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在听闻此言时,脸色倏尔变了变,下意识的往徐明惠身侧挪了两步。
萧燕华眼尖的很,她这样的举动,没能逃过她的眼。
元清和徐明惠……元清在害怕什么?
这位向来不可一世的殿下,为什么在听见元邑说连慈宁宫也要查的时候,眼中一闪而过的是恐惧?
难不成,承乾宫的事……
她当机立断,对着元邑矮身一礼:“万岁,奴才有话想回您。”
徐明惠心下的不安立时放大了,却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只是下意识的挪开些,同元清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元邑回过头来,侧目看向她:“你说。”
萧燕华并没有站起身来,仍旧端着礼:“万岁能不能与奴才殿外说?”
高太后眸色一暗:“庆妃,你眼里还有太皇太后与孤吗!”
元邑今天,已经将她几十年的尊严和高傲,践踏的面目全非了。
先前集英殿上是一场,这会儿承乾宫中又是一场。
连寿康宫都要彻查,这是什么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慈宁宫好端端的会去害定妃?那不过是个说法罢了,谁又真的敢去彻查慈宁宫?
查来查去,到了最后,最难堪的,一定是寿康宫。
李良是御前服侍了多少年的人了,猴精。
元邑下了这样的旨,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他不必深思,就能够想明白了。
可是她没有任何办法。
萧燕华和元邑一唱一和的,她还能怎么拦?
高家的事情她失去了先机,这一局,她就已经回天无力了。
且今次事关龙嗣,要彻查,才是个正经道理,若她强行要加以阻拦,只会让人更要说是她暗下毒手。
董善瑶的事情,她认,可是冯嘉柔这里,她还看不上眼!
她绝不做替人受过的糊涂蛋,也更不可能把把柄往元邑和元氏宗亲的手上送。
但是萧燕华她居然敢……她未免也太放肆,眼里也太没人了些。
可是又岂料萧燕华毫不畏惧,神色坦然的对上高太后一双凤眸:“太后恕奴才无状,如今既然万岁爷下了旨意要彻查,那可见奴才所言不虚。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东西十二宫皆有嫌疑,而今贵妃与昭妃都立于殿内,奴才就是有什么话,也只能背着人与万岁说,不是吗?”
元邑知道她不是这样神神叨叨的人,突然要与他单独说话,大概是发现了什么。
这殿内众人……
他拧了眉,在高太后训斥之前,点了头:“你随朕出来。”
他发了话,萧燕华连理都没再理会高太后一声,欸的一嗓子,提了下摆就跟了上去。
殿内的众人面面相觑,元清把目光投向徐明惠时,却只见她面色不愉,于是心更是沉了下去,说不出的焦虑。
萧燕华到底发现了什么?还是说,她不过是在故作姿态?
徐明惠选择今夜动手,原本算是送了高令仪一份大礼,更何况新后初立,高令仪急着立威,一定会严查严惩此事,卫玉容想全身而退,那是痴人说梦。
只是没有料到大宴之上横生枝节……
可是想收手,却已经来不及了的。
但愿萧燕华她此番,只是为了诈一诈太后才好啊……
☆、第一百五十七章:谁的罪业
再说这头元邑领着萧燕华一路出了大殿,二人自踏朵上缓步而下,往这承乾宫的殿前院中站定住。
元邑略抬了抬头,一眼望见的是漫天星辰,他吸了口气:“夜色不错。”
萧燕华随着他的话抬头看了一眼,又很快垂下头来,呢喃着附和了一句,才又道:“夜色固然不错,只可惜万岁无心观赏吧。”
元邑一挑眉,扭头看向她:“你发现了什么,要单独与朕谈一谈?”
萧燕华一愣,心道果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她知道元邑从前很克制自己,在称谓上都能控制得很好,一向都是你啊我啊的,今夜过后……
她唇边隐隐有了笑意:“万岁方才在殿中时没发现吗?”
“什么?”
“荣昌殿下——”她故意把尾音拖的很长,又往上挑着扬了扬。
元邑剑眉便立时拧在了一处:“阿姊怎么了?”
他本以为,萧燕华今天的举动,全都是冲着高太后去的。
且在他看来,她会这样行事,全是为着集英殿上萧家已同高家撕破了脸。
萧燕华这样的人,本就不是个会甘心屈服的,如今要叫她对高太后毕恭毕敬,只怕是更不可能了的。
“万岁大约是关心则乱了。”萧燕华浅笑一回,缓缓又道,“关心定妃,也关心贵妃,叫您忽略了这样显而易见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贵妃……”
元邑一句话没问完,就自顾自的收住了声音。
这些话,又何必拿出来问到萧燕华的脸上去呢?
机敏如她,只怕今夜大宴之上,就彻底的能够看清楚这里头是怎么回事了。
本来他也没打算继续瞒下去,只要扳倒了太后,容娘就能够光明正大的站在他的身侧,陪他共赏这万里锦绣山河。
只是他恍惚间一低头,正好对上萧燕华灼灼的目光。
那双眼,明亮又灿烂,闪烁着光芒,竟比天上满天星辰还要亮上三分。
元邑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有些尴尬,干巴巴的咳了一声,岔开了话题:“你既然发现了,就直说吧,这一向以来你与朕,也算是无话不说的了。”
萧燕华却没回话,反倒先是端了一礼与他:“奴才接下来要说的话,也许会冒犯了殿下,且奴才心里很清楚,殿下与您而言,终归是不同的,奴才所说,皆是奴才所见所想,若有什么不对的,还请您恕罪。”
她不是个会搬弄是非的人,元邑对此是深信不疑的,于是他点头应了一声:“不管今夜你说出什么,朕都不怪罪你。”
萧燕华这才稍稍的放心下来。
她所言都是心里话。
元清于元邑而言,到底是不同的,虽然不是一母同胞的姐弟,感情却一向都很好,更何况这些年下来,宫里宫外,元清帮他的也决不在少。
在和高太后对弈的这一局里,元清怕是出了大力气的。
来日元邑大权在握,元清就是除了庆都殿下之外,元氏宗亲之中最有话语权的一个。
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一旦元邑不信,只以为是她恶意的诬陷元清,还要连带着把徐明惠也泼脏了,那她可是有嘴说不清的。
她这里想的有些出神,元邑盯着她看了半天,也没等到她说话,就沉了沉嗓音:“燕华?”
萧燕华回过神来,目不转睛的看向元邑:“万岁想没想过,今夜到承乾宫的这些人,究竟是为何而来?”
元邑一怔:“你继续说。”
“贵妃照看定妃的胎,定妃见了红,贵妃自然要紧着过来。奴才身上好歹有个协理的名头,贵妃都急匆匆的赶过来了,奴才总不能还窝在延禧宫中躲清静,且您知道的,集英殿上那一场之后,奴才也没法子再躲清闲了的。”
元邑哦了一嗓子:“这个朕知道。”
“可是——”她话接的很快,又拖长了音调,“庆妃和荣昌殿下,又是为何而来的呢?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奴才心里也存了个疑影儿,就怕今夜的事情仍旧是太后手笔,所以太后才会在经历了高赞之父子三人之事后,仍有心力来料理承乾宫的事,且来得这样快。而至于太皇太后,怕是与奴才所想一致,唯恐今夜贵妃要在太后手上吃个大亏,才会急忙赶来……”
元邑面色微微变了变:“朕起初这是这样想的。况且高家今夜这个亏吃的太大了,大到太后无力回天,要说此事出自太后之手,那她在经过集英的事情后,就更不可能轻易放过容……贵妃了。可要是这么说来……”
要是这样算起来,徐明惠和阿姊,又是为什么来的?
看热闹?还是凑热闹?
有什么东西在元邑的脑海之中一闪而过,只是他下意识的回避了。
萧燕华眼见他眼底闪过惊诧,却丝毫不听他后话题及,心下一沉:“万岁刚才没注意吗?您派了旨意,说连慈宁宫都要彻查时,荣昌殿下下意识的往昭妃身旁凑了凑,可是昭妃又不动声色的挪开了。”
这意味着什么?
阿姊和徐明惠一定是一条船上的,且她害怕这件事真的查到慈宁宫去。
她住在寿安堂,要查慈宁宫,寿安堂就也跑不了。
人在处于危险之中时,总会下意识的向自己的同伴寻求帮助或是一丝安慰,所以……
萧燕华反手摸了摸鼻子:“这件事,只怕同殿下脱不了干系,且看昭妃这样的行为举止,她也不会干净到哪里去。”
元邑在震惊之余,立时想到了在寿康宫的时候,高太后意味深长的那番话。
她是早就料到了徐明惠一定会动手脚来害容娘的,只是她彼时并不知徐明惠会有何种举动。
但是徐明惠城府极深,又是个心里很能藏得住事儿的人。
这回算计容娘,就算是事出突然,凭她的手段,再加上阿姊从旁相助,她也能够做的相当完美了。
今夜看来……
元邑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你是说,进了定妃膳食里的脏东西,是出自昭妃和阿姊之手,而太后今夜过来,不过是为了顺水推舟?”
“难道没有这样的可能吗?”萧燕华仰着小脸看着他,脸上满是轻松与淡然,“昭妃是个眼高于顶的人,这一点,她甚至较皇后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万岁的心里应该也是知道的吧?”
元邑点了点头:“她出身不俗,徐家的名望,又绝非高氏可比拟,昔年间又有朕……”那句话他没说出口,咳了一嗓子岔开了,“总归她是从小养成的性子,好些人,好些事,她压根儿不放在眼里的。”
“那万岁觉得,定妃是她会放在眼里的吗?定妃肚子里的孩子,是她会放在眼中的吗?”萧燕华说着,又自顾自的摇着头,“不会的。昭妃的为人与行事,能叫她引以为敌的,这禁庭中,不过皇后与贵妃二人而已,就连奴才,她都未必放在心上。”
倒不是她如何自谦,只是这些话,都是事实。
元邑抿着唇角:“所以定妃只是见了红,性命无虞,且肚子里的孩子,也或许还能够保全下来。”
萧燕华嗯了一嗓子:“若非是奴才所想的这般,定妃这会子,怕是已经不中用了的。”
她说的是极有道理的,此事如此看来,应当非太后手笔了。
当日为了叫他废后,太后能给自己投毒,虽然分量拿捏的很好,可毒之一物,毕竟伤身。
她对自己都能下这样的狠手,如果真的是她要借承乾宫出事来陷害容娘,那就应该下杀手,而不是这样的……
元邑沉了沉声:“是,你说的不错,如果是太后的话,她是不会留下定妃和孩子的。”
“所以……”萧燕华眼中的光芒渐渐的褪了下去,“您真的要查,只怕查到最后,伤的是荣昌殿下。昭妃倒没什么,她敢做这样的事,就得承担这个后果,可是殿下呢?”
她似乎很是无奈,一味的摇着头:“奴才知道您绝不忍心伤了殿下,且先帝和皇贵妃在天之灵,也没法子安心,还有太皇太后那里……太皇太后最是爱护晚辈的,您若叫她知道,是殿下伙同了昭妃,想要陷害贵妃,甚至是置贵妃于死地,只怕太皇太后受不住,要寒心的。”
93/106 首页 上一页 91 92 93 94 95 9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