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样的话,就足可见是动了大怒了。
卫玉容一时间不敢再激怒她,唯恐她在厥过去一回。
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情绪起伏稍大些,身体就受不住、吃不消。
她忙劝了两声:“您消消气,才刚还说我年纪小,不与我置气呢,这会儿就发这么大的火,叫我不敢说话了。”
她服了软,有些撒娇似的,委屈巴巴的盯着太皇太后,又不敢光明正大的看,只小心翼翼的一会儿瞅一眼。
太皇太后见状,胸中怒火去了大半:“我是同你置气吗?我是恨你没心眼,皇后摆明了要利用你,你还上赶着,跑到我面前全说了,还劝我呢,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就这么不知事儿吗?”
卫玉容愣了愣,她当然知道董善瑶在利用她,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
“老祖宗。”她柔声细语的叫了一声,“如果不把让哥儿送走,只要他一日留在宫里,太后就一日不会罢休。可是您该知道的,孩子一旦叫她抱走了,事情的发展,我们就再难控制了。如今孩子不在她手上,她已经处处钳制着万岁,真叫她抱走了孩子,万岁……”她声音中带着哽咽,“您想想,万岁该怎么办?眼下这些……这都是,无奈之策啊。”
☆、第三十八章:因果
太皇太后沉默了下去,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卫玉容心中如何不纠结呢?
她本以为是自己多想,抱走元让,也许对公主府来说,并没有那样厉害。
可是老祖宗的反应和态度,向她证明了一切。
孩子抱走了,就是站到了高太后的对立面。
大约过了有两三炷香的时间,太皇太后才阴沉着脸叫了她一声。
卫玉容忙回过神来,向她望过去:“老祖宗。”
“去吩咐人,给你母亲递话,叫她立刻递牌子进宫来,看她是怎么说。但是容儿——”她叹着气,显然是后面的话,颇为艰难,便顿在了此处,深深地盯着卫玉容。
卫玉容心头一凛,已经隐隐的感觉到不好,硬着头皮问道:“怎么了?”
“如果把让哥儿送了出去,你——”太皇太后又拖长了音,“你这三个月内,就不要再侍寝了。我会说是身子不济,叫你搬到慈宁宫的偏殿里来,日日服侍我。先前点给你的协理,我不给你拿掉,但是既然住在慈宁宫,外面的事情,就不要插手。听明白了吗?”
“您说……”卫玉容几乎是愣在原地的,原本搓弄在一起的手,也停住了动作。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为什么送走元让,她也要做这样大的牺牲?
“老祖宗,我……”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带着苦涩和不解,艰难的开口,可是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太皇太后躺在床上,冲她伸出去一只手。
卫玉容也懂事,往前凑了凑,弓着身子,把脑袋凑过去。
太皇太后的手正好落在了她的头顶,爱怜的抚。摸了几下,才说:“你以为,你母亲抱走了让哥儿,高氏会轻易放过你吗?”她深吸一口气,“从你进宫的这些天,我一直希望你能避其锋芒。协理是没法子的事儿,也是该你来的。高氏不会为这个跟你为难,她如今的一双眼睛,还盯在长春宫身上。可是有了让哥儿——”
卫玉容有几分明白过来,闪着眼睛,目光灼灼的看她:“有了让哥儿这回事,母亲就会彻底的得罪太后,她不能拿母亲和国公府怎么样,就会把气撒在我身上?”
“不单单是这样。”太皇太后的手向下移了移,在她精致的脸蛋上停了下来,“好孩子,想想看,高氏要让哥儿,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来日扶持一个傀儡小皇帝,她做了太皇太后,垂帘听政,更是容易,再不会有人费尽心思的想从她手中夺回权来。
还有一半,就是为了高令仪。
想到高令仪,有个可怕的想法,在卫玉容心头一闪而过,她倏尔瞪大了眼睛:“老祖宗,如果太后成事儿了,您说……您说她会不会,对皇后下手?”
“早晚的事儿。”太皇太后的手明显僵了一把,“她不会叫小高氏永远矮人一头。”就如我和皇帝,不会叫你永远矮人三分一样。
那也就是说……卫玉容呼吸猛然急。促起来:“她想扶高令仪上位?”
“难道你今日才知道吗?”太皇太后眯了眼,似乎有些不满她的后知后觉,“不为了扶一个继后出来,她会叫小高氏入宫?”
那么,她呢?
如果不为了扶一个继后出来,母亲、国公府还有老祖宗,又是为什么让她入宫的?
卫玉容不敢再深想下去。
在这之前,她觉得董善瑶城府极深,与明里表现出来的样子,相差甚远,叫人不得不害怕。
可是这之后,她又不由的去同情那位看似高高在上的中宫皇后。
她的中宫之位,是在风雨中飘摇不定的啊。
被高太后盯上了,还能有什么好处?
怪不得,她这样积极的要出这个主意,叫把元让送出宫去。
“老祖宗,那母亲抚养了让哥儿,太后下一个,是会盯上我吗?”卫玉容吞了口口水,“所以您叫我到慈宁宫住上三个月,外面的闲事莫理,是吗?”
太皇太后语气平淡的很,只是嗯了一声:“外头闹的如何,慈宁宫,还是能保你安宁的。叫她们去闹吧——皇后出了这么个主意,一旦让哥儿真的送走了,高氏不会放过她的。”
“那——”卫玉容瞳孔一缩,双手不自觉的攀上了太皇太后身上的锦被,攥在手里,紧了紧,“您不帮皇后吗?”
在卫玉容没有入宫之前,她明里暗里,回护了董善瑶太多次了。
在卫玉容入宫之后……她不是高氏,没有那样心急,且董善瑶这些年来从无大错,又是先帝定下的太子妃,她吃斋念佛的人,绝不会对谁痛下杀手。
但是如果还要她一味的回护董善瑶——怕是不能够了的。
太皇太后哂笑一回:“我能护着你,就再没有心气儿去管别人了。如果皇后自己是个聪明的,她也能保得住自己的来日富贵,可是我看她这个样子,大约……是不肯放手眼下的荣华了。”
高氏要的,不过是中宫之位悬空,好捧着高令仪上位而已,她未必要董善瑶的命。
江南董氏百年的名声,高氏再不把董家放在眼里,也总归要顾忌几分。
只要董善瑶够聪明——不过看起来很可惜,这也是个攥住手,就绝不肯撒开的主儿。
卫玉容呼吸一滞,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
她替董善瑶可惜,事情到现在,老祖宗的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董善瑶的命运,仿佛已经被决定了——她终究是要被舍弃的那一个。
在和高太后的博弈中,现在的元邑赢不了,现在的元清也赢不了,就连老祖宗和母亲,也不过是能与之抗衡一二罢了。
董善瑶她所依仗的,又有谁呢?
高太后会对她做什么,而她自己……应该是承受不住的吧。
卫玉容深深地吸气,想要把心头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压下去,眸色也暗了暗:“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听您的。”
太皇太后看着她的脸色不佳,无奈的摇摇头:“容儿,你是个心善的孩子,可是这禁庭之中,没有那么多的人值得你可怜。主意是皇后自己出的,事情也是她托你办的,来日高氏震怒,怒火所及之处,全都要她一力承担。这就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她若得老天眷顾,能避开这一劫,那是她的福气,可她若是避不开,那也是她的命。”
☆、第三十九章:联手
大约到了未末时分,庆都就入宫了。
这位殿下自从三年前开始,因某次同高太后大吵一架后,就开始不常入宫走动。
没有人知道那时候二人是因何起了争执,自然,也没有人敢去深究。
总之这位殿下日日遣人入宫来问太皇太后的安,可她自己,就是不再踏入宫门半步。
是以在今天这个,不知道为什么高太后闹了慈宁宫的日子里,庆都大长公主一进宫,该惊动的人,就都惊动了。
寿康宫中最先得了信儿,可是细问了一番后,奴才们只说是她自己递了牌子,慈宁宫直接发了话,就叫进宫来了。
高太后觉得事有不对,可是究竟哪里不妥,她一时也没法子分辨。
高令仪从慈宁宫出来,压根儿就没有回翊坤宫去,在寿康宫待了快一天了。
这会儿听说庆都大长公主进了宫,也不知怎么的,下意识的就缩了缩脖子:“姑母,您说殿下进宫,会不会是为着早上的事儿啊?”
她们姑侄两个,在慈宁宫把老祖宗给气晕过去了……这到了半下午,大长公主就进了宫。
高太后心里却并不这样想。
她所知道的,是卫玉容她们几个带着胡媛去了一趟景仁宫,紧接着皇后就把胡媛变相给禁了足,而据她所知,皇后是叫了卫玉容入殿内去说话的。
之后卫玉容一人去了慈宁宫问安,前前后后根本就没差多少时间,庆都就递牌子入宫了……
高太后反手摩挲着下巴,另一只手按在一柄金如意上:“总觉得,跟景仁宫脱不了干系。”
高令仪啊了一声:“您说皇后吗?可是殿下进宫,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高太后白了她一眼,显然不太满意她的聒噪。
她叫吓了一跳,吐吐舌。头,就不敢再问了。
高太后摆手吩咐身边儿喜鹊:“你去慈宁宫,告诉庆都身边的人,这么多年没见了,我这里备下了茶点,要与她叙叙旧。”
喜鹊咬咬牙,应下声来,猫着腰出门去了。
主子决定的事儿,历来没有她们多嘴的份儿。
实际上要她说,早上主子带着贵主儿去慈宁宫,就已经是大大的不妥了。
老祖宗虽然不干前朝政事,可名声威望总还是有的……算了,想这么多,又有什么意思呢。
……
延禧宫,前殿院中。
徐明惠和萧燕华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石桌上放着一整套的白玉茶具,精致可人,茶壶上还雕有忍冬纹,看起来煞是好看。
萧燕华执盏呷了口茶汤的功夫,季兰已经脸色发白的疾步进来。
她搁下茶杯,抬眼扫她:“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叫人看笑话。”
季兰下意识的看了徐明惠一眼,忙又挪开了:“主子,庆都殿下入宫了。”
萧燕华眼珠子转了转,大眼眨了几下,以为自己听错了,扬声反问她:“谁进宫了?”
“她说的是庆都殿下。”徐明惠在季兰开口前,先接过话来,回了她一声。
萧燕华拧眉看向她,总觉得,徐明惠猜到了什么似的。
从景仁宫出来后,她也不会自己的长春宫,跟着自己一路来了延禧宫。
萧燕华一双手置于石桌之下:“你猜到殿下会入宫?”
徐明惠抖抖肩:“猜到一半吧。”
“怎么会呢……”萧燕华咕哝了一声,“殿下三年都没进宫了,今儿是怎么了……”
“这有什么?”徐明惠高傲的昂着下巴,同她说,“老祖宗病倒了,叫人给气的,殿下得了信儿,能不进宫来吗?你与其揣摩着,殿下为什么会进宫,还不如想一想,殿下是如何知道的消息呢。”
是啊,深宫大院,宫门四闭,连她们这些禁庭中人,也只是知道老祖宗气厥了过去,可是究竟为什么,无人知晓。
21/106 首页 上一页 19 20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