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诸位爱卿觉得萨布素的看法可有道理?”康熙听完并不发表意见,转而询问起大臣们的想法。
张廷玉又是被第一个派出来:“回皇上,萨副都统对沙俄最为熟悉,此番判断差别应是不大。臣综合以往沙俄的形式规律来看,也是得出与萨副都统一样的结论。”张廷玉并没有提出不同的看法,一是因为萨布素说的确实有理,二却是因为萨布素有一个宠冠后宫的贵妃女儿。别看萨布素现在还只是一个将军手下的副都统,但张廷玉敢肯定,不出一二年,萨布素绝对能一跃成为朝内执掌一地的实权派人物。对于此类手握军权的人物,张廷玉是抱着就算不结交也不能得罪的,结个善缘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成为子孙的福气了。
“是啊,萨都统说的有理,臣也是如此认为的。”这个声音就有略微不要脸了,偷摸将副字省去了,当大家听不出来吗?
“臣也同意萨大人所说。”恩,这个还算聪明,大人吗,怎么叫都不会错。
萨布素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在意在场的人心里都有哪些小九九。正如张廷玉所想的,萨布素也知道自己肯定会成为一方大佬,区别只是时间快慢而已。若是正常情况下,他肯定是会跟这些个阁老、朝臣打好关系的。毕竟他一年四季都驻扎在外,若是朝中没有人替他说话,皇上忘了他还是小事,怕就怕皇上怀疑他有叛乱之心。古往今来,手握军权的人都面临过这个问题。
然而他是属于不正常的情况,因为他有一个女儿进了宫,还生了两个儿子,还宠冠后宫。若是他现在与朝臣们眉来眼去,就算现在皇上不甚在意,等胤礿一天天长大之后,皇上回头再看,很难不怀疑他别有所谋。所以他现在只能是一个孤臣,这样他才能平平安安的握住皇上所赐的兵权。
好在,幸运的是,他有一个受宠的贵妃女儿,不怕皇上会忘掉他。想起云荍,萨布素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随后又有些失落,十年没见了,想看看她现在长什么样子啊!
康熙看满场并无其他声音,就对萨布素道:“黑龙江现下有多少驻军,对付此次战争可有把握?”
“回皇上,黑龙江麾下现下共有现役两千零五十七人,对付三千以下的沙俄军队应无问题。”萨布素回答道。沙俄虽然人少,但各个身高马大,而边塞军民常年饥一顿饱一顿,体型上就比不过人家。好在毛子军队纪律差,更像是一窝蜂的土匪,所以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冲突,清军才能略胜一筹。但是战损,却也是勉强维持在一比一罢了。
想到战损,萨布素就有些心痛,实在是宁古塔辖下人口太少了,老弱病残全部算起来也不过才十三万人口。可想而知,其中的青壮能有多少,而这些不断的冲突,完完整整还能上战场的青壮就更少了,多得是一场冲突下来就缺胳膊少腿只能废了的人。
康熙轻敲桌沿,也就是说,一旦沙俄来的人超过三千人,己方就很有可能战败。康熙刚刚才巡视过一圈,对于这边的军队素质基本上是知道个大概的。前几年的三藩之战几乎将东北的精锐都调了过去,现在大部队也不过是退到了京城附近。所以这边留下来的,都是当年挑剩下的歪瓜裂枣,这几年凭这些歪瓜裂枣,萨布素他们愣是将每一次来侵犯的毛子都打了出去,实话说康熙还是很满意的。
所以这一次,萨布素没有打包票说肯定能将毛子全部赶出去,康熙也没什么不满,这不正说明了萨布素是个直臣吗。
脑子里将这些信息过了一遍,康熙有了决定:“萨布素听旨。”
萨布素单膝跪下:“臣在。”
“命,萨布素在盛京守军中抽调两千人,前往黑龙江。并,以副都统之身份,全权负责此次沙俄进犯,务必将沙俄夷狄赶出我大清江山。”康熙凛然道。
“臣接旨,定当不负皇命,死而后已。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萨布素双膝跪下,叩首领旨。
余者大臣皆伏地:“皇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爱卿平身。”康熙微抬手,等众人起身后再言,“张爱卿,尽快命户部将粮饷送到。好了,都退下吧,萨布素留下。”
“臣等告退。”张廷玉等人退下,萨布素严正的站着,等待康熙的吩咐。
康熙站起身,从御案后走出,笑道:“爱卿陪朕走走吧。”
“嗻。”萨布素应声,缓步跟在康熙身后。
“爱卿对瑷珲城孤悬于外的事可有什么看法?”康熙放缓步子,问道。
萨布素始终紧绷着精神,听到康熙的问话思考了几秒,才开口答道:“回皇上,臣以为,首先瑷珲会孤悬于外,是因为从吉林没有直达瑷珲的驿道,这导致每次每次救援都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在路上。其二,瑷珲城小且人口不足,所以常年驻扎的军队很少,臣认为,可在瑷珲城附近再设一城,可与瑷珲城成掎角之势。”
康熙点点头,没同意也没反驳,而是抛出一个新观点:“爱卿以为,将黑龙江从宁古塔辖下划出来,单立一辖区可好?”
萨布素愣了,没想到康熙会提出这样的观点,辖区划分多少年都没变过了,所以萨布素根本没朝这头想过,确切的说,是满朝大臣都没几个往这儿想的。更何况,这是从宁古塔将军的手里抢肉啊,这还不得成为死敌?
萨布素有些踹踹,不知该如何回到,毕竟宁古塔现任将军巴海还是他的顶头上司,谁知道康熙这么问是打着什么注意呢。难道,皇上认为闺女已经走的太高,要开始打压外戚了?难道皇上并不想让我在往上走了?
萨布素一肚子猜想没法证实,只能诚惶诚恐道:“臣见识浅薄,无法分别,请皇上赐罪。”
“哈哈,你啊你,怎么跟你闺女一个样。朕只是与你闲谈一番,爱卿不必如此紧张。”康熙大笑着拍了拍萨布素的肩膀。
“是,臣知错。”然而萨布素并没有放松,反倒听见康熙提云荍,神经绷得更紧了,皇上什么意思,是敲打吗?
康熙摇头失笑,不再强求,看一眼环境,低笑道:“这么快就到了啊。”
到了?到哪儿?难道今天不是随便走走,皇上其实是有目的的吗?萨布素一脸懵逼,快速在心里演练待会儿遇到什么情况该如何反应。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个声音。
“阿玛!”
语气中的激动和高兴一览无余。
第110章
萨布素循声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穿水红色宫装的年轻妃子,十年的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只是更成熟了。萨布素有一瞬间的失神,再次看见云荍,却发现记忆中她少年的样子早已模糊。
回过神来,云荍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跟前。萨布素稍稍退了一小步,躬身行礼:“臣萨布素见过淑娴贵妃,贵妃娘娘吉祥。”
云荍一路走过来,眼睛酸涩、心砰砰砰的跳,看到萨布素的动作,才止住脚步,稳住心神道:“阿玛请起。”然后侧身给康熙行礼,“妾参见皇上。”
康熙托起她,笑吟吟的道:“爱妃可还满意?”
云荍笑的一脸灿烂,再次行了福礼:“妾,谢皇上隆恩。”晨起她用早膳的时候,突然有太监来传话,说是康熙让她晚一些到西间楼。云荍还很疑惑,因为西间楼在一定意义上算是前朝的部分了,她这个后妃是不该去的。好在这里不是紫禁城,并没有严格的划分,云荍也就听了诏令,挑了个不早不晚的时间过来。她过来的时候,这里只有伺候的人,云荍就上上下下将这西间楼逛了一圈打发时间。正等的有些着急的时候,听见外面传来了人声,猜测是康熙于是出门迎接,然后一眼就看见了跟在康熙身后的萨布素。
跟马佳氏一样,萨布素老的也很明显,头发带着帽子看不见,胡须却是半百的,脸上干瘦干瘦的,面无表情都对着一条条皱纹。
康熙笑着拍了拍云荍的手,迈步道:“走吧,进去坐下。”走两步又回身道,“爱卿也来吧。”
“是。”萨布素迈步跟上,看着前面被康熙牵着却频频回头看他的云荍。
闺女大了啊,是别人的了啊。
眼圈骤然一红,又渐渐隐下。
一行三人分主次坐下,云荍没让宫女动手,亲自倒了三杯茶,先把一杯奉给康熙,再端着一杯想要给萨布素。
萨布素早已起身上前,恭敬的从云荍手上接过,谢恩道:“谢贵妃娘娘赏。”
云荍有些忍不住了:“阿玛不必这般多礼。”却也只敢说这一句,让萨布素像马佳氏那样跟她相处肯定是不可能的。现在他们之间横亘着男女之别、君臣之别,以及康熙这个最大的电灯泡!
康熙饮一口茶水,放下杯子道:“荍儿说的是,礼法之外皆是人情,爱卿与荍儿乃骨肉亲情,这般多礼便是着相了。”
“皇上说的是,是臣迂腐了。”萨布素微微讶异,接着露出了一丝微笑,以示自己正在改过。
康熙满意的点点头,看向云荍道:“荍儿有很多年没见阿玛了吧,今天就与萨爱卿好好叙叙父女情,不用在意朕。”说完老神在在的开启了品茶模式。
云荍暗翻白眼,怎么可能不在意?您要真心想让我们叙旧,这会儿难道不该是找个借口出去溜达吗。不过云荍也知道这是自己贪心了,凭心而论,康熙今天能让她见萨布素一面,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后宫多得是进了宫一辈子再也没见过家人的妃子,她现在能常见马佳氏、还能再见萨布素,全是凭了康熙的宠爱。
机会难得,云荍也就不再在意康熙还在一边这件事,对着萨布素连珠炮似的发问起来:“阿玛这些年可还好?身上的旧伤可养好了?下雨的时候膝盖痛的还厉害吗?怎么变得这般瘦了,有没有按时用膳?酒该慢慢戒掉了,晚间也别熬夜了,你看你,胡子都熬白了。”说着说着,云荍就有些哽咽,赶紧收住,将情绪压下去。这里,不是她能肆意发泄情绪的地方。
萨布素一直笑着,看着云荍的目光越来越慈爱,等云荍停下来才道:“慢点说,不着急。臣这些年过得很好,有你额娘照顾着,娘娘不必担心。旧伤早就好了,膝盖也没那么痛了。一日三餐都是跟着军队里的士兵一起用,最准时不过了。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军营里,军中平时是不准喝酒的,臣作为长官,是要第一个遵守的。天天跟着士兵一块训练,臣现在倒在床上就能睡着。本来臣与瓦礼祜是一间营房的,后来瓦礼祜忍受不了臣半夜打呼噜还怎么叫都不醒,直接搬走跟佐领挤一个屋去了。倒叫臣白占了便宜,一个人独占了一间屋子。”说完,自个儿还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云荍知道瓦礼祜,跟萨布素关系还蛮好,小时候两家常来常往,都是见过的。想想一个五大三粗的黑汉半夜被吵的翻来覆去睡不着,折腾萨布素又折腾不醒,只能憋屈的卷一卷被子跑去挤别人的床,那景象,真是画美不能看啊。
云荍不厚道的笑出声:“瓦礼祜叔叔还是这么好玩。”瓦礼祜是一个憨厚的人,憨厚的常常会做一些引人发笑的事,他还有一个同样憨的儿子,小时候也算是常德和云荍的跟班了。
旁边一直做着背景板的康熙出声了:“可是去岁提了副都统的瓦礼祜?”
“回皇上,正是。”萨布素回答道。
康熙点点头,又靠了回去,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但是本来良好的气氛叫他一开口,愣生生给打断了。云荍有些纠结,能问的她刚刚差不多都问了,还有想问的却不能开口。
一时间,竟有些冷场。
还是萨布素解了围:“说起瓦礼祜,娘娘可还记得他家的小子?”
“记得,是叫噶里吧?”云荍想到这个名又想笑,一个憨憨的人,却偏偏起了名字叫伶俐,想来瓦礼祜当初也是抱着很大期望的吧。
“是的。噶里那小子,小时候看着憨、听话老实。谁知道这么一个老实人,在几年前瓦礼祜要给他定亲的时候,竟然一声不响的离家出走了。一开始瓦礼祜都急死了,生怕他是被流窜的毛子或者土匪弄走了。后来还是噶里额娘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了噶里留下的书信。”萨布素说到这里有些无奈,摇头道,“谁知道这小子怎么想到,留个书信也不说放个显眼的地方,竟然塞在了他额娘的一个首饰匣里。”
“那后来,人可找到了?”云荍好奇的问道。没想到老实孩子叛逆起来,比熊孩子更厉害啊。
“找到啦。后来大概过了大半年,瓦礼祜夫人嫁到直隶的一个表妹派了下人过来,噶里那小子竟是一个人跋山涉水跑到了直隶,据说是想去京城投军,谁知道在直隶的时候被仙人跳骗光了钱财,还差点丢了命。刚好叫瓦礼祜的连襟遇上了,本来只是好心帮一把,谁知道带回家一看,竟还是亲戚。问明缘由后,就把那小子留下了,又派了人给瓦礼祜报信。”萨布素感慨道。
云荍也是一阵唏嘘:“那还真是好运了,现在怎么样了?”
萨布素又笑了起来:“说来也是一段缘分,那小子现在留在直隶投了军,娶了那家亲戚的女儿。之前生了个大胖小子,他额娘还过去住了半年,给照顾孩子呢。瓦礼祜也想去,就是没时间,现在还时不时的跟我念叨大孙子呢。”
“这还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云荍失笑,谁能想到,一场叛逆竟换来了一场姻缘。
说了这半响,萨布素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这样晾着康熙跟云荍说话他也演绷不住了,起身行礼道:“皇上,臣瞧着时辰差不多了,还有些事情要跟张大人讨论。”
“恩。”康熙像是被萨布素的话拉回了神,有些漫不经心,“爱卿既有事,便去吧。”
“臣告退。”萨布素拱手,再抬眼看一眼云荍,退出了阁楼。
云荍依依不舍的看着萨布素远去的身影,怔怔的有些出神。晌午的阳光从侧面落下来,将她脸庞上的绒毛映的秋毫毕现,镀上了一层柔光。
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云荍回过头,康熙的手覆在她手上,笑的温暖又亲切:“咱们也回吧,该用午膳了。”
“嗯。”云荍羞涩的点点头,任由康熙拉着她起身离开。
夜晚来临,大红的洋烛散发出柔和的光亮,时不时炸出爆裂的烛花,发出‘噼啪’声,然而无人注意它。
寝账内,两个重叠的人正在微微喘气,彼此呼吸交错、目光缠绕,康熙低下头,再次咬上云荍的唇瓣,含糊道:“荍儿今天这般激动,可是想念家人想得很了?”
云荍正迷蒙着,也含糊的答:“十几年没见阿玛,乍一见是很激动。”说着云荍稍稍推开康熙,在她认为是满目真诚,实则却是媚眼如丝的道,“荍儿真的很感谢皇上,谢谢皇上对我这么好。”说罢闭上眼,微微抬头,轻轻贴上康熙的唇,给了他一个不含任何□□的吻。
康熙静静感受着,直到云荍主动放开,才暗着眼神、哑着声音道:“看来朕以往对荍儿还不够好。”所以今天才得到这个吻。
68/190 首页 上一页 66 67 68 69 70 71 下一页 尾页 |