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管干啥,总归是要上班挣钱哩!”想着大闺女上班之后就能按月往家交工资补贴家用,徐兰英高兴的合不拢嘴。
大闺女能挣钱了,这小闺女.
眼尖的瞧见傅冉把手伸向簸箕,徐兰英拿筷子敲她手背:“吃吃吃!就知道吃!啥时候学学你姐,早点上班,早点给家里挣钱!”
傅冉摸摸被敲红的手,不软不硬顶她:“您要是早生我几年,兴许我就能上班去了,我才十三,哪个厂敢要我?”
徐兰英无话可说,哼一声,转问:“考试成绩啥时候下来?能考上初中不?”
“得年初八才给通知,校长说了,不用领成绩单,要是考上了,矿上中学会发通知书。”
傅向前听着高兴,乐呵呵的说:“还是多念点书好,你看前院老颜,头些年北大毕业的,啥也不用操心,拿着证书等包分配,分到咱们一零五就是工程师.哪像你爹我,跟人家差不多岁数,还得天天下井挖矿,虽说劳动不分贵贱,可总归是靠力气吃饭,没有人家靠脑子吃饭的舒坦!”
傅冉不赞同的说:“爹你也厉害,要是没你,颜伯伯再能耐也提炼不出浓缩铀,没了浓缩铀,国家也研发不了导弹!”
导弹这个词傅冉还是听颜冬青说的,据说两个导弹就能炸平整个南州城,要是他们大魏有这样的作战武器,就不用再怕鞑靼侵犯边境了。
下午,傅冉去颜冬青家,颜立本和廖娟去了厂里,家里就颜冬青一个在看书,傅冉让他打掩护,自个进了趟凤鸾宫。
凤鸾宫里依旧日照当空,奇的是,傅冉昨天埋进土里的马铃薯已经破土而出,长成手指长的嫩绿幼苗,就是焉头巴脑的没啥精神。
傅冉给它们挨个浇了水,之后又去厨房蒸了两碗腊肉饭,这回她学机灵了,没在这里面吃,直接带出来分给颜冬青一碗。
“其实臣妾想吃西湖醋鱼,可是不会做......”
厨房材料不少,就是她没本事做,腊肉蒸饭最简单,兑水加柴,很快就能蒸好。
颜冬青扒了一口饭,递给傅冉一个‘别指望我的眼神’:“朕也不会。”
两人吃得算是晚饭,傅冉进去的时候特意看了时间,颜冬青那块梅花牌手表上显示的是中午一点多,有过前次教训,她在里面没敢久待,可出来之后天还是黑了。
饶是傅冉脑袋再不灵光,也从中摸索出了规律,凤鸾宫的一天可能是这里的好多天,甚至几个月,大有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之感。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傅冉每天都要进去看一回,并且每次进去的时间都不同,结果是,无论她在白天还是夜里进去,凤鸾宫都是日照当头。
另外傅冉还发现了,她种下的马铃薯在凤鸾宫里长得极快,几乎一天一个样,年初八这天她再进去,原本冒出地面一点点的幼苗已经长到及小腿那么高,秧苗上已经开了花。
傅冉摸不准马铃薯什么时候长熟,等徐兰英下班回来逮着她问。
“好好的,问这干啥?”话虽这样说,徐兰英还是道:“啥时候花蒂落掉结马铃薯铃,啥时候就能拔秧刨地。”
傅冉没听懂:“马铃薯铃是什么东西?”
徐兰英朝她翻白眼,没好声道:“哪来的这么多问题!马铃薯铃就是马铃薯铃!”
说了跟没说一样,傅冉瘪瘪嘴,决定去问颜冬青。
娘两个正说着话,住隔壁的刘嫂子举着封信过来,笑吟吟道:“燕子她娘,有你家信,我估摸着是小冉的通知书!”
徐兰英不识字,傅冉接过拆开看,果然是通知书,手写的一张纸,通知她阳历三月八号去矿上中学报道领新书。
傅冉没想到她居然能考上,咧嘴乐呵起来,把通知书念给徐兰英听,末了抱住她腰身趁机要求:“娘,不打算奖励我一下?”
闻言,徐兰英没好气的拿指头戳她脑袋:“奖励你一鞋底子要不要?!”
其实傅冉是想让徐兰英弄点老土布,给她做两件穿在里面的裤衩。
徐兰英是个粗心的女人,从没考虑过要给闺女做裤衩。傅燕穿在外头的衣裳瞧着还可以,至少没什么补丁,但穿里面的裤衩就不能看了,补丁摞补丁,还是徐兰英穿过的。
傅冉不愿意再捡傅燕的破烂裤衩穿,干脆光屁股直接穿衬裤,前两年还好,不穿就不穿了,可她现在长身体了,胸前胀胀的发疼,去矿上澡堂子洗澡时,下面也开始起了变化,再不穿条裤衩,她怕自己染上不干净的妇女病。
好说歹说,徐兰英也舍不得花那个钱去买老土布,傅冉干脆不求她,自己动手缝裤衩。
至于布料,就从凤鸾宫里翻最差的白棉布,她给自己缝了两条,想到颜冬青是不是也在穿打补丁的裤衩,又特意去他家偷偷问了一下。
“皇上,您缺不缺龙裤?臣妾想给您缝两条龙裤......”
第8章 投机倒把
在大魏,颜冬青的衣食住行都有宦官负责,事无巨细,根本用不着他操心。
自打来这个物资匮乏的地方,光有钱不行,还得有票,一个月两寸的布票,打补丁都不嫌宽裕,全家凑一块,要积小半年才能够一个人做一身新衣。
相较同龄人,颜冬青的情况要稍好点,起码还有几件像样的衣裳,至于裤衩.颜冬青有点难以启齿。
实际上,他只有两条裤衩换着穿,已经快两年了,腰间的松紧带断了不说,其中一条裤衩屁股后面还磨了一个洞。
“你哪来的布?”颜冬青问她。
“寝宫里翻出来的,臣妾把被褥里子拆了,和这里的老土布差不多,就算给人瞧见了,也不怕被怀疑。”傅冉见他没拒绝,就自动默认他是没裤衩穿了。
“皇上,把您穿过的龙裤给臣妾看看,臣妾好照样子给您缝一个。”
闻言,颜冬青耳根子有可疑的暗红,表面却风轻云淡,他坐在椅子里,左手随意放在腿上,右胳膊肘搭在书桌上,明明穿得只是老蓝布的中山装,却无端给人一种帝王的威严感。
“朕和你身量差不多,缝多大你心里没个数?”
听出他话里的不快,傅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也跟着不快起来,怪不得人常说伴君如伴虎,算她白好心,早知道让他穿烂裤衩算了.
傅冉兀自嘀咕着,颜冬青翻了几页书,扭头看她,见她还站着,就问:“还有事?”
傅冉忙垂眉低眼:“没了。”
“下去吧。”
“那.臣妾先行告退了......”
心里不忿,傅冉在给他缝裤衩时,特意打了两个丑补丁,又偷偷用鞋刷子把棉布刷毛,尽可能让它们看起来像是穿旧的。
等她把两条“破”裤衩给颜冬青时,颜冬青难得夸了她一次:“皇后还是有点小聪明的。”
傅冉搁心里哼一声,讲话不觉就敷衍起来:“谢皇上夸奖。”
颜冬青轻轻哼一声:“皇后好像对朕很不满?”
傅冉没说话,明智的岔开话题:“皇上,我们种的马铃薯可以刨了。”
颜冬青露出诧异之色:“这么快?”
“我带您去看看。”傅冉拉住他手。
马铃薯秧苗已经长到及膝那么高,上面疙疙瘩瘩缀着马铃薯铃,样子跟长在地里的马铃薯差不多。
“上面结的马铃薯不能吃,我娘说有毒,但可以拿来育苗,再埋进土里,应该很快又能长起来。”
怕颜冬青不知道,傅冉细心的先叮嘱他:“一会儿刨马铃薯的时候,不要把这两样堆在一块。”
“朕知道。”颜冬青一脸平静。
来这里不短时间了,傅冉多少也能摸清颜冬青某些不为人知的习惯,越是不懂的东西,他会越淡然。
换句话来说,就是装作很懂的样子。
人艰不拆,傅冉懒得戳破他,去厨房找来两把铁铲,两人合力把种的马铃薯全刨出来,分成两堆,一堆是有毒的,一堆是能吃的。
像马铃薯这种繁殖能力高的食物,他们不需要存多少,只要留点种子带回大魏,就很快能遍及州县。
傅冉缝了一个布口袋,只把有毒的马铃薯装起来,剩下的被他们抬去厨房。
“皇上,这样看来,以后我们不愁吃不饱饭了。”傅冉小脸上带着丰收后的喜悦,兴致勃勃的说着计划:“我们把前院后院的地全开垦了种粮食蔬菜怎么样?”
颜冬青好笑看她:“种这么多粮食蔬菜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想拿去卖?”
傅冉忙摆手:“投机倒把是大罪,臣妾可不敢去黑市瞎转悠。”
一零五在南州城东边,挨着郊区农村,房前屋后都有菜园子,夏天瓜果青菜,冬天马铃薯大白菜,春秋葱姜蒜,吃不完就拿到工厂附近卖,就是见不得光,想买想卖都得赶早了去。
“听说上回二厂有个工友从农村老太太手里买鸡蛋,被牛厂长瞧见了,全厂通报批评,还差点让返乡务农。”
颜冬青笑一声:“你知道的还不少。”
傅冉抬抬下巴,拽了一句文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颜冬青摇摇头,把整个凤鸾宫转了一遍,指着本就不大后花园道:“你想种粮食蔬菜的话,只能开垦一半的地方,剩一半朕以后还有别的用途,还有,前院也不要碰。”
说话间,他把后院的西耳房推开,对傅冉道:“以后这间房只存放种子,西厢房拿来放粮食蔬菜。”
傅冉不解:“皇上,臣妾寝宫这么大,想怎么放都行啊。”
颜冬青看她:“往后去我们放进来的东西会越来越多,现在不规划好地方,以你的脑子,到时候还能记得清这么多东西?”
傅冉不服气起来:“不是还有您吗?”
颜冬青拍她脑袋,好气又好笑道:“朕也只是凡人,记忆力有限,再有,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还不一定,一两年之内,可能我们都会记住,如果是十年八年甚至几十年呢?”
闻言,傅冉垮了脸,快要哭的样子:“国师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才能回去?臣妾想爹娘了......”
见她眼泪珠子在眶里打转,连声音也哽咽起来,颜冬青叹口气,把人揽进怀里,有些笨拙的拍她背:“不要怕,有朕在,朕会照顾好你的。”
傅冉低头抹泪,趁机道:“如果您以后能少教训臣妾,臣妾可能会好过一点。”
颜冬青低头看她,凉飕飕道:“傅冉,你要求还挺多。”
“...........”
正月初十之后,工厂、学校、邮储等单位开始陆续招工,这些单位里,报名人最多的还是一零五化工,国营大厂,是制造作战武器不可缺的一个环扣,那些街道的工厂可能会倒闭,但一零五肯定不会。
大家都不傻,家里但凡有够年龄报名的子女,基本都报了一零五化工。
井下矿工,机床操作员,劳保物资看管员等等,工种多达二十多种。
招工这天,恰巧也是傅冉去中学领新书的日子。
一零五附中挨着二厂,地方不大,两排平房,只有三个班,一个班一个年级,都是矿上的职工子女。
傅冉的小学同桌高雪梅也考上了,领完书之后,要和她坐一块。
傅冉想也不想就说好。
她知道,颜冬青有意和她坐一块,但傅冉不想和他坐,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一点自由也没有。
不过放学的路上,傅冉还是解释了下:“皇.三哥,男同学和女同学坐一块,会被人说闲话。”
十三四岁的姑娘和小伙儿已经算小大人,搁农村,十五六岁结婚生娃的大有人在,傅冉以为这个理由还算好,可惜还是被颜冬青直接戳破:“是怕我管着你吧。”
傅冉心虚道:“才没有,是您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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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傅冉敏锐的察觉到气氛不对,徐兰英冷着脸立在灶台前在炒菜,傅向前歪在炕上吧嗒吧嗒抽烟,焉儿吧唧的样子,傅燕闷不吭声,只顾往炉灶里添柴禾,就连平时叽叽喳喳的傅声都没了声音,老老实实趴在矮八仙桌上写作业。
傅冉轻手轻脚进屋,把书包放下,看眼她爹。
傅向前叹口气,侧身歪到另一边。
傅冉又看看她娘,估计他们是吵架了,识相的不说话,降低存在感。
午饭吃的是辣子炒白菜,玉米面饼子不多不少,刚好一人一块。
傅向前的脸色很难看,对徐兰英道:“我让你多烧点饭送去医院,你当耳旁风了啊!”
他话音才落下,徐兰英摔了筷子,彻底爆发:“我拿啥送?你娘要吃饭,家里三个孩就不吃饭了?!要送把你自己饭送去,我不送!”
两口子你一句我一嘴吵得厉害,傅冉总算听明白了,原来她奶奶生病住院只是导.火索,吵架的最终原因,还是跟她农村的小叔小婶有关啊。
第9章 开拖拉机(捉虫)
早年战乱,傅向前他爹被鬼子拿刺刀刺死了,傅向前他娘才二十五岁就当了寡妇,也没再嫁,把他兄弟俩拉扯长大。
一零五建成之初,从农村招了一批工人,大伙儿一听说是下矿井挖矿的,都不大想去,守在农村,起码还有一亩三分地,下矿井危险性太高,说不准哪天就死在矿上了。
彼时傅向前已经长到二十岁,同村和他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早就结婚生了娃,只有他还打着光棍,孤儿寡母的,还有个眼看也到结婚年龄的兄弟,家里两间泥坯草房,穷得叮当响,十邻八村都知道他家底细,压根没哪个姑娘敢嫁他。
眼见着苦日子没个头,一零五招到他们生产队时,傅向前二话不说报了名,在矿上一干就是二十来年。
没娶媳妇儿之前,傅向前的工资全给了他老娘贺寡妇,四十多斤的粮食指标,他勒紧裤腰带,月月省十几斤送回老家。
娶媳妇之后,婆娘孩子热炕头,总得要为自己的小家打算,渐渐的,傅向前往家里送钱送粮的次数就少了,这样一来,原本受益最大的傅向国两口子开始不快,自然而然把不满转嫁到了贺寡妇身上。
这次贺寡妇生病,两口子从公社开了介绍信,把人往城里一送,掉头就走,管她住不住院,管她是死是活!
傅向前倒想把老娘接来城里住,但徐兰英死活不让。
“你那兄弟,就是个吸血蚂蝗!你出钱盖房给他娶婆娘那会儿,他低头哈腰说你好,现在红砖瓦房盖上,啥好处都让他得了,他倒好,翻脸不认人!”
徐兰英越说越气:“老婆子生病,凭啥该咱家花钱,凭啥该咱家去医院伺候?你不去下井,我不去筛矿了啊!”
傅向前是个憨厚人,尽管心里清楚他兄弟这样做不对,但嘴上却不愿承认:“向国他媳妇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是他婆娘撺掇,向国也不会这样......”
徐兰英气乐了:“一个巴掌拍不响!傅向前你个糊涂蛋!要我说,你那兄弟比你兄弟媳妇更不是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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