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颠兀自喋喋不休,忽然感到眼前一阵清风拂过,脖颈一阵尖锐的酸痛,几经张口,却发现嗓子像堵了一块木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不由地怒目看向前方笑得一派温婉的韩烟。
面对着周颠恨不得吃了她,杨逍韦一笑几人明显地不赞同与责问眼神,韩烟半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他吵得我头晕,我只是想让他安静一点。”
说完,也不理会周颠,指间捏了两根细长的银针,转向风君渝,“君哥哥,你来帮我。”
风君渝了然地点头,站到了杨逍身后。韩烟冲着他微微一笑,指间银针向杨逍身上拍去,与此同时,风君渝的右掌也搭上了杨逍后背。
杨逍本人倒还镇定;周颠让韩烟封了口,只将双目瞪得滚圆,眸中几欲喷出火来;韦一笑亲自试验过韩烟的治疗手段,却是猜到韩烟是在救治杨逍,静静地看着尚无反应;说不得见过韩烟为韦一笑根除顽疾的全过程,想法自然与韦一笑一般无二;反是彭莹玉与冷谦两人同韩烟交情最浅,也最是不了解他们,忍不住喝问出声,“你们干什么?”
韩烟顾着手上动作,没有回答,彭莹玉虽觉得韩烟不像要害杨逍的样子,却仍是有些不放心,正欲再度喝问,竟见着杨逍轻轻吐出一口气,一脸轻松地站了起来,不由地惊得目瞪口呆。
要知道,他们都中了成昆的幻阴指,内息混乱,浑身僵直,本该几个时辰之内动弹不得,之后即使勉强恢复行动能力,这内伤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可是现在,由风君渝帮着,韩烟几针下去,杨逍看着居然无恙了!
原先听韦一笑与说不得将韩烟医术了得,还将她与胡青牛相比,说实话,彭莹玉是有些不信的,只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彭莹玉震惊的同时,对着韩烟竟然起了丝丝敬畏的感觉。
彭莹玉胡思乱想间,杨逍已对着韩烟一揖到底,诚恳坦然无比,似乎对着韩烟这个小丫头行礼并不是一件丢面子的事,“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杨左使太客气了!”韩烟对此次的治疗效果非常满意,想起杨逍之前提到过女儿杨不悔,好心情地向早已心不在焉的杨逍提议道,“成昆上得光明顶来,不知外面怎么样了,杨左使若信得过我们,不如将韦蝠王与几位前辈交给我们,杨左使自去查看安排一番。”
杨逍看了看还僵直着身体无法动弹的几人,有些犹豫,终是对女儿的关心担忧占了上风,匆匆告罪一番先行离开。
接着,韩烟与风君渝同意施为,依次为韦一笑、说不得几人驱除幻阴指指力。只那周颠一恢复行动能力,便要向韩烟风君渝两人攻去,被韦一笑、说不得几人联手压制。周颠碍于韩烟毕竟救了他们,又被韦一笑等人阻止,只一个人坐在一边生闷气。他倒是想出去追那成昆,但也知道时间过得久了,只要不是傻子,早已逃之夭夭了。至于那撑破布袋追出去的青年,连说不得都只知他叫曾阿牛,自然是没有再去管他了。
韦一笑的神色有些复杂,对着韩烟却是难得的和颜悦色,“丫头,真没想到你又救了我一次。”
韩烟谦虚了几句,接着说不得、彭莹玉几人也纷纷向韩烟道谢,便是方才还在生气的周颠,也不情不愿地说了感谢的话。韩烟心道这明教之人即使手上血腥不少,但至少恩怨分明,行事坦荡,比那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伪君子好多了。这样想着,倒是觉得杨逍韦一笑几人对了她的胃口,心里稍稍看重了几分。
正说着,杨逍去而复返,看他的模样,外面倒似一切安好。
见几人都到齐了,韩烟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杨左使,韦蝠王,各位,按说那成昆只有一人,即使是忽然偷袭,你们几位联手,也断无可能让他轻易得手,这其中可有什么缘故?”
“这……”杨逍看了韦一笑几人一眼,面上有些羞愧,“这是我的不是,我明知光明顶被强敌环伺,却还想着与自家兄弟的这点儿龌龊,几句言语不和便动起手来,让那成昆有机可乘,真真是不该!”
“不!一个巴掌拍不响,咱们也有错!”说不得说着低下头去。
周颠动了动嘴巴,似是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韦一笑见气氛有些沉郁,扯了扯嘴角打起圆场,“好了,自家兄弟,哪里还能真的结仇不成?不过,以后咱们可得吸取教训,万不可再让人算计了去!这一回若不是韩丫头,即便最后逼走了成昆,咱们各个受了伤,不能动武,只那即将到来的六大派众人,都能掐巴死咱们!”
☆、碧波潭龙王紫衫
一时双方又闲话了片刻,韦一笑瞧了瞧笑得异常相似,连唇角的弧度都一般无二的韩烟与风君渝,叹息了一声,觉得自己还是识情识趣地自动离开比较好,便开口招呼了五散人,用的借口是成昆曾言道要在光明顶坐忘峰埋下炸药,他不放心要去查看一番。或者,那成昆还未逃远,潜伏在某处静待机会也未可知。成昆狡诈如狐,不可不防。
其实,任谁都知道成昆既然说之后才去埋炸药,那这会儿坐忘峰必定还是安全的。以成昆谨慎的性子,但凡有一丝不确定,便不会轻易出手,一击不中,必会远远逃逸,另觅良机。这个道理,连最是不爱动脑子的周颠,都了解的清清楚楚。
所以,韦一笑这话一出口,周颠下意识地就想开口反对,说不得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巴,这才罢了。眼看着韦一笑领头,说不得拖着周颠,几个人鱼贯而出,将房门轻轻合上,室内一下子静了下来,竟是有些沉郁。
不知过了多久,杨逍长叹一声,沉声道,“咱们明教的来历渊源,你们可知晓么?”
风君渝点头,“是源于波斯国吧?”
“不错,我明教确是源于波斯国,唐时传至中土,当时称为祆教。唐皇在各处敕建大云光明寺,为我明教的寺院。我教教义是行善去恶,众生平等,若有金银财物,须当救济贫众,不茹荤酒,崇拜明尊。明尊即是火神,也即是善神。”
“我中土明教至今,传承已有六百余年,虽是源于波斯,但实则与波斯总教已无多大联系,总教教主,亦无法命令调动我明教教众。二十余年前,当时明教正在阳教主统领之下,这日光明顶上突然来了三个波斯胡人,手持波斯总教教主手书,谒见阳教主。阳教主虽觉得疑惑,但想起中土明教毕竟出自波斯总教,便将人好生请了进来。”
“信中言道,波斯总教有一位净善使者,原是中土人氏,到波斯后久居其地,入了明教,颇建功勋,娶了波斯女子为妻,生有一女。这位净善使者于一年前逝世,临死时心怀故土,遗命要女儿回归中土。总教教主尊重其意,遣人将他女儿送来光明顶上,盼中土明教善予照拂。阳教主虽不尽信,也曾疑心波斯总教有什么阴谋,图谋我明教基业,但想到一介女子,总翻不起多大风浪,便一口答应,请那女子进来。”
杨逍低头沉吟了半晌,似是在回忆什么,“那少女一进厅堂,登时满堂生辉。她容色照人,明艳不可方物。当她向阳教主盈盈下拜之际,大厅上所有人无不震动。护送她来的三个波斯人在光明顶上留了一宿,翌日便即拜别。这位波斯少女黛绮丝便在光明顶上住了下来。”
听到这里,韩烟与风君渝都有些不解,不知杨逍为何会提及这样一个看来并不相干的人物。只他二人虽年岁不大,心思却不像一般年轻人那般浮躁不定,心知杨逍绝无可能无的放矢,便也耐着性子,静静地听其下文。
“阳教主慷慨豪侠,在没有弄清黛绮丝的目的之前,自然不屑于为难一个女子,待她仁至义尽。黛绮丝如此美色,当时光明顶上为她动心的人不知凡几,其中光明右使范遥更是对她一见钟情,终于成了刻骨铭心的相思。‘明教四王,紫白金青’,以紫衫龙王为首,你们当白眉鹰王、金毛狮王、青翼蝠王的武功不如她么?那三位让着她罢了。”
“黛绮丝便是贵教的紫衫龙王?”风君渝沉声开口,语气微有些不善,“想不到紫衫龙王竟是个女子,倒是将世人全数蒙在鼓里。”
杨逍抬眼瞧了风君渝一眼,这才续道,“明教教规严峻,那些对黛绮丝致思慕之忱的人,也是以礼自持,哪知黛绮丝对任何男子都是冷若冰霜,丝毫不假辞色,不论是谁对她稍露情意,便被她痛斥一顿,令那人羞愧无地,难以下台。当年范兄样貌英俊不凡,乃是江湖上有名的美男子,又是武功高强,少年得志,位居明教高位,教主夫人以为与黛绮丝极相配,便有意撮合,想要她与范兄结为夫妻。黛绮丝一口拒绝,说到后来,她竟当众横剑自誓,说道她是决计不嫁人的,如要逼她婚嫁,她宁死不屈。这么一来,众人的心也都冷了。”
韩烟看了看风君渝神色,伸手握住了他捏成拳的手,望向杨逍问道,“那后来怎样?既然这黛绮丝拒绝了所有人,也算一视同仁了,应当出不了什么事。”
“若是没有那件事——”杨逍摇摇头,“过了半年,有一日来了一人,自称姓韩,名叫千叶,是阳教主当年仇人的儿子,上光明顶来是为父报仇……”
韩烟面色一变,脱口问道,“你说他叫韩千叶?”
“不错。”杨逍奇怪地看向韩烟,忽然顿住,“你……你可是识得他?”
韩烟一怔,已恢复了常态,“不,我不认得。杨左使请继续说。”
杨逍也不追问,只淡淡一笑,“这姓韩的青年貌不惊人,众人见他居然敢独上光明顶向阳教主挑战,无不哈哈大笑。但阳教主却神色郑重,接以大宾之礼,大排筵席地款待。后来阳教主向咱们解释,原来阳教主当年和他父亲一言不合动手,以一掌‘大九天手’击得他父亲重伤,跪在地下,站不起身。当时他父亲言道,日后必报此仇,只是知道自己武功已无法再进。将来不是叫儿子来,便是叫女儿来。阳教主允诺他不论是儿子还是女儿,必奉让三招。那人道:招是不须让的,但如何比武,却要他子女选定。”
“阳教主当时便答允了。事过十余年,阳教主早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哪知这姓韩的竟然真个遣他儿子到来。第二日,那韩千叶当众说明昔日约言,先把言语挤住阳教主,令他无从食言,然后说了题目出来。他竟是要和阳教主同入光明顶的碧水寒潭之中一决胜负。他此言一出,众人尽皆惊得呆了。那碧水寒潭冰冷澈骨,纵在盛暑,也向来无人敢下,何况当时正值隆冬?阳教主武功虽高,却不识水性,这一下到碧水寒潭之中,不用比武,冻也冻死了,淹也淹死了。众人自然是齐声斥责,不愿答应。”
韩烟撇了撇嘴,“这却是你们的不是了,当年既然答允过人家,比武的方法由他子女选择,这韩千叶选定水战,自然是不能推脱的。”
杨逍点头笑道,“阳教主一向一言九鼎,他自知不通水性,便是下了寒潭,也是有输无赢,沉吟了片刻后竟是开口认输,问那韩千叶有何要求。韩千叶当即拿出一把短匕首,对着自己胸口,言道那是他父亲遗物,要阳教主对着磕上三个响头。当时情势已十分明白,韩千叶此番拚死而来,受了阳教主这三个头后,他势必立即以匕首往自己心口一插,以免死于明教群豪手下。只阳教主堂堂明教教主,岂能受此屈辱?便是他已认输,咱们也万不可能看着他被一小辈胁迫。”
“只是,咱们这些平素自负足智多谋之人,面对这般情形,竟是想不出半点办法,便在这紧迫万分之际,黛绮丝忽然越众而前,竟是称阳教主为父,冒充阳教主女儿,言道要代父接受挑战。韩千叶本还有些不愿,但终究年轻气盛,受不得黛绮丝相激,只得应允。”
“众人一齐来到山阴的碧水寒潭。那时北风正烈,只到潭边一站,已然寒气逼人,内力稍的便已觉得不大受用。潭水早已结成厚冰,望下去碧沉沉地,深不见底。黛绮丝也不多言,抽|出长剑,飞身跃入潭中,站在冰上,剑尖在冰上划了个径长两尺的圆圈,左足踏上,擦的一声轻响,已踏陷那块圆冰,身子沉入了潭中。”
“当时碧水寒潭之畔的情景,今日回想起来,仍是如昨天刚过的事一般。黛绮丝那日穿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衫,她在冰上这么一站,当真胜如凌波仙子,突然间无声无息的破冰入潭,旁人见着,无不惊异。那韩千叶见到她入水的身手,脸上狂傲之色登时收起,手执匕首,跟着跃入了潭中。”
“那碧水寒潭色作深绿,从上边看不到二人相斗的情形,但见潭水不住晃动。过了一会,水面渐平,但不久潭水又激荡起来。旁人极为担心,眼见他二人下潭已久,在水底岂能长久停留?又过了片刻,突然一缕殷红的鲜血从深绿的潭水中渗了上来。众人更是忧急,蓦地哗啦一声响,韩千叶从冰洞中跳了上来,不住的喘息。只见他空着双手,他那柄匕首却插在他右胸,两边脸颊上各划着一条长长的伤痕,却不见黛绮丝。”
韩烟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定杨逍,早在他提及韩千叶之名时,她已心思起伏,思潮翻涌,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只能静静地听着杨逍讲述,却未发现此时杨逍所讲的内容早已有所偏离,再不是有关那光明右使范遥了。
☆、金花银叶白首盟
杨逍很擅长讲故事。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抑扬顿挫,让人不自觉地随着他口中故事的发展心情起伏,更勿论此刻他讲述的还是跟韩烟自身相关的事儿。
关于韩千叶的事,韩烟曾经听原白羽说过一些,确实有上光明顶这一段。既然韩千叶还能在多年后寻到缥缈峰,当时该是全身而退了。那么这紫衫龙王黛绮丝也该是赢了比试,不然的话,明教教众又岂会轻易放他下山?
“这紫衫龙王贵为明教四王之一,当不会这般不济吧?”
面对韩烟的问题,杨逍也不卖关子,“当时众人见着韩千叶上来,却未见黛绮丝,都是大惊失色,幸而大伙儿并未多等,黛绮丝便如飞鱼出水,从潭中跃上,长剑护身,在半空中轻飘飘的转了个圈子,这才落在冰上。韩千叶虽先出水却受了伤,很明显这场比斗是黛绮丝稍胜一筹。谁都没有想到黛绮丝这个千娇百媚的小姑娘,水下功夫竟是这般了得。”
“黛绮丝出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为了韩千叶向阳教主求情,让阳教主看在他为父报仇的孝心上,饶恕他无礼之罪。阳教主本就欣赏韩千叶勇气,自然没有不允之理,还吩咐了胡青牛为其诊治。只当时人人高兴于黛绮丝赢了比斗,保全了明教声誉,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一向对男子不假辞色的黛绮丝,破天荒地为韩千叶求情,这本身便是一件极不合理极不正常的事。”
“碧水寒潭这一战,韩千叶虽然败了,却不知为何赢得了黛绮丝的芳心。她每日前去探伤,病榻之畔,因怜生爱,从歉种情,等到韩千叶伤愈,黛绮丝忽然禀明教主,要嫁与此人……”
“什么?”韩烟大惊失色,猛地从座位上站起,甚至打翻了桌子上的茶盏,神色变幻莫定,语声微微有些干涩,“紫衫龙王……她嫁了韩千叶?”
“烟儿!”风君渝顾不得多想,安抚地揽住韩烟肩膀,“后来发生了什么,杨左使不是还没说么?我们听他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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