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自她从那场梦中醒来,原来已经过了半年之久。路子昕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但一切都已经不一样。
爹爹告诉她,对户部之事已经有了应对之策,绝不会再受人陷害,这一次,路家会没事。而她呢,也即将嫁与韩均,皇子之争也还未到激烈之时。
这一切才像是梦,那么不真实,倒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爹爹说,韩均也与自己做过一样的梦,是吗?天意弄人,也不可捉摸,偏偏却是他们二人。
她侧身去瞧身边那人,眉眼清润,眸子亮的惊人,也正灼灼地看着她,唇边带着在梦里只见过寥寥几次的笑,而今却时常能看到。
他总是对自己笑的温柔,再不复梦中疏离。
知道真相后的路子昕,有一段时日常常迷惑:既然他也有了那个梦境,为何却又突然试图接近自己?难道是因为害怕自己再去跳崖?
可今日她却幡然醒悟,她的怀疑和揣测,显的如此可笑而毫无意义。
韩均分明已经说过,只因为是她,也唯有她……
是啊,梦里他对自己便是独一份的,允许她走进,允许她闹腾,允许她瞧见他最狼狈的模样,还会尝自己亲手做的惨不忍睹的糖人;那么冷清的人儿,却曾一字一句地耐心回答她浅薄的问题……
他待自己向来就是不同的,总有偶尔的温柔,否则她又何至于此,陷的太深。
☆、126 戴罪回府
韩均眉眼中满是情深,映着夕阳的余晖,望着一伸手便可揽肩的少女,心中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何况小丫头已在他心头缠了前世今生,叫他怎么放手。
想来也是可笑,他韩均也有被人嘲笑打翻了醋坛子的一天,有些人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曾几何时,见着自己还和受惊的小兔子一般,不是躲就是跑……
罢了罢了,都是他惯的,又能怪得谁去?
早在重生那一刻,韩均便决定,这一世都要挡在她身前,为她遮风挡雨,护她平安喜乐,如今只是被嘲笑两句又算得什么?
正是万物枯黄渐次凋零的时节,但在并肩而立的男女眼中,却比之春花烂漫的景色也不差分毫。
少女娇俏,儿郎俊逸,只站在那里,便叫人觉得般配,果真如那一双璧人似的。
“咱们姑娘和世子,可真是天作之合呀!”有路过的丫鬟悄悄感叹一句,不忍心打扰,走了另一条远路,往正院里去了。
进了院子,先给守在门外的桑葵行了礼,“桑葵姐姐,绿香姐姐已经回来了,刚下马车,哭着说要见姑娘,可夫人吩咐过……”
原来昨日夜里李嬷嬷见三姑娘屋里丫鬟确实不够使,正好绿香家里头在她跟前托了情,于是就悄悄劝了齐氏几句,只说“这么晾着绿香也没用,不如叫回来,一边伺候主子一边受罚,再接着免了月例银子,跟在青檀后面多学些,日后也好将姑娘照顾地周全了”。
齐氏听了,觉得确实有些道理。
譬如今日,女儿身边只有个青檀,难免有一两处疏漏,这是在家里还罢了,若在外头做客,怕是更容易出差错。偏路子昕打小在这方面脾气倔的很,死活不愿意换个丫头伺候,非要等绿香罚满了回来不可。
因此等大长公主与齐安侯府的人尽皆散了,便遣了人去庄子上,将绿香接了回来。
“夫人吩咐过,这次回去是戴罪立功,我的儿,可千万要改了性子,不能像以往那样不懂事,这一次若不是姑娘苦苦求情,只怕发卖了你也是轻的,日后可别什么香的臭的都上去亲近,人心难测,姑娘若出了什么事,到时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跟着来的,还有绿香亲娘,此时正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自己女儿。
“娘,我都知道了,以后再不敢的。”绿香眼也哭肿了,收拾的还算齐整,哑着声音说道。
这些日子在庄子上,绿香总找人打听路子昕脸上的伤好了没有,心中自责愧疚难当,哪里还会不懂这个道理,只怕是日后皇帝老子让她给路子昕带句话,也要做个锯嘴的葫芦,宁死不从呢!
她娘见她如此,也知道女儿是真的知道错了,这才放下心来。
说一千道一万,她最怕的还是女儿年纪小不知轻重犯了错,又从小养的憨性子好心肠,回头不仅连累主子,恐怕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再害了一家老小,如何能不担心?
“还有,方才你拉着冬至哭着求着要见姑娘做什么,回头不就能回去伺候了么,这会儿正该去夫人那里好好磕头认错才是。”
“冬至说,夫人有意让我先在正院里头伺候,若真的改了才能回去接着伺候姑娘,上次我害姑娘受了伤,虽听说没留下什么,到底心中不安,必要亲眼见见才安心的,否则女儿也不敢厚着脸皮去求见姑娘的。”
二人正说着话,只见方才那个去传话的,叫冬至的丫鬟又折了回来。
“绿香姐姐,李嬷嬷说了,你有这份心意就好,如今刚从庄子上回来,风尘仆仆的,还是先去洗漱了,再去夫人面前回话。”她瞧着比绿香年纪还小些,却很稳重,话也说的清楚,“嬷嬷还说了,如今姐姐的住处在正院右边的倒座房里,和桑葵姐姐一个屋,日后再说他话。”
绿香听了,恹恹地说了句“知道了”,却被她娘掐了一下胳膊,赔着笑脸对冬至道:“冬至啊,辛苦你跑这一趟,我们知道了,这就回去,等夫人吃了晚饭再去,辛苦你了。”
“大娘说的哪里话,绿香姐姐,你打小在姑娘跟前伺候,怕是对正院不熟悉,我领你过去。”
绿香懂了她娘的意思,只好强打起精神,跟在冬至后头,扯了一下嘴角,“谢谢妹妹,为了我的事,劳烦你了。”
遂几人不再多言,一路到了正院,将东西随意收拢了,又坐了会儿,托人打听得已经用了饭,这才往齐氏屋子里去。
只见气氛很是压抑,门外的丫鬟婆子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劲儿地低着头。
桑葵已经到了外间,见了人上前拉了绿香的手,“可算回来了,伤都好了不曾?夫人在里头等你呢!”
“多谢姐姐关心,已经没事了,我这就进去给夫人磕头。”
绿香小声道,独自进了里间,只见齐氏肃着一张脸,十分冷淡模样,眼皮子也没动,手上捧了盏茶水喝着。
“噗通”一声,绿香跪了下去,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哽咽着道:“夫人。”
齐氏这才发现似的,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专心吃茶去了,嘴上淡淡地问道:“回来了?可改了?”
“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了。”绿香连连点头。
“按理说,你犯了这么大的错,早该打了发卖出去,可知为何只是罚你去了庄子上?”
绿香以头磕地,道:“主子仁善,谢夫人大恩大德,奴婢日后定当好生伺候姑娘,绝不再犯。”说完连嗑了三个响头,声音落在青石地面上,连陪绿香娘站在屋外的桑葵都听得见。
她觉得额角好像有些疼,便换了个姿势,继续站在那里当门神,拦着绿香娘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屋里说话的声音很小,外头根本听不真切,也没人想要打探。
三姑娘此前受了伤回府,是被韩世子送回来的,但遮得严实,真正瞧见伤的却没几个,随后绿香便被打了板子拖去了庄子上,这里面肯定是有事。
但既然主家绝口不提,他们也不是那些爱碎嘴没教养的人家,更知道祸从口出,这种事情自然不会到处去问。
现下更是恨不得没长耳朵,看着大丫鬟桑葵满脸肃穆,一个个离了远远地站着。
☆、127 姐妹和好
“你是从小就在姑娘身边伺候的,以往看你年纪小,天真活泼,陪着姑娘也是个伴。但你却忘了自己的本分,做事不先为着主子想一想,反倒随意替外人传话给姑娘,害姑娘吃了大苦,就冲这个,怎么罚你也是该的!”
这是李嬷嬷在说话。
齐氏并不再说话,只坐在那里,听着李嬷嬷对绿香接着道,“但是夫人心善,姑娘又为你求情,念着你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才饶了你。可主家仁慈,咱们做奴婢的更要感恩,决不能做那吃里扒外的勾当,知道了吗!”
齐氏听到绿香埋首痛哭,也知道她不是那背主的奴婢,只不过是从小放在女儿身边,还不经事,这才有了错处。
但绿香好在脑子轴,认定了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变。
只怕经了这一次,往后会比青檀还可靠些,日后再回路子昕身边当差,齐氏也才能放心。这也是她今日特意抽了时间出来,敲打绿香一番的原因。
若果真不打算再用了,又哪里会去费这个心思?
这个道理,绿香一时没转过弯来,心里还一直担心着不能再去姑娘院子里,千恩万谢地出了屋,立马便脑袋搭耸下去,苦着一张脸,呐呐地不说话。
她娘便拧了她一下,拉着女儿往住处去,嘴里还念念叨叨地,只绿香一直不回嘴。
待安顿了下来,昔日喜欢往她跟前凑的小丫鬟们也只有一两个来看,她心里更灰,觉得人情冷暖不过如此,如今想要托个人去姑娘跟前问安,都直摆手,生怕惹祸上身。
她灰心丧气地,正坐在那里难过,忽地门帘一响,有人来了。
“这会子还不算晚,你闷在屋子里头做什么?”是青檀进来了,她面上带着笑意,手里还拿了一个包袱,往桌子上一放,瞅了绿香一眼,“难不成在庄子上闲惯了,回府还想歇着?”
绿香先是一喜,起身就要迎她,继而眼神一暗,闷闷地坐了下去,声音也闷闷地。
“你若是来笑我的,还是回去吧!”
瞧她这幅可怜巴巴又气呼呼地模样,青檀便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心里还在埋怨我?”
见她不说话,便又接着道,“哪怕你恨我,这件事我也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你害姑娘遭了那么大罪,难不成还想大家都替你瞒着?那只怕日后会犯更大的错,到时候谁也救不着你了。”
“我知道,没有怪你。”
“那你做这幅样子给谁看?夫人还是姑娘?”
“我、我就是心里难受,也不知道姑娘的伤怎么样了,以后也没机会再伺候姑娘……”绿香说着,伏在案上哭了起来,肩背耸动着,“我知道错了,呜呜。”
青檀手轻轻拍在她背上,一下一下给她顺,“放心罢,姑娘没事。”
“真的?”绿香抬首。
“难不成你希望姑娘有事?”青檀唬着脸问,她便连连摇头,“没有的事,那我就放心了,以后就安安心心在夫人这里做个小丫鬟子,也不难受了。”
“你啊你,还以为长进了,结果还是不开窍。”青檀戳她额头,“这么说,你心里不愿意在夫人院子里做丫鬟了?”
绿香摇头,又点头。
“我、我只想好好伺候姑娘,戴罪立功,再不让人欺负了去!”她小拳头握地紧紧地,又突然卸了一口气,“算了,青檀姐姐你聪敏又稳重,我只会害了姑娘,还是不想了。”
实在见不得她这幅傻乎乎地样子,青檀便忍不住指点她,“我且问你,可知道为何夫人要敲打你一番?”
“让我用心做事……”
“错了!”青檀声音小了起来,附在绿香耳边,“凭你犯的错,罚也就罚了,随便放在哪个地方不是做事?之所以让你回来,还放在正院里头,为的就是再好好调教你一段时间,如此夫人才放心让你回姑娘身边。”
她往日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今天说这么多,不过是因为与绿香自小便在路子昕身边伺候,一直将她当做亲妹妹一般。
绿香做错了事,她要去齐氏那里明说,也是为了绿香着想,否则日后被主子知道,只怕谁求情也没有用处了。
如今人回来了,其实最高兴的还是青檀,但知道她是个榆木脑袋,很难拐过弯来,这才特意过来一趟,就是为了点醒绿香,日后再不能懈怠。
看着绿香睁圆了眼睛,面上的欣喜还来不及展现,青檀又兜头泼了一盆凉水下去。
“你先别高兴。”
“怎么了?”绿香不解,无辜地看着她。
“夫人都没发话,谁敢让你回去?所以啊,说到底,你还得自己心里有个数,该怎么做事,别又冒冒失失地,一高兴将那些坏毛病转了回来,到时可就说不准了。”
“嗯嗯,我知道了!”绿香用力点头,“谢谢你,青檀。”
二人会心一笑,此前的种种嫌隙冰消雪融,心中也没了疙瘩块子,只等着以后再一起在路子昕身边伺候。
绿芙院里,知道大丫鬟绿香回来了的路子昕又惊又喜,顾不得韩均还在,转身就要去看她。
“姑娘,夫人说了,绿香还在受罚,暂时留在正院里头伺候。”李嬷嬷笑眯眯地看着眼前一对璧人,心中欢喜,嘴上传达着齐氏的意思,“因此这段时间不能来当差,暂时先将夫人身边的冬至拨给您用,等时机合适了,再让绿香回来。”
“既然都回来了,那我这里也不着急用人,还是等绿香吧!我现在去看看她。”
“姑娘!”李嬷嬷出声拦她,“哪里有主子去看下人的道理,您可千万别去,回头夫人知道了,又该生气了。等绿香都改了,自然会给您磕头的。”
这……路子昕有些不愿意,可又怕惹的齐氏更加生气,到时更不准绿香回来了可怎么办?
见她不高兴,韩均便故意自言自语道:“可怜的绿香,你若去了,还不知几时才能领到月例银子呢!”
路子昕想了想,这才作罢,问跟着李嬷嬷身后的丫鬟,“你就是冬至?”
☆、128 出卖色相
冬至是个肤色有些黑的丫头,倒更显得一双眼黑白分明,十分清澈,路子昕见了也极喜欢。
“姑娘大安,世子大安,奴婢正是冬至。”她是个机灵的,闻言就跪下来磕头。
“冬至是夫人院子里一个二等的丫鬟,平常在针线房里做事,所以姑娘不识得也正常。”李嬷嬷说道,“夫人说了,日后在您院里,仍做个二等,至于具体做些什么,您也跟着夫人学了许多,就让您自己安排。”
路子昕点点头,李嬷嬷又对冬至道:“夫人是看你做事勤勉,记得在姑娘身边,也要时时记得自己的本分。”
于是便定了下来,冬至自跟了李嬷嬷去绿芙院安顿。
这边路子昕与韩均一道往正院而去,已是往常请安的时候,齐氏又将身边的丫鬟给了她,作为小辈自然要去的。
“你说,娘亲是不是故意让冬至来,好压制绿香啊?还是觉得我没用,连个丫鬟都管教不好,特意替我看着点?”她低着头,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地问道,语气有些子低落,“冬至年纪也不大,又能做什么呢……”
54/102 首页 上一页 52 53 54 55 56 5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