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饿了?多吃些。来,这个是你最爱吃的糖蒸酥酪,尝尝看。”
一家人吃饭并不像在外头赴宴或是作陪,尤其是路家不太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高高兴兴儿地才能多吃两口下去。齐氏见她一刻不停地吃菜,便亲自夹了她最爱吃的几样放在碟子里。
母女两个说些闲话,不久就撤了桌子,桑葵端了茶水,又上了几碟子点心。
都是路子昕最爱的,有色泽粉嫩的玫瑰酥、软糯的鞭蓉豆沙糕等,虽是刚吃的饭,路子昕还是每种都捡了一个吃。
“唔,果然还是百味居的点心最好吃。”
她嘴里包了东西,含糊不清地道,青檀连忙捧了茶水在一旁候着,看着自家姑娘馋嘴的模样偷笑。
齐氏也笑她,“慢着些吃,没人和你抢,打小就这个德行,回头噎了可如何是好?方才我瞧着端庄的很,还以为这些日子都收了这些鲁莽去,原来也只是装装样子。”
“娘亲!”
路子昕咽了点心下去,就着青檀的手喝了口茶水,不满地撒娇。
齐氏虽压低了声音,奈何她早知道韩均听力远非常人所能及,自己那日只不过小声嘀咕一句也能被他偷听了去,现下只隔着一扇屏风,虽那头不时有说话声传来,可路子昕还是怕被人听到。
这也太丢人了。
“好好好,不说,不说。”齐氏便宠溺地依了她,转而道,“天气是越发热了起来,可冰也要少用些,伤了身子便不好了,别只顾着贪凉。”
“青檀,你最是心细,我一直都十分放心的。平常多看着你们姑娘些,别被她拿住了,若她不听劝,只管来找我说,知道吗?”
这是对一旁站着的青檀吩咐的。
路子昕便瞅了眼墙角摆着的冰盆,露出个十分乖巧的笑来,“女儿知道的,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还会那么不知事?青檀绿香也总念叨,想不听都不行。”
“夫人放心,姑娘心中有数呢!”青檀也道。
自打路子昕第一次来了葵水,齐氏便隔三差五要嘱咐一番的,冬日里不能冻着,夏日不能凉了,几个丫鬟也时时刻刻都记在心里,她最怕听人叨叨,倒也不曾有过什么痛症。
望着幺女细白红润的脸色,齐氏提了这么一句便放下了,女儿的身子向来好的很,极少生病的,她也只是白说一句罢了。
“娘亲也要多注意身体才好,如今女儿也能看得懂些铺子和庄子上的事情了,您只管将那些琐事放心交给女儿,这才不枉费我辛苦学了呢!”路子昕便趁机劝齐氏。
娘亲就是操劳太过了,家里也没人能帮衬,她现在能做就多做些,等大哥大嫂回京之后,或者二嫂进了门,也就好了。
娘亲挑媳妇的眼光还是很准的,路子昕知道两个嫂嫂都十分懂事,也很孝顺,因此非常放心。
只要父亲能想出办法避过那一场劫难,自家可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有福气呢!所以家人才更要平平安安地,身子康健才好。
“是呢,昕儿长大了,知道为娘亲分忧解难了,娘亲高兴的很。”听了幺女的话,齐氏心中既是高兴又是酸涩。
高兴的是女儿懂得心疼人了,酸涩的便是大了就要出嫁,再不能陪在身边。
她看一眼仍在另一边吃饭的几个男人,不知道自己这一次到底看的准不准,还有没有挑媳妇的眼光。若又像娘家侄儿那样,昕儿嫁过去少不得受气,她可舍不得。
齐氏这几日私下里旁敲侧击地问过二儿子,说是韩均虽然相貌才能家世皆为上佳,可从来不出去沾花惹草的,身边也只有小厮伺候,很是洁身自好。
“只是……”路子闵说道,“好似已经有了心上人,不知是谁家的,回头我问问他,娘亲可要帮帮退之。”
齐氏瞧了眼笨儿子,摇了摇头。还能有谁?自然是你亲妹子!
☆、071 私相授受(二更)
齐氏打算着,等韩均第二次上门提亲的时候,必要细细打听了齐安侯的家事,毕竟过日子也不是小两口关起门来就能行的,还要同一大家子打交道呢!
听说齐安侯夫人虽然是继室,可只有一双四五岁大的龙凤胎,必是动摇不了韩均的世子身份,家宅里头也还算清净,妇人间从来没听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脏污事,想必齐安侯也定然不是个糊涂人,对原配之子和继室之子分的很清楚。
心里头有想法,前些日子齐氏又听了青檀那一番话,多少猜到了幺女的心思,可到底有些拿不准,便声音压得极低,问道:
“昕儿,我瞧你方才怎的有些不太搭理韩世子,可是有什么缘故?”
她这么一问,路子昕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道:“没有啊,娘亲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韩世子和二哥关系这般好,爹爹也常夸他的,应当是个好人。”
齐氏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什么叫“应当是个好人”?
她只好不再问这个,免得女儿本来淡了的心思又被勾了起来。自己和老爷虽不是那古板的父母,两个儿子也都不是盲婚哑嫁,点头同意了自己才上门提的亲,可轮到自己女儿,齐氏却总有些拿不定。
一时又怕女儿不喜欢,一时又怕太喜欢失了姑娘家的矜持。
她在一旁看着,女儿十有八九是有些意思的,至少不讨厌韩均,这样便够了。
现下两家什么都没说,等真定下来也不迟。便又问了些路子昕日常起居事宜,青檀偶尔也答上一两句。
快到亥时,路景修几人才停了筷子,等俱都收拾齐整后,又撤了屏风,齐氏这才带着女儿过去。
“老爷,天色已晚的很了,有什么事日后再说,韩世子还要回家呢,天黑了路上不好走。”她柔声劝正说到兴起的丈夫。
路景修看了眼窗外,果然已是黑的沉了,只有自家挂在廊下的灯笼在清冷的夜里亮着光,再远些便什么也望不见。
他点点头,有些意犹未尽地道:“瞧我,觉得与韩世子投缘就多说了几句,谁知已经这么晚了,夫人带着女儿早些休息,我们这便散了。”
“今日实在叨扰了,晚辈着实学了不少东西,既然这么迟了,那晚辈就此告辞,日后少不得还要多多请教伯父。”
韩均闻言亦道。
说罢深深行了个礼,又拍了拍路子闵,道,“仲和,下次休沐时我请你吃饭,你可要帮我请动伯父的大驾才好。”
“哪里用得着我,父亲这么欣赏你,怕是比我去的还快呢!”
今日气氛甚佳,路子闵也被他老爷子准许喝了几杯酒,胆子才这般大了起来,敢打趣路景修了。
路子昕见此,也上前两步屈膝道:“世子慢走。”
她是女眷,自然不能往外送的,因此在这里便行了礼,也算是个礼节。
姿势也是极标准的,可韩均嘴角却忍不住露了笑意。
小丫头在他面前装的好,可方才他在隔壁什么都听见了,忍了几忍也没压下去,倒是越发笑的开怀,眼里全是柔情,好似将要满溢出来。
“多谢昕儿妹妹关心。”他说道,声音低沉,却钻在路子昕耳中,久未散去。
“伯父伯母,晚辈告辞。”路子闵当先走着打算送他出去,韩均跟在后头对路景修与齐氏道。
走过路子昕身边时,他脚下步子特意放缓了些,手上动作一花,路子昕便觉得脚下好似滚了个东西。
路景修等人毫无所觉,越过女儿站在门边,送客人出门。
路子昕便脚下移了两步,不动声色地踩在上头,感觉好像是个香囊荷包之类,软软地。
“青檀,你去看看厨房里还有没有玫瑰酥了,我记得绿香爱吃这个,咱们给她带些回去。”
待打发了青檀,屋中左右无人,这才挪开步子,见果真是个香囊,就低身捡了起来,又赶忙塞到随身带着的荷包里,深吸了两口气平复有些急促的心跳。
路子昕觉得,自从遇着韩均,她怎么越来越出格了?竟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情,如今连私相授受也敢做了……
往日里娘亲的教导,她竟都违背了,都怪这个人!
也不知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想到程家姑娘的事情,她也时常担忧、害怕。
真希望,他能早些来提亲,两人之间有了名分,她也不用对着娘亲说谎了。
况且如今还不知道爹爹有什么法子,自家前途未卜,虽说全数告诉了爹爹知晓,她心中到底还有些迷茫和惶恐。
这般想着,路子昕心里有些难受有些委屈,可手还是不受控制地放在荷包上,不知道香囊里头是什么,又有了些期待。
带着复杂的心情,回到院子里洗漱的时候,她瞒着两个丫鬟,悄悄将香囊藏着,一上床便呵欠连天说是困了,撵了丫鬟出去。
夜深人静,只有月亮淡淡的清辉洒在窗台上头,映的屋内莹莹有些微弱的光亮。
夏虫叫的欢快,仿佛在催促她快些打开看看一般,一声接着一声,叫的她也心里着急起来。
又闭眼假寐了片刻,外屋青檀和绿香好像也收拾了打算歇息,不知是不是绿香,轻手轻脚地进来撩开帐帘看了一眼,又不发声响地走了出去。
“姑娘睡了,青檀姐姐,你也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是绿香的声音,今天轮到她值夜。
青檀嘱咐两句便开门走了出去,一阵悉悉索索地声音之后,除了夏虫的鸣叫,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路子昕又忍了许久,确定绿香睡的熟了,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枕下将东西拿了出来,就着月光细细打量。
香囊是用青色的绸布做的,上头并未绣什么花纹,和他的衣袍一样素净,触手冰凉丝滑,是韩均一惯爱穿的颜色。
她抽开封口的细带,只见里头好似有两件东西。
路子昕伸手去拿,原来是一只玉簪。
玉色通透温润,簪身细腻顺滑的很,泛着淡淡的光泽,显然是极好的羊脂白玉。
簪头处是一支含苞待放的牡丹,工艺有些粗糙,但却无端叫人觉得有些女儿家的娇气在里头,仿佛稍一用力便会折了去。
☆、072 京城乱起
这个人,为什么那么认定自己会喜欢牡丹?
路子昕郁闷了,不就是在定国侯府多问了那么一句,他却记得这么清楚,总拿牡丹来讨巧。
好吧她承认,以前虽不是特别喜爱,可现在倒也觉得牡丹十分好看,便是花钿也做了好几个呢!
韩均送来的两株,她也叫人好好儿移栽了下去,明年定然也能开花的。
心头有丝丝甜意涌来,她将披散的青丝随意挽了个发髻,用牡丹玉簪固定,心里想着该藏在哪里才不会被两个丫鬟发现。
苦想半日也没个好去处,路子昕只好愁眉苦脸地暂且放下,打算等会儿再接着想,伸手去看香囊里头还有什么物件。
拿出来一瞧,原来却是一张纸条。
还没看里头写了什么,她便开始发愁。
玉簪好歹还能糊弄说不记得哪个长辈送的,这纸条她可往哪里去扔?
娇美的姑娘叹了口气,带着害羞的心情,认命地将纸条打开。
“天气炎热,小心中暑,切勿外出。”
路子昕:……
她觉得自己有点方,又觉得太自作多情了些,有点丢人。
三句话,十二个字,和她想象中的好像有些不大一样。路子昕捂住脸,觉得自己已经没脸见人了。
“用得着你说嘛!”她将纸条团了团,嘟着嘴嘀咕,恨的想要扔出去,却又怕被人知晓,只好悻悻地攥在手里,下了大力气揉成皱巴巴一团。
“咯吱”,孰料她这一句话,倒将睡着的绿香惊了一下,在外屋的榻上翻了个身,又接着睡去了。
路子昕吓了一跳,连忙缩在凉被里半晌不敢动作,凝神听了会儿,见外间没了动静才敢吁一口气。
幸好不是青檀,否则肯定要来问的。
她又将纸条展平,把两样东西原样儿塞回香囊里头,瞪了许久的屋顶,这才想到一个好地方,蹑手蹑脚地起身往衣柜处走去。
小时候齐氏专门找人做了好几个木箱,给她放玩具那些小东西的,其中有个箱子里面带着暗格,她时常藏着珍爱的玩物在里面。
将盒子打开,把香囊塞在最下面,路子昕这才又踮着脚回到床上。
闭着眼睛不大睡得着,想着簪子亦不知韩均是什么意思,居然真的一句话其他的话也未曾写……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天气热的很,除了出门避暑之外,谁还没事儿见天儿往外头去?
净说些没用的话!
气着气着,倒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起来,果然觉得更热了些,青檀过来说是已入了初伏,难怪。
好像有什么事,她却总不大记得,也就不想。
齐氏也不允她出门,怕招了暑气上身,每日里只在家绣绣花管管杂事,依旧跟在李嬷嬷后头学礼仪人情,一晃眼就是数日,果真再没出门的。
可几日后的夜里,路子昕本已睡的熟了,忽地街上传来鼓噪声。
还有人奔走呼喊的声音不时传来,她立时便惊醒了,揉着眼睛问:“青檀,外头出了什么事?”
青檀醒的更早,捧了烛台进来,一行忙忙服侍她穿衣,一行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好像在抓什么人。”
外头不安稳,自然不能再睡下去,否则有什么事衣衫不整的岂不难看?
绿香此时也跑了过来,帮着青檀收拾。她这里正忙着,齐氏身边的桑葵也来了,大声道:“姑娘,夫人说外头有些乱,让您快些收拾一番,她等会儿就过来接您去正院里头”
又对院子里其余人等吩咐道,“马上将姑娘得用的东西收拾好了,一道去正院,别慌别乱,老爷已派了护卫守着门口,没事的。”
路子昕心中一个咯噔,这意思就是不大好了?
“我知道了,你也快回去帮着娘亲吧!”她撵了桑葵走,也不让两个丫鬟服侍自己穿衣穿鞋,让她们去做别的事情。
等收拾妥当了,她站在窗边往外看,夜色沉沉,本来什么也看不见,可越过高墙大院,好似有火把的亮光一闪而过,时不时带起一片红光来,又“呼”一下没了,瞧的人心里也惶惶的。
忽然她想起来什么,快步走到衣柜那里,将韩均前几日送的香囊拿了出来,贴身藏好。
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稳,好像忘了什么事,这让路子昕十分不安。
待一院子大大小小十几个人去了正院,路景修、齐氏和路子闵团团围着她,先问了是否受了惊,又上下打量一番确认无事才放心。
接着只听路景修肃然道:“果然来了。”
“父亲知道出了何事?”路子闵询问道。
他也是夜里被吵闹声惊醒,这才匆匆忙忙披上衣裳过来,此时还不清楚到底怎么了。
齐氏也问,“好端端的,怎么了这是?”
“无事,我也只是猜测,可能与那木杆一事有关,只要咱们家禁闭门户即可,外头有巡查营和顺天府,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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