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和太后未必会以为卫清朗蓄意谋害宁王,却也会觉得蹊跷,毕竟宁王身上的鲛人殇不是轻易就能发作的,而他偏偏不让触手可及的祁院正看一眼,反而匆匆回府,任谁都看得出来里头有猫腻。
宁王这时才长叹一口气,“去了圣上跟前,我还是那句话,发病了,没有别的缘由。”
赤果果的包庇啊……
“他们不会信的。”卫明沅一语道破。
“他们同样也没有证据。”宁王甚是平静地言道。
卫明沅缄默了一瞬,忽而问道,“若我以后同样对你的作为有所怀疑,却没有证据,你是不是也照样如此糊弄我?”
她目光炯炯,脸上神色无不在告诉他,若他说一句是,她保准让他好看,宁王不禁摇头失笑,“你和圣上是不同的,于圣上,我是不愿告之,于你,却只是不能告之,一字之差,天壤之别。你若有疑惑来问我,我自不会刻意隐瞒,即便是不能告之于你之事,也当让你知晓,非不愿也,实不能也,好让你心里有个底。”
“这是承诺?”卫明沅眉梢一挑,问。
“是承诺。”宁王没有迟疑地点头肯定。
“那好,我记住了。”卫明沅抿了抿嘴唇,没有再问下去,“再吃个苹果?”
知她不再揪着前事不放,宁王暗自松了一口气,浅笑着颔首,而后静静地看着她眉眼低垂,熟练地把苹果切开去芯,一室温馨。
待接过卫明沅递来的叉子,上头叉好了块大小适中的果子,他咬了一口,芳香甘甜,过了没多久便觉通体舒泰,不禁心思一动。
“你这果子味道不错,是从何处来的?”他好奇地问。
本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卫明沅却是身子顿了顿,叫宁王看出了异样来,再普通不过的果子总觉得别有玄机。
作者有话要说: 宁一:我果然是多余的一个
第38章 坦言
卫明沅心里打鼓, 面上却若无其事地说道,“就是从家里提来的啊,约莫是管事嬷嬷采买的,或是下头的庄子送上来的吧。”
宁王的视线在卫明沅说话时踮了踮的脚绕了绕, 对她的话不置可否,“那阿沅回头帮我问问, 看是从何处采买的, 又或是哪个庄子送上来的?我派宁一去买一些回来。”
卫明沅讪讪地一笑, “何必如此麻烦, 你要是真的喜欢, 等你吃完了,我再送一些过来不就好了?”
“这样一来,却会麻烦了阿沅,不妥, 依本王看,还是让宁一去采买比较妥当。”宁王好整以暇地看着卫明沅,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果子有些猫腻,来源也有些可疑, 兴许不若她说的那般普通。
卫明沅嘿嘿笑了笑, “不麻烦,不麻烦。”忽而她眼珠子咕噜一转,笑了,“何况, 我送果子来,还可以多见你一面呢,何乐而不为?除非,你不想见我。”这色相牺牲得有点大啊。
卫明沅神情无奈又无辜,宁王顿时摇头失笑,拿她没办法,罢了,只要冰影和雪影在她身边,他总能知晓这些果子是从哪来的,又有何特别之处。
想通了这一点,他说起话来也随意得多,“既然阿沅如此迫不及待地与我相会,我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自然我无任欢迎的。”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卫明沅皮笑肉不笑,心里头只能呵呵了。
等回了府,卫明沅却先去赵氏的主院一趟,言道隔两日便让管事嬷嬷送些新鲜的果子到她房里,她亲自洗了送去宁王府。
赵氏虽然觉得女儿亲自洗果子有些多此一举,但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她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让她矜持一些,别老是往宁王府跑,去也得拉上卫明哲一起,以免惹来闲话。
卫明沅都点头应了。
她今日本可以随便说一个庄子或是采买的地方将果子的事搪塞过去,之后宁王即便找过去寻不到一样的果子而有了怀疑,那也只是怀疑而已,用他的话来说,没有证据,也是白搭。
可她在躺在床上的时候便已想好了,虽然目前不能将空间灵泉暴露来为他治病,却可以拿出空间里的果子作物来为他调养身子,如此一来,不管最后有没有她插手,宁王好歹也能多活几年。因而,在他对那些果子有所怀疑的时候,她也没想着龟缩回去,而是向前迈出了一步,连人带果子都送过去了。
想想自个说的那多见一面的话,顿时打了个寒颤,撸了撸胳膊,哎呀妈呀,这浑身的鸡皮疙瘩!她这算是使的美人计?想不到她也有今日。
卫明沅摇头苦笑,而后吩咐下去,让春儿留意着她爹,他一回来便报于她。虽然被告之真相的机率不大,但总要去问过才知。
被念叨的卫清朗此时也不好过,无他,他被圣上召去问话了。
昨日宁王急匆匆地从卫府离开,昭武帝不可能一无所知,也的确如同卫明沅一般,认为此事不简单,他并不觉得能撬开宁王的嘴巴,于是把卫清朗召了来。
卫清朗不可能告诉昭武帝,自个因为怀疑宁王那方面不行而用鹿血一试究竟,他要是这么说了,怕就不仅仅是女儿恼他那么简单了,连带着也会在圣上和太后那里落下不好的印象和埋怨,女儿日后嫁去宁王府,在圣上和太后跟前也会抬不起头来,毕竟她爹做过混账事。
不能说,那便只能一口咬死了宁王忽然发病了,不知缘由,因为宁王不给府上的祁院正看,具体如何,只有王爷自己清楚。
昭武帝眯着眼睛看了他好久,龙威浩荡,直压得卫清朗大气不敢喘。可怜卫清朗头一回欺君,出了御书房好久,心里仍旧惴惴。才出了宫门准备回家,便又被宁王请了去。
他长叹了一口气,总归要给王爷一个交代的。
卫府上的事,宁王因着与他们日益走近,便没有在意那些线报,于是在鹿血一事上栽了跟头,事后了解事情的缘由,竟是因为他府上一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引起了卫夫人的怀疑,于是有了接下来的事情。而卫清朗也实在想法奇特,竟拿了鹿血来试探,虽说事先问过祁院正,可事情的结果却超出了卫清朗的预期。
可以说,这次的事,宁王与卫清朗都有过失。因为忽如其来的温暖而放松警惕,此乃大忌,宁王暗暗告诫自己。
请卫清朗过府来,为的也不是追究或是怪罪,只是考虑到皇上今日召了他去,必是问了昨日之事,虽然具体情况不知,但想来卫清朗不会将实情托出,皇上此时必然存疑,他怎么也得把姿态摆明了,好叫皇上与别的人知道,他与卫府并未生嫌隙,一如以往。
卫清朗看着对面举棋不语的宁王,有些闹不清他这番请他来是为了什么,好水好茶的供着,对于前事却问也不问,只是下棋。
宁王略一沉吟,便把棋子落下,卫清朗一看,眼睛一凝,顿时收起旁的心思,专心应对。几番起落,最后还是宁王技高一筹,卫清朗暗自嘀咕后生可畏的同时,也在懊恼,这做女婿的怎么也不晓得礼让未来丈人?不过,想到自个之前做的混账事,他也瞪不起眼来。
宁王亲自给卫清朗的茶碗中倒上了茶,而后才是他自个的,举着轻啜了一口以后,才对卫清朗言道,“阿沅是个聪明的姑娘,又在祁院正那学了一段时日的医术,对我这残败的身子最熟悉不过,已经对昨日之事有所怀疑,被我搪塞过去了,但仍未罢休,恐怕回去后还会再问,还望伯父届时担待一二。”
他既提起了这个,语气中并无怨怼,卫清朗悄悄松了一口气,却也没打算就此糊弄过去,他饱含歉意地开口,道:“鹿血之事,是臣下考虑不周,害王爷受累,更是不可饶恕之过,王爷为臣下思虑周全,臣受之有愧。”
他自称为臣,尊宁王为王爷,显然是极为严肃谨慎地在对待,没打算用卫明沅来打感情牌,其为人和处事态度令宁王感慨万分,若是他的母后也能这般坦荡认错,他虽不会与她过于亲近,却也不至于像如今一般一直揪着不放,与她日渐疏远。
想得远了,宁王将思绪收回,对着卫清朗慰言道,“伯父无需如此,还是说伯父因了这事打算与本王生分了?鹿血之事,伯父本意并非对冉之不利,也考虑过并曾向祁院正问询,只不过本王身子弱承受不住,倒是连累伯父被皇上召去……不管如何,伯父若因此事与冉之生分,倒叫伯母和阿沅担心,也叫旁人看了笑话,反而不美,伯父觉得呢?”
闻弦歌而知雅意,卫清朗灵机一动,当下明白过来宁王的意思,宁王不打算追究前事,也不打算因为鹿血之事与他、与卫府生分,此事轻轻放下,他们依旧如初,不管是对内的还是对外的。否则对内赵氏和卫明沅会因此担心,对外则引人猜忌和非议。
宁王即便只是一个闲散王爷,谋略和见识却都不能等闲视之,何况,先帝未去之前,宁王可都是一直由先帝亲自教导的,又能差到哪里去?先帝虽然临老在美人关上摔了一跤,但不可否认夏国在其治理下欣荣昌盛的事实,先帝的文治武功可见一斑。
思绪万千,只在一瞬,卫清朗晃了晃神,对上宁王沉静的眼睛,心神一动,忍不住想,若是没有这鲛人殇的事,此时那个位置由谁人来坐,还真的说不准。
只是,造化弄人,他也就那么一想,惋惜一下,却不敢诉诸于口,否则,妄议帝上,可是大罪。
“只是,委屈王爷了。”他如此说道,也不知说的是鹿血之事,还是说的鲛人殇还有帝位的事。
宁王毕竟不是他肚子里的虫,卫清朗也不若卫明沅那般心思容易揣测,因而并不晓得他思绪飘到了宫里的那个位置上去了,此时闻言,却也只是轻笑一声,“有阿沅在,不委屈。”
是的,只要卫明沅还在,他并不觉得委屈,他想要的,从来不多,而卫明沅恰好能够给他。
说实在话,卫清朗虽然觉得自家女儿很好,却也不觉得好到能让人放不下的地步,一直便好奇着宁王对卫明沅的态度,他对她的在意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沅儿得王爷的看重,是她的福分。”他这话并非感叹,看向宁王的眼神也有些探究。
宁王会意,脸上现出卫清朗从未见过的温柔缱绻,“阿沅,拥有让人嘴角上扬的能力。”
卫清朗和宁王打交道是从卫明沅被赐婚给他以后,印象中宁王并非难相处的人,和卫明沅相处也极为和煦,卫清朗于是把他当做性子本来就是这般好的,其实不然。细想他之前的传言,深居寡出,寡言少语,不苟言笑,对太后不孝……
虽然传言多有误,可也并非空穴来风,毫无依据,大概总有部分是真的,如此说来,宁王待卫明沅似也非心血来潮。
卫清朗于是笑着附和一句“阿沅的确是个伶俐的。”而后结束了这个话题。
回到府中,便有汀兰苑的丫鬟来请他,他也知避不过,便也没有磨蹭,脚下方向一转,朝着汀兰苑而去。
待从汀兰苑出来的时候,他抹了一把额角的虚汗,心里嘀咕,女儿即便是个开心果,那也是开心果里头最为难缠的一个!
若不是他拿出欺君时的定力,恐怕连昨儿个吃了什么都被挖了去。
心塞塞地回到主院,却被告之夫人将他的东西挪到了书房里,顿时如遭雷劈,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第39章 送药
卫明沅在自家老爹那里挖不到事情的真相, 郁闷了好久,随后听说老爹被娘亲罚去睡书房了,顿时又幸灾乐祸。
让你不告诉我!让你坑苦了宣冉之!
要是卫清朗晓得她的心思的话,恐怕会气得掀桌子, 女儿还没嫁出去就胳膊肘往外拐,生气!
可惜, 他不知, 所以, 此时他只是认命地睡书房。
鹿血之事算是了了, 可关于果子的话题却还在继续。
卫明沅以亲自洗水果表心意的名义将那些果子来了个偷龙转凤, 这事自然瞒不过曾经身为暗卫,练就一双火眼金睛的冰影和雪影。她也没天真地以为能瞒天过海,她这么做,也只是在向宁王传递一个讯号, 此事她暂时给不了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却也没打算瞒着他,心里也是为着他好的,否则也不会这么明晃晃地送着“假货”。
那些水果,有时是她亲自送去的, 有时则是让冰影或是雪影来送, 不管如何,到达宁王手中的果子,总不会是市面上那些普通的货色,不管是外表, 还是口感,甚至是后效,都印证了这一点。
这些水果是从哪里来的,而被掉包了的那些果子又去了哪里,就像卫明沅当日在荣国公府凭空多出来的一件衣衫一样,是个秘密,任凭宁王的暗卫如何探究,任凭他如何苦思冥想也无从得知答案的秘密。
但他从不逼迫她,早在当初镇国寺里,慧然看过她的相以后便曾告诉他,她是个不明来历不辨将来的,神秘一些似乎也说得过去,只要她,不要妄想离他而去。
宁王慢条斯理地剥去了橘子的皮,又耐心地将它的白丝细细拣去,分一瓣果肉出来含进嘴里,口舌生津,不久便觉通身舒坦,他细细地嚼着,琢磨着,天快要暖和了,是时候该把阿沅娶回家了。
二月初一,为了不妨碍荣庆接下来的会试,卫明昭的婚期定在了这一日,一大早,作为姐妹,卫明沅便和赵氏一同回了卫国公府。
不管对卫明昭的感官如何,这一日,卫明沅都是真心祝福她的。有人说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这句话如果在现代其实并不如何贴切,毕竟现代女人如果第二次投胎不满意还可以投第三次甚至第四次,参照某某女星。但对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古代女子来说,这句话却是再贴切不过。
要不然,卫明沅当初也不会在大家伙都为她担忧之时,“没心没肺”地觉得嫁给宁王也不错,可以做个有钱又有闲的寡妇。当然,如今她的想法随着对宁王的了解业已有了改变,未来如何,还需自己去把握。
当荣庆过五关斩六将地来到卫明昭的院子时,卫明沅也头一回近距离地观察了这位堂姐夫,不带任何偏见地说,荣庆也是位翩翩少年郎,如今事事顺遂,脸上更是春风得意,看不出原著里描述的狠厉和狡猾,只希望他不要太过大意才好,毕竟骄兵必败,而李氏更是一条蛰伏着的毒蛇。
这样扫兴的事,卫明沅也只是想一想而已,被卫明昭拉着手表演姐妹情深也笑意盈盈地随她,等终于把她送出了门,才拍了拍笑僵了的脸颊,去祖母杨氏的宁寿堂里陪着难过的老人说话。
吃过了酒席,因着这大好的喜事,卫清朗和赵氏便做主留在了卫国公府过夜,以表孝心之余也向外人表明卫国公府的铁板一块。
借着这次机会,卫清朗也才结束了分房睡的苦日子,与赵氏好生一番折腾。
卫明沅在陌生的环境中却是睡不着,她举头望明月,思考着自个成亲的时候是怎样的情景。聘礼早就在前些日子,准确地说,宁王以小婿的身份拜年过后没多久,便被送过来了,虽说是礼部和宗室那边准备的礼,可宁王也在里头添了不少自己的私产,当时敲锣打鼓送到卫府来,还轰动了一时,她便是在那时有了要嫁人的实感,和宣冉之才切切实实地亲近起来。
宁王作为皇室宗亲,婚嫁之事需要守许多礼制,包括聘礼,也包括她的嫁衣,所以嫁衣之事也无需卫明沅操心,至于嫁妆,赵氏更是一手包办,想想她的生财有道,估计不会薄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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