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她不知内情,只怕也已经笃定,今日事,少不了胡媛从旁怂恿。
卫玉容此番,无非是想要罚一罚胡媛,叫她今后收敛些,至少别再惹到慈宁宫去。
董善瑶摩梭着下颚处……要罚胡媛,她还没打听出来元邑的态度,且没有由头,总不能说人家跟翊坤宫走的近,所以要责罚吧?
而且一旦处罚了,翊坤宫,势必跑不了,不然按胡媛的脾气,一定又要闹个天翻地覆。
可是不罚,很显然,卫玉容今天摆的这个阵势,就是个不会善罢甘休的阵势。
她固然可以躲开不见,任由卫玉容领着人到元邑面前去请旨,可要这么一来,她想办的那件事,就更没法子同卫玉容开口了。
难,难,难啊。
玲珑见她许久没说话,吞了吞口水,小声的提醒她:“主子,几位娘娘还在外头等着呢。”
她猛然回过神来,哦了一声,索性撂开手里的针线:“你去告诉明妃,老祖宗身体既然抱恙,我们平日不在她老人家跟前尽孝,今次该好好替她祈福。叫她回永寿宫去,静心礼佛七七四十九日,正好永寿宫里有个小佛堂,也省事儿了。”
☆、第三十二章 :心里话
翡翠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欢喜:“主子可真聪明,要礼佛,就得日日沐浴焚香,不能见外人,不能沾俗气儿,这回明妃可得老实了。”
董善瑶嗤笑一声:“我要禁足她,她一定不服气,说我无缘无故的,我又不能把慈宁宫的事儿宣扬出来,闹的人尽皆知。可是不罚她,她在宫里这样不安分,这回惹得老祖宗都动了脾气,归根结底是她的过错。眼下贞贵妃带着她来,还拉上昭妃和庆妃,摆明了是要我下手责她,这个面子,我也总得卖。”
“您说的是,奴才这就去。”翡翠又蹲了个福,说着就要转身往外。
“翡翠。”董善瑶扬声叫住了她,“送走了明妃,你请贞贵妃进来,我有话跟她说。”
翡翠啊了一声,收住了脚,站在原地没有动:“您变相的禁了明妃的足,又当着昭妃和庆妃的面儿,把贵主儿叫进来,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董善瑶很是不以为意,“跟明妃的梁子,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至于昭妃和庆妃,她们才不在乎这个。”
翡翠撇撇嘴,觉得主子说的有道理,虽然她还是觉得不那样稳妥,可她又没有玳瑁的那份仔细,便没多想,就应了下来,重新挪动脚步,往殿外而去了。
胡媛在得知了董善瑶的意思之后,似乎还有些意外,大约是董善瑶处理的太快,就好像是好像她早就做好了这个打算。
想到这一层,她立时黑了脸,盯着翡翠多看了两眼:“你记得替我跟皇后回句话——”她拖长了音,“人在做,天在看,分明就是唱黑脸的,还要一日日扮粉头装糊涂,别来日给人揭穿了,自食恶果。”
景仁宫这院中所站之人,听了她这样一番话,皆是吃了一大惊,连同徐明惠在内,都是如此。
胡媛可真是敢说啊,这话隐晦吗?错了,这话太露骨,她几乎等同于指名道姓的在骂董善瑶伪善。
徐明惠眼底闪过深思,看着胡媛离开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翡翠憋了一口气,本来很想要同她理论几句,可是胡媛说完就走,她又是个奴才,没有上去拦下主子的道理,是以气的鼓着腮帮子,脖子都涨红了。
卫玉容冷眼看着,觉得这倒是个极护主的奴才,便劝了两句:“我早前在永寿宫跟明妃吵了两句,她心里不舒坦,说什么你当没听见吧。”
翡翠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飞快的闪了闪,没多久脸上有了笑意:“您说的是,奴才记着了,不会拿这些话去烦扰主子。”
卫玉容点点头,眼神绕过她,深看向殿内,又深吸了一口气:“既然皇后不见客,我们就回去了。”
说着她返身要走,身后翡翠却欸的出声,喊了一声贵主儿留步。
她疑惑的停下来:“怎么了?”
那头徐明惠和萧燕华也是面面相觑,停下了脚步。
翡翠干笑一嗓子:“主子说请贵主儿进去,有话同您说的。”
她一面说,一面小心翼翼的看了徐明惠和萧燕华一回。
果然如她主子所说的那样,这两位主儿,压根儿就不在乎。
徐明惠也没有近前来,就站在不远处,扬了扬声:“既然皇后还有话同贵主儿说,我们就先告退了。”
她说着也不多做停留,迈开腿就朝外走去,萧燕华倒是遥遥的冲卫玉容虚一礼,而后才跟着她一起出了门。
卫玉容无奈的摇一摇头,看向玲珑:“皇后可说是什么事了吗?”
翡翠面露难色:“做奴才的只管听吩咐办事儿,您问奴才,奴才可不知道。”
她又做了个请的姿势,引着卫玉容往踏朵上,一路进了大殿内。
卫玉容四下扫过一回,瞧着正殿无人,垂在身侧的手指,略点了点,没言声。
翡翠也不做假客气,因前头就得了董善瑶的吩咐,于是径直领着她往西梢间而去了。
卫玉容提步跨过西梢间的坎儿时,一股子暖气扑面而来,期间还夹杂着些许果香。
她深吸一口气,嗅了嗅:“娘娘这里的香气,好清甜。上回就听内府的奴才们说起来,娘娘这里不上花粉熏香,一向到了春日里,都是用果子养出的香气,我那是还好奇,没想到竟真这样好闻。”
董善瑶冲她招手,一面笑着说:“你别说笑了,这点子玩意,在你眼里也算新奇吗?庆都殿下在公主府,难道不是这样的派头吗?”
卫玉容要过去的身形一顿,略眯了眼去打量董善瑶,抿紧了唇角:“我母亲从不曾骄奢逾越。”
“看你说的。”董善瑶不以为然,对她倏尔变了脸,也只当没看见,“这就叫逾越了吗?那也太小心。殿下身份何等的尊贵算了,不说这个,说多了,你又要多心。”
她一面说,一面指了指自己正对面的一把玫瑰椅,示意卫玉容坐。
卫玉容落了座,也果然没再跟她纠结这回事儿,似乎她并不想与人多谈起她的母亲——大陈如今唯一的大长公主殿下。
“你今天带着明妃过来,其实就是为了叫我罚她吧?”她噙着笑问,话音落下,见卫玉容动了嘴角,便又忙道,“用不着矢口否认,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叫你进来,就是想着咱们两个,还能说几句心里话,遮遮掩掩的,就太没意思了。”
于是卫玉容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就咽回了肚子里,改了改口:“是,我的确是这个心思。”
董善瑶深吸一口气:“这也没什么,她确实做得过分了。”说着她略挑眉,看向卫玉容,“还没去慈宁宫?”
卫玉容浅笑回道:“太后和万岁都在,况且您都还没过去问安,轮不着我过去。”
无论她是做样子,还是真心实意的这样想,董善瑶都觉得心里很是受用。
东西十二宫中,如果说还有谁能够肆无忌惮的出入慈宁宫,那一定非卫玉容莫属,然而她却肯这样谦逊,这便很是难得。
她扬唇:“今早荣昌殿下来过,与我说了说慈宁宫的事儿。贵妃,你知道,太后和靖贵妃今天过去,是为了什么吗?”
☆、第三十三章:办法
卫玉容眉心微挑了一回——会这样问,那就是说,董善瑶知道内情了?
她下意识的眯了眼,摇一摇头,苦笑一回:“我如何知道呢?但请娘娘明言。”
“贵妃真是……生的聪敏可人。”董善瑶的手僵了一下,话音顿一顿,夸了她一句,思忖了片刻,才说道,“早上荣昌殿下过来,与我讲——”
她刻意的拖长了音,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卫玉容,目光触及卫玉容紧握着的手时,脸上才有了爽朗的笑意。
原来,卫玉容不是不紧张的,只是这个人太会伪装自己,表现出一派淡然来,差点就让她信以为真了。
她嗤了一声,可是很轻,让人难以察觉:“高太后一大早带着靖贵妃到慈宁宫,以太皇太后年事已高,该安心颐养为由,向太皇太后要让哥儿,说要把孩子抱到翊坤宫去,从此由靖贵妃抚养起来。”
卫玉容倒吸一口气,她想过千万种的可能,也想过,她们是为了元让而去,可是她从没想过,高令仪想要元让,不,应该说,是高太后。
她呼吸一滞:“是太后……她想做什么!”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董善瑶也并不觉得奇怪。
不要说这禁庭中了,但凡有点儿出身,有点见识的,谁不知道高太后打着什么主意和心思?
卫玉容是从公主府走出来的尊贵人物,她不信庆都大长公主从未与她说过高太后。
高太后想彻底的架空元邑,很显然的,元让这个奶娃娃,比十九岁的少年天子,更好掌控。
她要一个傀儡,自然,就会打起元让的主意。
只不过从前高令仪没进宫,她师出无名,又要处理朝政,总不可能把元让放在寿康宫养起来。
后来高令仪入了宫,她嫡嫡亲的侄女儿,不过呢……也算胡媛赶得巧,撞了上去,这事儿成不成的,都是胡媛出主意怂恿,跟她们无关。
真是好算计,好手段。
董善瑶冷笑一声:“太后想做什么,贵妃心里,再清楚不过的吧?”
卫玉容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她一向都知道,元邑的处境很难,可是她从不知道,在他的身边,是杀机四伏。
如果高太后真的要走了元让,迫得老祖宗让了步,那么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那样心狠手辣的一个人,元邑也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非但不是,且从小还养在端献皇贵妃身边……
凭着高太后对皇贵妃的恨意,她应该对元邑……
卫玉容下意识的捂住嘴,被自己的想法给惊吓到。
怪不得那日元邑会说,如果有朝一日,他没有办法护着她,她会不会怪他。
也许有那么一天,他自身都难以周全,又谈何护住她呢!
卫玉容眼底的悲伤一览无遗,她的元邑,要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才能够一帆风顺起来!
先帝的在天之灵,又能不能够庇护着她的元邑,尽管坎坷,却最终能够真的做万民之主。
董善瑶看明白了她眼中的伤感,她知道,那是为元邑而来的。
卫玉容会伤心难过,那就更好办了。
她抿紧唇角:“贵妃也不必急着伤感,我留你下来,就是有法子应对。只是这个法子,还需要你从中出力,兴许可成。”
卫玉容吃惊的看她。
老祖宗听了消息都气厥过去,董善瑶,却有办法?
她蹙眉,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的响起来:“娘娘既然有法子,不妨直说,事关……”她一顿,改了话锋,“我能够出力的地方,一定为娘娘效力。”
董善瑶也不计较她的话,甚至她这样的人,除了为元邑、为太皇太后之外,又怎么可能为别人效力?
不管她说什么,只要能把事情给办成了,就足够了。
“太后和靖贵妃无非是打让哥儿的主意,只要把让哥儿交给了稳妥的人抚养,且这个人,是高太后都要忌惮三分的,太后的盘算,自然就会落了空。”
卫玉容一怔,闪着眼睛,拧眉看向董善瑶:“这就是娘娘的办法?”
董善瑶不置可否,朝她点点头。
卫玉容咂舌:“娘娘说的好轻易,还不如说,把让哥儿抱到景仁宫来。当年老祖宗不许,现而今有了我,叫我到老祖宗面前劝一劝,兴许能成?”
她太聪明了,不需要任何人的提点,就能够知道,当年是太皇太后不许自己抚养元让。
董善瑶也不气恼,只是摇摇头:“自然不是这个主意。且不说老祖宗点不点头,只说我——”她一拖音,反手指指自己,哂笑中带着些自嘲的意味,“我绝不是太后会忌惮三分的那个人。”
“那娘娘指的,是谁?”卫玉容心里隐隐的泛起不安,可是她理不出头绪来。
“贵妃的母亲,庆都大长公主。”董善瑶盯着她的脸,一字一顿的说出口来。
卫玉容腾地一下就站起了身,几乎是本能的道了一声不。
同高太后打擂台,她为了元邑,当然不怕,可是她不能够把父亲和母亲拖下水。
当年母亲退出朝堂,就是不愿意再与高太后打这个擂台,也不想一家子不得安宁。
现在呢?
董善瑶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想把公主府重新拖进来,她未免——未免想的太好了!
卫玉容死死的攥着拳头:“娘娘,这件事情,跟我母亲没有任何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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