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宣逸也若无其事地将手上图谱收起来。
一个当做没看见, 一个当做没发生。
“咳,阿沅急匆匆地来, 所为何事?”宁王开口打破沉默。
卫明沅深呼吸一口气, 找了张椅子坐下,方才言道,“那老赖皮便是林神医,这事你早就知道?要不然不会任他赖在府里。为何不告诉我?我逼着他签下卖身契,你怎么也不提醒一下, 要是他因此而不愿替你诊治, 又该如何是好?”
宁王还不知道她在药园里和林风的一番机锋, 闻言回道,“因为我相信阿沅。且, 林风此人有些偏执, 你越顺着他,他反倒对你爱理不理, 相反,你越是对他不在意, 他越是往你身边凑。林风之所以愿意签下卖身契, 不过是艺高人胆大,且断定我会需要他,一纸契约根本约束不了他的,所以我没阻止。”
卫明沅不得不承认宣逸说的是对的, 原著里宁王将林神医奉为上宾,他的确是作天作地,可如今,宁王闲置他,他反倒想方设法赖在王府里了。至于宁王待林神医的态度有出入,想来如他所言,是因为她?
一时间,她有些感触和感动,其实她一直说要治好他,能治好他,其实所做不过是给过他灵泉种植的果子以及灵泉泡的茶,不足以把他全然治好,却能将他的身子养好一些。这样微不足道的事,却换来了他全然的信任,她听着有些受之有愧。
“你就这样信任我?”她不禁反问。
宣逸瞧见她眼里的触动,心中顿时一软,朝她伸出了手,“阿沅来。”
卫明沅不假思索地走到他身旁,被他拉住手用力一拽,顿时跌倒在他怀里,坐到他腿上。顿时急了,宣冉之的腿使上些劲便会钻心地疼,这事她再清楚不过,她这重量坐下去,后果可想而知。
看她挣扎,宣逸忍着疼艰难地开口,“你再动,我就要疼死了。”
卫明沅顿时噤若寒蝉,脚小心地掂着地,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恨不得让自己轻一些再轻一些。
“宣冉之?”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很想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
宁王将注意力从腿脚上转移,试图表现得云淡风轻一些,可额角沁出的细小汗珠却出卖了他的真实处境。
对上她担忧的眼,没奈何,只好放了她,往侧旁挪了挪,将一半的椅子让出来给她,而后搂着她,呼了一口长气。
为着他的方便,椅子做得极大,坐下两人绰绰有余,卫明沅也因此松了一口气。
他低头在她额间亲吻,有些愧疚地言道,“抱歉,害你担心了。”
卫明沅温顺地接着,闻言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见此,他左手捉着她的柔荑,眼睛虚虚地看着,嗓音低沉,说出的话里头的情意和信任重得卫明沅有些惊讶,有些无措,心里也沉甸甸的。
“阿沅,你很神秘,似乎知道很多事情,也似乎有着神秘的力量,而这些,你却从没在我面前刻意掩饰,这是你给我的信任,我自然也是要投桃报李的。只是,这并非我信任你的理由。
其实,你是有能力可以逃离我这个病秧子短命鬼的,也大可以对我不闻不问,可你没有,就像方才一样,只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我的情绪,紧着我的需要。
我并非冷血之人,我也有心,谁真心待我好,我是知道的。就像你当初所言,以诚待我者,吾报之以心。你把真心给了我,我觉得,起码要相信你多一些,待你好一些,否则,我怕你会溜走,逃得远远地,让我再也捉不住,寻不着。”
他的信任,他待她的好,又岂止一些!她还记得他从前在她面前恣意的模样,仿佛大野狼一样恶狠狠地叫她乖乖待在他身边不许逃,可如此一个骄傲、高高在上的人,如今却因为她而不安,惴惴不安地怕她离开。
可她呢,总是有许多顾忌,若不是梅花山庄子里他展现给她的一瞬间脆弱和黯然,要不是他率先相护,她怕还是会蜷缩一角,像个局外者一样事不关己。
她神色一暗,有些艰涩地开口,“我没你说的那么好,我……我其实是有能力马上把你治好的,可我却让你继续承受痛苦,心里难受,我,当不得你对我这么好,当不得你的信任。”她忍不住和他交了心,说完了心里也不后悔。
闻言,宣逸也不过眉梢轻轻一动,脸上没有许多意外,这事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想到她的神秘之处,大约猜到,即便她真有那个能力把他治好,事情也绝不简单,兴许还会有不堪设想的后果。
他不想也不能勉强她,所能做的不过是等待,至于林神医的存在,也不过是提供多一种选择,让她不那么为难罢了。
看出他的毫不意外,卫明沅反倒意外了,“你早就知道?”
他点头,“猜到了一些。”
“可你昨晚……”他既然猜到了一些,为何还因为怕她受委屈而愧疚无奈?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青丝,言道,“可我并不能十分的肯定,不肯定的事,我习惯于设想它最坏的结果。从前的我,大概想不到自己也会有不安和患得患失的一天,可它却是真实存在的,因为你。且,你嫁与我,本就委屈,不管你能不能、又有没有把我治好,这都是事实,我不能勉强你。”
闻言,卫明沅垂着头,让他看不真切她的神色,她静默许久,久到他以为她再也不会开口的时候,她却肃着脸,眼底神色再认真不过,她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若明沅真能活王爷之命,令王爷平复如初,王爷有何打算?若最终还是违不过天命,又将待明沅如何?”
这是她第三次问这个问题,头一回是试探他值不值得救,他却戏谑地说了句“生当同衿,死当同椁”,她因此没有下定注意要救他;第二回是想要以此来判断他值不值得她的坦诚,他说不管如何,都不会弃她于不顾,于是她选择敞开心扉试着接纳他;这一次,她不为什么,只是想要与他一起探讨他们的未来。
同样问题被问了三回,即便宣逸再迟钝,也能明白她对这两个问题的答案的重视。头一回,他与她交浅言深,不肯与她说实话,第二回,他对她了解越多,即便还是没有回答她身体恢复后的打算,却也真诚地回了她后一个问题,那时候她是他的责任,他渐渐对她有了占有欲,容不得她半点逃离。这一次,她走进了他的心坎里,他想为她更多地考虑。
他浅笑着为她描画他们的未来,“若是可以,我想找一个没有纷争的地方与你隐居,生两三个孩子,一起看着他们长大,而后牵着你的手一起慢慢变老。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我不喜欢京城,也没有许多牵绊,你却不同,你有家人,为了你,那个地方也可以离这里近一些。至于说,我若是抗不过天命,我想我大概不会将我的所有都交给你,因为它们太过强大而危险,但却会尽我最大的能力护你,还有你在意的家人周全。”
这样的美好,不得不说卫明沅是憧憬的,只是,现实却并非那般容易实现,只是,这样的顾虑,她并没有问出口来,他并非诳言之人,她的顾虑他不会想不到,他这般描画他们的将来,想来是有将之实现的办法的。
她默了默,而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拽紧了拳头,认真地看进他眼里,“我现在就把你治好可好?”
她把选择权给了他,同样,准备将自己的底牌翻出一张来给他看个究竟。
不得不说,这个提议宣逸很是心动,只是,他想到了她迟迟没有行动背后的原因和顾虑,便又硬生生地将心底的蠢蠢欲动压了下去。
“可会对你的身体有碍?”
她想了想,摇头。
“可会引起大动静?”
她还是摇头,只是喝水泡澡,哪有大动静。
“见杆立影?”
她点头,好得不要太快。
他眉心蹙了蹙,想起她学医认药,想起她对林神医的关注,很快便猜到了原因。
“你不想别人知道是你把我治好的?又或者,你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她点头又迟疑着摇了摇头,最终和他说了她的想法和顾虑,“我只是跟着祁院正学了些皮毛,不足以把你治好,可我又必须把你治好,若不然慧然老和尚的话岂不就是一句空话?我怕自己变得不重要了,太后她……”
宣逸懂了,所以她是需要一个幌子,而治好他的过程中也需要有她的影子,这样既印证了慧然的话,同时也不会叫人怀疑,太后等人也不会因此而轻忽她。
“所以,林神医是你想好的幌子?你该不会是想拜他为师?”
想到那老赖皮的菊花脸,再看看自家媳妇娇滴滴嫩生生的小脸,他顿时有些不是滋味,不行,媳妇的功劳做甚要分给他大头,还要给他奴驭?!
卫明沅也想到林风的菊花脸,脸色有些僵,“呵呵,不,我才不要拜他为师。我之前不是让你去寻两株药材么,林风他若要救你,这两株药材是用得到的,我想着,到时候,明面上是我替你寻到了或是种出了至关重要的药材,明面下我再悄悄使法子把你治好。这样既不会暴露了我,也不会漏了我自个,你觉得这样如何?”
小妻子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宣逸看着她却是有些无奈又好笑,他也不问她为何知道林风若要救他为何需要那两株药材,只是有些拿她没办法地揉着她的头,“阿沅这样聪明,却又笨得如此可爱,真叫我无可奈何。”
卫明沅瞪着眼睛不解,笨?
“按你所说的,你的幌子其实是那两株药材,林风还只是次要的,既如此,有他没他又有什么关系,你只要寻得了又或是种出了某种药材,而它刚好把我的毒给解了,不也一样能够将事情掩过去?做什么要把功劳让给那老头,让他坐享其成?”见她不懂,他只好耐心地将她的笨点了出来。
“你说你是不是笨?”他宠溺无奈地看着她。
卫明沅有些懵,“可是,祁院正试过许多法子都解不了的毒,我随随便便找一株药材就能治好了,这难道不匪夷所思?糊弄不懂的人或许可以,像祁院正和林神医这样的行家却是不行的。”
宣逸如今身心皆放松,又恢复了恣意的状态,浑不在意地言道,“你要我去寻的那两株药材,祁院正就没试过,且你也说了,我的腿要想好,是真需要它们的,到时候,事实胜于雄辩,而这世上只我一人得了鲛人殇,他们便是有疑问,还能再找出第二个中了鲛人殇的人来验证不成?还不是我说了算!”
这下,卫明沅是真的窘迫得无地自容了,她手脚无处安放,“所以,我白白让你等了许久,让你受了许多苦?”
看她这样懊恼,宣逸只好温言安抚,“也不尽然,起码那两株药材现在还未寻到,不是吗?我尚且需要做一些准备和布置。”
可这样的话并没有让卫明沅好过一点,她嘴里仍旧絮叨着,“我的顾虑是多余的,我好笨……”
没奈何,宣逸只好用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封住了她的嘴。过后,却在她耳边轻轻呢喃,“阿沅既觉得内疚,不若待我好全了,好生补偿我可好?”
说着这话时,他的手仍旧在她身上游移,所谓补偿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卫明沅脸上红得滴血,埋头在他颈间不肯起来。
过了许久,他气息微乱,她却已溃不成军。
“答应我,嗯?”
她红着脸含糊着回了个“嗯”,他都听见了,而后毫不含糊地将她的小手往某处引,继续她昨晚未尽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签下了不平等条约的小沅沅,好生享受你现在的好日子吧!
被一脚蹬开的林神医:所以,作者你让我上场是要衬托女主的笨?!
小沅沅指着林神医的菊花脸,指使影八:做了他!
影八:做?不要,我的清白!
大宁宁#:宁一,影八又犯病了,让零好好训他一训。
第57章 决绝
事情既已说开, 因着府上还有个林神医,怕被他看出端倪, 宁王还是决定待寻到了那两株药材的其中一株再说,不忙着解毒。
原本急切的人却调了个个, 卫明沅反倒想早些替他把毒给解了, 可宁王这么说,她也只能这么办。
当然,其实宁王有这个决定,也不仅仅因为那两株药材还未寻到,而是他一旦恢复, 怕是皇上那边会坐不住, 他需要些时间来谋划和准备。
只是, 这些考量便没必要让她知道了,他都会安排好, 不让她担惊受怕。
只是, 因此而变得多余的林神医,他却还没想好要如何处置, 而卫明沅想通以后,对林风也没了非要留下他不可的心思, 于是林神医就这样被遗忘在了药园里, 拔拔草,浇浇水,挠头搔首地研究那掺进水里的东西,百思不得其解, 求见那两位主却无门,气得恨不得扒光园子里的花。
如此到了六月,那两株药材还没有一点消息,宫里的荣秀玉却生产了。
六月十七,皇长孙宣伯成生辰,陈皇后在翊坤宫设宴为他庆祝,邀了卫明沅来,宣逸仍旧如同保姆一样跟着,又叫陈皇后和太子妃好生调笑了一番。
太后虽然对卫明沅不喜,可因着她的缘故,宁王进宫的次数多了一些,太后也能借机多看两眼,因而也不敢有小动作。
只是,她既已成人,却仍旧是完璧之身,太后不得不多想卫明沅是不是嫌弃她皇儿,所以不肯,皆因这事,以宁王的情况,卫明沅才是主动的那一个,可她却迟迟没有尽到她的本分。
太后因此而暗自思索给宁王赐两个宫人,卫明沅不肯,多的是人肯。
她却也不想想宁王肯是不肯。
给成哥儿的庆生宴上,她瞟了眼正抱着成哥儿稀罕的卫明沅,眼睛眯了眯,意有所指地道,“宁王岁数也不小了,宁王妃也该早些为宁王开枝散叶,宁王府如今清冷了些,不若从哀家这拨两个人过去伺候着?”
宁王今岁十八,其实不算年长,这京城世家勋贵里头多的是二十弱冠以后才娶亲的公子哥儿,只是,因着他身上的毒而没有几年活头便显得年纪“大”了。太后惦记着让宁王后继有人,却不知她这一提,寒的不仅是卫明沅的心,还有宁王的。其实,潜意识里,她自己也不认为宁王能够活过二十,也不认为卫明沅真能救他。
太后的话落,殿内的气氛顿时一凝。
太子妃低着头,对于太后在成哥儿的庆生宴上提这样的事,坏了气氛有些郁闷。坐于她侧旁的太子宣烨作为晚辈也不能掺和进去,因而不言。
而陈皇后此时也不打算帮忙说话,无他,人家小夫妻新婚燕尔不足半年,即便没成事,那也是人家有着旁的打算,没见他两人浓情蜜意毫无芥蒂的么?可太后却要赐下个碍眼的人来,这不是搅屎棍么!不期然地,她想到当初她与皇上也是不过大婚半年,太后便打着为皇上好的主意替他纳了淑妃等人,真真儿的膈应。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卫明沅感觉到太后的视线压迫在身上,显然是想逼她贤惠地表个态,应承下来。
可卫明沅并不贤惠,她的芯来自现代,是一夫一妻制的坚实拥趸,容不得夫妻之间的第三个人。
头一次,她对假惺惺的太后有了些不耐烦,正面杠了回去,“王爷与臣妾成婚不过三月,这辈子还有许多时日,大婚那日皇上赐下了西域的美酒,也是寓意着长长久久,有些事,急不来,急了,倒显得时间不等人了似的。太后说,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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