辜,提拔用人。
他此刻还摆着一脸求知若渴的表情,等着路景修解答,再慢慢发现户部存在的问题,从而避免被人构陷。
虽然他现在受到四殿下重用,可到底不敢保证路家一定会无事,唯有小心谨慎方才把稳。
“并没有什么不便透露的,只是听世子如此发问,想起我一开始接手户部的事情罢了。”路景修隐了思绪,教训完路子闵后说道,“当时我也觉得,户部如此繁杂庞大,如何能保证所有程序都不会出差错?只是数载一晃而过,我虽有心整顿,却苦于实在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又不好大刀阔斧地动作,以免引的人心惶惶。”
“哎,人老了,终究不比你们年轻人有想法有魄力,不知世子可有什么建议?”
路景修没有回答,将问题又抛了回去,目光灼灼地盯着韩均。
他知道,韩均绝不会无的放矢,既然来提醒自己,必然准备好了对策。
果然,韩均闻言没有丝毫推脱之意,而是起身拱手道:“晚辈愚见,请大人指点。”
“孔子将‘欲而不贪’作为从政的五德之一,并提出‘政者,正也,子率以正孰敢不正’?大人官声晚辈早有耳闻,因此户部这些年才清正廉明非常。”
韩均先拍了一记马屁,这才接着肃然道,“但是只凭大人一人以身作则,难免会有宵小以身试法,倒坏了大人名声,亦耽误家国大事,因此晚辈以为,必得还有其他法子相辅才可。”
“户部之事,既多且杂尤其难防,不若将各处事项分散,一司主簿必要管好手中之事,再另暗里抽派人手时常监察各司进度与账簿,虽然不能一劳永逸,总能震慑他人,免有被人陷害之虞,此为其一。”
他侃侃而谈,不大会儿便列了个一二三项出来,其中不乏好策,很能有些效用,路子闵早已听的入了神。
这些对策是韩均琢磨许久,又与四殿下做了讨论后方才定下来的,此时说来自然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毫无滞涩。
虽然还有不足之处,但赵居为也说过甚好,他还是颇有些自信,能被路景修首肯。
等他收了声,路子闵不由敬佩道:“退之,我现在觉得你在翰林院简直就是大材小用,小小一个编修实在屈才了!”
说罢还上前拍了拍他后背,故意道,“日后我就跟着你,你吃肉我喝汤,倒比日日写那些劳什子注解有用多了。”
他使个眼色给韩均,瞟了一眼他父亲。
路景修一开始虽只打算试探他一番,听到最后亦不由抚掌称妙,深思许久,不得不承认韩均此人,果有大才。
可二儿子的话却说的不对,他日常训斥惯了,便道:“不管身负何职,都有你不懂的地方,翰林院虽然枯燥,倒亦有其中需要你仔细参悟学习之处。远了不说,只说首辅沈大人和几个阁老,哪个不是从翰林院出来的?可见‘非翰林不入内阁’这句话,自有其道理所在,你如今没有真正学到本事才会这般作想,记住,切莫好高骛远。”
这才转头赞许地对韩均道:“听了世子一席话,果真受益匪浅,倒叫我汗颜了。碌碌为官数十载,竟连这些也不曾看透。只是今日天色已晚,你伯母还等着呢,不若咱们先吃了饭,日后再细细探讨一番。”
韩均自然愿意,三人便出了书房往内院而去。
齐氏听人回禀后,便让下人将菜摆上桌,今日她特意吩咐厨下做了几个路家的拿手菜,一桌子佳肴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路子昕也被齐氏叫了来,只说要见见客人才不失礼,全然忘了以往防的最严实的也是她。
“爹爹,二哥,世子。”路子昕到的时候,众人俱已坐下,齐氏正问路子闵与韩均二人近日琐事,她进了屋子便行礼问安。
虽低着头,可脸上满是羞涩的粉色。
韩均打眼望去,只见小丫头今日梳了有些淑女的双平髻,上头只攒了一朵繁复洁白的栀子花,并未有其他装饰,清清爽爽的,只闻花香幽淡沁人心脾。
再往下看去,上身穿了一件藕丝琵琶衿上裳,下面是一件芙蓉色的金丝软烟罗散花群,上头绣了月白蝶纹,行动间有蝶纷飞一般,煞是好看。
几日不见,不知是不是换了装扮,不像以往那般娇俏,更添了几成清丽,倒好似忽然间长大了一般。
看的他心里头痒的很,连忙转过头不敢再看,怕被人瞧出端倪来。
这厢韩均见着路子昕愈加欢喜,那边齐氏也望着幺女,心内感慨。
吾家有女初长成,女儿长的娇,怎么打扮都惹人怜爱的很,不知有多少人家来打听呢!
齐家那是没福气。
目光移到韩均身上,只觉得他也长的一表人才十分俊朗,尤其是十分知礼,现下都没有乱瞟乱看一眼呐!
果真是芝兰玉树一般的少年郎,难怪老爷夸了好多次。
齐氏看在眼中,十分欣喜,见路景修也摸着下颌一副十分赞许的模样,心里更有了底。
“乖女来了,快坐下,来。”
她正打量着两个小儿女,路景修笑眯眯地让路子昕起身,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叫她坐在那里。
正在韩均对面,一抬身就对视个正着的。
路子昕便有些意外,看一眼父亲,见他一副浑不在意的表情,又看看母亲,这个笑的更是和蔼可亲。
她有些糊涂了。
他们路家虽然不像施家那么严厉,可自小到大除了亲戚家的男子,譬如琛表哥等,有外男来,她一般只是行了礼便回的。
“是啊昕儿,快坐下。韩世子与你二哥是同僚,又常来拜访,就和自家人一样的。”
齐氏也道。
路子闵更是故意笑她,“这有什么,你不是和退之见过几次?我们关系极好的,你随我便是唤一声‘哥哥’也使得,如今大了倒讲究起来,你们女子就是麻烦。”
路子昕无法,瞪了一眼二哥,对齐氏应了声“女儿知道了”,只得扭扭捏捏地走了过去,极淑女优雅地提了裙子坐下。
☆、070 脸皮忒厚
她和李嬷嬷学了这许久,倒也有模有样,如今已能在人前得一番夸赞了。
莲步轻移,裙摆款款而动,身姿雅致窈窕,一抹花香随她动作时隐时现,端的是“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摘自曹植《洛神赋》)
瞪路子闵那一眼,更是娇俏可人,自有无限风情。
韩均胸腔里“咚咚”,狂跳了两下。
他的小丫头,如今也学会勾人了不成?怎的别人做来他甚是反感,可她这般做派,自己却十分欢喜爱慕?
便是聪敏如他韩退之,尚不知有句话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一颗心早偏到路子昕身上十万八千里了。
然路子昕哪里知道,自己不过是随意做了个样子,就叫他这般胡思乱想?若是得知,免不了又要用小粉拳捶他两下才罢。
晚饭是分了男女席的,路子昕那时才卸了一口气。
再不开饭,她保不齐便要落荒而逃了。
方才韩均的目光趁人不备总扫了过来,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她觉得脸颊仿佛着火一般,暗里瞪他示意收敛些,谁知那人却更变本加厉起来,大剌剌地问她:“不知昕儿妹妹近日可好?”
谁是他妹妹了?想的倒挺美。
“嗯。”她蚊子似的哼了一声,不理会他。
齐氏目光已有好几次在二人之间扫来扫去,一脸满意的笑容。
路子昕都以为将要被娘亲发现了,吓的心怦怦直跳,韩均却又攸地收了回去不再看她,这才放下心来,低垂着脑袋恨不能缩到石缝里头去。
偏偏他还能一边谈笑风生地说话,无论爹爹说到什么,都能接上几句,丝毫没有做了坏事的自觉,这人脸皮也忒厚了些。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她摸摸来之前重新挽的头发,光滑如初一丝未乱;再瞧瞧身上新换的衫裙,也十分得体端庄大方。
妆容呢?她只稍稍抹了些脂粉,青檀也说并不厚重,应当不会花了才对。
也不知他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路子昕默默地,塞了一口不知什么菜到嘴里,想起方才的事就又是欣喜又是羞涩,只好盯着眼前一盘菜,无论青檀夹了什么都往嘴里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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