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向前黝黑的脸涨得通红,他嘴钝,一句话也辩不过,筷子一摔,饭也不吃了,起身就往外走。
“干啥?你干啥去?”
“去医院!”
傅向前一走,徐兰英也没心情吃了,搁那儿兀自生着气。傅声见簸箕里还有一块玉米饼子,探手就拿,嘴上飞快的说:“爹不吃,给我吃了!”
徐兰英两眼一瞪:“敢!给我放回去!”
傅声讪讪缩回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成天想的都是塞饱肚子,胃跟无底洞一样,光靠一块巴掌大的玉米饼子哪能填满。
他视线落在傅燕手上,舔着嘴说:“姐,分半块给我吃!”
傅燕没理他,像没听见一样自顾吃着,轻声提醒他:“你管小冉要,小冉饭量小,分你点没要紧。”
傅冉顿时如鲠在喉,脸上却扬起笑,把剩下的半块玉米饼子递给傅声,半开玩笑的说:“论耍嘴皮子功夫,还是大姐厉害,傅声,你看大姐成天说疼你,到头来让玉米饼子的却是二姐。”
有奶便是娘,傅声抓过饼子,不迭附和:“就是就是!傅小燕,你就会卖嘴皮子!”
傅燕脸上一红,立刻看她娘。
好在徐兰英因为贺寡妇住院的事烦心,并没有注意听他们姐弟三说话,等吃完饭,傅冉傅声要去学校,徐兰英道:“燕子,下午去医院看看你奶,老婆子年龄大了,万一磕着碰着,到时候你小叔小婶还不知道咋编排我们。”
傅燕不大乐意,转对傅冉说:“小冉,咱奶住院,你不去看看?亏得咱奶把屎把尿养你,做人可不能没良心!”
傅冉懒得搭理她,抬抬下巴道:“你去你的,我去我的,要是不想去就跟娘直说,拐弯抹角往我身上推干啥?”
对傅燕这样爱耍心机的人,傅冉也摸索出了门道,闷不吭声吃瘪她只会越来越过分,索性二话不说当着老子娘的面揭穿她。
反正她也不用看傅燕的脸色过日子,守着偌大寝宫,还怕吃不饱穿不暖?
下午没有文化课,只有半天的劳务。
为响应主席同志“学习和生产实践相结合”的号召,学校每天下午都会组织学生参与劳动,劳务课的形式分校内和校外。
校内主要是参观学习一零五四个附属工厂的机床操作,校外则是去郊区生产队学习农业。如果碰上周边有修铁路、建桥梁这样的大工程,他们也要去帮忙打地基抬煤渣。
开春之后,正是播春小麦种黄豆玉米的季节,教导主任安排他们去了市郊的大河湾公社,深入学习农业种植技术。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大河湾公社的陈书记,平时无论是知青下放,还是精简工人返乡务农,或者来乡下支援大生产的工人兄弟,都经由陈书记管理分派。
陈书记把四十多个学生分送到公社下辖的各个生产队。
高雪梅和班上几个同学去了小树林生产队,傅冉和颜冬青则被分去田家湾生产队。
这还是傅冉头一回参与集体劳动,在生产队的院里好奇的东看看西摸摸。
田家湾生产队是个四合院样式的大院,东西北三排石瓦房,北边两间是生产队办公的地方,东边一排房放着锄头、梨、铁叉之类的农业器具,西边一排是仓库,数张草席圈成粮仓,盛满小麦黄豆玉米。
西北角还有个牛棚,拴了两头牛一匹马,一旁还停着一辆东方红拖拉机。
牛马铁叉锄头这类原始生产工具,早在大魏就已经被使用,颜冬青它们不感兴趣,径自走向那辆东方红拖拉机。
傅冉在城里远远见过一回,小声说:“皇上,臣妾听说这玩意要加油才能突突跑。”
颜冬青提醒她:“朕说过多少遍了,在外喊朕三哥。”
傅冉不忿,也提醒他:“那您朕啊朕的,是想提醒臣妾什么?”
颜冬青:“...........”
见他吃瘪,傅冉心情好了点,爬上拖拉机拖斗上坐着,感慨道:“三哥,我们大魏要是也有这东西,生产力一定能提高不少。”
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傅冉两眼蹭蹭放光,压低声音道:“要不然,我偷一辆藏进凤鸾宫如何?”
现在傅冉已经能逐渐操控意识,小到一根针,大到一张桌,都能让它们瞬间消失,拖拉机应该也不在话下。
颜冬青嘴角抽搐,骂都懒得骂了,直接抬手就打,拿责备的眼神看她:“傅冉,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大魏的国母,偷拖拉机.亏你能想得出来,你将大魏颜面往哪儿搁。”
傅冉委屈缩脑袋,什么国母.有哪个国母是穿破裤衩吃糠菜团子的?!
颜冬青揉揉发胀的眉心,缓和语气道:“一辆拖拉机有上百个零件组成,小到螺丝,大到钢圈,傅冉,你知道是怎么加工的吗?”
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哪知道这些.
颜冬青也不指望她能懂了,又说:“退一万步来看,即便你把拖拉机偷藏起来,以后打算怎么发动?别人烧柴油,你往里面加水吗?”
傅冉依稀明白了,用句不恰当的比方,叫“牵一发动全身”,他们落伍的地方不止一点点。
能带动一切机器的能量来源他们都没有。
这一瞬间,傅冉压力倍增:“三哥,我们要学好多啊。”
谁说不是呢.
颜冬青轻吁一口气:“不过还是要想办法买辆拖拉机放进凤鸾宫,将来有机会,可以拿来做样本。”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傅冉提醒他:“这玩意听说得一千多块呢。”
厂里的二级工,月工资三十五块,一年不吃不喝才存四百,得要三五年才能买得起。
她和颜冬青现下可都身无分文。
凤鸾宫宝贝倒不少,可没一样是能拿出来的,正赶着“破四旧”的时候,拿出来不是找死吗。
就算没赶上破四旧,也是有价无市,饭都快吃不上了,哪个有那闲钱去收藏古董?
像是猜测到她心中所想,颜冬青道:“盛世古董,乱世黄金,朕如果没记错,大婚前朕的聘礼单上有一担黄金。”
傅冉警惕捂口袋:“既然是聘礼,赠了就是我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傅冉觉得颜冬青突然和颜悦色了起来,连声音都温柔了不少,就是吐出的话不那么中听。
“你的就是朕的.冉儿,听话,把藏的黄金拿出来,等回去之后,你要多少朕给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 皇桑:乖冉冉,以后朕学会开拖拉机了,带你去兜风o(╯□╰)o
第10章 帝后挨训(捉虫)
在大魏,傅冉有自己的小金库,小金库里除了颜冬青下的聘礼之外,还有娘家置办的嫁妆,少讲能买下千亩良田。
现在让她把私房钱都拿出来,她多少有点不情愿。
好说歹说,颜冬青给她立了一张字据,当是先借她的,以后还会还。
“欠条我藏好了,三哥您可得说话算话,要是耍赖,我就......”
颜冬青凉飕飕的问:“就怎样?”
傅冉瘪瘪嘴,气不顺的扭开头:“那我就只能吃了这个闷亏......”
颜冬青一愣,随即笑起来,发出很愉快的笑声:“君无戏言,朕说话一定算话。”
听他这么说,傅冉放心多了,正想问他什么时候要用金子,就听生产大院那头,队长举着喇叭喊“开工”。
原本坐生产队门口侃大山的社员们收了声,懒洋洋站起来,抬肥料,扛锄头,往身上系背篓.
下午要种黄豆,生产队长拿一根儿臂粗的木棍,在大簸箕里不停搅拌豆种,时不时往里头撒点粉末样的药。
颜冬青走过去,问生产队长加拌的是什么。
他把药袋子给颜冬青看,笑道:“这玩意叫根瘤菌,拌到豆种里能防止黄豆下地之后烂根,想收成好,选种顶顶重要.这黄豆粒最好粒粒饱满,要暴晒,种下地之后还得追肥......”
提及这些,生产队长话可多了,祖祖辈辈的庄稼汉子,身上有说不完的经验。
颜冬青丝毫不觉得啰嗦,竖耳朵听的认真。
傅冉知道他意图,在大魏,佃户种的多是小麦水稻粟麻,并没有黄豆,颜冬青这是想把黄豆种带回去。
昨天刚下过雨,地里一片泥泞,傅冉和颜冬青卷高裤脚,赤脚走在泥地里,一个刨坑,一个往坑里扔黄豆种。
此情此景如果被大魏的朝臣们看到,十有八九要掬一把心酸泪,他们可能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的皇帝皇后正在以这样一种方式“历劫”。
傅冉挥着小锄头腾腾刨下一串坑,又扛锄头奔回来和颜冬青一块撒种,看着篓里的黄豆种,蓦地想起一件事:“三哥,我们快没油了。”
自打知道随身携带个空间之后,这两人在吃的上面从不亏待自己,经常开小灶,原先在大魏时天天跟吃猫食似的,现在倒好,随便炒个菜,多放肉多放油,顿顿能吃两碗饭。
眼看米面缸子蹭蹭见底,现在连油壶也空了.
“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坐吃山空啦。”傅冉指指篓里的豆种,低声说:“要不.臣妾抓一把藏起来?”
在大魏,他们吃的是菜籽油,这里人吃的是黄豆油,按照她空间里农作物的生长速度,撒一把豆种,应该很快就能丰收。
颜冬青睨她一眼:“傅冉,你少给朕丢脸点。”
傅冉低下头,忍不住顶嘴:“您总说臣妾丢脸,那还娶臣妾干什么?”
颜冬青郑重其事的告诉她:“在娶你之前,朕并不知道你会给朕丢脸。”
傅冉气得红了眼眶,不想再理他。
下午回城还早,颜冬青没急着回矿区,而是拐道去了趟农机市场,当然,还不忘把傅冉带上。
傅冉本来有点生气,但到农机市场之后,瞬间来了精神,激动的抓住颜冬青袖子:“皇上,您来买拖拉机?”
下午在田家湾生产队坐一回拖拉机,傅冉就喜欢上了这玩意,突突突的颠簸感,嗖嗖拉风,可比骑马快活多了。
东方红、东风、五征、化州,手扶拖拉机,小四轮,大拖轮.四缸增压,漩涡轮发力.
傅冉目不暇接,想靠近摸一摸,眼巴巴的说:“臣妾也想要一辆......”
颜冬青脑门发胀,抓回傅冉渴望的小手,把人从农机站拽走,直奔粮种化肥站,边走边回头问她:“你拿什么买?直接掏一锭金子?”
“那您要怎么办?”
颜冬青道:“朕打算去银行问问。”
“什么是银行?”傅冉还是头一回听说。
颜冬青摇摇头,暂时不打算解释:“算了.和你说了也不会懂。”
“...........”
买不起拖拉机,粮食种子还是能买得起的,两人进了粮种化肥站,不大的门面,一面墙堆满了整蛇皮袋的化肥,靠门口摆了几口大水缸,里面盛着黄豆小麦芝麻之类的种子。
戴老花眼镜的销售员正站在水泥台后拨算盘对账,见两个半大的孩子进来,不大上心,头也不抬问:“为人民服务,小同志,过来买什么?”
颜冬青在心里估摸了他们开垦出来的那片地需要多少种子,然后镇定的说:“枪杆子出政权。要五斤黄豆种,五斤小麦种,还有一包根瘤粉。”
销售员抬头:“是哪个生产队的?介绍信给我看看。”
闻言,两人互视一眼,傅冉嘴快道:“买种子也要介绍信?”
销售员哂笑,见她模样白净乖巧,耐心道:“小丫头,你去粮站买粮还得带粮本粮票呢,到我这儿咋就不要证明了?”
要是哪个都能随便买,他这粮种化肥站跟黑市还有啥区别呐!
既然买粮种化肥要介绍信了,那拖拉机.
两人顺道去农机站问了下,农机站的销售员可就没那么耐心了,眉头锁紧,盯着他俩打量:“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你们哪来的?给厂里买还是给公社买?介绍信都没有,来耍我?!”
挨一顿训斥,两人灰头土脸从农机站出来,大概是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颜冬青脸上乌云密布,一言不发,大步向前走,很快将傅冉甩开。
估计是这段日子吃得好,颜冬青长个子了,去年还比傅冉矮半个头,只过了一个年,就反超了傅冉。
傅冉小跑赶上,瞅一眼脸色发臭的皇帝,斟酌道:“皇上,这是人家的地盘,他们讲求平等,不会因为您是皇上就卑躬屈膝,您别生气了......”
颜冬青冷哼一声,没说话,但脸色却缓和了不少,有些疲倦的开口:“你说的对,是朕没摆好心态,离开大魏,朕什么都不是。”
难得听到颜冬青自我反思,傅冉反倒伤感起来,忙拍龙屁:“您别这么说,您可是咱们大魏顶顶能耐的人!既然他们要介绍信,问清楚了,下回想办法开给他们就是。”
颜冬青扯嘴笑笑,揉揉她脑袋,语气柔和下来,问她:“朕听说你奶奶生病住院了?”
傅冉点头:“臣妾想晚上过去照顾她。”
其实傅冉来这里的时候,她就已经被傅向前从乡下接到了城里,所以对贺寡妇并没有太多真切的感情,更多的是在替原身尽责任。
贺寡妇是老毛病了,一犯病就口唇青紫,喘不上来气儿,随时要没命的样子,瞧着怪吓人。
公社卫生站压根瞧不好这样的病,是以贺寡妇每次犯病,卫生站怕摊上麻烦事,直接写转诊单,公社领导也懒得卡人了,介绍信一开,赶紧催她去城里医院。
矿区也有医院,但只为一零五的职工和家属服务,不接待像贺寡妇这样从农村转来的病患,这样一来,贺寡妇只能住进中心医院。
中心医院和矿区一东一西,来回得一个多小时,下午傅燕去了趟,摸黑到家,当着傅向前的面抱怨:“咱家要是有辆自行车就好了,起码能方便点。”
但凡家庭宽裕点的,谁不想有辆自行车,一个月就两张工业劵,存到年底也不够买,傅向前都惦记好几年了,也没能买上。
“今年我跟矿上工友说说,咱们自己存点,我再从他们手里凑几张,争取到年底买一辆!”
傅冉一心想着拖拉机,对他们说的自行车不大上心。晚饭吃的是糠菜团子,粗糙的难以下咽,傅冉吃了两口就递给了傅声,只把稀面粥喝光。
“我去医院给奶送饭,晚上不回来睡了。”
徐兰英看她:“咋就吃这么点?”
傅冉当然不敢说她偷开小灶,支吾道:“不饿.娘你快给我奶打饭,这么晚,她该饿了。”
第11章 二八永久
乡下老农民身上没粮票没油票,出门要是不自带干粮,进饭店都会被轰出来,寻常无事老农民也懒得进城,就算过来,也是当天回,像贺寡妇这样,只能干巴巴等儿子孙女送饭,不然就得干饿着!
傅冉拎网兜赶到医院,一间病房摆三张床,贺寡妇靠窗睡最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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